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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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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倍?胡说!这是朝廷定的,谁敢乱改?”
“官府就敢改!”中年人咕咚喝了一口酒,“两分利不改,可还利的时间朝廷可没说,只用把还利息的时间改了就成!”
“什么意思?”王安石老眼瞪圆了。
“春夏借贷,按理应该秋收还二分利的,对吧?”
“是啊!怎么了?”
“咱们东明县衙门就规定,利息要还两次,每次都是两分利!也就是说,夏收交一次,秋收还得还一次,一次变两次,两分利成了四分利!”
王安石傻眼了,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万万想不到下面官府会这样变通执行,那两分利就成了四分利,翻了一倍。
宋神宗也是阴着脸,恨恨说了一句:“岂有此理!这些狗官,罪该灭族!”
听宋神宗公然骂官老爷,肯定不是官府一路人了,众灾民心头顿时升起亲近之感,立即七嘴八舌都说了起来。
一个小伙子道:“东明县还不算狠的,前些日子听说一个逃荒的说,他们那才叫狠呢,一变三!六分利呢!——借贷的时候预先扣一次,夏收扣一次,秋收还要扣一次!”
杜文浩一直默默听着,心想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原来自古就有啊,惠民的青苗法成了强行硬性摊派,加上这么高的利息,那不就是等于盘剥老百姓嘛。
宋神宗皱眉道:“那你们可以不贷啊,这本来就是惠民的变法嘛。”
“惠民?惠个屁!”刚才那中年人转身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朝廷这青苗法是有限数的!每个县得贷出多少,官府就强迫着我们五家互保后逐家派定数目,这称为‘散青苗’!你不想贷也得贷!”
那白发老头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而且这些官老爷为了保障秋后本息全部收回,限数散派的对象多是中上之家而非贫下之户,就是怕贫下户无力偿还。结果,真正想贷的贷不到,不想贷的硬逼着贷……”
一个稍显富态的中年人插话道:“没错!我家在村里本来算有点钱的,可官府保甲还把我们这些有点钱的农户和其他穷人绑在一起相互联保,结果,穷人还不起高额借贷,便让有钱的农户还,一来二去,我们这些有点钱的农户也赔光了,也成了穷人,钱都给官府衙门赚走了!”
一个年轻汉子也忿忿插话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本来以前还可以向大户人家借贷的,青苗法一出,再不准了,在官衙贷不到钱粮,向跟大户人家贷又不准,青黄不接的时候,又遇上大旱大灾,不逃荒还怎么活?”
王安石脸色铁青:“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不会这样!”白发老者道:“变法之后,年年天灾,别说穷人了,就算有点钱的农户人家,地里没了收成,也都还不起官衙的借贷!还不起怎么办?抓人呗!抓去了就往死里打,折磨得不成人形!逼着亲戚朋友砸锅卖铁拿钱还债才放人。要是没钱还怎么办?拿地冲抵!没有地?拆房子!把家里一根烂木头都抢了去抵债!什么都没有了,不逃荒还怎么办?——唉!官商一气,苦的只有咱们老百姓!”
杜文浩听了这老者的话,不由暗自点头,现代社会明文严禁政府经商,这是千百年的血泪教训的结果,就怕官商勾结鱼肉百姓,你王安石倒好,鼓励政府经商,拿国库粮食放贷赚钱,只要官衙跟商贾联系在一起,还不得变本加厉盘剥百姓啊?
其他灾民也忿忿道:“就是!本来我家每年辛苦到头还可以混个半饱儿,如今只有出来讨饭吃了。”
“可不是,我家被官府人逼死好几个,孩子他爹被抓走了,姥姥、姥爷,都给吓死了。我还算跑得快的,要不然,也铁定死在牢里了!”
“都是王安石这老狗,想着法把我们碗里最后的粮食都要抢走,他娘的!”
