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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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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吃多了朕腹中会不舒服。”

李豫将碗放在一边,随手取过一本奏折,但又放下了,房间没点灯,根本什么都做不成,他不由叹息一声,“什么时候才让朕点灯?”

……

馆舍内的战斗已经快到尾声了,尽管五百黑衣刺客已经竭尽全力,但三千羽林军却如铜墙铁壁,他们无论如何也冲破不过,令他们沮丧不已,此时黑衣人已经死 伤过半,不少人已经转变了目标,开始对外突围了,但突围也一样艰难,只要他们和羽林军分开,箭雨便如飞蝗而至,已经有数十人被射死在墙下了。

李承宁也越战越绝望,他大哥给他的情报不对,这些羽林军不是一战即溃的纨绔子弟,而是凶狠强悍的边疆士兵,个个悍不畏死,使他们的刺杀不可能取得成功了,李承宁已是满头满身大汗,他竭力摆脱几名士兵的纠缠,迅速退到后面,他这才发现,五百人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在苦苦作战了,其他人或死或逃,尸籍满地,李承宁心中一阵阵绝 望,他的失败不仅是刺杀失败,他的宗族和家人必将要面临一次大规模的清洗,他心中悔恨交加,但又无计可施。

李承宁突然大吼一声,“撤!”

他率先调头便逃,让后面的人为他抵挡箭矢,随着头目先逃,黑衣人纷纷调头狂奔,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羽林军的箭矢,霎时间,箭如急雨,近百人惨叫着倒下,只有数十人越过高墙,羽林军们急要追赶,长孙全绪却一摆手喝住了士兵,“不要追了!”

他已经得到消息,数万南军已在外面将皇庄馆舍团团围住,这些刺客逃不掉,但长孙全绪心中也充满了对南军不满,南军只包围在外,却不肯进来救援,就算羽林军能镇 压住刺客,那他们来还有什么意义?而且竟然来了五万大军,这一点让长孙全绪心中充满了困惑,五万大军真是来对付百十个刺客吗?

……

‘哗啦!’几十本奏折便掀翻,散落一地,腹中剧烈的疼痛让李豫难以忍受,他弯腰扶着桌案,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脸色惨白得厉害。

房中的两个宦官吓得连忙扶住他,“陛下!要不要紧!”

“快给朕去传御医,快去!”

一名宦官撒腿便跑,放声大喊,“王御医快来!陛下出事了。”

这时,李豫已经意识到这不是吃冰冷的燕窝粥所致,直觉告诉他,他可能是中毒了,‘毒!’他怎么会中毒,李豫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刷地向姚四郎望去,只见姚四郎站在墙边,吓得浑身发抖,他们告诉他,这种药要三天后才会发作,那时他便可以从容逃脱,可现在……

他已经吓得快站不稳了,李豫看见了他眼中那种犯罪后才有的恐惧目光,他蓦地明白过来了,踉跄着猛扑上去,用手掌扼住了姚四郎的喉咙,眼中快滴出血来。

“是你!是你干的!”

“陛下,奴才……奴才!”

姚四郎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了,白球般的眼珠向外凸出,剧烈的疼痛使李豫快无法控制自己了,他脸已经开始扭曲,凶恶无比地问道:“你说,是……谁让你干的。”

“是太上……皇。”姚四郎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出了这四个字,他是在王宝记柜坊中查到了那五千贯钱的来历,查到了想毒杀圣上的真凶,这原是他的一种自保,但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

“啊!”

李豫连连退了几步,他仿佛遭到雷击一般,此刻腹中的疼痛消失了,变成了另中更深层次的痛,是一种烈火焚烧似苦楚,他觉得自己内脏都要被烧融化了。

但真相却给他带来了另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是他的父亲,是父亲要杀死自己,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中、耳朵和鼻孔都流出血来,他扑倒在窗前,呆呆地望着远处,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境清明,终于明白过来,孟云背叛了自己,父亲此刻一定就在军队之中。

“父亲!”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软软地倒在了窗上。

“陛下!陛下!”

