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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3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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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休息,夜间行动,显得十分神秘,这支队伍一共有五百人,皆身材魁梧,动作矫健,显然都是练武之人。

这支队伍正是由十三家宗室皇族所养的武士组成,皆是亡命之徒,他们的任务,便是要潜进渭南县的皇庄,暗杀前来视察皇庄的大唐天子李豫,这支队伍的头领,正是广武王李承宏之弟李承宁,李承宏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发起者和总策划者的角色,本来,李承宁一人便养了五百武士,完全可以独立行事,但李承宏为了把其他宗室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便让其他十二家皇族也出人出钱,组成了这支五百人的队伍。

这批武士个个外穿黑袍,内裹细甲,五百人分为三队,一百人执矛,二百人用刀,还有两百名弩箭手,从数量上说,他们远比李豫的羽林军人数少,但他们武艺高强,不少人都能以一挡十,整体实力并不比三千羽林军差,正是这样,李承宏对这次行动寄以厚望,势在必得。

四更时分,这支队伍进入渭南县,离皇庄已经不足十里了,李承宁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官道四周都是麦田,西北方向约三里外他找到了一片占地约十几亩的树林,这片树林是他早就选好的藏身之处,位置非常不错,距离皇庄的舍馆只有六里,站在树顶上便可以看见皇庄的情况,而且树林周围还有一条小河环绕,过河不易,一般人也不常来,是非常理想的藏身之处。

“到西北方向的树林去!”李承宁压低声音命令道。

官道上的五百黑衣人纷纷下马,取了武器、水壶和干粮袋便向树林方向奔去,马匹则有专人另外带走,一方面人马混杂在一起,容易暴露目标,另一方面,这里离皇庄舍馆已经很近了,不再需要马匹。

片刻,众人奔进了树林中,惊起一片宿鸟,此时还不用担心,李豫至少要到明天晚上才会来,皇庄里只有十几个提前来安排食宿的宦官,这些宦官中有人已经被李承宁收买了,使他非常了解皇庄内的情况,除了宦官外,还有五十余名侍卫,这些侍卫中同样也有李承宁的人,他们是提前来做安全护卫,但他们的巡视范围只在舍馆周围三里,不会延伸到这片树林来,所以李承宁一点都不担心。

“大家就地休息,不要发出声音来,明天天黑之前,谁也不准离开树林一步。”

五百人奔行了近五个时辰,都有点累坏了,找个干燥的地方便倒了下来,有的人喝水吃干粮,有的人倒头便睡,片刻,树林中鼾声大作,大多数人都沉沉入睡了。

李承宁有点紧张,毕竟他在做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将名垂青史,当然,如果失败了,十三家宗室谁也逃不掉。

李承宁睡不着,他也慢慢爬上了一棵大树,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天际翻起了鱼肚白,这时大树上已经有一名哨兵了。

“怎么样?能看见皇庄吗?”

“可以看见!”

哨兵指着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建筑道:“那里就是皇庄的馆舍,看得很清楚。”

李承宁顺着哨兵手指望去,只见微明的晨曦中,有一大片建筑的轮廓,和乡村农舍完全不同,那里就是皇庄的馆舍了,明天晚上,李豫就将下榻此处。

第四百三十四章 皇庄惊魂(中)

目前驻防长安的军队共有两大体系,长安人称之为南北二军,北军是指羽林军体系,包括两万羽林军和一万万骑营,均由羽林军大将军长孙全绪统帅,一般驻扎在皇城和西内苑,负责保卫皇城和宫城的安全。

而南军是指金吾卫和新成立的关中军,金吾卫有一万人,驻扎在朱雀门外,负责巡防长安各街坊,而关中军则有八万人,驻扎在长安南城外的三座大营内,因此被称为南军,南军除了长安的外围防御外,还负责掌管长安各个城门,由于关中军是由现任金吾卫大将军孟云统帅,因此金吾卫也被并入了南军体系。

