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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月词-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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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这般坦然,顾某倒不知如何是好了。”顾凌然文雅而不疏离,“旁人倒是比你紧张的多了。”
  卓云釉知道他是在悄悄说陈游白,但是对方并未道破,正对上对方的笑眼,举止温存却不轻浮,她也不好此地无银。
  “寻你半天,原是在这。”对方径自推门而入,熟悉的声音先人一步传来,“音生,你倒是躲得清闲。”
  “翼遥。”顾凌然也被这破门而入唬了一下,看清来人,很快平复下来,眉眼示意卓云釉戴上复瓣莲,不过她却是为着这个称呼僵住了,转身果真见到了让她胆寒的毒蛇。
  丝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张离尧,事实上,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但是举手投足间依旧邪意十足。他和从前不一样了,凤眸里染上了一丝杀气,整个人透出了阴郁。
  卓云釉忽然就想起陈游白的话,暗叹这次对张离尧的打压看来真是狠厉啊。不过她对他依旧没有好感,连同情都不曾出现,只冷冷地瞧着他。
  他的意外不比她少,甚至带着震惊。眯了眯眼,径直走到她身前,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扭过她的脸:“怎么伤成这个样子?”言语间带着凶煞和恼怒,不知道是对着谁。
  更为恼怒的是卓云釉,她狠狠地摔下他的手,冷笑一声:“与你何干?”她依旧记得他的阴狠,以及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的心机。
  顾凌然已经瞧出当中的剑拔弩张,开解道:“二位相识?”
  “不是。”她已然带好缚面,对着顾凌然行礼,“客人已至,我便不打扰了。”
  她知道张离尧的城府,自己定不是对手,遇上已是不妙,当下只想快快远离。
  “卓云釉。”张离尧叫住她,门前的两个侍从闻言立马带上了门。他却是没有上次的那般轻佻,有些严肃,毫不避讳地问,“你的伤,是不是如我所想?”
  “我怎么知道你如何想的。”他关了门,她上了火,语气依旧不客气。
  张离尧也不问她,转头看向顾凌然,对方只是浅浅一笑:“刀伤,不过无妨,再有月余即可痊愈。”算是不动声色地替她遮掩过去。
  “如何,可以放我走了么?”她瞧着他的凤眸眯起在打量着自己,有些不耐。
  他并未阻拦,居然还算客气地让了路。行至门口,卓云釉忽地转身,语气嘲讽:“张离尧,你信不信作恶太多会有报应。”
  她没想惹怒他,不过依旧记恨着他的手段,也明白对方的忍让似乎也是忌惮着陈游白,但仍然忍不住逞一下口舌之能。
  张离尧却是整个人一震,抿着唇并未不讲话。
  年后,壁都连下了数天的大雪,银装素裹着整个皇城愈发静谧。
  在悄无声息的静谧中,卓云釉前往零陵。
作者有话要说:  顾凌然的人物塑造,我的设想是《祸国》里面的江晚衣,没有看过的筒子可以去看看,那本书写的真的很好

  ☆、零陵孤零

  零陵城繁华锦绣,是太坊所有城池中最为富庶之地,屋是雕梁栋,人如画中仙。
  卓云釉到访已近半月,包下了客栈所有的天字号房,外间光亮日色无边,门窗、镂花、桌椅、食客,皆为浮光掠影,在她这里尽数荡漾如水墨山色,飞灰烟灭,屋中素光华媚,但是竟然显得有些清幽烟涩。
  她跪坐于案几前,素手端起炉上的鸾凤壶,两指扶杯,一指压盖,将盖瓯轻启,注入浅碧色新茶。
  对面的长者含笑开口:“小姐依旧不喜热闹。”
  茶会一年一度,十四城轮番举行,形式不拘,常以嬉乐开始,旨在文人雅士品茶交友,并议琴棋书画,浅论儒释道法。吃茶讲究的是静心清耳定神,闭目闻茶香,早年以耶律泫身份示人的时候,卓云釉便不喜欢这些事情,因此每年虽早前来,也只参加最后的茶商会,再加上她言辞嚣张,这跋扈无礼的恶名便这么传开了。
  “叶伯教导的好,该当张扬的地方云釉自当为之。至于这些俗心事,不沾染才是最好。”她双手扶杯,有礼地敬给叶均。
  叶均是当年卓奕身边最为得力的管事,卓云釉于山中清修,多年来便由他出面掌管着江堰的茶事,因此茶商会的人熟悉他多过耶律泫。叶均于她而言,除了是扶持自己的长者,更多的是自幼照护的自家亲人。
  听着卓云釉的话,叶均露出赞赏:“永宁的生意耶律名下的四成,叶家名下的三成都已经全数转出,剩下的三成均为散户,也已收归七八,月底茶商会前定可全部转回卓家名下。如今其余茶商皆已聚集零陵,他们……也都知道永宁来人了。”
  “很好啊。”卓云釉抬头,正对上叶均的欲言又止,微微不解,“那还有何事担忧?”
