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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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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壮说:各人有各人的苦恼。
听说白晔上学走时,欧阳连长还亲自去送了呢。李胜明说。
田壮没有说话,他看见了指导员。指导员正坐在石凳上呆呆地望着棋盘。
李胜明也看见了指导员,便走过去,他看见了棋盘旁摆着的鱼缸,鱼缸里那两条养着的金鱼死了。指导员不是望着棋盘发呆,而是望着那两条死了的金鱼。
李胜明叫了声:指导员——
指导员没有抬头,仍望着那两条飘在鱼缸水上的鱼说:它们死了!
李胜明就想起这两条鱼以前都是关班长在帮着精心照料,关班长一走,这两条鱼没人照料了。
李胜明蹲下身,伸手把那两条死鱼从水里捞出来说:明天再买两条吧,以后我给它们捞鱼食。
指导员就抬起脸,很深地望了一眼李胜明。
李胜明看见指导员的目光中有很亮的东西一闪。
指导员同时看见了李胜明身后站着的田壮。田壮走上一步说:指导员身体好些了么?
指导员笑一笑,然后说:代理班长了?
田壮忙说:我的能力有限,以后还请指导员多批评。
指导员就又笑一笑。
李胜明端起鱼缸走了,把水倒在了院子里,又把那只鱼缸送回到指导员的宿舍里。
第二天出早操,指导员出现在了队列里。
吃过早饭,指导员把李胜明叫到了自己的宿舍。
指导员就说:田壮有一定的工作能力。
李胜明不明白指导员为什么要提田壮,便说:是,我看他当班长也合适。
指导员就点点头,深思熟虑地说:我准备把你调到炊事班。
李胜明就吃惊地望着指导员。
指导员又说:谁都知道炊事班又苦又累,没人愿意去。咱们这一百多号人,每年入党名额也就那么几个,到了炊事班情况就不一样了,入党名额再少,也总是先考虑炊事班。
李胜明便什么都明白了,指导员为了他的进步,是下了一番苦心的。李胜明就感动地说:指导员,我去!
指导员就点点头,半晌又说:当年我也是这么关心关班长的,只可惜……唉……
指导员说到这,便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下午的时候,在指导员主持下,召开了支委会,会上便把田壮代理班长转成正式的,还有调李胜明去炊事班的事定了下来。
晚点名的时候,便由指导员宣布了这项命令。
炊事班的确缺人,前一阵老兵复员,负责喂猪的王老兵复员了。连队养的几头猪一直没有人喂,李胜明便去喂猪了,并负责给炊事班买菜。
连队的猪舍建在营房院外,那里有两间红砖小房,还有一排猪舍。
李胜明在宣布完命令以后,便搬到猪舍去住了。
第二天,李胜明借出去买菜的机会,为指导员买了两条金鱼,那两条鱼一黑一红,又重新放在指导员宿舍的鱼缸里。以后的日子里,齐指导员经常望那一黑一红的两条金鱼。
3
陈平那天翻看着报纸,宣传科订了许多报纸。付晓明因为拥有了爱情,“本板讯”写得便愈发勤奋。
报纸上说:某国当局在边境驱逐华人……
报纸上又说:某国当局恩将仇报……
报纸上还说:某国部队开枪打死打伤我国的耕牛及群众……
陈平就说:快了,这回快了!
付晓明摇着头问:什么快了?
陈平就把这些报纸送到付晓明面前,付晓明认真地读了报纸,直起身站在地图前,他望着中国南部边境,把一个指头指向南国的领土。
打它!付晓明抬起头说。
陈平也走到那张地图前,征求地问:你说这回能打起来么?
付晓明就沉思,在办公桌周围踱来踱去,然后就深刻地说:忘恩负义,这么猖狂,这是有背景的,我要是主席,就把它打个稀巴烂。
陈平说:你不是主席,我问你这回上头能不能有决心打。
付晓明就又想了想,并翻了报纸,又点起支烟,沉思片刻说:经验告诉我,这回估计要打了。
陈平就走到地图前看了眼说:真的?
付晓明就扳着指头说:第一,咱们要不下决心打,就不会这么宣传。第二,那国的当局太不是个东西了,它是一条暖过来的蛇。第三,中国人打局部战争还是不含糊的,例如:珍宝岛反击战。第四,中国的领土被某国人占了,就凭这一点,也得打一打,要不然后代会骂我们无能的。
陈平觉得付晓明分析得有理,又说:你看咱们部队有希望参战么?