长孙全绪飞奔上来了,他来查看圣上的情况,正好听见了李豫的喊声,大群侍卫也跟着冲上三楼,他们也都听见圣上在窗前的呼喊,都意识到出事了,这时,长孙全绪停住了脚步,他慢慢地,屏住呼吸,一步一步上前,心中害怕到了极点。

他颤抖着手摸到李豫的口鼻前,忽然,他浑身发抖,‘扑通!’跪倒在地,悲怆地仰天大喊:“陛下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谁为新帝

大历二年六月,刚刚即位一年的大唐天子李豫在渭河县皇庄驾崩,朝廷刚刚宣布圣上是急病而亡,但随即又发布一条消息,圣上在渭河县皇庄遭遇刺客,中毒箭身亡。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长安城满城恸哭,上至相国,下至庶民,皆缟素戴孝,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祭奠圣上亡灵,整个长安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尽管满城哀悼,但也有人拍手称快,尤其是被李豫夺走了土地和财产的宗室权贵,更是额手相庆,大呼苍天长眼。

从中午开始,长安城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城门轰然关闭,三万南军和金吾卫士兵接管了长安的防务,一队队南军骑兵在大街上纵马疾驰,长安民众吓得纷纷躲回家中,东西两市的各家商铺家家关门闭户,通义坊更是如临大敌,三千南军士兵将广武王李承宏的府邸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逃走,但很快便传出消息,李承宏自缢而亡。

圣上之死让民众们悲伤未尽,而大唐皇位的继承又成了最令人瞩目的问题,无疑,天子驾崩,应由太子继位,但东宫太子李适今年还不满十三岁,年纪尚幼,他的心智和能力都无法治理天下,更无力驾驭大唐百年来最复杂的政治局面。

那么,是实行摄政王监国制度还是另立新君,便成了满朝文武争论的焦点,一般而言,新皇登基是由先帝决定,但在先帝未来得及指定便驾崩,或者出现了复杂局面时,新皇要么是宗室在太庙决定,要么就是文武百官一致拥戴决定,比如李豫继位即位便是文武百官拥戴的结果。

但这一次,决定新皇事宜却遇到了两方面的尴尬,先帝李隆基恰好在三天前逃离了长安,失去了决定新皇的机会,而众所周知,李豫和宗室关系恶劣,由宗室来决定后记人选是否不太适合,更由于李豫之死,宗室逃不脱谋杀的嫌疑,所以由宗室来决定大唐新帝已经不可能。

但朝廷百官也遇到问题,那就是政事堂相国数量不足,政事堂原本有杨国忠、王珙、张筠、陈希烈、李砚、裴旻、令狐飞、杨慎矜、李庆安等九相,随着杨国忠和令狐飞被罢免,张筠和杨慎矜辞职,李砚和李庆安在外地,长安只剩下王珙、裴旻和陈希烈三名相国,不足以决定新帝大事。

更重要是刚刚被任命为右相的李庆安离长安不远,完全可以很快赶到长安,因此,很多官员都在期盼着李庆安能尽管赶回长安主持大局。

大明宫后宫,李豫之死如大厦崩塌,后宫哭声一片,皇后沈珍珠更是哭得几度昏厥,被宦官宫女们抢救回来。

沈珍珠泪痕已干,她呆呆地望着宫殿外,虽然丈夫的死令她心碎,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得不克制住巨大的悲痛,考虑儿子的命运。

她的儿子便是太子李适,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他能继承父亲的大统吗?沈珍珠记得丈夫曾经说过,如果太子已过弱冠之年,那么他就会很自然地登基为帝,但如果丈夫出了什么意外,太子还未成年,那么太子的登基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偏偏丈夫的预言成真,沈珍珠在痛苦之余,也深深为儿子的命运感到担忧。

这时,一名宫女快步走入,施礼道:“娘娘,王相国已经在宫外等候。”

“请他在外殿稍等,我这就去见他。”

