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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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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寂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拾起小铜槌,轻轻在铜钟上敲了一下,拖长着沙哑声音道:“上香!叩拜……”
李庆安从常进手中接过了三支长香,拜了几下,插进了铜炉之中,随即他带着十二名隐龙成员在白玉台阶上跪下了,他们虔诚地向灵位三次叩拜,这一刻,李庆安已经真正地把自己当做了李建成的子孙,他喃喃道:“先祖在上,四世孙庆安在此向先祖之灵发誓,终有一天,我会带着先祖的灵牌重走玄武门!”
……
仪式后,祠堂后院的大门缓缓地关上了,众人换回平时的衣服来到客堂中,分两排坐了下来,李庆安坐在主位,取出龙凤双珮放在桌上,他的几名亲兵给大家上了茶。
这颇有一点茶话会的感觉,其实这是仪式之一,叫做‘问责’,顾名思义,就是对过去一年的反省,包括众人对会主的质问,以及会主对每一个人的诘问。
‘你这一年做了什么事?你下一年准备做什么?大家又虚度一年,如果向祖先交代云云。’
当初李珰为会主时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仪式,他往往会想出各种花样来搪塞,比如被众人问得当场晕倒,痛哭流涕,信誓旦旦,众人也知道他是纨绔子弟,也就没有深究他。
但自从李庆安登会主之位后,这个问责便有些变味了,关键是李庆安太强势,众人不敢一一对他发难,只是推选一名代表,象征性的问几句。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常进投去,今天他是问责代表,常进的头有些大,他祖父也在场呢!让他怎么质问?
这时常寂道:“今天的问责就由我来吧!”
他颤巍巍离席,向李庆安跪下,缓缓道:“下属敢问会主,天下之势已得几分?”
李庆安躬身道:“回禀问责,天下之势只得三分。”
“其他七分何在?”
“成都蜀主三分,天下诸侯及宗室三分,另一分在人心不附。”
“人心何时可附?”
“当隐龙不再隐,人心自然归附。”
常寂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会主说得好,当隐龙不再隐,人心便会归附。”
他又对众人道:“自会主登位,对我们宽容有加,从不诘问,但隐龙出世绝非会主一人之事,我们隐龙会责无旁贷,我建议,隐龙会正式迁往长安,二十名隐龙会会员放弃俗务,利用我们手中一切资源,为隐龙不再隐,竭尽全力。”
……
成都南明宫,李隆基已经病倒快一个月了,自从入秋后,成都便阴雨绵绵,极少有阳光出现,空气十分潮湿,李隆基无法适应这样的气候,加上他身子较弱,便病倒了。
他病倒后,也无心过问朝务,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杨国忠、陈希烈和崔圆三人处置,他也知道这三人明争暗斗不止,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由他们去了。
寝宫内,又再次传来了一名宫女的惨叫声,几名宦官吓得战战兢兢躲在一旁,他们知道,又有宫女惹恼圣上被杖打了,现在的圣上比从前更难伺候了,动作稍有迟缓便被重责,已经有不少人被活活打死。
寝宫内,李隆基侧躺在榻上,他的后背佝偻,很难躺得舒适,加上身子病痛,这令他心中烦躁不已,只有拿宫人出气。
此时的李隆基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身体器官的衰弱使他感觉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他开始思念他的贵妃了,他渴望能在离开人世之前再见她一面。
活着的人他见不到,但死去的人他又不想见,这些天,李隆基总是做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梦,在梦中,被他杀死的儿子都一个个血淋淋地来找他了,还有他的先祖,中宗、高宗、太宗、高祖都在轮番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分裂大唐?
他每次都在半夜惊醒,然后便睡不着觉,望着屋顶熬到天明,李隆基越来越害怕,他怎么去见先祖,怎么去给先祖解释?难道他能说,这都是建成太子之后造的孽吗?
