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晚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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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瑾萱



第一章莫府嫡小姐（一）

京都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五日，满城皆是一片银装素裹。亜璺砚卿地面的积雪已有三寸，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好些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天气出奇的冷。凛冽的寒风一吹，那寒意就会浸到人的骨子里。

没有人会选在这样的天气出门，许多店铺也都关了门。街上的人格外少，一片萧索冷清之感。所以当穿着上好貂皮毛领锦稠披风的婆子手拎油纸包匆匆而过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人不是莫府的李妈妈么？这样冷的天居然亲自上街采购？”

“怕是犯了错，被主子责罚了吧！听说莫府换了新主子，那宁氏前几月突然得了急病死了。现在的莫府，是大姨娘管家呢！”

“听说那大姨娘方氏强悍精明的紧，我看这新夫人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李妈妈以前可是跟着宁氏的，怪不得不被方氏待见。”

“……”

几人低低的细语在风雪中飘散，但还是被耳尖的李妈妈听到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脸颊被阴冷的寒风刮的生疼，眼中透出一丝愤恨。想她在莫府干了几十年，就算是姨娘小姐们见到她也无不敬重三分，现如今居然沦落到被个小丫鬟指使的份上！看了眼手中的油纸包，终究还是忍住扔掉的冲动，急匆匆地步入了莫府的侧门。

她拐过几个回廊和院子，终于在片刻之后到达一个粉黛白墙的院落前。

雕花鎏金的匾额上用楷书写着“琬院”二字。这正是莫府唯一的嫡出小姐，宁氏的亲生女儿――莫云琬的院子。覀呡弇甠

李妈妈伸手推开了厚重的门板，进入了院子内。独立的大院子，虽不是十分气派，但贵在精致，每一处的设计都别具匠心。四周种着的青松寒梅，奇花异石已被皑皑大雪覆盖，但不难看出它们难得的品种。

这可比大小姐五小姐的院子强多了。庶出和嫡出的差别，光一个院子便看的分明。

只是……身份高贵又怎么样？没有脑子还不是任人玩弄于鼓掌？！那宁氏不就是最好的下场？这三小姐莫云琬，一个死了母亲的嫡出小姐，又是个软弱无能的，能有什么好下场？这院子到头来，还不知道会落在谁的手里！

想到此，李妈妈那犹如被针刺着的心脏稍稍好受了些。可当视线落到自己手中的油纸包时，难受的感觉便成倍般地朝她的心脏涌来。

“李妈妈，您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大家看到您也都敬重三分。可这分敬重不表示容忍和纵容。三小姐是个脾气好的，纵使受了什么委屈也不爱去说。以前夫人在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夫人不在了，又是大姨娘掌家。小姐便更不会说了。但我们这些奴婢瞧见眼里却是心疼的。三小姐得了伤寒，如今竟连郎中也不请一个？大姨娘贵人事多，奴婢可以理解。可您是府里掌事的，怎么也不闻不问了起来？要是三小姐有个好歹，您赔的起么？还是你正忙着用府里少爷小姐们中馈的钱为您孙子置办聘礼？”

想到墨月说的那番话，她的眼皮就直跳。她在莫府数十载，从小小的三等丫鬟做到如今的位置付出了多大的心血！要是真让墨月将她克扣中馈钱的事说出去，她在莫府可再也呆不下去了！

方氏可不比宁氏，手段高明，疑心病又重。她的这件事只要走漏半点风声，无论是不是有证据，方氏都不会再用她的！

但她这件事隐瞒的极好，墨月又是如何知晓的？！而且墨月是三小姐的贴身大丫鬟，虽说是个聪明伶俐的，可跟错了三小姐这个软弱无能的主子，平日里也是大气都不敢喘的！现如今居然敢威胁她了？！哪里来的胆子？！还是说……是三小姐在背后替她撑腰？

