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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侯-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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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聂心思比庆童更灵巧,尽管朱元璋问得含含糊糊,可他一听便明白了意思,于是急忙躬身道:“近日除了锦衣卫千户曹毅等一干旧属或公或私去探望了关在狱里的萧凡外,皇太孙殿下也去探望了一次,除此再无他人。”

朱元璋神色怔忪了一下,脸上露出非常复杂的神情,茫然无神的睁着浑浊的老眼,喃喃道:“可惜,可惜了啊……”

而聂愕然抬头,却不明白朱元璋嘴里说的可惜到底是什么意思。

喃喃念了一阵,朱元璋又问道:“萧凡关在诏狱里,可有表示过悔意?”

而聂垂头低声道:“尚无悔意。”

朱元璋两眼暴睁,沉默了一下,忽然仰天长笑数声,笑声暴烈刚极,一股莫名的凌厉杀机随着笑声渐渐蔓延盘旋在大殿,殿内肃然跪拜的宦官宫女只觉浑身一阵冰冷,忍不住开始颤栗不已。

萧凡,朕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巩固皇权,它不是那么好挑战的!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朕给你划的圈子了。

朕,再容不得你放肆!

“传旨刑部,原锦衣卫同知,东宫侍读萧凡顽劣不灵,玷污皇室,欺君罔上,着刑部尚书杨靖亲审定案,若属实,勿复奏,枭首!”

而聂被朱元璋阴森的语气吓得浑身剧颤了几下,顿时伏地拜道:“遵旨。”

朱元璋目露冷光,满脸杀意。

看着而聂匆忙退出宫殿传旨,朱元璋轻叹一声,身躯渐渐萎靡下来,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几十岁。

允炆,皇祖父对不起你,但这个萧凡,朕不得不杀!

天子下令刑部审萧凡,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师。

东宫朱允炆得知消息后大惊,匆忙入宫求朱元璋收回成命,朱元璋坚决不准,朱允炆大恸,在武英殿外的白玉石阶下跪了整整一夜,却仍未令朱元璋回心转意。

满朝文武尽皆震惊,文武大臣们跟疯了似的四下打听询问。他们关心的当然不是萧凡的生死,而是朝局的变化。

萧凡身份特殊,他是皇太孙的莫逆之交,又是朝中所谓“奸党”一派的领头人,还任锦衣卫第二号人物,天子若要处置他,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更深的含义?是代表着皇帝和储君之间暗藏不合,如今彻底爆发?还是天子意欲再次清洗朝堂的一个信号?

不论是哪种情况,无不与朝堂大臣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权力的分配,利益的争夺,地位的高下,如果天子借萧凡一案大肆清洗朝堂,这些都是不能回避的现实问题。

这下大臣们坐不住了,纷纷派出家仆奔赴各个相熟的同僚家,互相延请过府,一时间,京师官宦府第的拜帖漫天飞舞,朝局如一团迷雾一般,令人扑朔迷离。

众人皆在探询之时,唯春坊讲读官黄子澄岿然不动,既不与大臣们串联,也不请同僚赴府共议朝政,只是如往常一般上朝,理政,教授太孙。

黄子澄比别的大臣都沉得住气,他还在观察,还在等待,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萧凡只是被审,而非定罪,此时不宜发动清流上疏,尘埃尚未落定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因为他已在朝堂上输给萧凡一次了,他再也不想输第二次。

萧凡入狱第四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寂静的京师大街上人烟稀少,一层薄薄的雾色笼罩在京师的大街小巷,白茫茫的一片,一如现今的朝局,令人捉摸不清。

燕王别院的大门前,数十名侍卫来回巡梭,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白色朦胧的雾气里,袅袅走来一道婀娜娇小的人影,步履不大,却给人一种异常沉重的压抑感。

待到人影走近,侍卫们定睛望去,却见一名身着素色衣裙,打扮很是典雅的小姑娘面色肃穆的向燕王别院行来。

侍卫们不敢大意,急忙抽出腰刀,指着那名小姑娘厉声大喝道:“站住!皇子燕王殿下别院,寻常人等不得靠近,违者格杀!”