……
这一开骂,挑了头,后面的跟着七嘴八舌骂起王安石和变法来,这些都是些庄稼汉,大都没进过私塾学过什么孔孟礼教,骂的话自然难听得很。
王安石气得差点吐血,袖袍一拂,起身就往大车走,刚才盘膝坐着久了,突然站起快走,便觉头昏眼花,咕咚软到在地。
杜文浩等人急忙跑过去搀扶他起来,王安石稳了稳心神,感觉好些了,这才摆摆手:“我没事!”
杜文浩低声在他耳边道:“王大人,您别生气,等我们到了东明县看看情况再说,毕竟这只是几个老百姓的片面之词,不足为据的。”
王安石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踉跄着走到大车边上车躺着去了。
这时候,给那食物中毒的中年汉子煎熬的药已经好了,杜文浩倒了一碗给他服下,剩下的用罐子装了,下了医嘱让他再服两剂就行了。
杜文浩忙着喂药的时候,宋神宗继续跟这些灾民说着话。
第280章 凉棚救治
宋神宗脾气甚好,听这些人骂朝廷骂官府,也没怎么生气,想必是前面已经听了太多的反对的话,也看了太多的反对变法的人上的反映变法危害的奏折,心里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不比王安石这倔老头,心高气傲之下受不了。
不过,到底是难听的话,他又听了一会,终于听不下去了,苍白着脸站了起来,看了看围坐着的灾民,也叹了口气:“行了,我们还要赶路,你们慢慢吃吧,这些酒肉都给你们了。”
他举步正要往大车走,那中年人举着酒壶道:“这位老爷,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去东明县做药材生意,那是去对了!只要路子对,一准发财!”
宋神宗站住了,回过身来,好奇地问道:“路子对了?什么路子?”
中年人已经微有醉意,咧嘴一笑:“看在你给了我们酒肉的份上,就把这公开的秘密告诉你好了,——在东明县,做生意必须走官府的路子!市易司知道吧?找他们提举,只要你舍得花钱行贿,你的药材就不愁没销路,哪怕你药材再烂再差,哪怕是假药都没问题!只要肯花钱买骨头喂那帮贪得无厌的狗官!哈哈哈”
一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望着他们的马车远去,一边喝着吃着肉,一边唾沫横飞地接着痛骂王安石和衙门狗官。
马车行出许远,车上还是闷沉沉的没人说话。
宋神宗刚才在下面和颜悦色的,可到了马车上,却办起了个脸,终于,还是他先说话了,问喻鸽儿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青苗法这些情况?”
喻鸽儿抬起头来,咬着嘴唇,半响才低声说道:“奴婢知道五爷您变法是为天下百姓好。”
“好?变法哪一次不是良好初衷的?变不好就成坏事!刚才你们也听到了,百姓就指着咱们后脊梁骂娘!”宋神宗忿然道。
喻鸽儿不敢说话了,再次将头低下。
宋神宗凝视她片刻,脸色慢慢缓和了,叹了口气:“唉,你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让我亲眼见见百姓之苦,却是总比听别人口中话的好,我清楚。”
“五爷,奴婢不是不说,只怕说出来……”喻鸽儿畏惧地看了看宋神宗的眼睛,没有敢往下说了。
宋神宗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若是之前说了,我非但不会相信,也许还有生气,如今听老百姓自己说,我这心里虽然不好受,却总也看到了另一面。”
王安石一直低着脑袋生闷气,听到这里,忽然闷声闷气说了句:“五爷,照我看,这只是个别官吏的个别行为,我始终不相信,难道天下乌鸦真的一般黑?总有严格执行朝廷政令的好官!而且,这样的好官应该是占绝大多数!乱七八糟乱搞的官,只是个别!”
杜文浩心想,这句话倒没错,若是肯定绝大部分官吏都是黑乌鸦,那等于否定整个朝廷了。不过事关政务,自己还是当闷嘴葫芦的好。
宋神宗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只是东明县等少数州县的个别鱼肉百姓的昏官所为,不能代表变法本身,只要严查这些官吏,恢复变法本来面目,这变法必将能最终发挥它的重要作用的!”