不，不可能的！三小姐这样的脾性，受了什么气都忍着，怎么可能会威胁她？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李妈妈！您可来了！怎生的这般慢？我可等您好久了！”堂屋里出来一个穿着淡黄色兔毛领琵琶襟小袄的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眉眼分明，端正大方。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李妈妈。

此人正是三小姐云琬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墨月。

虽说有把柄在人手里，但李妈妈还是不由自主地摆出了一副掌事的态度，搓了搓自己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墨月。

“墨月丫头，这么冷的天，如今许多药铺都关门了，我可是寻了好久才找到一家正准备关门的店，低声下气地哀求了人家半响，人家才将这药配了出来。如今你到嫌弃我老人家慢了起来？”

墨月立刻上前陪着笑，一副谦恭的态度，道：“妈妈这是哪里的话？这不是三小姐病的厉害，我心里着急才说出这样不中听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这幅样子跟之前威胁自己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可不就是纸老虎而已，唬得了人一次，可唬不了人第二次！李妈妈暗自得意着，正想给墨月些脸子看，墨月却根本不理她了。

墨月转身进了堂屋，吩咐屋内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粉衣丫鬟道：“秋碧，你去给小姐煎药。”等那粉衣丫鬟走了，才重又出门，对李妈妈笑笑：“辛苦李妈妈了。”

李妈妈在寒风中站着，冻得直发抖，可也没有瞧见墨月有丝毫让她进屋的打算。心里又开始不安害怕了起来，墨月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件事，她到底还会不会说出去？还是说要看这三小姐身体的恢复情况？

她犹豫半响，探了脑袋往堂屋里看了半天，才聂诺地看着墨月道：“三小姐身体可好些了么？”

“这一副药还没有喝下去呢！怎么能见好？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三小姐素来体弱，这又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大雪，自然身子更亏损了。只可惜……大姨娘忙的紧，要不三小姐抓些药哪里用的着你？”墨月深深地看了眼李妈妈，话中的深意让李妈妈心里一紧。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堂屋里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接着便是一阵温婉动听，但明显虚弱的声音。

“墨月，外面冷，让李妈妈进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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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莫府嫡小姐（二）

“是，奴婢知道了。”墨月朝堂屋里回了句话，便转身对李妈妈道：“妈妈进去吧！小姐定是有话要和您说呢！”

三小姐？三小姐素来和她没什么交集，怎么会要跟她说话？

“妈妈还不知道吧！咱们三小姐虽然没什么性子，但也是个聪明的。她跟着夫人那么久，也是学过管账的呢！这中间少了什么，哪里少的，可是一眼看得分明呢！”墨月突然回头，对李妈妈笑道。可这个笑容，却让李妈妈一阵心惊肉跳！

原来竟真是三小姐！居然是三小姐！

李妈妈指尖有些发抖，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三小姐的懦弱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所以她从未放在眼里！怎么现在她反倒要栽在三小姐的手上了？！难道是病糊涂了？也是了，狗急了还跳墙呢！这三小姐病成这样，定是想放手一搏了！

思及此，李妈妈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活动活动自己冻的僵硬的关节，抬脚进入了堂屋。只要三小姐还是那个三小姐，她定能对付得了她！

屋里的温度并不比外面暖上多少，正厅里只在菊花暗纹红木桌下放着一个炭盆取暖。也没有随侍的丫鬟，显得有些冷清。

李妈妈忍不住轻笑出声，外面那样的气派，谁知道里面却是这样的光景？！嫡出？不过是顶着个风光的名头罢了！真正的冷暖，也唯有自知！

“李妈妈，还不快进来？”水墨山水盎然的屏风处出现了墨月白皙干净的脸。

左侧屋是三小姐的卧房，临着堂屋，只用两幅大大的水墨山水屏风隔开。覀呡弇甠

李妈妈应了声，便转过那两个屏风，来到了左侧屋。门上挂着厚重的猩红色呢子垂帘，李妈妈平复了下呼吸，努力撑起一张笑脸，刚抬手挑起门帘，便又听到那个温婉动听的声音。

“李妈妈，门外听话吧！我如今得了伤寒，你年纪又大了，过了给你就不好了。”

