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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第4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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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呼吸,不要闭眼……忍着点,会很疼。”
他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声音很温暖。意识已经渐渐迷离的叶怀袖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嘴角竟然还带着笑。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但却看不到太多的痛苦之色。她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她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还是不放心。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皮跳的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踏实不了,索性还是起来。”
“独孤的药不好。”
躺在马车里的叶怀袖竟然还有心思说一句玩笑话。
“独孤的药很好,但我的解药也很好。吃下去之后我就吃了解药,你知道……独孤的药虽然天下无双,但他的性确实太不适合骗人,尤其是不适合骗自己人。他是个在暗中下毒的好手,但绝不是在自己人面前下药还能做到镇定自若的人。”
“我应该自己去的。”
叶怀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先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李闲从随身的鹿皮囊里取出针线,然后又取出一包药粉洒在伤口上:“伤口虽然很深,但幸好你躲的及时,只是割破了肚皮没有伤着内脏,但如果处理不好伤口就会溃烂,依然能致命。”
叶怀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将伤口清理之后,李闲开始缝合伤口:“雄阔海,把车靠在一边停下来,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也不能让马车动一下。”
赶车的壮硕汉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拉住那匹驽马。然后一只手托着车辕另一只手将挂在驽马身上的套索都摘了。他将驽马赶走,自己拉着车极平稳的靠着路边停下来。他不能将马车放下,因为那样的话马车就会倾斜。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就这样托着车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如雕塑,马车亦如雕塑。
马车里的黑袍男也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开始认真仔细的缝合伤口。在这个时代,缝合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但如何保证伤口不会感染却极难,外科手术之所以无法普及,其一,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一种绝对管用的麻醉药。其二,也没有保证伤口不会感染的消炎药。
“安之”
叶怀袖看着面前脸色凝重的男轻轻叫了一声:“如果我会死,你要抱着我。”
她说。
“好!”
李闲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他的手指修长,手心里有一层厚厚的刀茧,捏着一根勾针的手就如握着他的黑刀一样,异常的稳定。
或许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又或许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雄阔海,去军稽处北衙,我需要独孤的药。”
“喏!”
石像一样一动不动托着马车的雄阔海应了一声,将套马的套索挂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稳稳的起步,逐渐加速,大步向前。
……
“我是不是会死?”
“不一定。”
李闲将叶怀袖的身放平,然后脱下衣袍盖在他身上。看了一眼叶怀袖惨白的脸色,他的手指轻柔的帮叶怀袖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
“只要到了独孤的药房,你想死也不是那么简单轻易的事。小狄此时应该也在哪里,论救人……我不及她。”
“不死……真好。”
叶怀袖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她此时的样就好像一个刚刚偷吃了一块糖果的孩,竟然带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你明知道独孤的药不会对我有作用,为什么还要去做?”
李闲问。
“你不是也一样,明知道是那是迷药却还是吃了下去。”
“因为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白痴的自己冲在最前面。”
“有些事,只有亲手做了亲眼看到才会放心。”
叶怀袖说完这句话,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还是没能亲眼看着他死,所以我现在不能准确的告诉你,我做的事是不是彻底的成了。”
“你猜到我要对军稽处有所整顿,所以你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法?”
李闲问。
叶怀袖嗯了一声,声音很轻但认真的说道:“军稽处太大了,太重了……这不好,你将谢映登调去东都给了我这个机会,也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我不会放弃。”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将军稽处分作南北两个衙门。慢慢的将职权削弱,从军方剥离出去,最终只变成一个缉事衙门,你应该看透了我的打算,何必要行险?”
“因为我的法更直接,更有效。”
叶怀袖缓缓的挪动了一下头,让自己的脸贴着李闲的手掌:“我说过,我看到的没有你看到的远,但我看到的简单直接。在这个时候,反而是简单直接的法才最有效。现在该死的都死了,军稽处也完成了最大的使命……安之,我今天杀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不多。”
李闲摇了摇头说道:“你扣住了雄阔海和罗士信,但陌刀营和修罗营还是调动进入禁军驻地,屠了近四千禁军,你应该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让雄阔海从军稽处走出来,还有谁能让罗士信带着修罗营精骑现在还在军中缉捕李渊旧将?所以,说到杀人……还是我杀的要多一些。”
“杀的太多,我是在担心……那些世家……”
叶怀袖张了张嘴,却被李闲伸手堵住:“你闭嘴,现在也可以闭眼,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性里的懦弱让我瞻前顾后,所以你才会走到前面来杀人。接下来的事我来做,你只管休息。”
叶怀袖微微一怔,然后笑着乖巧的点了点头。
李闲撩开车窗的帘,看着外面大街上一队一队的精兵戒备森严。大明宫已经就在眼前,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巍峨。
是我迷恋了现在的地位,所以看不清了自己的前路?是我太在乎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舍不得去破坏摧毁?
