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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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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李庆安忽然认出来了,这个女子不就是舞衣的侍女玉奴吗?她怎么来了?难道舞衣出了什么事。

“李将军!”

玉奴看见了李庆安,她急忙跑上来,拉住李庆安的胳膊,带着一丝哭腔道:“李将军,你去看看我家姑娘吧!”

李庆安吓了一跳,“舞衣姑娘怎么了?”

“她昨天中午突然病倒了,到现在一句话没有说,一口水也没有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她伤心地道:“可怜我家姑娘孤苦伶仃,李府上下都对她不闻不问,李将军,求你去看看她吧!”

“你别急,我这就随你去。”

李庆安回头交代一声,立刻跟着玉奴向李林甫的府邸而去,尽管他此时不宜出现在李林甫的府宅前,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玉奴,舞衣姑娘怎么会突然生病?”

李庆安心中奇怪,在去李林甫府宅的路上,他仔细地问玉奴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玉奴眼中黯然,良久,她轻轻叹息一声,小声道:“昨天中午,李相国的几个女儿跑来找我家姑娘报喜。”

“报喜!报什么喜?” 李庆安不解。

“她们对姑娘说,李将军要娶独孤家的女儿为妻了,昨晚为她赋诗拔剑,把将军在韦府中的事情给姑娘说了一遍, 她们一走,姑娘便病倒了,昨晚姑娘流了一夜的泪。”

“别说了!”

李庆安心如火焚,不停命车夫加快马车速度,片刻,马车便抵达了相国府侧门,缓缓停下。

玉奴上前敲了敲门,一名门房开了门,嬉皮笑脸道:“哟!原来是小玉奴啊!怎么,出去给你家姑娘买药吗?”

玉奴不睬他,回头对李庆安招了招手道:“将军,你随我来吧!”

门房这才看见李庆安,吓得他连忙将门打开,“李将军,快请进,要我去禀报老爷吗?”

“不用了,我来看看舞衣姑娘,不打扰李相国休息。”

姜舞衣住的院子离侧门很近,进门后转个弯便到,李庆安随玉奴走到院子里,玉奴小声道:“将军稍等,我给姑娘先说一声。”

玉奴满腹担忧地进屋去了,她是私自去找李庆安,姑娘若知道了,会不会责怪她。

舞衣的房间里很简陋,一张已经脱漆的床榻,旁边放着一架琴,窗前一张古旧的桌子,桌上铺着写了一半的诗句。

一条略已发黄的白色纱帘把房间里的光线调节得若明若暗,床榻旁的琴台上放着一只墨绿色的六弦琴模型,床榻顶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刚刚怒放的粉白梅花,房间虽然简陋,却弥漫着一种静谧温馨的清香气息。

此时,房间里很安静,舞衣静静地躺在榻上望着天花板,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眼前仿佛还回荡着几个表妹嘲讽地表情。

“舞衣,今晚是上元夜,李将军不来邀你出去?”

“他不是很喜欢你吗?还送你一只六弦琴呢!怎么又去找了独孤家的女儿,哦!我明白了,人家是豪门闺秀,你却是个望门寡。”

……

这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刀一样刺进舞衣的心,她只得任它们乱刺,没法防卫自己,她的希望破灭了,当她遇到李庆安,曾以为她的人生将重新走上充满了鲜花和幸福的道路时,命运之神便毫不留情地把她这一点点希望也剥夺走了,是的,她有什么?没有父母,没有家族,孤苦伶仃一人,甚至连自由身也没有,她是个寡妇,一个从没有嫁人的寡妇,她的命早已经注定了,她将在孤苦中度过一生,或许不用多长,她便可以去见自己的母亲了,那个世上唯一疼她爱她的亲人。

“娘!”