  “江堰和永宁的都不是问题,但是零陵的生意取下不易。”叶均沉言,“城西的茶田均为小户,零散买卖没有意思。而城东田亩,大笔买卖都在胡掌柜手中,他定是要抛出的,但对此有意的,除了我们,还有裴家。”
  “裴家?江南的裴家?”她皱眉,如果没记错,定安城的裴掌柜就是裴家长子。
  江南裴家实在太过闻名,名下有着天下第一钱庄,可谓富甲天下,盛极一时。不过花开富贵,到底一瞬,近十数年倒是越发显出衰败迹象,但终究是过百年的商贾之家,在太坊仍然是有着声名。
  “不止是江南裴家,零陵本城的裴攸宁也有意。”
  “哦?裴家赶出门的那个裴攸宁?”卓云釉失笑,见着叶均点头。
  零陵裴郎,名满太坊的风流公子。他的母亲曾是零陵绝色,艳名、才名撼动天下,独子攸宁更是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裴攸宁十二岁被裴家逐出门,傲然回零陵弃文从商。他是裴家的七公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四个姐姐,但是这六个兄姊的能力头脑加起来都不足他的一成。眼见江南裴家日渐没落,裴攸宁却风头盛绝,裴家长辈已然将裴攸宁看做整个裴家的希望,将来的接班,悔不当初,屡次想要请回他都未果。
  “和裴攸宁打交道……”倒是有些棘手了。卓云釉早就听说裴攸宁与裴家不睦,这般的争夺自然是为了气死一个长辈是一个,虽然不是针对她,但着实难办。她转念又问道:“那城中的那些茶庄茶楼呢,能收下多少?”
  “生意取下应当费不了多少事,但是这商铺恐怕还得亲自出面,四方街的铺子,全都是明二公子的。”
  卓云釉执壶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抖,强自镇静,面色不波不澜:“我去会裴攸宁,明崇乐那里……还得麻烦叶伯再回一趟永宁了。至于名号么,还是用耶律泫,比较保险。”
  “无妨。”叶均点头。
  叶均走后,卓云釉自顾对着镜子,取下了缚面的白莲,露出红痕,有些无力地抚上额头。
  陈游白早就和她讲过,明崇乐不仅仅是她眼中那个幼稚霸道的明小二,太坊十四城,都有着他的生意。
  明崇乐和裴攸宁一样,都是是举足轻重的巨商奇富,不同的是明二低调,而裴七张扬。
  但是两人做事钻营的手段人人皆知,太坊为官营商之人,个个都会给他们几分薄面。
  明二的主营在商铺,裴七的主营在地产。
  月夜永宁一别,已有近半年,卓云釉越发的难眠,即便是睡着,也会梦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奔走,没有边际,远远地看着一点蓝泽,映出一个月白的影子,她奋力地靠近,每每都能看见他含笑的眉眼,但是怎么都抓不住。
  “小姐,你要睡下了么?” 麒麟香炉炉嘴中的烟雾越发淡,曲令回屋揭开炉盖,边执起铜香匙添香丸。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卓云釉摇头:“我无事。”看着闷坏的小丫头笑道,“你要想出去玩便去吧,不过记得不可独行啊。”
  曲令果真非常开心,连连点头:“好的,小姐。”一步三蹦哒地跑开了,临行还不忘关上房门,对着她笑颜如花。
  卓云釉行至桌前,取出一叠厚厚的经纸,静心抄写起佛经,总算平复些许心态。
  无论如何,当前最打紧的便是月十五的茶商会。
  其他的事情,她不能想。
  也没有时间想。
