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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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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在一块菜地前停住脚步,二话不说便去扒土。
凤知微眼神一凝,看见那块菜地土质松动潮湿,显见是刚刚挖过的,土面上,一只瘦弱的孩子的手,无力的屈伸在那里,手指呈抓挠的姿势直直向天,像是欲向这漠然苍穹,索要一个公平。
有个孩子被活埋在了这里!
姚扬宇“啊”的一声便要上前扒土,凤知微手一拦。
被埋在这里的,八成是疫病之人,谁也不能碰,她还要穿山,还要去祠堂,她不能带了这恶病走。
无谓的怜悯,只会害更多人。
“你若要带这人走,那你自己走吧。”那孩子被挖了出来,满脸泥土,幸亏埋得草率,时间也不长,似乎还有气。
“大人!这是我侄儿,他没有病!”那里正抱着孩子就给她跪下了,“我这侄儿从小就奇怪,从不生病,盛夏蚊虫不咬,万山毒物躲避,他没有感染恶瘟!刘大人不相信我说的,坚持要埋了他,我我……我才要跟着您,想救出他!”
他将孩子递过来,果然那脸上没有瘟病者特有的青黑之气。
凤知微听见那句“万山毒物躲避”,心中一动,想起南海闽南大山深处,总有些神异传说,这孩子的血脉,可能有些奇特,留着未必是坏处。
“走吧。”她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决定了就不再浪费时间,摆摆手,一行人继续快步前行,走在最后的顾南衣,弹出一抹火星,落在一处屋檐的干草上,腾一声熊熊燃烧起来,整个村子,渐渐淹没在寂静而扭曲的火光里。
凤知微的背影,在火光里头也不回决然远去。
在山中吃了些那里正找来的药草,没多时,已经穿山而过。
还没到燕家祠堂,远远的,就见路上无数人奔向某个方向,像蚁群自各个方向汇合,流入某个终点。
“这是附近的燕家氏族中人。”里正道,“燕家这种发展了数百年的大家族,人数极为可观,整个丰州,和燕家沾亲带故的人细算下来足有数万,再算上他们的亲戚和亲戚的亲戚,可以说整个丰州四成的人都和燕家能扯上点关系,当然这种关系平时并不怎么样,燕家不可能照顾这么多人,这些人平日在燕家很多也就是个雇工,但是遇上宗族这种事情,南海规矩,宗祠被冲,祸延九代,任何人责无旁贷,所以人人都会去。”
凤知微跟着人群走了一阵,已经看见前方人群,真正的人山人海,无数人喧扰着,举着手中的渔叉木棍,吵嚷声半里外就能听炸了人耳朵,根本无法望见里面的祠堂,自然也望不见宁弈和他的三千护卫。
“滚!”
“冲撞宗祠者,死!”
“把里面的人拉出来!”
叫声沸反盈天,蜂拥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这个样子绝对挤不进去,除非杀人。
一旦杀人,事情也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我去接他!”宁澄二话不说越打算从人头上穿越。
凤知微一把拉住他,“慢!”
她注视人群,神色凝重。
让武功超卓的顾南衣和宁澄硬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担心这庞大人群里像上次一样混杂了常家的细作,一个趁乱动手,就算伤不了身在半空的顾南衣和宁澄,随便杀几个人,这事就再也无法解决,到时候别说掌握南海,能不能走出南海都是问题。
看得出来,宁弈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他始终没有令护卫和外围包围人群进行冲突。
“不能轻举妄动,人太多,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她想了想,对宁澄道:“通知一下殿下,我们到了。”
宁澄翻翻白眼,有些不愿意,凤知微冷冷道:“你信不信,你要是今天不听我的,明天你就得滚回帝京。”
宁澄无奈,放出旗花,几乎是立刻,远远的人群中央也射出一道金色旗花,那旗花与众不同,飞扬直上,半空一顿,弹出一样东西,斜斜的射出人群。
“顾兄!”