但不管是南军还是北军,都受天子李豫的直辖,凭李豫的手令和金牌调兵。

就在李豫离开长安半天后,长安南军也发生了异动,五万南军离开了军营,在孟云的率领之下向渭南县方向疾奔而去。

关中军也就是李豫先后在关中招募的二十万大军,在最近两个月的危机中,八万人被调往潼关驻守,受潼关大帅王思礼的统帅,而孟云和罗正义则率十万人奔赴汉中,和荆州军对峙,但由于王珙使用了反间之计,迫使荆州军退回了襄阳,在留两万军镇守子午谷等重要关隘后,孟云和罗正义便率八万大军返回了长安,保卫长安的安全,他们回到长安才刚刚十天,南军便再次发生了异动。

尽管南军是驻扎在城外,它的离去一般普通民众很难察觉,但对于一些处于风暴边缘的敏感人士,南军的突然离去还是引起了他们的警惕,由于局势未明,各种猜测便悄然而生,其中最让人疑惑的一点是,圣上明明是由长孙全绪亲自护卫,即使要增兵护卫,也应该追加羽林军才对,而调南军去渭南,显得不合理也不同寻常。

兴庆宫,李隆基也处于一种紧张和不安之中,自从安西军大败范阳军后,李隆基便沉默了,尤其剑南军又突然撤军回汉中,更让李隆基措手不及,他既恼怒又害怕,他知道李庆安一旦进京,他李隆基必将困死于宫中了,就像长子庆王李琮一样,至今生死不知,几乎所有的人都将他遗忘了,他李隆基也同样会被人遗忘,意识到这一点,李隆基便开始自保了,他的自保办法只有一个,逃离长安。

目前围困兴庆宫的军队一共有两千人,分别来自南军和北军,李豫的本意是想让他们各自为阵,互相监督,但他万万也想不到,两支军队的头领都被李隆基许以高官厚禄而买通了,兴庆殿内,李隆基正在紧急接见南军中郎将王甫。

“上皇,孟将军突然离去,导致外城军队不足,卑职今晚将被调去城外驻扎,届时会有羽林军来接替卑职的防卫,上皇若要离开长安,今晚便是唯一的机会了,也是最后的机会,请上皇定夺。”

李隆基心中乱成一团,他已经无心去思考孟云为何突然离去,他的心中只有两个选择,走还是不走,从他的本意来说,他不想走,他离皇位远一步,他的心就会绝望一分,可他又很清楚,若他不走,他离皇位只会更远,这是很让他纠结的决定。

“你什么时候离开?”

“卑职将在一个时辰后离开,若陛下要走,可换上军服混迹在军队中出城,趁天黑,可保万无一失。”

“那好吧!让我再想一想,你可多准备几套军服。”

“是!卑职这就去准备。”

中郎将王甫走了,李隆基心烦意乱,他想了很久,始终拿不定主意,便回头问一直沉默的高力士道:“高翁,你说我是走还是不走?”

“上皇,老奴只能代表个人意见。”高力士慢吞吞道。

“我知道,你快说就是了!”李隆基有些不耐烦道。

“陛下,老奴的意思是留在长安。”

“留下?为什么?”

高力士的想法和李隆基相差甚远,令他一阵惊愕,高力士缓缓道:“上皇已经老了,应该是颐养天年,修身养性,寻求长寿之法,不应该再去争夺那些虚无的权利,上皇留在长安,只要不问政事,老奴相信,以长孙的仁厚,他一定会用心来照顾上皇,给上皇最好的赡养,可去了巴蜀,十三郎会怎么对待上皇,老奴就不知道了。”

高力士的劝说语重心长,他其实是在暗示李隆基,他去巴蜀和李璬争权,未必能占上风,巴蜀地方小,一山怎么能容二虎,高力士是一番好意,但他的好意却从一个反方向坚定了李隆基的决心,他若留下,就完全受李豫的摆布了,李隆基毅然下了决心,走!

“高翁,若我去巴蜀,你走不走?”