李妈妈愣在原地，一张脸神色莫变，半响才讪讪地收回手，恭敬道：“是，三小姐。”唉，若是不能正面交锋，她如何能看出三小姐是真老虎还是纸老虎？

一阵细微的咳嗽声后，又听道三小姐说：“墨月真让你去给我抓药了？这么冷的天，真是难为你了。”

李妈妈嘴角抽动了一下，道：“不辛苦，为三小姐办事是老奴的分内事。”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妈妈是因为中馈一事才不得已的，既然妈妈是自愿的，那以后我每日的药材便都要辛苦妈妈了。否则若是烧糊涂了，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总是不好的。”

李妈妈立刻惊恐地瞪大双眼？还要她每日出门去抓药？！她这把老身子骨怎么吃得消？！

“三，三小姐。府里，府里是有专门的大夫的，外面的药哪里比得上府里的。还是请大夫到府上为小姐治病吧！”

那边沉默了一阵子，才响起三小姐抽抽噎噎的声音，“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大姨娘刚刚管家，忙得很。又会能顾及到我呢！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找到的李妈妈。李妈妈你莫要怪我。”

三小姐这话说的极对，大姨娘管家，府里上下的人都忙着去巴结她。谁会注意到一个原本就没有存在感的三小姐？！而且大姨娘痛恨三小姐人尽皆知，就算知晓三小姐生了病，也都会当做不知吧！又有谁会给她找郎中呢！除非……

“三小姐，您可是府里唯一的嫡出小姐！谁能比你重要不成？这是大家不知道您生了病，若是知道了，赶着来看望您呢！而且老爷素来疼爱三小姐，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三小姐治病的。”

李妈妈这些奉承的话都不是事实，但惟有一点是对的。只要老爷知道三小姐生病的事，是一定会找大夫给三小姐治病的。纵使三小姐再怎么不受宠。她也是老爷的女儿，是堂堂吏部尚书莫正冲的嫡女。老爷不会让三小姐出事的。

像是等着李妈妈说这些话一般，那边立刻惊喜道：“如此那便有劳李妈妈告诉父亲一声了。您是管事的，定能时时见到父亲的。不像墨月，她先前找了几次父亲，但是都不得见。”

李妈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她怎么感觉……自己被三小姐设计了？这三小姐，果真是自己印象里的三小姐？！

李妈妈有一种掀开帘子看个清楚的冲到。看看这三小姐到底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个！可这声音虽然虚弱，却是与以前一模一样的，又怎么能是假冒的？

“李妈妈，在府里的大夫来替我治病之前，还是得麻烦您替我抓药了。您知道，这药可不能随便停的。”

这就是在逼她快点将她生病的事告诉老爷？！她虽然经常能见到老爷，但那也是有大姨娘方氏在场的时候，她要是说了出去，不是摆明跟方氏作对么？！可她要是不说，三小姐这儿可怎么办？真真是，真真是……愁死人了！

然而还没完。

那边似乎是不知道李妈妈的苦楚，继续道：“李妈妈，你今日抓药用了多少银子？”

李妈妈一喜，以为三小姐是要给她药材钱，连忙黑心道：“回三小姐，五十钱。”

“哦。”那边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三小姐温婉娇柔地笑了笑，带着不好意思道：“李妈妈，那您便替我付了吧！就当是偿还我之前的中馈钱了。不过我想应该还不够，看样子您还得多帮我抓几幅药。”

李妈妈差点没有吐出一口血来，手指握成拳，真的有一种冲进去看看是哪个妖孽冒充的三小姐！

然而她的计划还没有得以实施，三小姐就下了逐客令了。

“墨月，说了这些话，我困了。送李妈妈回去吧！别忘了明日也让李妈妈这个时候过来。等到府里的大夫来了，你便叫李妈妈不要来了。”