凤知微一喝,顾南衣已经飘身而起,流电一射,将那东西接在手中。
外围百姓只觉得头顶一花,根本没看清人影,顾南衣已经回到凤知微身边。
金色的圆筒内一个纸卷,上面用炭棒写了几个字,“以利散之。”
凤知微眼前一亮。
正和她的想法吻合。
“里正。”她问那个九节村里正,“离这里最近的‘常平仓’,在哪里?”
常平仓是朝廷在各地设立的县级粮库,非经朝廷批准不可动用,一般用来做救灾贮备,以及用来平抑粮价。
“在相隔三十里的平野县,有两个。”里正答,有点疑惑的问,“您问这个做什么?常平仓直管于布政使衙门督粮道,但是非经周大人手令不得开仓,尤其最近,管得尤其严格。”
当然严格,最近这段时间,为船舶司的事情,世家和官府正在斗,南海米价上涨,周希中当然要把常平仓牢牢抓在手里,以备将来平抑物价,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凤知微冷冷一笑,一伸手招呼赫连铮姚扬宇,“世子爷,公子爷!”
赫连铮听完凤知微的嘱托,眨眨眼睛问:“如果坚持不肯,可以杀不?”
凤知微冷笑一声,声音从齿缝里出来,“这个可以杀。”
赫连铮姚扬宇带着他的八彪和二百护卫,再次听从他小姨的意见去“可以杀”了,他和姚扬宇将在到了平野县之后分道扬镳,一人去一个粮库,两人约定了,看谁要的粮食多,谁少了,就屁股后插根草装狗在地上爬三圈。
“管家。”凤知微又招呼来憩园管家,“立即回憩园,召集所有人,动用账上所有你们能动用的钱,用快马,给我全部搬到平野县城去,要快,越快越好。”
管家知道事关重大,一句质疑都没有,施礼立即匆匆离开。
“里正,你去召集村里可用的人,搜集所有的锣鼓,给我沿路敲锣过去,就说上峰发下告示,鉴于前数日丰州海潮及物价上涨影响丰州民生事,朝廷现在平野县城开仓放粮赈灾,丰州及郊县六十岁以上老人可领米十升,银五两,丰州郊县受灾渔民可领米十升银三两,各大船舶工厂雇工凭号牌领米十升银一两,此赈灾三日内有效,需本人亲至画押,过时不候。”凤知微啪的拍出一大叠银票给那个里正,“不管什么东西,能敲得响的都拿出来,务必要让每个人都听见,这银子是给你们的辛苦费,等人群驱散,再给你们同样的数目!”
那里正抓了银票在手里,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却还有些犹疑,“哪来的粮呢,上峰没有批文下来啊……”
“我的话就是批文。”凤知微森然一笑,“你只管派人这么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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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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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凤知微指着宁澄和剩下的一百护卫,“脱去外面衣服,给我挤进去,什么都不要做,等下人群散开,你们只要注意那些不肯走的,表情不对的人,给我围过去!”
“是!”
所有人领命而去,凤知微负手向天,想着赈灾放在平野县,等人们匆匆跑过去,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堵不如疏,劝不如直接利诱。与其苦口婆心在外围费唾沫或者硬闯惹事,还不如用一堆银子在远处招手,让他们自己滚。
至于开仓放粮,必将被粮库官员所阻,让赫连铮这个地位特殊的世子和姚扬宇这个首辅之子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随即她拉着顾南衣,找了两个村民换了布衣。
“顾兄。”她想到一事,对顾南衣道,“等下人群一旦开始疏散,你帮我在高处注意着,有什么不对的,指示一下。”
顾南衣淡定的吃着胡桃,永远站在她身边三步手一伸能够得着的地方。
不多时,里正的大锣敲起,带着数十个不属于燕家分支的青壮小伙子,顺着道路一路卖力吆喝过来,锣鼓不够,有人敲着铁锅有人拍着盆,杂乱而嘹亮的声音立时将喧嚣的人声压了下去。
外围的人最先听见告示内容,都面带惊喜的转过头来,随即仿佛一阵风掠过人群,由外向内逐渐扩散,所经之处都起了波动。
这些人,大多在凤知微概括的那个赈灾人群里,凤知微知道其中很多燕家雇工,特意加上了雇工这一条,再加上南海百姓长寿者多,很多人家都有六十以上老人,老人赏物尤其丰厚,那么全家都会护卫着老人出行去领取赈灾米粮银钱,没多久,这附近的人就会走空。
又限定时间,又限定地点,等这些人慢吞吞到邻县走个来回,事情都完结了。
好消息总是传播得特别快,等里正走完一圈,所有人都知道了,面面相觑露出惊喜神情。
这个里正是九节村老里正,村民都认识,再说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敢撒谎,当即有人大喝一声:“领米粮去咯!”
