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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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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石灰吟》已经是时人流传的名诗佳句,论起文章诗词之道,在正统景泰年间已经博得大名,这个后生是锦衣卫的百户,世袭的武官世家,于谦料想不会是什么佳句,但只要能符合平仄,读的通顺,便也说的过去了。
张佳木笑道:“我看,这位大人必定是久历沙场的人,但现在久居京中,有点郁气。小子狂放大胆,以妇人口吻赠大人两句,”他顿了一顿,终于吟道:“为恐檀郎英气尽,故教梳洗对黄河!”
“为恐檀郎英气尽,故教梳洗对黄河……”旁人尚不如何,那大汉闻言一震,一时之间,脑海中尽是这两句诗文。
“好诗,这两句,当真配得上你!”于谦击掌而赞,向着红脸大汉道:“怎么样,这两句诗,可中你的意否?”
“中意,俺当真中意!”那大汉哈哈大笑,双眼看向张佳木时,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这两句话,是妇人规劝男子不可丧失志气的勉励之语,但以妇人口吻道来,却也是有一股藏不住的豪爽大气,那汉子就是这般人物,细思之下,如何不喜!
“来,于翁,”汉子大叫着,眉宇间郁气顿消,他道:“我知道你家可没什么好菜,不过今天要把酒上足了,我要与这小哥儿喝个痛快!”
第二卷 南宫风云 第五十九章 相国心思
酒喝的很痛快。
上好的御酒,叫玉堂春,当时的御酒名目很多,少说也得几十种。以于谦的地位,家里没有几坛子御酒也是不可能的事。
张佳木很是留心了一下,但没有发现茅台或是五粮液,这个叫他很遗憾。
吃的菜是鸭蛋,切的极肥的板鸭,一卖葱烧海参、一盘切牛肉,都是当时的大路菜,用几个小碟装了佐酒。
唯一值钱的就是几根新鲜的王瓜,也就是后世的小黄瓜,掐尖带花,绿油油的很可爱,问问价格,一两银子一根。
于谦当然没有这种豪气,两根黄瓜就抵他的所有酒菜了。提起黄瓜价格,朱骥在一边笑而不语,当然,这是他的报效。
身为于谦的女婿,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朱骥也是锦衣卫里有名的穷人。他的常例银子什么的从来不要,只拿俸禄。
这几根黄瓜是从京郊的暖洞子里买来的,算是女婿的心意,虽然贵,但是俸禄所买,于谦骂了几句奢侈浪费,也就让着客人来吃。
可怜张佳木后世不当回事的玩意,这会在大明国防部长的家宴上竟是宝贝一般,就算是几个贵客,也都用慎而又慎的态度来享受,仿佛吃的不是黄瓜,而是人参果。
“这似乎是个发财的门路。”
张佳木拿起一根来吃的时候,心里倒是动了念头。
他的银子在百姓看来赚的也不少了,他可不能和朱骥比,人家一清如水,他凭什么这么找罪受?大明太祖定的俸禄实在是太低了,官员要想过好日子,就非得有灰色收入不可。但仅是一个月几百两的贪污所得,还是太少了些。
现在不是转这种念头的时候,他刚一楞神,红脸大汉范广就把酒碗给端起来了。
范广,辽东人,性情刚果而精于骑射,有骁勇绝伦的美名,而且,每临阵必身死士卒,故部下亦勇猛敢战,愿为他效死而斗。
土木之变时,范广任辽东都指挥佥事,于谦慧眼识人,奏调范广到北京任副总兵,是总兵官石亨的副手。
北京保卫战时,范广身先士卒,勇武敢战,立下赫赫战功,因功至都督同知,京师十团营副总兵。
范广为人公正廉明,体恤士卒,而顶头上司石亨贪纵骄横,所以两人常会发生争执。十团营并京师武将中,不仅是石亨忌他,便是其余的都督,深忌范广武勋和威望的,也是大有人在,而范广深知此节,适才见到张佳木时,脸上的郁郁不平之气,便是明证了。
现在经过张佳木两诗开解,范广眉宇间果然阴霾之色尽扫,大马金刀而坐,举碗便干,大吃大爵,胸前汁水淋漓不尽,在于谦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拘礼节的,也就只有范广一人了。
“后生,”范广与张佳木再干一碗,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好在,他脸原本就红的吓人,这会就算喝的不少,也是一点儿看不出来。他向着张佳木笑道:“你看,这大明少保居所,就是这般模样,没来之前,能知道是如此模样吗?”