一个迫在眉睫事实摆在了李隆基的面前,他将立谁为继承人?这个问题他也考虑了很久了,荆王瑁和吴王璘至今不肯来见他,让他对这两个儿子失望透顶。
他在考虑哪个儿子能重新统一大唐,他知道十六郎和十八郎没有这个能力,他不会考虑他们,其实这个答案已呼之欲出了,一个心性和手段都极为像他的儿子,把皇位传给这个儿子,他应该能重新统一大唐。
“扶朕坐起来,朕要写一封信!”
第四百九十四章 成都来信
长安,大明宫紫宸殿,下朝的钟声已经响过很久了,但李亨依然呆在朝房内,独自一人,房门紧闭着,他谁也不让进来。
李亨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天空细细纷纷飘落的小雪,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和失落。
在他身后桌上,放着一封刚刚拿到的信,一封来自成都,他的父亲写来的亲笔信,这已经是几个月来接到的第五封信了,他同样也回复了四封,信中,父亲和他聊着三十几年前的往事,讲述他刚刚出生时,一个父亲的兴奋和激动,信的字里行间里充满了对生命的眷念。
李亨从这封信中读到的却是父亲将不久于人世,尽管信中没有明说,但这五封连在一起,却向他发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他的父亲,南唐皇帝李隆基想传位于他,这就是他苦涩和失落的原因,早知今天,又何必当初呢?
当初,他也是大唐储君,堂堂的太子殿下,却被一条莫须有的巫盅之罪罢免,尽管后来已经明白,这是庆王李琮和杨家的陷害,但他的父皇却不肯改正了,却只肯让他的儿子来继承皇位,这是让李亨一生都耿耿于怀的事情,使他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父亲。
但此刻李亨考虑的却不是亲情问题,而是他的父亲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让他继承南唐的皇位,为什么父亲最后选择他,而不是十六郎或者十八郎,李亨心中比谁都清楚,因为只有让他登位,南北两唐才有统一的可能,非他莫属。
父亲的这个抉择,李亨当然感到十分欣喜,但李亨心中也有数,如果由他来登基,统一两唐,他会遭遇到很多阻碍,他的同胞兄弟李璘,十八郎李瑁,还有现在的北唐皇帝,他的孙子李适,但最大的阻碍还是安西的李庆安。
李亨默默凝视雪纷纷扬扬从眼前落下,心中却在考虑着各种统一方案,但不管他怎么考虑,有一关他都非过不可。
这时,李亨转身回到了桌旁,又拿起信读了一遍,看到信的末尾,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父亲在这里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他能把杨贵妃找到,并送回成都。
李亨将信叠成了长条,蹲了下来,他将信放在炭盆之上,将信点燃了,等一直烧成了灰烬,他才站起身拉了拉墙边的一根细绳,门开了,李辅国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请殿下吩咐!”
李亨迅速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他道:“速把这封信交给陈玄礼,就说务必要将人找到。”
李辅国拿着信走了,李亨也离开了朝房,一名侍卫长迎了上来,“殿下,要回王府吗?”
“暂时不回,我想出去走走。”
李亨背着手走出了大殿,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天空里雪花纷飞,将大明宫刷成了暗银色的世界,大明宫内空空荡荡,朝臣们都各自回家了,整个大明宫内十分安静。
李亨信步而行,他离开了紫宸殿,来到旁边的延英殿,这座大殿暂时空关着,在延英殿的旁边有一座侧院,院子有几排平房,这里原本是放置罗伞、红毯等仪仗杂物之地,现在被改成了羽林军的临时当值处,羽林军的队官在当值完毕后都要来这里交令。
此时,当值处内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门口站着两名值勤的羽林军,李亨走到门口,两名羽林军立刻单膝跪下,给李亨行了一个军礼,“参见监国殿下!”
“你们徐将军可在?”
“在,徐将军就在屋内处理公务!”
“外面是什么人?”屋内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监国殿下。”
“啊!”