她轻轻呼唤着,这一刻,她心中充满了对生命尽头的渴望。

这时,门开了,侍女玉奴走了进来。

……

李庆安站在院子探头向屋里张望,他心中充满自责和不安,他只想着李林甫用舞衣为饵,想着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却忘了舞衣的独孤和凄凉,却忘了一个女子对他的期盼和等待,而他却喜欢上了别人,哎!什么是虚伪自私,他李庆安就是。

他听见玉奴上楼的声音,片刻,玉奴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姑娘,李将军来看你了。”

“李将军!”屋里忽然传来舞衣沙哑地惊呼声,随即又变得沉寂无声,好一会儿,才听舞衣道:“你去告诉他,我很累了,想休息,让他不要来打扰我。”

“可是姑娘……”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姑娘,他就在院子里,你就见一见他吧!”

“我现在谁也不想见,让他回去,对了!你把这个还给他。”

“姑娘,你这是……哎!”屋里传来玉奴低低的叹息声。

这些话一字一字地送进李庆安的耳朵,非常清晰,它们像鞭子一样敲打着他的头,他的脸忽然发热起来,他感到羞愧。

半晌,玉奴磨磨蹭蹭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六弦琴,这就是去年除夕李庆安送给姜舞衣的吉他模型。

她走上来把吉他递给李庆安,吞吞吐吐道:“我家姑娘心情不好,请李将军谅解。”

李庆安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过过了吉他,吉他一尘不染,虽然时隔一年,但依然光亮如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对屋里道:“舞衣姑娘,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相信不久,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舞衣姑娘,我一定会再来找你。”

说完,他深施一礼,转身便走了,在二楼的窗纱后,一身白裙的舞衣呆呆地望着李庆安的背影走远,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滚落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国退婚

李庆安走出舞衣的院子。在一株腊梅树下,他又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舞衣住的那扇窗,他瞥见了她的身影,在整个一年内,他只和她见了短短一面,他有多少话要说,那些话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使他对她产生了一种情意绵绵地怜惜之心,并就因为他把她害得如此可怜而感到内疚,他希望舞衣能支撑下去,相信他一定会再回来。

李庆安转身快步向相国府侧门走去, 他刚走出侧门,却意外地看见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近百名侍卫骑马环护左右,见李庆安出来,车窗忽然拉开了,露出了李林甫那只硕大的鼻子和招牌似的笑脸,“李将军,来我府上怎么不来见我?”

李林甫的突然出现,出乎李庆安的意料。他连忙拱拱手笑道:“怕影响相国休息,不敢打扰!”

“我哪有什么休息时间,李将军若没有什么急事,可否与我闲聊几句?”

“相国有请,卑职哪敢不从命。”

李庆安坐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向东市一带驶去,李林甫的马车内宽大而舒适,俨然是一间流动书房,在靠车窗处放置着一张小几,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在另一边车窗则是一张小桌子,两边各有坐垫,李庆安便和李林甫相对而坐,马车里的一名小书童给他们倒了茶。

李庆安喝了一口热茶笑道:“相国这是去哪里?”

“昨日身体微感恙,没有出门,今天好一点,便想去视察一下上元节的情况,”

“相国可要保重身体啊!”

李林甫叹了一声,苦笑道:“人老了,精力已大不如从前,也容易生病,不像李将军,正青春盛年,以后大唐江山就要靠李将军这样的年轻才俊来支撑了。”

“相国多虑了,所谓姜是老的辣,运筹帷幄,统筹全局。哪里少得了相国,卑职在北庭戍边,也更离不开相国的支持。”

李林甫呵呵一笑,他眯起眼道:“不知李将军在北庭有什么打算,需要本相帮忙。”

“其实没什么大事,北庭兵力不多,粮食一部分可以自给,属下在安西时便知道北庭有几个大铜矿,不知朝廷能否准许卑职在北庭开矿铸钱,以供军需,另外,北庭路途遥远,军用物资运送不便,我还希望军器监和匠作监能在北庭设立支使,就地打造军用物资,以供安西和北庭。”