付晓明就很不乐观地说:我看够呛,因为咱们是空军,就是参战了,也是飞行员的事,咱们还是睁眼看的份。
陈平就觉得很失望。
付晓明一边吸烟,一边沉思,他一会儿看地图,又一会儿看报纸。
陈平就又想起了白晔。白晔上学走时,他还是去送了,结果他看见了前来送行的欧阳江河。白晔看见他的时候脸就白了一些,但还是冲欧阳江河介绍说:这是我同学。
欧阳江河就居高临下地和他握了手。他一时无话可说,他看见庞巧妹向他招手,他就向庞巧妹走去。
庞巧妹就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来送我,还是来送她?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并不想和庞巧妹有什么来往,以前他和庞巧妹来往,那也是给白晔看。白晔对他的冷漠,使他心里有了很大的失落,和庞巧妹来往是为了减少这种失落。但转了一圈,他觉得自己还是真心喜欢白晔。
他又想起小时候,他总像个哥哥似的照顾着白晔。有一次,白晔在下课时,被一个男生推了一把,白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很难过,一堂课他也没有上好。下课后,他找到了那个推白晔的男生,只一拳便把那个男生的鼻子打得流出了血。放学后,因为打架,他被老师留住了,狠狠地挨了一顿批,天快黑的时候,他才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出来他就看见了白晔。
白晔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等他,看见他便眼泪汪汪地说:平哥哥。
白晔这一叫,叫得他心里暖烘烘的,他牵起她的手,向家里走去。他在她的身边安慰着说:别怕,有我呢。
后来他们中学毕业,那时他们都大了,也正是两个人情窦初开的年龄。俩人几乎没用任何铺陈便走到了一起,他拥抱她,吻她。她似乎也非常希望他的拥抱和吻。她在他的怀里颤栗着,他嗅到了她唇上的芬芳,那是少女的芬芳,像初绽的花蕾。那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今后一定要娶白晔。
如果不当兵呢?也许一切还会像以前一样,她会让他拥抱,会让他亲吻。
可这一切,随着他们走进部队一切都变了。白晔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以后白晔简直变得不可琢磨起来,如同雾里看花。以前的白晔,从此在他眼前消失了,却活在他的心里。他喜欢以前的白晔,单纯而又幼稚,可现在的白晔,一下子和他拉开了距离,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此时,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白晔这种变化,要是白晔的这种变化让他看清了,他还会喜欢白晔么?
白晔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欧阳江河,一下子离他遥远起来。一时间,他的心里空落无依。
那天送行的时候,庞巧妹对他说:你以后会给我写信么?写诗也行。
他多么希望这句话不是从庞巧妹嘴里说出的,而是白晔,那将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眼前的庞巧妹似乎在那一瞬变成了白晔,他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接着车就开了,他冲着自己的幻觉挥着手臂。他看见白晔在车窗里也在挥舞着手臂,那手臂却不是冲他,而是冲欧阳江河。他同时也看见了欧阳江河的手臂,于是他挥舞着的手便举在半空不动了,他的手很沉重,似乎在举着一座山。
送走白晔和庞巧妹没几天,他就接到了来自军区医校的一封信,他多么希望这封信是白晔写来的呀,可他在打开信的一刹那,他才意识到,白晔是不会给他写信的,果然信是庞巧妹来的。他不理解庞巧妹为什么愿意和自己来往,他从心里,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庞巧妹。但他还是给庞巧妹回了信,依据这一地址,他同样给白晔写了封信,那封信他写得很理智,回忆了许多他们的童年往事,他只能在童年的往事中,寻找安慰了。
白晔终于回了信,白晔在信中没有提到过去,写得也很冷淡,对过去只是表示感激,并说她也不会忘记陈平一家对自己的恩情。陈平在接到这一封信后,他对自己的幻想,彻底地失望了。
冷静下来之后,陈平觉得自己很渺小,也很悲哀。他知道,没当兵之前白晔是爱他的,如果他们都不当兵,他与白晔结合是顺理成章的。然而现在,白晔却爱上了欧阳江河,欧阳江河是这支部队功臣的儿子,当然比自己强。陈平这么认为之后,便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自己一定要一鸣惊人,让白晔看一看。他梦想着成为英雄,然而机关又是那么平淡,他在寻找着这样的机会。他要使自己不同凡响,自己要在精神上彻底征服白晔,他要比一比自己和欧阳江河到底谁更强。他要让自己的行动,使白晔回心转意。
没想到就在这种时候,南部边境变得不平静起来,于是,陈平在这平淡的生活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从那以后,各大报纸对南部边境的这种不平静投入了极大的关注和热情。陈平和付晓明一起密切地注视着这一动态的变化。他们的情绪随着报纸上的措辞的变化而变化着。
不久,他们看到了一个纪录片,纪录片播放的是,大批中国边境居民不能正常生活,举家迁徙。记录片里,人民的激愤已经忍无可忍了。
陈平预感到,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接下来他们就听到了一些消息,某某部队已经调往南线了,中央军委某领导也曾多次到南部边境视查部队情况。
可他们的飞行部队一点南调的迹象也没有。那些日子,陈平和付晓明一边看报纸,一边收听着收音机里的最新新闻。各种新闻渠道,已明确告诉人们,这场局部战争是非打不可了。
付晓明和陈平长时间地站在地图前,关注着南部边境,他们用尺子仗量着那里的山川,河谷。
陈平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了一点激情,他暂时忘记了白晔。一种崭新的情绪在他的心里酝酿着。
付晓明这一阵子也放弃了和岳越的约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关怀战争中来。岳越在办公的时间里,也会来到宣传科,一起和付晓明、陈平关注地图上的南部边境。