沈珍珠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向麟德殿方向而去。

王珙是奉皇后之诏来大明宫觐见,他背着手站在麟德殿前的台阶上来回踱步,中唐以后,后宫干政的情况已经不像前期那样严重了,作为皇后,沈珍珠已经不能决定大唐新皇的归属,王珙来见沈皇后,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应付。

此刻,王珙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朝中局势复杂之极,各种势力交错其中,无论是大将还是重臣,都有影响新帝的可能,但能登皇位的就那么几个人,李隆基、李亨、李适,三人而已,最后会是谁登基,现在的局势仍然扑朔迷离。

这时,王珙看见大群宫女簇拥一顶小轿从侧门进宫,他便知道这是沈皇后来了,他连忙收起思路,脑海里开始盘算给沈皇后的应对之辞。

片刻,一名宦官出来道:“王相国,娘娘有请!”

王珙整理一下衣冠,便随宦官快步走进了宫中,偏殿里,宦官已经拉起了一幅纱帘,沈珍珠坐在纱帘之后,王珙隐隐看见她在拭泪,心中不由一叹,上前躬身施礼道:“陛下已去,不能复生,娘娘请节哀顺变,保重凤体!”

沈珍珠垂泪道:“圣上正当年壮,便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太子年少,尚不能自主,恳请王相国看在圣上待卿不薄的份上,扶助太子一把,让他能继承父亲的遗志,早登大统。”

说完,沈珍珠竟在纱帘后跪了下来,“恳请王相国相助!”

王珙也吓得连忙跪下,“娘娘,折杀臣了,臣一定会尽心竭力,扶助太子。”

几名宫女将沈珍珠扶了起来,沈珍珠得到王珙的保证,心中稍安,便问道:“王相国,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朝中大臣可有立新君的想法?”

王珙沉吟一下道:“实不瞒娘娘,现在朝中争论极大,虽然臣力主要立太子为君,但遭到不少强大势力反对,如杨国忠、张筠,以及深恨圣上的宗室皇族,他们都认为太子年少,才智和能力均不足以登基为帝,目前朝中最主要的意见都主张迎回先帝,以先帝的德高望重,必能平衡各方力量,带领大唐走出困境,实不瞒娘娘,现在朝中的呼声是二八开,八成人都支持先帝重登皇位,只有不到两成人支持太子即位。”

沈珍珠吓得大惊失色,如果是李隆基重新登基,他的儿子就完了,丈夫不止一次给他说过,先帝已经对他恨之入骨,若先帝重新即位,他将立十三叔为皇储,以后皇位的延绵将从十三叔那一系开始,不仅自己的儿子将无缘帝位,而且性命堪忧,那些如狼似虎的叔父,能容他吗?

“王相国,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王珙叹了口气道:“臣是圣上的心腹大臣,先帝对臣也恨之入骨,臣当然希望太子能即位,这也是臣为自己着想,臣反复思量,或许有一个办法能使太子逃过此劫。”

沈珍珠大喜,急道:“王相国请说!”

王珙见沈皇后慢慢进入陷阱,他心中不由暗暗得意,虽然内宫不好干政,但她毕竟是皇后,而且她的态度也就代表了太子的意见,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力。

王珙便不慌不忙道:“娘娘,太子弱势的关键就是他年纪尚少,不能独立执政,如果有一个我们信得过的长辈先登基为帝,等他百年后再把皇位让给太子,那时太子已经成年,谁也不能拿他年纪来做文章,臣想,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担此任,娘娘想到了吗?”

“你是说太上皇?”沈珍珠听懂了王珙的意思,竟是要让太上皇登基。

“娘娘,臣正是此意,太上皇最早也曾是东宫太子,威信卓著,太子又是他的嫡长孙,血脉相连,如果太子能主动将皇位让给祖父,这样不仅那些支持先帝的人无话可说,而且,太上皇百年后,必将又把皇位传给太子,这样,太子能在东宫刻苦攻读,成为大才,将来继承圣上遗志,即位后将成大唐的中兴之主。”

王珙说得天花乱坠,沈珍珠却沉默了,她虽然此时非常害怕焦急,也没有什么主见,但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绝对相信丈夫,丈夫给她说过,太上皇野心太大,竟然挑拨他和太子的关系,尽管王珙说得好听,也有一定道理,但沈珍珠想起丈夫说过的话,她不敢轻易表态,更不敢公开承诺什么。

王珙见皇后沉默了,便又劝道:“娘娘,情况十分紧急,臣估计太上皇最迟明天就会赶回长安,他一旦回到长安,掌握了政局,那一切就晚了,娘娘,下旨决定吧!”