张佳木默然不语,把自己碗中酒干了,酒虽不赖,但入口绵软,有点不对他的口感。
他倒是知道于谦是有名的清官,不过,真没想到一清至此。就是一进小院,在这西裱胡同深处,十几间房,住着好几房家人,都是于家族人,还有儿子一家,拥挤简陋的很。
用来待客的正堂面积不小,看起来因为要到年节而请人刚裱糊过,四白落地,也算干净。但用料甚俭,窗子还透风,取暖也只是一个小火炉,可想而知,居住起来是多么的不舒适。
堂堂少保,一国兵部尚书,自俭清廉如此,不管这个人是做作还是真性情,能自律如此,其人格当然有过人的坚韧强大之处。
说是请客,三个客人,于谦并女婿相陪,五个人就四个菜,酒是御赐的,倒还管够饮。范广适才笑言,若非如此,他定然不会应邀上门。
就是饭还管够,大盆的汤面热气腾腾的,放在小火炉上保暖,汤饼会原本是人家给小儿做生日时的吃食,堂堂少保,也就用它来做待客的主食了。
想起现在大明已经由俭入奢,吴江有富人专辟一院养鹅几千只,每天食鹅身最肥美处。半夜时想吃鹅不仅烹饪宰杀,就令人斩鹅翅膀烧烤而食,如此下作和浪费,行此事者,也就是个普通的富人罢了。
而于谦的汤饼会,还有十几年前大学士杨士奇的真率会,都是以俭朴随意闻名,能以现在的身份适逢其会,张佳木也很有一点荣幸之感。
张佳木默然不语,范广哈哈大笑,竟是长身而起,道:“我也算是清廉了,和少保是没得比的,叫我这般受罪,当真也受不来。后生,今日算是一场相识,得闲了,到我家来找我,咱们好酒好菜,再好好喝一场吧。”
如此这般,范广竟是扬长而去,看他脚步踉跄,竟是喝的大醉。
在他之后,左都御史耿九畴也是年老不堪久坐,在自己家人的搀扶下,也是东歪西倒的骑马去了。
看他们如此行态,于谦只含笑不语,待两个陪客走后,仍然是朱骥上前执壶,他竟是以锦衣卫之尊以子侄的身份待客,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儿不悦的表情。
但张佳木却不敢如此,待范广和耿九畴一走,张佳木跳起身来,叉手道:“大人,我怎么当得。”
适才朱骥是给范广和耿九老斟酒,他算是顺带,所以不敢说话,现在推辞,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然的话,也太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也好,”朱骥也不谦让,将酒壶递了给他,笑道:“你年纪小,就换你来也成。”
这一下,算是换了一种格局,细饮慢斟,于谦与朱骥两人,轮番问着张佳木正南坊中情形,一壶酒还没喝完,倒是把他问的满头大汗。
“你倒不需如此,”于谦说道:“只是闲谈,正南坊中料想你也知道,南宫在,所以情形复杂。”
他与朱骥相视一眼,又道:“原本放你在那儿,只是看看后手如何,现在看,你品格能力都挺不坏,拿得住!佳木,我只说一句,朝局要稳,不能乱。所以,如果有人想居中捣乱,图自己一身之富贵,你要拿稳,不能堕入小人算中,自己持身正了,就算有人行不轨情事,也牵连不到你的头上,少年人,难得今日一会,我嘱咐你的就是这些,听之在你,不听亦在你,富祸相连,将来你前途声名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张佳木心中感慨万千,眼前的于谦气度神情,自己前世今生,都何尝有机会见过!这才是相国度量,相国心思,权掌天下,心怀苍生,大约说的就是于谦这样的人吧。
自己一个小小百户,风云际会,朝野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奔向正南,虽然位卑但却好比是横盘上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谁执了他,就全盘皆活!