小姑娘视侍卫们雪亮的钢刀如无物,步履不曾稍停,径自往大门走去。

“站住!再走近我们可动手了!”侍卫厉声喝道。

小姑娘面无惧色,仍旧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侍卫刀锋所指的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通报燕王一声,就说故人来访,请他一见。”小姑娘面沉如水,声音低沉。

侍卫不敢放松警惕,仍旧用刀指着她,狐疑道:“你?你一个小姑娘会是燕王的故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姑娘沉静的面容浮上几许嘲讽。

“我是常宁,天子册封的常宁郡主,燕王之女!”

燕王别院的内堂。

朱棣一脸惊喜的迎上前,虬髯大脸因极度的喜悦而不停的抖动。

“常宁!真的是你!你终于肯认父王了吗?”朱棣的声音难掩激动。

萧画眉出神的看着眼前这张喜悦的脸,曾经,这张脸是那么的慈祥,在她小的时候,每当她哭泣,每当她顽皮,每当她开心……这张脸总会在她面前出现,然后抱着她,用他那硬硬的胡须轻柔的扎着她幼嫩的脸庞,给她讲故事,教她认字,教她使刀射箭,当她五岁时,用父王赐给她的小匕首亲手捅死一只幼小的麋鹿后,她惊惶回头,却见父王仍旧那副慈祥和煦的笑脸,赞许的向她点头。

那张笑脸一直印在她小小的脑海里,午夜梦回总能见。

如今人依旧,可是……为何总与他现在的笑脸重合不起来?

是他变得不再像她的父亲了,还是自己变得不再像他的女儿了?

薄薄的雾气里,萧画眉仿佛看见自己的娘亲痛苦的哀嚎声,看见燕王府那些姨娘们冰冷的面容,看见眼前这位父亲视娘亲的痛苦于无睹,扭过头去的一瞬间,那残留在目光里的无情光芒……

萧画眉俏脸浮上极度痛苦的神色,拢在袖中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流下。

手心之痛,犹不及心中之痛于万一!

若非为了相公,今生我怎会再见你!

“常宁,你总算回来了!父王我很高兴,哈哈,我很高兴!”朱棣根本不曾想到,这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女儿,此刻心中的情感如此复杂。

待到朱棣走近画眉,欲拉过她的小手时,画眉如同被惊着的小鹿一般,猛地往退了一步,俏丽的眼中戒备之色顿现。

朱棣爽朗的笑容渐渐凝固。

“常宁……”

“燕王殿下,我今日为相公萧凡而来。”萧画眉挺起小小的胸脯,那娇弱的身躯里蕴藏着一股莫大的勇气和担当,仿佛能扛起整个天地,高不可仰。

听到画眉如此生疏的称呼和语气,朱棣的心顿时凉透了。

父女近在咫尺,却比天涯更远,此情何堪!

“你想如何?”朱棣的语气也渐渐生硬,一抹痛苦之色飞快闪过眼底。

萧画眉眼中也闪过几分痛苦,终于咬着牙,冷声道:“我认你为父,你向天子证实我的身份,恢复我郡主名号。”

朱棣开始冷笑:“你想救萧凡?恢复你的郡主名号便能救他么?”

画眉沉静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我若不答应,你待如何?”

“跟你拼了。”画眉略粗的眉毛微微一挑,语气却如同谈论天气般平常。

朱棣神情大震,不敢置信道:“为了一个外人,你……你敢弑父?”

画眉垂下眼睑,薄薄的嘴角带起一抹讥诮的笑:“外人?谁是外人?当娘亲死在你面前,而你无动于衷的那一刻,你在我心中已是外人了!我仓惶逃出燕王府,四年多了,我独自在外流浪飘泊,跟野狗抢过食,跟乞丐打过架,啃过草根树皮,睡过坟岗野冢,偷过抢过,被抓过,被打过,除了没死过,人这辈子该受的苦楚,我都受尽了,燕王殿下,你知否,那一年,我才八岁,八岁啊!”