话虽然是对着墨月说的，但显然是说给李妈妈听的。

李妈妈咬牙切齿，暗自磨牙。这三小姐，莫不是真被什么妖怪附了身？！居然敢如此对她！哼，就看你能得意到何时？就算病养好了，在府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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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重生

墨月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进来时，正看见身穿月白色杭稠少袄，怀里揣着暖婆子的云琬下床穿鞋。

她慌忙地叫药碗搁在门边橱柜旁的案几上，小跑两步来到云琬身边，急道：“我的好小姐！您可是生着病，这床褥奴婢好不容易帮您捂热乎了！可千万不能再着凉了！”边说边拉着云琬，强迫她躺回床上去。

云琬抬起头，轻轻一笑，“我只是下来倒茶，不用这么紧张。”她亮晶晶的眸子一弯，如同一汪恬淡的秋水，很容易让人心情平复下来。

墨月的紧张之情少了几分，但依旧不放心地替云琬掖好被角，叮嘱道：“小姐不要动，奴婢帮您倒茶。”

说完，亲自去床旁的桌子上倒了杯温热的茶，转身递给云琬，道：“少喝些，暖暖身子就行了，还要喝药呢！您可不能再吓我了！”

云琬乖巧地点点头，手里握着青白骨瓷的水墨纹杯，只觉得心里阵阵发暖。她知道墨月会如此紧张是因为五天前的那个晚上。莫云琬突然高烧不止，几度昏厥。墨月守了一晚上，替莫云琬降了一晚的温，自己都冻得麻木了，却仍旧不敢有半丝懈怠。好不容易熬到清晨，莫云琬的病情才得到控制，烧也退了下去。

墨月感激地谢天谢地，可是她哪里知道，这幅身子早就换了一个主人了呢！

“小姐，喝药。”墨月端来温度正好的汤药，坐到床榻边，一勺勺喂云琬喝了下去。末了，拿出帕子替云琬擦擦嘴角，心疼地看着云琬精致小巧的脸庞。

小姐只有十三岁，却已经生的这般美，尖尖的下巴，秀挺的鼻梁，湖水般的大眼，再加上这苍白虚弱的模样，看的人心尖都会软下来。

“端茶倒水这些事，找下人来就好了。就算她们不乐意，但您毕竟是小姐，没必要忍着。您这将她们都撵出屋子，她们倒是乐意的不得了呢！”

云琬依旧笑笑，一点都没有被下人欺悔的样子，她柔柔道：“哪里是我忍着她们。只是我不喜欢，不想让她们在屋子里碍我的眼罢了。这个院子里，我喜欢的，能用的，只有墨月姐姐跟秋碧两个人。”

在莫云琬生病期间，只有墨月和秋碧是真的紧张。宁氏死了，也只有墨月跟秋碧暗地里掉过眼泪。其他人，呵，不过是一帮势力的奴才而已！她不想让他们在屋子里，也是不想让他们知晓她的动静，否则被出卖了，还不知道去哪里哭呢！那些人巴巴地想要去方氏的屋子里，若是知晓她的变化，定是会去汇报的。她不能一下子被人看出不对，她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墨月突然瞧见云琬温弱的眸子里迸出坚定的光亮，稍稍愣了愣，这样子的光亮，就跟前几天告诉她李妈妈事的时候是一样的。一点都不像素来文弱的三小姐。

“李妈妈送回去了？”莫云琬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笑得腼腆又乖巧。

墨月收回自己的心绪，听了云琬的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容，道：“是的，奴婢亲自送出的院子。悄悄跟了她一路，直接回的碌园，并没有去大姨娘那儿。”

云琬点点头，量那老家伙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方氏那儿告状。对于这一点，她还是很有把握的。一个暗中克扣了十几年中馈的人，心里虚的厉害，只能任人鱼肉。

“小姐，李妈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