他在正南做的越好,所受到的关切就越深,越广。今日于谦家中一会,主客陪客,岂是随意进来的?总之是教他明白,持身要正,要和于谦一样,心怀家国而不存私欲,想来,这对于谦来说,也是对人最大的善意和提携了。
如果真格如他所愿,将来自己可能就是第二个范广?
张佳木心中苦笑不已,脸上却是古井不波,只是缓声正色,道:“少保放心,小人尽力去做便是。”
第二卷 南宫风云 第六十章 品评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可真够长,午正开始,足足一个半时辰才算完事。席间不仅是于谦在考量张佳木,就是朱骥也问了不少话,好在张佳木应付的极好,有问必答,到最后,于谦和朱骥两人都很满意,张佳木将要辞行而出的时候,于谦倒是对他大加赞赏勉励,以这位少保的性格来说,也是很难得了。
就是朱骥也道:“明春宫中射柳,佳木你可不要掉以轻心。禁军和勋戚子弟中,好手甚多。还有,南宫那边现在由你主事,要禁绝宵小,但如果有人为难南宫,你也要说话。不能说,为了差使,就是把南宫一看一锁就完了事。要是太上皇供奉不好,你也有罪,知道吗?”
他沉吟了一下,底下有话并没有说出口来,张佳木心里却是明白,因为杨煊府中一案,皇帝对他印象并不算好,当然,说有极深的恶感也说不上。
不然的话,高平弹劾一案,也不会叫徐有贞等人查奏,直接准了高平的弹劾,那样的话,张佳木现在已经在充军途中了。
张佳木心里也一直为这件事不安,得罪了什么大官总有机会,要是皇帝心里惦记着自己,不如早点找根绳上吊算了。
今天有朱骥点了一句,张佳木何等聪明,当即给于谦跪了一跪,道:“请少保大人做主。”
于谦知道是什么事,笑着把张佳木扶起,道:“你安心办事吧,皇上那里,由我去分说就是。”他抚须而笑:“再说了,皇上和一个小百户记仇,也是没影的事。”
杨煊府雷击一案,可以说是张佳木在高层扬名的一案,原本玄而又玄的东西,被这个年轻后生轻而易举的解了迷破了案,还顺带丢了东厂公公们的脸,这件事,不仅是锦衣卫心里舒服,就是士大夫那边,对他也是极具好感的。
得罪一边,讨好两边,这就是张佳木后来能青云直上的秘密了。
倒是朱骥说的对南宫也不能太过薄待,大约是因为张佳木不准克扣钱皇后手工活所赚的银子,不许抽分的事已经传了出来,朱骥听闻之后,对张佳木的决定还是支持的。
想到这儿,张佳木看看于谦,却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说于谦这个人也是很复杂,太上皇当政的时候,于谦就是一个侍郎,后来土木事变,于谦脱颖而出,朝堂议事,群臣吵成一团,不少人提出要南迁,迁都回南京。
若从此议,则北中国的半壁江山必定不保,也幸亏于谦挺身而出,力排众议,决定就在北京坚守,并且采取措施,调集各路兵马,成立十团营,调来石亨和范广等大将守城。
如此种种,北京得以保住。于谦实在是对大明社稷有扶危保难的头功,当今皇帝当时是全部看在眼里的,所以对于谦几乎是言听计从。于谦虽不是宰相,517z。而实际上就是景泰年间的真宰相,很多大事,几乎就是他一言而决。
但当今皇帝对他如此信任,于谦似乎对太上皇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态度。要知道,当今皇帝身边这种小人可多的很,南宫里的人连饭也吃不饱,就是因为小人居中作祟的原故。
而太上皇能被接回,也是于谦最后拍板成功,皇帝一心想学宋高宗,就是不想接,但连于谦也说天位已定,不宜将太上皇放在敌人那儿,张佳木记得,皇帝最后说了两句:“从汝,从汝!”