  *****
  零陵茶商胡掌柜简直是有意摆阔,今年的茶商会办得声势颇为浩大。先前那些茶会的风华形式暂且不提,单就这茶商会前的聚贤茶庄内豪阔的千金一宴,足以把前几年的阵仗给比了下去。
  品茶只是茶商会前的过场,诸人随意落座,熟识之人比邻,新晋茶商也有礼向前辈问好。对面白帘子后面流泻出乐姬锁奏,潺潺琴音,雕梁画栋同琴声如鱼游走,而面前茶烟枭枭中,众人品茶沉吟。
  “这胡掌柜果真阔绰,今日之宴,当真是多年不见的心意了。”宣掌柜笑道,面露忧思,“这来年在青州城办茶会,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哪里哪里,玩笑话了。”胡掌柜举杯谦虚,“只是胡某的一片心意,凡事求新即可嘛。”
  “对对对,说到这求新,还是得看看这些有才干的后辈的,我们可是都老了。”自是有人附和。
  “自然。”胡掌柜沉稳地回道,“如今年青一辈中名声最显赫的还是江堰的耶律小公子,今年他不来,实在是胡某无幸,一大憾事。”
  “小公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怪才了。”宣掌柜也不禁赞叹,“太坊六十五年才新晋茶商,当年便坐了首位,要说全是背后耶律氏的家底,倒也不尽然。”
  “这个后生性子倨傲得很,前年据说还插手扶风城的生意,可有此事,莫掌柜?”
  扶风城的莫掌柜抿了抿茶:“也不是他本人,是叶先生,不过倒是因着他在场,这茶庄的年租还顺势压下了一成。”
  “哦,那此行见不着耶律掌柜,当真是遗憾了。”新晋的武掌柜颇为叹息。
  立马有人道:“话说这快五载了,我还当真只在茶商会上见过他。”
  “哎,这点很像当年永宁的卓掌柜,不过卓奕倒不似耶律泫那么嚣张无礼。”宋掌柜的话引得众人一时忡愣,陈年往事被追忆,不免有些伤感,“当年卓家遭难,听说只留下了一个小姐在世,彤楼火烧碟香震惊太坊,此后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了。”
  “一晃数年,世间再无碟香……”包含着几分真心的叹惋。
  “你们可曾听说,今年永宁城也来了茶商。永宁可是近七年未曾有茶商了,散乱生意一直没有一个正主。胡掌柜,可知这来的是何人啊?”
  “当真不知。”胡掌柜也是忽然想起,目光悠悠地转着,“想来那位新晋掌柜也在这里吧,不知是哪位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转头,在这不小的空间内相视。这才有人注意到屋内偏角处坐着一个不曾言语的人,白色斗篷进屋也未曾摘下,帽檐厚厚地遮住了眉眼,一双纤手正执着杯盏。
  “不知阁下……”已有人先一步发问。
  只见来人红唇敛起一抹笑意,双手掀开帽檐,露出了清丽的面庞,面缚白莲,颇为动人。
  “这……”堂内人颇为惊讶,“竟是位小姐?”
  卓云釉来得晚,进屋的时候众人相谈甚欢,她便索性寻了个角落,没曾想听到这许多事情,眼见着他们从诗词歌赋聊到家世门第,最后竟是聊到了自己。不便再装样下去,只得缓缓起身行礼:“诸位掌柜有礼,小女来自永宁。”
  一时屋内的男子都有些尴尬了,饶是纵横商场多年,这茶商会上出现女掌柜,真是头一遭了。作为主人,胡掌柜率先反应过来,替众人问道:“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徐徐道出:“永宁,卓云釉。”
  “卓?”当真是稀奇事了,“小姐来自哪个卓家?”