里面低呼一声,随即是匆忙走路的脚步声,这时,门开了,出现了一名四十五六岁的军官,身材不高,肩膀十分宽阔,一张大脸膛,显得十分威武,此人叫徐子耀,是羽林军的将军,是安抱玉的两个副将之一。
目前,羽林军一共有一万两千人,除了大将军安抱玉直辖的两千军队外,剩下一万军分为左右两军,由两个将军统帅,徐子耀便是左将军,原本管辖太极宫和皇城,因几个月前的平楼事件影响,左右羽林军便互换了驻地,现在由徐子耀管辖大明宫。
而另外五千军则负责管辖皇城和太极宫,由右将军赵羽信统帅,赵羽信是长孙全绪的亲卫出身,跟随长孙全绪二十年,也是长孙全绪能影响羽林军的最主要原因。
徐子耀也是羽林军的老将了,当年李亨刚刚被册立为太子时,徐子耀便曾经在东宫当直长,和李亨的私人关系很好。
“卑职参见监国殿下!”徐子耀单膝跪下,行了一礼。
李亨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徐将军,不必多礼了。”
他又探头看了看屋里,便笑道:“徐将军很忙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了。”
“卑职现在无事,殿下请进!”
徐子耀连忙将李亨请进屋内,李亨也不推辞,便欣然而进,房间里颇为凌乱,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书,地上也丢弃着盔甲刀剑等兵器,徐子耀手忙脚乱地收拾出一张座位,道:“殿下请坐!”
李亨摆摆手笑道:“不用了,我只说两句话就走。”
他沉吟一下,便问道:“我听说徐将军想买宅,不知买到了吗?”
‘徐将军买宅’,已经成了羽林军中的一句俗语,言外之意就是光说不做,三年前徐子耀便嚷着要买宅了,可喊了三年,宅子影子都不见,而旁边的人早已经听他喊腻了。
李亨居然也知道此事了,徐子耀老脸不由一红,他家人口多,除了妻子、老母和五个儿女外,他兄弟早逝,也留下弟媳和四个儿女挤住在他家中,他还有两个小妾,再加上几个老仆和丫鬟,他家两亩地的老宅着实不够住了,所以他一直想买宅,尤其下个月,他的次子要娶妻,自然和他住在一起,家里根本就没有空屋了,这让徐子耀心急如焚。
徐子耀虽然俸禄不低,也有百十亩的永业田,而且手下的孝敬也不少,但他就攒不起钱来,原因是徐子耀有一个恶习,嗜赌如命,而且输多赢少,他除了俸禄养家外,所得的外水基本上都被他赌钱输光了,正是这个原因,他已官至将军,但住的宅子却和普通郎将没什么区别,他的宅子还是十年前当郎将时所买。
徐子耀不好意思开口,但监国殿下一脸关切,他只得无奈道:“卑职家里人口多,所得俸禄刚够养家糊口,实在没有余钱再买宅子了。”
“徐将军只靠俸禄养家,真不愧是个廉洁的将军。”
李亨叹了口气,便取出一纸契约,放在桌上道:“这是一纸房契,是崇仁坊的一座中宅,一直空关在那里,就送给徐将军了。”
徐子耀大喜过望,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拢,这简直就是天上掉大胡饼啊!但他口中却连连推辞道:“卑职无德无能,怎么能要殿下这么贵重的赏赐,万万不可。”
“徐将军这话就不对了,十几年前我刚入东宫时,我记得徐将军刚刚成亲,在为没有宅子住而发愁,现在徐将军又一次为宅子而发愁,我怎能袖手不管,难道我们这十几年的交情,还比不上一座宅子吗?”
听李亨说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徐子耀也不由感慨道:“当年殿下雄姿英武,意气风发,一晃就十五六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我们至少还有二十年的事业,何谈‘老’字,徐将军也要努力。争取早日出镇一方,为节度大员,那时我再置酒给徐将军庆功。”
说完,李亨点点头便告辞了,“徐将军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
李亨微微一笑,转身便离去了,徐子耀连忙道:“殿下,这房契!”