“五爷圣明!”王安石拱手道:“我们就拿东明县开刀,换上好官,严格执法,一定能变法成功!”
两人都是这次变法的中流砥柱,缺了谁都不行,这番相互打气,重新恢复了一些自信,只是,这自信总不如以前那么满满了。
马车一路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宁公公掀开车帘儿探头进来,轻声说道:“五爷,要不要下车来喝个茶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再走?前面打尖的地也不远了。”
宋神宗探头看了看,发现车子停在了一处路边的茶棚边儿上,车子里很闷热,宋神宗摸了摸肚子也觉有些饥渴,于是点了点头,在喻鸽儿搀扶下下了车。杜文浩他们也跟着下车了。
茶棚里的人不多,三两个看着都是过路的,背着简单的包袱,吃着茶棚里的包子悠闲地喝着茶,夕阳西下,这个点儿上赶路的人不多。
茶棚的掌柜趴在桌子上打着盹儿,只有一个看着精明的伙计肩膀上搭着一根汗巾,笑眯眯地将宋神宗一行人迎到一处阴凉的角落坐下,利索地抹了桌子上了茶,见宋神宗他们自己带了干粮,也不推销自己茶棚的包子,只放了一壶凉茶便知趣地退下了。
“五爷,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喻鸽儿见宋神宗阴沉着脸儿,只顾低头喝茶,便打趣着说道。
“嗯,梦到什么了?”宋神宗闷声问道。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没有长翅膀的喜鹊。”
杜文浩他们偷眼看宋神宗,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放下茶碗,看着喻鸽儿,眼神有些复杂,宋神宗问道:“你还真会梦,梦什么不好,怎么就梦见自己变成了这种东西,既是鸟儿,总该长了翅膀,这才好飞啊。”宋神宗干笑两声。
喻鸽儿点了点头,双手拿着一块桃酥,小心用一张干净的帕子垫着递给宋神宗,然后说道:“我也想啊,怎么做这么一个梦?不过刚才我见路边有人推着独轮车经过,我想通了。”
宋神宗咬了一块桃酥然后喝了一口茶,喻鸽儿赶紧将茶添上,笑着说道:“您知道我为什么想通了吗?”
宋神宗看着喻鸽儿一脸神秘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含着笑意地看着自己,嘴角还挂着一些桃酥的屑,让人见了不忍好笑:“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想通了。”
喻鸽儿得意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在空中挥舞几下,衣袖扇动出散发出阵阵淡香:“因为我已经有手,就不用长翅膀了!”
宋神宗乐了:“哪里有鸟儿长手的?”
“我长有手,我也想长翅膀,要是梦想成真,不就又有手又有翅膀了吗!”
“那倒是,可你如何梦想成真长翅膀呢?”
喻鸽儿半真半假地看着宋神宗,目光清澈,一双黝黑的眸子透着一种莫测的光:“只要有愿望,就会有希望,有希望,才会梦想成真!”
宋神宗一愣,继而释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茶碗,宁公公赶紧上前斟满,宋神宗一口饮下,看着喻鸽儿,想了想,道:“丫头,你识得字吗?”
“识得一些,父亲教过的。”
“嗯,那你从今天晚上开始,每天晚上给我读些文章,读什么都好,最近我的眼神不好,不想看书了,所以你给我读。”
“是,五爷想听喻鸽儿读,那喻鸽儿给五爷读就是。”
“嗯,好!”宋神宗带着笑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远远来了一小队人,一个汉子挥舞着鞭子吼叫着:“给老子走快点儿,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你们这个速度,不是磨洋工是做什么?”说罢,挥动着一根长鞭朝着推着独轮车的那些人狠狠地抽了过去。
“啊!”一个汉子为了躲鞭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车子也翻倒,车上的麻袋都摔在了地上,其中一袋破了,里面的粮食已经洒了出来。
“你存心的是不是?”管事见粮食撒了出来,顿时大怒,举起鞭子又是一鞭。
后面一个老汉见状,放下自己的车子上前对这那凶神恶煞的管事苦苦哀求道:“大爷,求求您行行好,我家小四儿的腰扭到了,使不上劲,他不是故意的。求您不好再打了。”
“你个老不死的!老子连你一起抽!”管事一掌推开老汉,正要举鞭,突然自己的手被人牢牢地抓住了,管事定然一看,只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的女子,粉衫白裤看着清爽不说,一张樱桃小口微微露出两颗贝齿十分可爱,看得人忍不住就要上去亲上一口。
这女子怒目圆睁,冲着他斥道:“青天白日的,动不动就打人,还有王法吗?”