这就是李庆安开出的条件了,在北庭发展,最大的问题便是物资不足,几乎都要仰仗朝廷,如果因此被朝廷扼住咽喉,这是极为不利的。他想开矿冶铁,他想自力更生,这些都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朝廷要答应,否则,他私自做这些事情,就是有谋反的嫌疑,而这些属于行政权,直接由李林甫掌控,只要李林甫批准,便可以施行。

李林甫点点头笑道:“其实朝廷已经在考虑在安西建立匠作支使了,由军器监和匠作监各派五百匠户赴安西定居,圣上责成我来安排此事,去年年底,高仙芝上书要求建在龟兹,朝廷还没有正式答复,如果北庭也有意的话……”

李庆安大喜,幸亏他及时提出来,否则一旦被高仙芝抢先得去,他可就追悔莫及了,他连忙欠了欠身,表现出了一个下级对上级的谦恭,含笑道:“北庭比安西条件更好,汉人也相对较多,有足够的劳力进行大规模作业,请相国成全!”

李林甫不答,他忽然眉头一挑笑道:“听说你前天去了韦涣的府第?做诗舞剑,风流文采。很不错嘛!”

“那是应朋友之邀而去,其实我今天中午又去了一趟韦涣府第。”

李林甫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了,良久,他笑了笑道:“北庭开矿铸钱需要上禀圣上,你可以写份奏折,我这里先批准,在北庭增加一个铸钱炉估计问题不大,至于军器监和匠作监支使到底建在安西还是北庭,让本相再考虑一两天。”

李庆安知道他是要等待太子的举动,便拱手笑道:“那就拜托相国了,卑职不打扰,先告辞!”

“李将军去吧!兵部的上任文牒已经批出来了,再过五天,李将军就可去北庭赴任!”

“多谢相国,卑职已经准备好了。”

李庆安告辞走了,李林甫的书童过来收拾桌子,他看了看李庆安的背影,忽然道:“此人是个薄幸人。”

“应哥儿这话怎么说?”李林甫笑问道。

书童嘴一撇,不屑道:“他明明从舞衣姑娘的院子里出来,可至始至终,都没提到舞衣姑娘一句,不是薄幸人是什么?”

李林甫望着李庆安的背影。微微合起他宽大的眼皮,他注视着,好厉害的眼光!仿佛一眼看透了李庆安的心思,他淡淡一笑道:“此人不是薄幸人,你不懂的……”

说到这,李林甫对车夫令道:“回府,命李岫立刻来见我!”

……

李庆安从安禄山马车下来时,离开化坊已经不远了,他和几名亲兵走进坊内,又走了几百步,远远便看见了崔翘的府第。和曲池坊的韦府相比,崔府就显得气派小很多,这也是因为崔翘不是崔家本宗的缘故。

崔家自古就是河北名门望族,以博陵崔家和清河崔家最为著名。

目前,崔家在长安的本宗府是位于光禄坊的崔府,以已退仕的前御史大夫崔琳掌握着族权。

李庆安来到崔翘府前,他刚要上前去递名贴,忽然从里面走出一男子,三十岁上下,神采飞扬,李庆安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泗州太守崔平,他的老朋友。

“崔兄!”李庆安喊了一声,快步迎了上去。

“原来是李将军!”

崔平一阵惊喜,连忙施礼道:“李将军,我们好久没见了。”

两人亲热地拍了拍肩臂,李庆安感慨道:“是啊!上次泗州一别,一晃已经快一年了,恭喜崔兄荣升太守。”

“哎!那还不是拜你所赐,怎么样,什么时候去北庭?”

“再过五天,今天是特地来看看你。”

李庆安看了看崔府,笑道:“怎么,还没有买宅子吗?”