画眉俏丽的大眼渐渐蒙上几分湿润,嘴角渐渐露出了微笑:“去年冬天,我流浪到了江浦县,那是个寒冷的冬天,我无衣无食,差点冻死在江浦的街头,就在那个冬天,我有幸认识了萧凡,我的相公,他给我吃,给我穿,为了使我不受委屈,他甚至可以抛弃衣食不愁的富裕生活,与我同宿一座破败的小庙,为了我们的生计奔波,我们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全新的生命,除了衣食,他还给了我尊严,温暖,还有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无尽疼爱和怜惜……”

画眉使劲眨了眨眼,夺眶的泪水顺着俏脸缓缓流落。她脸上的笑容一敛,然后用很认真很冷漠的眼神看着朱棣。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那么的刻骨铭心,萧凡在你眼里或许只是一株草芥,但在我眼里,他不仅仅是我的夫君,他还是我的神明,我这个连老天都不屑收的孤女,被他赐予了第二次生命,这一辈子,下一辈子,十生十世我都为他而活,今日我相公蒙难,我作为他的妻子,不能不为他做点什么,这就是我今日来找你的目的。”

朱棣神情震撼的看着萧画眉,他被画眉的这番话彻底震动了。

常宁受过这么多苦,常宁如此在意萧凡,常宁愿为萧凡而跟自己这个父亲拼命……

朱棣脑子一片混乱,一时间思绪万千,悲喜的情绪反复在心中纠缠萦绕……

“所以……你可以为了萧凡跟我拼命?”朱棣面颊不住的抽搐。

画眉义无返顾的点头:“对。”

朱棣似哭似笑,无限悲凉道:“你……真是我的女儿吗?”

画眉双目凝视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感情色彩,道:“我曾经是你的女儿,现在只是一个欲救丈夫却走投无路的妻子……燕王殿下,你愿承认我常宁郡主的身份,请天子恢复我郡主的名号吗?”

朱棣神色渐渐变得阴森,咬牙道:“从来没人敢威胁我!我的女儿也不例外!你听好了,我不可能承认你郡主的身份,萧凡……他必须死!”

画眉点点头,神情平淡道:“我早知你会这么说,很好,你若不愿,我便杀你!”

说完,画眉宽袖中便忽然落下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正好落在她纤细的小手中。

匕首入手的同时,画眉娇小的身躯暴起,身形飞快朝燕王冲去,人如惊鸿,疾若闪电。

薄薄的雾色中,一抹雪亮的刀光决然无悔的刺向朱棣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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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另生枝节

京师靠近南城门的地方有一条大街,街上有一间硕大的米行。

时值盛世渐至,江南物价稳定,农户丰收,米行的作用也渐渐突显出来。

南北稻米大麦调动,互通往来,这间靠近秦淮河的米行便发挥了它巨大的作用。

这间米行名曰“泰丰米行”,它在两个月前换了新掌柜,新掌柜姓陈。

这位陈掌柜是京师商界的一个传奇人物,因为她是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不是一般的女子,半年以前,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浦县以强硬的姿态进驻京师,短短半年之内,像一匹横空杀出的黑马,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横扫京师商界,她经商的手段狠厉果决,行事干脆利落,京师商界须眉竟无一人敢小觑这位女掌柜,对她可谓又敬又怕。

米行是她最近新盘下来的,这个靠近城南秦淮河的米行被她一眼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南米北调,北麦南运,南北一来一回之间,将会产生多少利润?

黄金码头,黄金地段,如此赚钱的生意,哪怕花天价把它盘下来,也能很快收回成本,产生效益,何乐而不为?