一声喊而千人应,再说僵持了这么久,里面也没动静,也看不出暴力冲击祠堂的模样,众人围困攻击了那么久,里面的人一直没动气,众人都有些不耐烦,听见这一声,撒下手中木棍石块,掉头就走。
呼啦啦就散了千把号人,一些赶来的人半路犹疑的停住,听见这个消息扭头就走。
说到底再重要的事也没有自己的肚子重要,再说宗祠不是还没被冲嘛。
凤知微在树上看着,松了一口气,从听见那个消息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下来点。
这一松懈,便觉得头一晕,险些从树上栽下去,顾南衣一手捞住她,面纱后一双明光熠熠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凤知微笑了笑道:“树真高。”
她悄悄把了把自己的脉,随即垂下眼睫。
顾南衣转过头,忽然一弹指,射出一把胡桃。
胡桃如雨般飞出去,向着散开的人群后方。
一个汉子,挤在人群中央,看着渐渐散开的人们,眼中露出急色,衣袖一翻,掌心一柄匕首熠熠闪光。
他一刀便向一个急着去领米粮的男子背心捅去!
刀还没入肉,他已经张嘴准备大叫“杀人啦——”
然而忽然一道黄色的影子飞过来,砰一下击中他的匕首,匕首一折两半,那黄色东西落地,却是一个小胡桃。
与此同时四面乱七八糟声音响起,“抓小偷啦!”几乎和他的喊声同时发出,硬生生将那句“杀人啦”给遮没了。
几个人突然挤到他身边,当先一人眼底闪过不怀好意的目光,抓住他的手往背后狠狠一拗,咔嚓一声他顿时晕了过去。
这事情发生在须臾之间,连发五起,五起都被瞬间扑灭,百姓们还真以为是抓小偷,一边摸着自己的荷包一边更快的离开。
数千人渐渐散尽。
属于世家或者常家的细作,被擒下。
凤知微舒出一口长气,露出一丝疲乏的笑意。
她一直担心人太多,细作在里面一煽动,只要和宁弈的护军有一点接触,都可能被无限度扩大直至闹得不可收拾,就算宁弈安全无虞,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被人家利用这个由头煽风点火,后果都难以想象。
最起码她承诺周希中的事情就再也做不到,无法建立船舶司也就无法将世家整合控制,更别提整合南海不为常家侵入。
她本来有些奇怪,为何几个时辰内细作都没能挑唆成功,此时人群散尽,终于看见前方情况。
气势恢宏的燕家祠堂外,现在堆着几株大树,将祠堂各个方向堵死,楚王护军中的盾牌军将盾牌架在树身,牢牢挡住里面的情景。
宁弈一发现百姓被煽动而来,立即下令砍掉祠堂门口那几株百年巨树,做成屏障,牢牢隔住了和外围百姓的接触。
这种情况下,有心人想利用肢体不经意的接触制造事端都不可能——隔着丈宽的树呢!