崔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不瞒李将军,我已经买了,在新昌坊,是一座十亩的中宅,这两天正忙着搬家,准备搬完家就回泗州。”

果然是地方上油水足啊!才当官一年多,便可以买宅了,李庆安笑着拱手祝贺道:“新年买房,恭喜崔兄了,崔兄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喝杯酒。”

崔平有了宅子,心情格外舒畅,他点头笑道:“李将军请客,没空也有空了,走!附近有家好酒肆。我带你去。”

两人来到了离崔府不远的一家叫‘醉翁居’的酒肆,找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几盘小菜和一壶酒,李庆安给他倒了一杯酒道:“说句老实话,今天本来是想来求崔兄帮忙的。”

“我来!我来!”

崔平连忙夺过酒壶,给李庆安斟满了酒,笑道:“李将军不用客气,有事尽管吩咐,只要在我的能力之内,我一定给你办到。”

“是这样,上次你给我说过,你堂弟崔明在成婚前夕病逝,留下一个未婚妻,是这样吧!”

“你是说姜家的女儿,没错,其实她应该住在崔家,只不过碍于李相国的威势,才让她住在娘家,李将军怎么会突然提到她?”

李庆安端起酒杯笑道:“没什么,只是她和我的一个好友郎情妾意,我朋友托我帮忙,如果让崔家解除与她的婚约,不知有多大的可能?

“几乎是不可能!”

崔平轻轻摇了摇头道:“已经这么多年了,要解除婚约,几年前便可以解除了,现在崔家更不会让她改嫁,这关系到崔家的名声。”

李庆安沉吟一下,又问道:“如果我直接找到崔侍郎,你认为有多大把握?”

崔平反应过来了,不是什么李庆安的朋友,就是李庆安本人,他脑海里迅速盘算着一切可以帮助李庆安的办法,但是眼下的情形似乎非常不利于李庆安。

“李将军,你来得真是很不凑巧,如果能早几天来,以你北庭节度使的身份给我大伯提出解除婚约之事,或许他会给你面子,但是现在,事情难办啊?”

“为什么现在难办?”

崔平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崔家因为韦涣案一事发生了内讧,下午崔氏族长还特地找到大伯,把他狠狠地臭骂一顿,说他投靠外戚杨家与韦家为敌,败坏了崔家的数百年清誉,并警告他,如果再胆敢做出危害崔家声誉之事,就将他赶出崔氏家族,这样一来,我估计他不敢随意解除婚约,况且,解除婚约还须老祖母点头才行,当年这门婚事是她定下的,老祖母更是个看重崔家名誉之人。”

事情似乎很不好办,但李庆安还是想试一试,便道:“崔兄,这件事无论如何请你帮一个忙。”

崔平想了想便道:“好吧!今天晚上我和大伯先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李庆安起身拱手笑道:“那就拜托崔兄了!”

……

崔平又回了崔府,却意外地发现崔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后面挂着一只灯笼,上写‘相国李’三个字,他一惊,李林甫居然来大伯家了吗?

他连忙问门房道:“可是李相国来了?”

门房摇摇头道:“不是李相国,是李相国的大公子来了。”

‘李岫?’崔平眉头皱成一团,他来做什么?

崔府的书房内,主人崔翘正在接待李林甫的长子,将作少监李岫,李岫今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是得李林府的门荫才入仕做官,能力一般,不过为人谦虚,又有老子的强硬后台,因此他的仕途还算顺利,一年年慢慢升职,任匠作监少监已经四年了,四月份时他就将升任光禄寺卿,正式踏入大唐的高层。

李岫奉父亲之命来崔府退婚,但他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会挑这个时间来退婚,现在崔家已为崔翘和杨家结盟之事闹内讧了,现在再添乱,崔家非要分裂不可,这婚能退得成吗?

崔翘对他格外客气,李岫已经说明了来意,他把一封已经发黄的婚书放在桌上道:“这是我表妹与贵府的婚书,令郎逝去已经快五年了,我表妹也已经二十有一,再不嫁人,这辈子就难了,表妹父母双亡,只有我父亲这一个长辈亲人,所以父亲命我来给贵府说一说,希望能解除表妹的婚约,望崔侍郎成全,各种聘仪我们都会如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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