泰丰米行分两层,一楼是囤积粮米的货仓,二楼却是一层精致素雅的私人住地。

陈莺儿站在二楼的窗口,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儿,眼睛呆呆的望着窗外秦淮河上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粮船货舸,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之色,她的神情木然,仿佛河道上的熙熙攘攘与她完全无关,她如一尊冷漠的神灵,用出尘脱世的目光,静静注视着那片不属于她的繁华。

萧凡和江都郡主的绯闻早已闹得京师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江都郡主被天子禁足皇宫。

而萧凡……却因此而入狱,听说天子有意杀之。其原因却是因为那个傻瓜不愿为娶郡主而休原配。

陈莺儿俏脸浮上一抹酸楚的笑,凄绝而落寞。

事到如今,她输了。

原以为萧凡可以为了那个小乞女而拒绝陈家的亲事,却不敢为了小乞女拒绝郡主,拒绝当今皇帝。

事实证明她错了,错得离谱。

那个曾经的未婚夫,他那温文儒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执拗的心,为了小乞女,他可以无视世间一切强权,一切逼迫,一切阻挠他与小乞女相爱的压力,哪怕冒犯龙颜,哪怕刀剑加颈,亦不改其衷……

这个呆子……他就那么爱那个小乞女么?我陈莺儿哪点比不上她?当初你收留小乞女,是因为她衣食无着,是因为她楚楚可怜,而我陈莺儿生在富人家也不是我的错呀!为何我就偏偏得不到你丝毫的怜悯?你可知,我也是个乞丐,卑微屈膝的向你乞讨一丝丝怜爱,我也需要可怜啊……

想着想着,一股刺骨的疼痛在陈莺儿体内反复翻腾,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怨恨,后悔,爱恋,释然,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却痛得如此清晰,如此刻骨。

如今萧凡入狱,命在旦夕,郡主被禁,不见天日,此时此刻,陈莺儿心中却毫无大仇得报的快慰,反而心中涌上无限的幽怨和忧虑。

是对他的依恋让她不快乐,还是仇恨本身就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道是无晴却有晴。

陈莺儿迷茫了,同时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悔意。

当初若不怂恿江都郡主主动向萧凡示爱,二人今日也不必受此劫难吧?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如今眼看已闹到萧凡即将上法场,江都郡主名节尽毁,这样的结果,却不是陈莺儿愿意看到的……

可是……事已至此,她只是一介商女,有什么办法化解这场牵动朝堂社稷的死局呢?

“掌柜的,……小的有一件小事禀报……”米行一个名叫王贵的中年管事站在一楼的楼梯扶手处,小心翼翼的道。

陈莺儿飞快擦干了俏脸上的泪水,转过头时已恢复了女强人的精练果决。

“粮船为何还没启航?有何事禀报?”

王贵哈着腰陪笑道:“本来粮船是要启航的,可是从城南养虎仓装好了粮食准备启运时,出了一点点小意外,原本也不该惊动掌柜的,但这事也许跟官府有关,小的不敢擅自……”

话未说完,陈莺儿已不耐烦的轻蹙秀眉,打断道:“说简单点,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粮食装满了船准备运往北方时,突然上来了几个生人,为首的人出手很大方,给了船老大一百两银子,要船老大将他们带出京师,他们只要求出了秦淮河,到达长江北岸时便将他们放到岸上,小的在一旁看着,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所以……”

陈莺儿秀眉越蹙越深,冷声斥道:“王贵,你知道我的性子,做一件事就把它做好,我不希望中间横生出什么枝节,既是运粮,就不要带什么来路不明的客人,省得给我们自己找麻烦,这些还需要我教你么?”

王贵被训得冷汗潸潸,忙不迭解释道:“掌柜的说得对,小的这就把他们赶下船,说来是小的想多了,就是觉得他们行踪有些鬼鬼祟祟,不由多留意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人乔装成客商,后来江风吹掉了他的帽子,露出了光头,小的觉得隐隐有些面熟,跟前些日子官府到处画榜缉拿的那个和尚有点相像……小的多事了,这就把他们赶走……”

王贵一边说一边躬着身子往后退去。

陈莺儿淡淡嗯了一声,扭过头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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