若非他当机立断,只怕今日也等不到凤知微便会生乱。
其实宁弈在发现百姓围拢来的时候便可以及时退走,他却选择留在险地,固然有相信凤知微能够解决的原因,更多的是,他不打算对燕家退让。
凤知微作出的保燕怀石的决定,他什么也没说过,却已用自己的行动完全证明了他的态度。
凤知微下了树,觉得自己更昏眩了,并一阵发热一阵发冷,她勉强笑笑,和顾南衣拉开了几步。
巨树之前,护军看见她,嚓一下拉开了盾牌。
顾南衣来拉她的衣袖,想带她飞过大树,凤知微身子一斜让开,笑道:“我自己来。”
她爬上大树,步伐轻快,一边走一边挥手,两边的盾牌护卫看见她今日迥然不同平日的决断和严肃,都不敢上来惊扰,远远避开。
她爬上树身,盾牌如扇面展开。
她看见了树后,祠堂前那个人。
护卫层层中,那人斜靠着一株树身,身下铺着金红色的楚王护军披风,大概出来得匆忙,只穿了月白色镶金边便袍,披金色绣黑团花曼陀罗的薄氅,淡金色的腰间丝绦垂落,和身下的红色披风交织成华贵的艳。
他在下棋。
这万人中央、凶危之地、他逼着人人逼着他的互围场合、一不小心便星火燎原的险境里,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靠着树,姿态轻闲,面前一个临时削就的木棋盘,用两种树叶做的棋子,一边绿一边黄,各自为战,他抿着唇,专注的“看”着棋盘,看那模样,大概在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绿方的将吃掉自己黄方的帅。
凤知微居高临下,遥遥望着宁弈,黄昏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打在他眉梢,他眉宇间雍容沉凝,长睫在眼下划出一圈优美的弧,有种难得的温暖的静谧。
看着那样的神情,凤知微突然觉得心中一酸。
她也抿起唇,将那点突然翻涌的心绪压成薄薄一线,压回肺腑里。
下方的宁弈听见动静,回头笑看她,对她招招手,道:“你来啦。”
“嗯。”
问的随意,答得简单,似乎只是她办完公事回来在憩园遇见,那么云淡风轻的打个招呼。
而诸般凶险,都远在天涯,刚刚才散去的敌意汹汹的数千人,似乎从未存在。
“过来。”宁弈又唤她。
凤知微慢慢的走下去,在他身前丈许远远停住。
宁弈听着她的脚步,皱眉笑道:“今儿怎么扭扭捏捏的,被吓着了?”
凤知微笑笑,还是不走近前,道:“里面怎样了?”
“还是那样。”宁弈起身,拂乱树叶棋盘,过来拉她,“有没有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快饿死了。”
凤知微一闪身,躲得远远的,答:“没有。”
“你今天怎么了?”宁弈皱起眉,停下脚步,“你怪我没硬抢人是吗?宗族祠堂太事关重大,闹出事来对你将来在南海也不利,所以我选择等……”
“不,不是。”凤知微立即道,“不能硬抢,换成我也只能这样做。”
“也难说。”宁弈森然一笑,“本王的耐性是有限的,燕家当真敢不给朝廷面子,本王自然也敢不给他们退路。”
他走到凤知微身前,凤知微又退几步,在他即将牵到她衣袖时和他擦身而过,她淡淡的香气从鼻端拂过,隐约间有些别的气息,宁弈怔了怔,下意识又嗅了嗅,她却已走开。
他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渐渐的淡了下来,却没有再说话,冷冷道:“既然你来了,这事本就该你处理,不该我越俎代庖,你便自己决定吧。”
说完他便转身,凤知微默然不语,看着楚王护军快速的集结成队准备离开。
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凤知微回头一看,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布裙荆钗,奔到树前,看见大树,将布裙往腰间一束便往上爬,盾牌军长枪一拦,喝道:“谁!”
“南海丰州千水村人氏,华琼求见殿下。”那女子昂起头,一张微黑的脸,眉目秀丽,口齿特别的清晰。
宁弈转过身去。
那女子在树身上磕头,道:“殿下,民女来给您开门!”
凤知微和宁弈都霍然回首,眼中喜色一闪——宗祠只有本族燕氏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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