岳越就说:要打就快点打吧。
仿佛她比所有人都着急。她还一遍遍地问付晓明:咱们部队怎么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浪漫的渴望。
付晓明就说:也许这是一场小战争,用不着那么多的部队,况且,我们的任务是守好祖国的北大门。
接下来,部队又传来新的消息,也同时有部队北调。他们意识到,一场战争在不远的将来就会来到了。
4
欧阳江河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被停飞的话,也许不会爱上白晔。在飞行的日子里,他的心里只有那片盲区。他离开了天空,却爱上了白晔,是白晔给他失意的日子带来了快乐,他爱上白晔,不仅是因为白晔的漂亮,更主要的是他在白晔的身上体会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东西。那种东西就是白晔对爱情的执著,就像他对盲区那种执著一样,他欣赏这种执著,也陶醉于这种执著。
就在白晔即将离开他去上学的那天傍晚,他吻了白晔。
那时,他们站在卫生队门前那片空地上,空地上长着草,周围是一溜榆树矮墙,这块空地晾晒着卫生队特有的白色卫生服,还有白色的床单和床罩。他们站在这片白色中,这片白色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她投进了他的怀抱,他第一次吻了她。那一瞬,他们都过电似的战栗了,他闻到了一股近似于秋天原野散发出的气息。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中,他感受到她身体的凹凸。她半闭着眼睛似梦呓般地说:我成功了!他不明白她这话里的含意,只是一遍遍地吻着她。那时他是冲动的,恨不能把她的身体融到自己的身体里。
就在这时,她推开了他,气喘咻咻地说:我成功了!
接着他看见两行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
他忙问:你怎么了?
半晌她没有回答,久久,她才说:你了解我的过去么?
在这之前,她曾经对他说过她的身世、父母双双的离去,使她成为孤儿的原因等等。此时,她又这么问他,他愣怔着说:你不是说过了么!
她摇摇头叹口气说:那只是一部分。
他笑了笑,觉得她的过去也如同眼前的她一样美丽,便轻描淡写地说:你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现在。
说完他又把她揽在怀里。天色已晚,周围的一切黑暗下来,他们把身体缠绕在床单间,俩人一时都气踹吁吁。
他似乎说:白晔,我想要你。
她似乎在那一瞬清醒了过来,她推开他伸到衣服内的手说:不,现在不行,等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之后,你要我,我不会拒绝的。
他让她马上就告诉他。
她摇了摇头说:等以后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那天晚上,他们各怀心事地分手了。
不久,她就给他寄来了一封长信,也是她第一次给他写信。信中她说到了自己的失身。
他读着她的信,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连把那封信读了几遍,他才冷静了下来,他似乎看见了山镇那么多女孩子一张张殷切希望走到部队里来的脸,同时他也似乎看见了白晔因为父母的问题而无缘走进部队时那张含泪沮丧的脸。那天夜晚,她全然不顾地走进了刘副镇长的宿舍。
欧阳江河惊骇了。他接到白晔信的当天夜里,几乎一夜没睡,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他知道白晔已深深地爱上了自己,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把这一情况告诉自己。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一切呢,他甚至希望她把她这一心中的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可是她却告诉了他,她是因为深深地爱上了他,她才把这一切告诉了他。
他又想起了分手时她那张满含泪水的脸。他的心颤栗了。他想,也许自己正因为她的这份真实而喜欢上了她。
他接到她来信的那些日子里,他试图使自己好好想一想,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他又想到了那片盲区。
他在万米高空驶进了盲区,使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会是真的。接下来,他又偷偷地驾机驶进了盲区,一切依旧,飞机又完好地着落了。那时,他想盲区消失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如同一场梦。他走下飞机,他便向大青山跑去,他气喘吁吁地站在盲区坑旁,那个焦糊的深坑依然历历在目,还有父亲的石碑,还有几个日本人的碑,这一切,又使他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在心里说:盲区消失了。
他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天空依旧碧蓝如洗,在天空中,他又看见了父亲那双眼睛,父亲的一双眼睛久久凝视着他。半晌,他从幻觉中清醒了过来,他想到了庞师长,一个计划悄然在他心中成熟了。
就在那天晚上,他走进了庞师长家。
庞鹏云没想到他会来,这么多年了,庞鹏云一直把欧阳江河当成自己的儿子。他从欧阳江河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出生入死的老战友欧阳河的影子。欧阳江河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不仅眉眼长得像,还有那神态。庞鹏云从心里喜欢欧阳江河。他承认,欧阳江河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飞行员,就像他当年的父亲一样。庞鹏云真想和欧阳江河编队飞行一次,这次他飞长机,让欧阳江河飞僚机,在梦想中,找回昔日的感觉。庞鹏云同时也替欧阳河自豪,他在心里曾无数次地说过:老伙计,咱们的儿子长大了,你看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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