  她不急不缓:“永宁只有一个卓家。”
  众人惊愕。
  永宁的确只有一个卓家——炼制碟香的卓家——茶商金印所在的卓家——天下茶商之首的卓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最爱的明小二终于放出了小黑屋

  ☆、重返茶会

  因着卓云釉的忽然到来,原先的曲舞已无再多心情继续,几番装模作样的折腾寒暄,胡掌柜领着众茶商进了屋后正堂中。
  正堂一共安置了十四张案几,上置众人名号,唯独右侧最后一席空缺,叶均代表着耶律泫,孑立于主位侧,神色淡漠。屋内的人依旧泰然,自得行于位前,但是丝毫不掩饰看热闹的风情。卓云釉索性遂了他们的心愿,神情疑惑地问道:“这空着的两席是何意?”
  席上有人闻言一喜,心道这卓家小姑娘当真天真痴愚,右侧第六席的莫掌柜没忍住笑,隔空向着那个位子虚点了几下:“卓小姐第一次来,怕是不知道规矩。这茶商会永宁历来无人,因此已经连着六载都只设十三席,现今诸人位次皆已定,今日耶律掌柜未至,这剩下的两席,自然一席归他,一席归卓小姐了。”
  卓云釉扫了一眼周侧,太坊历来尊左卑右,今日这安排,叶伯已然被请至主位侧,也就是正中主位必然是耶律泫的,那么右手最后一席——只能是给自己,话说的再客气,也显然是下风。早就知道会被轻视,没想到竟然欺负到卓家头上来了。她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刚刚还在背后讲着耶律的是非,一下子知道她的身份,反倒开始同仇敌忾了。
  “原来如此。”她淡淡道,不负众望地站于最后一席,长叹一气。众人微讶,不料她竟这般轻易地接受了轻视,却见她神色不变,平静地上前,径直走向了主位,褪了斗篷,在一片吸气声中安然入座。
  “卓小姐!”自是有人不可思议地惊叹。
  “如何?”卓云釉自己添了一壶新茶,无所谓地应了一句。
  “你怎可坐在主位!”依旧是莫掌柜,他的惊讶显然比其他人要来的多。
  “为何不可?”她直视他,“莫掌柜不是讲了,一席留给我,一席留给那耶律掌柜,既然我坐了主位,让他坐末席便是了。”她原样重复这对方的话,神情没有丝毫不妥之处,看着依旧沉浸在震惊中的众人,“各位为何不入席?”
  “卓小姐这样太不合规矩了!”年长一点的柳掌柜忍不住呵斥。
  “规矩?”卓云釉低低地吹着杯中的茶叶尖,语气平静,“我竟不知何时定下的规矩,这十四城茶商之首,在茶商会上要坐在末席。”
  这话说得尖刻,一时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面色微变的柳掌柜,她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自打太坊十四年茶商会成立,卓家便一直是首席,绵延近六十载。这茶商金印传至我辈,我便是天下茶商之首,坐于主位有何不可?”
  “市井小民无知无识,但是卓小姐应当知道今非昔比……”
  “今非昔比,那是自然。你们当初便要把卓家除名,终究未果。这六年后云釉已然当家,虽然不再炼制碟香,但是这永宁的生意到底还归在卓家名下。即便在全太坊称不上一二,也不会是末数,你又如何要我坐于末席?”
  “留着卓家居于首位,那也是看在昔日卓掌柜的面子和碟香茶的盛名。况且,论这茶叶买卖,现今这十四城茶商真正的当家,是江堰的耶律掌柜。即便他今日未到,依着规矩,这主位也得是他的。”
  “那你便把我当做耶律泫吧。”卓云釉无所谓地应着。
  胡掌柜及时出来主持公道:“你恐怕得问问叶先生的意思。”
  叶均对着胡掌柜冷静道:“卓家代表耶律家,自然是可以的。”不止是理直气壮的胡掌柜,整个堂内的人都没始料未及。叶均依旧淡定,转向卓云釉,十分配合地:“公子事先交代,凡事听从小姐的。”顿了顿,对着她行了礼,“既然小姐来了,我便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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