“哟!这是从哪里来的俏妞儿啊,怎么心疼起这混账来了,他是你的情郎还是你的旧好啊?”管事猥亵地看着女子,另一支手竟然想要摸女子的脸颊。
那女子抓住管事的手猛地一拧,随即朝着他的肥臀恨踹了一脚,管事惨叫着扑倒在地上来了一个狗吃屎,车棚里的人都哄堂大笑。
那女子走到老汉身边将老汉扶起:“老伯,您别怕这种狗仗人势的人,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老汉却没有领情,一把推开女子的手,哈着腰走到管事身边要去扶他,谁想那管事的却恶狠狠地推开这老汉,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泥土,冲到女子面前举鞭就打。却被这姑娘三两下把鞭子夺过去了反抽了他几鞭。
车队的伙计忙上来搀扶他。管事的起来后,咬牙切齿手一挥:“妈的,敢打老子,给老子上,谁把这娘们捆了!赏五百文!”
那些个伙计身后一听,捋起衣袖就要上。
这女子自然就是好惹事的喻鸽儿,见对方人多,不禁露出怯意,拉开了架势,却一步步后退。
宋神宗皱了皱眉,对杜文浩道:“别伤着鸽儿!”
杜文浩点头,朝林青黛使了个眼色。
林青黛抓起桌上竹筒里的筷子,挥手扔了过去,这一手漫天花雨,正中那些伙计的膝盖,包括那管事的,都痛得抱着脚单腿跳着惨叫不已。
众人瞧着真切,纷纷回头去看是那个高手出手相助,却又是一个姑娘,只是这姑娘多了几分冷峻的英姿,目光如电,扫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林青黛冷冷道:“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要不要脸?若再乱来,我下一把筷子就射你们的眼睛!”
管事的和众伙计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这管事的揉着膝盖,仔细看了看林青黛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见他们穿着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该是有身份的人,而且这女子武功高强,更惹不起,这个世道永远都是钱多、权高和拳头硬人说了算。
想到这里,管事的拣起皮鞭,又冲着那老汉和那摔倒的汉子挥舞道:“起来!给老子走!”
那汉子摔倒的时候,似乎又扭了一下腰,痛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管事的挥舞皮鞭,这次却不敢抽了,只是狂吼威胁这让他起来推车走。
宋神宗道:“左右无事,杜掌柜,你去给那扭伤的汉子瞧瞧腰吧。”
“是,五爷。”杜文浩站起身走过去:“行了,你这样只怕是耽搁的时间越多,这位大哥一看就知道身上有伤,你若是再打,怕是回家的路这个独轮车得你亲自去推了。”
“杜掌柜,休要和这种人说理,我们拿下他再说。”喻鸽儿忿忿地捋衣袖又要上。
旁边一个喝茶的人说道:“这位客官我看说的对,你的鞭子可是不能治病救人的,虽说是你的奴才下人,但也不是这样对待的,没有他们,谁给你们干活哦?”
“就是,下人也是人,你这样怕是打死了,他也不会站起来给你推车的。”另外一个人也附和道。
“人家爹都说了,自己孩子腰上有病,你却偏偏不理,还用鞭子抽,难怪人家看不惯了。”一个老太婆领着一个孩童在树下坐着乘凉,见不惯也说了一句。
管事见大家都纷纷指责自己,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等那小伙子起身再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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