不管王珙怎么劝,沈珍珠都不敢下这个决定,除非他儿子即位,否则,她绝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事情。

“王相国,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我自然会派人告诉相国,我现在心里很乱,先失陪了。”

沈珍珠起身便进内宫去了,将王珙晾在偏殿,王珙脸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沈皇后竟然这样难说服,他不由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不料沈珍珠就躲在门口,她想看看王珙的反应,正好听见了他极为不悦的冷哼之声,那一声冷哼和刚才的忠心耿耿的他截然判若两人,吓得沈珍珠按住了胸脯,就仿佛她看到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心中怦怦乱跳,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王珙也并没有安好心。

沈珍珠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寝宫,其实她最信任的是丈夫的师傅李泌和李砚两人,丈夫给她说过,只有这两人对他才忠心不二,可惜这两人都不在长安,这下可怎么办?

这时,她的心腹侍女道:“奴婢曾记得圣上给过娘娘一只金盒,娘娘忘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沈珍珠,她想起来了,半个月前,丈夫是给过她一只金盒,说他得罪宗室太狠,不会被人所容,假如他出事,让她看一看这个金盒,当时她怪丈夫说话不吉利,便将金盒扔到一边了。

沈珍珠连忙起身道:“我们快找找,那金盒在哪里?”

她和几个心腹侍女开始在寝宫中翻箱倒柜,忽然,一名侍女道:“娘娘,我找到了!”

金盒就在床头的木箱里,沈珍珠急忙上前道:“快给我!”

她接过金盒,飞快地打开了,里面是一幅白锦,她慢慢展开了,只见上面是丈夫的亲笔手书,只有一句话,‘速诏郭子仪进京’。

这一下,沈珍珠再不迟疑,她立刻命道:“速备笔墨,我要写信!”

……

沈珍珠写了一封密旨,又盖上皇后的宝印,命一名心腹宦官化装成平民,连夜出了长安,向郿县方向奔去。

此刻的关中风云变幻,郭子仪大军驻扎在渭河以南的郿县,他接到了长安的飞鸽传信,圣上驾崩,他不由哭倒在地,遂命三军戴孝,第二天晚上,他便接到了沈皇后的诏书,便立刻下令三军向长安进发。

以此同时,驻扎在渭河北岸岐山县的哥舒翰也接到了李亨的飞鸽传书,命他大军进京,他几乎是和郭子仪同时起兵,两支军队,一个在渭河南岸,一个在渭河北岸,仿佛行军竞赛一般,向长安急速而去。

泾州安定县,李庆安率四万安西军已经在此驻扎了两天,自从李豫启程去皇庄巡查,李庆安便率领四万大军离开了平高县,进入弹筝峡,直入泾州,过了泾州便是关中地带了。

他派了一队斥候跟去渭南县,斥候直接从渭南县给他发出了李豫驾崩的情报。

大帐内,亲兵们正在紧张地收拾物品,准备进京了,李庆安背着手站在一棵大树下,目光投向了长安方向。

李豫之死虽然和他没有关系,甚至也是他所期盼的结果,但他对这个悲剧人物,心中多多少少也怀了一丝同情,最后竟是死在自己的父亲的手上,人生之悲哀,莫大于此了。

这时,严庄慢慢走到他身后,也颇为感慨道:“没想到他真的死了,想想也确实有点可怜,大将军对他心怀歉疚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权力游戏从来都是残酷无比,他既然加入了这盘棋,被人干掉也是意料之中,假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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