高力士淡淡道:“老奴在世间已无留恋,就死在上皇身边吧!”

……

黄昏时分,李豫按照原计划抵达了皇庄馆舍,皇庄馆舍便是皇庄的管理机构,是有一组深宅大院组成,约二百余间房屋,其中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的风景也随处可见,说得再通俗一点,这里其实就是皇帝的私人别墅,皇帝偶然来住一两天,享受一下真正的田园农舍风情,所以仓库麦场等设施这里是没有的,而在别处,当然,农庄的设计者考虑到皇帝的农趣需要,也象征性的在皇庄馆舍中修建了一座缩小版的粮仓和一块晒麦场。

李豫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离开宽阔的官道,转入一条田间小路,他的马车开不进这条狭窄的小路,李豫便改为骑马,在数百羽林军的严密护卫下,向数里外的馆舍而去,时值黄昏,夕阳照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上,金黄的麦田如同浩瀚无际的金色海洋,在夕阳的和风中波澜起伏,人走在麦田中,俨如劈波斩浪而行,蔚为壮观,李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壮丽风景,看得他赞叹不已,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似乎有人在叫骂,李豫眉头一皱,问左右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侍卫奔上前去,片刻回来禀报道:“回禀陛下,是十几个老农在哭求。”

“把他们带上来!”

旁边的长孙全绪刚要反对,李豫却一瞪眼道:“你们要阻止朕探访民意吗?”

李豫盖了一顶大帽子,众人便不敢阻拦,只得加强防护,很快,十几名老农被侍卫带了上来,他们在李豫面前跪下泣道:“草民参见陛下!”

李豫温和地点点头道:“你们不要害怕,有什么委屈,尽管对朕说,朕会给你们做主。”

一名最年长的老农道:“陛下,我们是代表皇庄周围三十几个村,近八千户佃农向陛下请命,恳求陛下准许我们收麦,再不收麦,插秧就来不及了。”

关中气候温和,一般是稻麦两季,在五六月时抢收麦子,再抢种稻子,时间非常紧迫,李豫一路而来,看见各地的麦子几乎都快收完了,许多麦田里已经开始放水育秧,但皇庄却依然麦浪金黄,没有半点收割的迹象,经农人一提醒,李豫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你们为何不收?”

老农磕头道:“我们早就想收割,但皇庄执事不准,说陛下要来巡视,不准我们毁了麦田的景色,可如果再不收割,育秧就来不及了。”

李豫顿时沉下脸来,不悦对李砚道:“李尚书,这是你的意思吧!”

他来皇庄巡视是李砚一手安排,虽然是前天他才决定下来,但这件事李砚早就开始策划了,李砚被圣上质问,他心中惶恐,连忙下马躬身道:“陛下,臣就是早就吩咐下去,说陛下要来巡视,但臣绝对没有让下面的人为了保留景色而

不惜耽误农时,臣不会做这样的安排。”

李砚以清誉耿直而著称,不会做那种阿谀之事,这一点李豫很清楚,他知道这必然不是李砚的意思,必然是下面人刻意揣摩圣意而为,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朕春天是说过,喜欢看丰收的麦田农景,没想到下面人便刻意讨好,不惜害农,这是朕之过也!传朕的口谕,准农民抢收麦子,任何人不得阻拦。”

长孙全绪大惊,连忙道:“陛下,大量农人入田,会对陛下的安全不利,不如等陛下离去后再抢收。”

李豫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农时如金,不容再等,传朕口谕下去,农人可随时收麦。”

“谢陛下!”几个老农激动得连连磕头,李豫微微一笑道:“你们先去通告乡亲收麦吧!明天有空,朕想和你们谈一谈。”

十几名老农被带下去了,李砚叹道:“陛下悯农,真是仁德之君也!”

李豫也万分感慨道:“农者,国之本也,但朕要的不是佃农,更不是奴农,朕要的是自耕农,这样大唐的军制才不会败坏,朝廷才会有税赋,民才会安居,才不会铤而走险去造反,大唐江山才会稳固永续,李尚书,授民于田,意义重大啊!”