他在心中想着,然后低下头看着叶怀袖的脸。
谢谢,你用一场好杀,让我想起……我终究是个马贼出身,怎么能连杀人这种事都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 他本来就是个马贼
张小狄抬起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眉宇间的担忧之色却没有一点减轻。看了一眼已经用过药之后昏睡过去的叶怀袖,她转过身缓缓的摇了摇头语气伤感的说道:“这一刀太重了些,虽然安之哥哥已经处理过伤口,但我担心还是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你的意思是?”
李闲的心里一紧,感觉嗓子里有一股火辣辣的疼。
“先观察一下吧,我刚才给叶姐姐用了解毒药。”
“刀上有毒?”
李闲一震,心里一阵恼火。
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叶怀袖中了毒?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关心则乱。当时他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的检查伤口,可心怎么可能说静下来就静下来?
“因为叶姐姐的流的血太多了,毒并没有进入身体多少,所以血也没有太明显的变色,而且安之哥哥之前你清理伤口时候用的药也有清理毒性的作用,又缓解了一下……但我现在不知道伤了叶姐姐那人刀上用的什么毒,所以不敢胡乱用药。稍后独孤大哥回来之后,我再请他一起看看。”
“有没有性命危险?”
李闲哑着嗓子问。
“暂时还没有,但即便毒性都清理掉,可伤口的位置特殊……叶姐姐……叶姐姐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再生育了。”
张小狄轻声说出自己的担忧,她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的语气,但这句话依然如重锤一样狠狠的砸在李闲的心口上,他感觉自己心里面猛的一紧,似乎有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了心脏一样,让他的胸口里有一种被钻透了一样的疼。
“她不能死。”
李闲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叶怀袖当初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我向独孤求了一些药,我不能……不能比小狄先有你的孩子。我的性子你知道,不愿意被拘束在一个地方终老,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牵扯到一些血腥惨烈的事情中去,我不争,也不能让我的孩子去争。”
“再等等吧,等到你和小狄大婚之后,等到小狄有了你的骨肉,我就把独孤的药停了,我答应你,但现在不行。”
“深宫独处,苦守空房,这样的苦楚我可受不来。与其每日凭栏依窗盼着你来看我一眼,还不如让你想起我的时候赶去找我一次。只是让我来想着你念着你,而你却不能想着我念着我,这多不公平?”
“我早晚是要回江南草庐去的,总好过在宫里除了凄凉望月无所事事。闲暇时候种菜养鸟,在篱笆墙外再种两排蔷薇,若是兴致好了便出去走走,或是去小河泛舟,或是去草原上找怀苏相聚。”
这些话,还在李闲的耳朵里回想。
“安之哥哥,我会尽力的。”
张小狄握着李闲的手,发现他的手格外的凉。
“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伤口会很疼,所以用的药稍微重了些,估计应该要到明日才会醒过来,安之哥哥你先回去吧,城中现在还乱着,你放心,稍后独孤大哥就会赶回来,有我们两个在,叶姐姐不会有事的。”
“城中的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解决,我……”
李闲的话还没说完,张小狄便继续劝道:“安之哥哥,你不放心叶姐姐,可若是你留在这里,只怕隔不了多大一会儿便会有一批人来向你请示,城中乱子没平,有许多事下面的人不敢擅专,还是要安之哥哥拿主意才行。一批一批的来人,对叶姐姐也不好,会影响了她休息。”
“那好。”
李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道:“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叶怀袖心里又是一疼。
转身离开了独孤锐志的药房,李闲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北衙里灯火通明,一队一队的黑袍来回走过,雄阔海还站在门口,身边多了罗士信,聂夺,叶翻云等人。不远处,数百名青衫刀客静静的站着,看起来格外的肃穆。
“朝臣还在含元殿门前等着您。”
“军稽处今日一共处决了四百一十六人,包括萧瑀在内。这些人的家眷全都收监,刑部,大理寺,长安府的囚牢不够用,剩下的人都在原地收押,被杀众人的宅子已经都封了,派了军兵驻守。”
罗士信看见李闲出来,垂首将情况说了一遍。
“把人名单给我。”
李闲缓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半个时辰之内,列出犯人主次,还有这些人家中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家产……这种事不需要去查,军稽处里都有存档,调出来就是。”
“喏!”
站在远处的胜屠小花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胜屠”
李闲顿住叫住站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在叶大家醒过来之前,你先代理军稽卫大档头的职务。告诉谍子们……让他们不要担心。”
“喏!”