“早一点搬家,堂堂的羽林将军,不至于连儿媳妇都娶不进门吧!”
李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身影已经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中。
“卑职感激不尽!”
徐子耀追到门口躬身施礼,李亨已经走远了,他这才慢慢回到房间,拾起了桌上的房契,打开来,眼睛顿时瞪圆了,这哪里是什么中宅,分明是一座三十亩的大宅,呆了半晌,他‘啊哈!’大叫一声,高兴得跳了起来。
……
安禄山来到长安已经两个多月了,在李亨的支持和默许下,他又重新建立了长安的情报机构,就设在金吾卫管辖的万年县内,和他的家宅一起,都位于亲仁坊内,原本是安禄山长子安庆宗的宅子,安庆宗死了,这座宅子便空关了,现在用作安禄山长安情报机构的总部所在,他任命幕僚心腹张通儒为情报总管,直接向他负责。
在这两个多的时间里,安禄山又用重金招揽了两百多名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又派了三百名精锐的范阳斥候军加入,人员驻扎的基地在万年县以东的长乐坡,也是一座占地千亩的庄园,这座庄园是天宝七年李隆基赏给他的田产,因此暂时没有被李豫的限田令波及到。
尽管安禄山在其他事情上都事事顺心,但惟独在寻找杨玉环一事却不如意,他在长安各处找了两个月,甚至长安附近的各家道观都搜遍了,但始终找不到杨玉环的下落。
安禄山也发起狠来,若找不到杨玉环,他就绝不离开长安,他又将刚成立的情报机构人员全部放了出去,并下了最重的悬赏,谁查到杨玉环的下落,赏钱五千贯,若谁杨玉环带到他面前来,赏钱万贯,并官升三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昨天,安禄山终于得到了一条线索:在千牛卫驻军最多的两个坊之一的怀远坊内,有人在一座尼姑庵周围发现有士兵守卫。
一座尼姑庵为何有士兵把守?安禄山起了疑心,难道杨玉环并不在道观,而在尼姑庵不成?但怀远坊有千牛卫的重兵驻扎,安禄山不敢轻举妄动,他下令要探查到确切情报。
慈航院这几天颇为冷清,入冬后,院内原本三十几个尼姑都陆陆续续去了洛阳,洛阳将在正月初一将举行观音水陆大会,规模空前,几乎大唐所有的观音院都要派人参加。
走了二十几人后,慈航院内只剩下了十几名年纪较大的尼姑,变得十分冷清了,天刚刚亮,一名老尼便出了院门,去西市购买米粮和蔬菜,怀远坊就紧靠西市,坊门的斜对面便是西市的偏门。
老尼一路快走,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两名路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刚刚走出坊门,经过一株树下时,忽然一人从后面迅速赶上,一棍敲在她头上,将她敲晕过去,这时,一辆马车从旁边驶来,将老尼拖上了马车,马车绝尘而去。
坊门前一名卖菜的老农看见了这一幕,他目瞪口呆,半天反应不过来……
仅仅半个时辰后,一份口供便出现在安禄山的案头,慈航院内确实住着一个女人,而且被严密保护,这个女人大家都叫她玉姬,她的真实姓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杨玉环的容貌便是她的牌子,口供中的‘绝世美貌’四个字,便足以证明这个藏在慈航院地女人就是曾经的贵妃娘娘。
安禄山大喜过望,连连敲打着桌子,抚须笑道:“得天下第一美人,坐天下至高之位,人生如此,夫何再求!”
但安禄山也知道,长安县是李庆安控制的地方,驻扎有两万千牛卫,他不敢白天去掳人,只能再夜间行动,这时,安禄山又遇到一个问题,那个老尼已经被手下用刑折磨死了,那老尼上午买米不归,会不会引起慈航院的怀疑,答案是极有可能,既然里面有护卫杨贵妃的暗哨,那他们一定十分警惕,这种事情他们不会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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