此时,李豫已经没有心情再看麦田的壮丽景色了,这种壮丽是建立在农民的焦急和哭泣之上,让李豫内疚万分,便加快了速度,向皇庄馆舍而去,半个时辰后,大量的农人从各个村子奔出,男女老幼,几乎是倾村而出,钻进麦田里开始连夜抢收麦子。

……

藏身在树林里的五百黑衣人已经潜伏了一个白天,原以为白天会有农人来收麦,发现他们,因此黑衣人忙碌了一个时辰,将唯一通往树林的小路挖断了,使树林成为被小河环绕的孤岛,但奇怪的是,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他们没有看见一个农人的影子,李承宁的情报体系还不完善,竟不知道皇庄大管事在十天前便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准下田收麦,使他们白白忙碌了一通,随着夜幕渐至,一名探子飞奔而来,急声禀报道:“王爷,他们已经来了,目标进入了馆舍。”

“有多少军队护卫?”

“有三千羽林军,长孙全绪居然亲自来了。”

“这个老油条,这种表现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李承宁冷笑一声,又问道:“有多少侍卫?林胜有消息吗?”

林胜就是隐藏在侍卫中的卧底,他在这次行动中将起非常大的作用。

探子答道:“回禀王爷,约一百余名侍卫,林胜还没有消息,估计等会儿巡逻时会出现。”

“继续去探查,不可有半点大意!”

探子应了一声,便下去了,这时,大树上传来了岗哨的低喊道:“王爷!有情况了。”

李承宁仰头问道:“说清楚一点,什么情况!”

“麦田里出现了大量农人,在抢收麦子。”

李承宁一怔,三两步跃上了大树,凝神向麦田望去,果然,昏暗的夜色中,到处是人影晃动,这不是巡逻的士兵,而是在收麦子的农人,农民居然在夜里开始收麦了,李承宁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老天在助他,他忍不住一声长笑,对下面的属下道:“大家准备一下,我们也要去收麦了。”

……

李豫进馆舍收拾停当后,已经是深夜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听一阵阵虫鸣和蛙噪声传来,李豫住在馆舍中一座叫牡丹楼的院子里,位于馆舍中央,周围种满了牡丹而得名,牡丹楼共三层,李豫住在顶楼,下面则住他的侍卫,寝房内的布置几乎和大明宫一模一样,李豫在吃穿方面很节俭,也很少出宫巡视,怕铺张浪费,但他对寝房却十分讲究,四周三丈内不准住人,以求安静,从登基以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好,尤其在财政危急时,更是整夜整夜失眠,因此他的皇后对他的睡眠环境非常苛刻,没有鲜亮的色彩,松软宽大的床榻,也不让李豫去别的嫔妃那里过夜,而是把嫔妃送到李豫的房内来,云雨后便离开,以保证李豫的安静睡眠。

在这座别馆房舍,许多宦官提前到来,也就是为了布置李豫的寝房。

此时,李豫坐在窗前批阅奏折,登基一年多来,他每天都要批阅奏折到深夜方睡,一天也不敢懈怠,这是一个勤奋的皇帝,本应可以开创一个大历盛世,怎奈他登基便遇到了大唐百年积累的危机爆发,他耗尽心血,企图平衡各派利益,让所有人都支持他的改革,但残酷的现实将他惊醒了,登基一年多,他非但没有解决危机,危机还向深层次发展,他的退让非但没有平衡各派利益,各个利益集团还欺他的软弱而对他步步紧逼,几乎将他逼死,万般无奈,他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来强行消除危机的根源:土地兼并。

李豫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众叛亲离了,除了李砚和裴旻等极少数大臣支持他外,官员的普遍罢朝和此起彼伏的军事威胁便足以证明这一点,但他绝不后悔,他已铁下一条心彻底铲除利益集团对土地的占有,还地于民,使耕者有其田,这是他的理想,纵然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要把一个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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