于谦的被信任倚重,只在这四个字中了。
今日暗流涌动,但于谦与朱骥对南宫的态度仍然并无改变,张佳木心中感慨万千:大约真正的君子,就是说的于谦这样的人吧。
张佳木可算是不虚此行。石亨那边,想来也是于谦摆平,虽然石亨对于谦已经撕破了脸并不服气,但于谦实际是景泰朝掌军国大事第一人,他老人家说了话,石亨又是理亏,还能怎么着?
这件事,也要是谢于谦的,但于谦和石亨的事,张佳木的身份够不着说话,铭感于心也就是了。
再者说,也是为了公务,少保大人给他撑腰也是该当的。
当下主宾双方辞行,张佳木仍然步行出胡同,到了胡同口才上马,顶马两棍,两伴当,一行五人,就这么洒然而去。
“你看这后生怎么样,”于谦问朱骥道:“我看,他年纪虽小,也还算小滑头一个。他尽同我们敷衍,但不论是耿九老,还是小范,都试不出他的真心话来。”
要是张佳木听到于谦的评价,准保得发一身汗不可。
他适才一直用敷衍的态度,虽然颇能装装样子,但于谦是何等样人?他言谈中的不尽不实与敷衍应付之处,于谦心知肚明,根本就瞒骗不过。
于谦今日叫他来,可不是光是来吃酒。今日一会,尽是于谦的心腹臂助人物,而且是朝中清流大佬,京营军头,张佳木要不是身处要紧地方,一个锦衣卫百户也就够资格在门口站班,哪有叫他进来吃酒说话的份!
“是挺滑头。”朱骥笑道:“我看,这后生虽然年纪不大,对功名富贵还是很热衷的。”他皱一皱眉,道:“老爷请他来,其实同我们并不对气味,他并非是我辈中人。”
于谦今日的汤饼会,其实当真是想把张佳木掌握在手中。他虽然清正,但也不代表是一个迂腐无能之徒,心机手腕,一样要讲。
因为有扶了张佳木一把的施恩人情,再加上朱骥对张佳木的提拔之恩,所以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加上欣赏张佳木的能力,这才有今日此会。
这些心思,当然并不是全然的光明正大。于谦虽然为人方正,但也会权谋手腕。不然的话,他就是景泰年间的海瑞,虽然清名在外,但一事无成,根本没有可能秉持国政将近十年之久。
“是的,”于谦承认道:“此子并非我辈中人物,唉,都怪耿九老。我说再看看,他非说此子对百姓极好,不妨叫来看看,这一看,可真是多此一举,适得其反。”
朱骥笑道:“倒也不是多此一举,我看他虽然热衷,但热衷也有热衷的好处,越是热衷的人,就越想做事,从这一点来说,我就能掌握他。只有一条,要看着他不能同王老伯爷一伙走的太近,不然的话,恐生变故。”
这般的品评人物,这爷儿俩显然也不是头一回了,熟极而流,评的精当准确,就算是张佳木自己听到,也只能俯首承认,绝不会有二话。
“嗯,你说的极是。”于谦点一点头,叹息道:“此子是个人才,但可惜了!”
第二卷 南宫风云 第六十一章 谢赏
“少保大人的府邸原来就是这个样儿?”
刚出胡同口,一直不敢出声的几个随从都活了过来,庄小六先用惊奇的口吻说了一句,其余各人也都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曹翼大拍张佳木的马屁:“大人,少保他老人家都下帖子请你吃饭,以后怕是更要青云直上了啊。”
谁知马屁拍在马腿上,张佳木一马鞭虚抽过去,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说,赏你一顿鞭子。”
他对下头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今儿这般发火是极少有的事。一通吆喝,底下几个人全楞了,大家老实走路,不敢再说话了。
张佳木倒也不是被于谦所折服,要是真的愿意跟着于少保混,刚才他也不会虚头八脑的应付了。只是想想来日于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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