胜屠小花用力的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翻腾起一片波澜。
……
前后被请到含元殿门前的朝臣一共二十六人,其中绝大部分是李渊朝的旧臣。当然,之所以他们还活着不是因为他们地位高,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中立派,后来逐渐倒向了李闲这边,没有在暗地里做过什么针对燕王的事。军稽处今日杀人不看地位,只看谁心怀叵测。连尚书左仆射萧瑀都被斩了,还有谁是军稽卫们不敢杀的?
这些人自中午时候便在含元殿门前站着,一直到天黑燕王也没有出现。累,饿,还有担忧恐惧,更何况,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年轻的。站了这大半日下来,腰也酸了,腿也酸了,可没有一个人说一个字的怨言。
虽然他们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可那四百一十六颗人头还整整齐齐的在含元殿门口摆着。一排一排,有的闭着眼,有的则依然还在怒目而视。这些人头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让每一个人都不敢直视。
已经上了年纪的裴寂实在忍不住,弯下腰垂了垂腿却不敢抱怨。
“燕王怎么还不来?”
刘政会借着搀扶他的机会低声说道。
“到了现在还不来……要么是出了什么差池,要么是燕王真的受了伤。”
“怎么可能!”
刘政会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可又会出什么差池?难道是宫里那位……”
“叶怀袖怎么可能放过那位?”
裴寂低声道:“不要去想了,站一夜虽然辛苦,但远比被稀里糊涂的割了脑袋要强的多。现在我才算明白…军稽处的权势有多大,竟是掌握了这么多秘密。”
“有军稽处,长安城里便没有秘密。”
“今日这般血腥杀戮,倒是会吓住不少人吧?”
刘政会感叹了一句。
“若是燕王想震慑住那些暗地里还在支持太上皇,支持秦王的世家……杀这些人还是不够,毕竟死了的大部分是些小鱼小虾,那些没浮出水面的大鱼还都在看着呢。若是燕王明睿,就应该趁着这乱子再杀一番才是。”
“还要杀?”
刘政会一惊,忍不住说道:“再杀,就是要屠族了。”
“几百年的世家不倒,怎么可能是杀个把人就能吓得住的?人杀的少了,那些人反而会心存恨意,说不定会倾尽家族之力去支持李世民。反正军稽处叶怀袖已经挑起了这杀戮,索性一口气杀到底,杀几个人吓不住人,屠几个族终归还是能吓得住他们的。”
裴寂竟然还能笑了笑,忍不住庆幸道:“你我都是幸运的。”
刘政会摇头道:“难道燕王就不怕伤及国体?”
“怕什么?屠几个族,将财产收归朝廷,田产,房屋,还有商铺全都变卖或是赏赐给有功之臣,燕王没损失什么,反而会平添一大笔厚重的银子,再用这钱来装备人马,谁不服气再杀过去就是了……叶怀袖这一手最妙之处就在于,燕王还没称帝,现在国家乱成什么样也比燕王称帝之后再乱要强,叶怀袖这样做就是让燕王回到了进长安城之前的那种无所顾忌的境地,经她挑起这一番杀戮,现在的燕王已经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脚步缩回去……趁着天下未定,多杀几个人,其实没多大坏处。”
刘政会叹了口气,忽然眼神一变:“来了。”
远处,一串灯笼往这边飘了过来,那是几十名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的青衫刀客,后面那负手而行的不是燕王又是谁?
“城中大乱,诸卿辛苦!”
李闲对众人抱了抱拳,指了指含元殿说道:“今日就在这里开个晚朝,请诸位随孤进含元殿!”
……
在朝臣进入含元殿之后,不多时就有不少内侍宫女端着食物陆陆续续的走进去。已经饿了将近一日的朝臣们顿时松了口气,一来感叹终于不用挨饿了,二来庆幸,既然燕王令人准备了食物,那么最起码含元殿里的人都安全了。
半个时辰之后,有不下十几道旨意从含元殿里发了出去。
这十几分旨意能带来多大的震撼,只怕只有大殿里的那些人才能感受到。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两块点心的刘政会,听到这一连串十几道旨意竟是吓得差一点噎住,看向裴寂,却发现那个家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果然,裴寂猜对了。
今日是个杀人的日子,长安城里流的血不少,死的人不少,但和燕王那十几道旨意比起来,就显得完全不算什么了。这十几道旨意,都是杀人的军令!
萧瑀一族,心怀诡逆,试图杀君谋乱,国法不容。
诛族。
这第一道军令,就吓出了众人一身冷汗。
紧跟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家族都领到了这个命运。这些家族都是背后支持李渊,支持李世民的。但他们对燕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敌对,两面站队对于世家之人来说稀松平常,从来不会有得胜的一方来追究什么,这就是他们的依仗。可是这次,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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