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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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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庙。”



天亮的时候,前院里车马已备,一大一小已经精神奕奕的在门口等她。

凤知微勉强收拾好自己,自认为应该已经将一夜没睡的憔悴给遮掩,不想顾南衣一看见她便道:“没睡。”

凤知微假笑,顾左右而言他,“东西都带齐了没有?顾知晓每晚睡觉必备的大枕头……”

一样东西撞着了她的腿,回头一看,顾家小小姐左胳膊弯揣个大枕头,右胳膊弯揣着只笼子,笼子拎不动,在地上拖,肩头上还有她的两只猴,整个人像一团横冲直撞的移动童车,撞得四面婢仆纷纷走避。

凤知微蹲下身,笼子很精巧,里面却没东西,这丫头,大老远的背只笼子是要做什么?

她诚恳的请教顾小姐,顾小姐给她个大白眼,慢条斯理的道:“听说那边很多好玩的。”

凤知微恍然大悟,敢情顾家小小姐听说了闽南西凉那一线奇珍异兽多,这是准备抓一对金丝笔猴第二来壮大宠物队伍了。

“那也不用从这里带笼子去啊……”凤知微谆谆教导,觉得出使西凉的朝廷队伍里如果出现这玩意,人家会误会她遛鸟走狗的。

顾家小小姐二话不说,啪的将笼子底座一个凸起一扳。

“砰。”

一声闷响,金丝竹篾编织的笼子顶突然散开,几根原本弯曲的篾条霍然弹起,篾条尖端锋锐如箭,直刺凤知微双眸!

凤知微正是弯腰询问的姿势,离笼子极近,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到三岁的孩子的笼子,居然也是杀人利器,一惊之下篾条已到近前!

“嚓。”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拎开凤知微,随即手指一弹,篾条在半空化为青绿色的粉末落地。

顾南衣做完这两个动作并没有停下,衣袖一挥,顾知晓手中的笼子立即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裂开。

顾知晓已经吓呆了,看见笼子撞坏,才尖呼一声扑过去,捡起笼子,再回首时已经带了哭音,“我缠着老四做了七天!赔我!”

她一头扑过来,不向着砸坏她笼子的顾南衣,却向着凤知微,“赔我赔我赔我!”

凤知微一把揽住她,仰头向天苦笑,果然连孩子都知道捡软柿子捏。

看顾知晓哭得那鼻涕眼泪满脸狼狈模样,看来这笼子确实花了她不少心力,凤知微目光在地上粉碎的篾条掠过,她不认为顾知晓这点大的孩子会狠毒到用这东西对她下手,刚才篾条射出时她也呆在那里,想必也没想到机簧如此强劲,这么想来孩子也没什么大错,正想回头劝劝顾南衣,他看起来很不高兴,浑身气息都森寒许多。

她还没说话,顾南衣已经过来,手一抬,便将她手中的顾知晓拽出来,重重往墙边一墩。

他手势绝对不轻,以至于顾知晓落下时,地面腾起一股烟尘,凤知微怀疑小丫头的脚都会给顿麻了。

顾知晓惊得一缩,眼泪瞬间逼了回去,仰头呆呆看着他,这下撒娇哭闹也不敢了。

“你留下。”顾少爷言简意赅,转身就走。

凤知微一看不好,少爷生气了,少爷生气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她得关照其他人去,想想顾知晓这性子,留下也不是坏事,反正宗宸会照顾她,只好自己说一声“照顾小姐”,也跟了上去。

“不要——”

一声尖呼,顾知晓抛掉她心爱的别人摸都不许摸的大枕头,唰一下弹过来,便往顾南衣肩上跳,顾南衣肩头一晃,顾知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唰一下落下,还是在后面的凤知微赶紧接住。

顾南衣头也不回,自顾自上车,手一挥放下帘子,道:“看好她。”两个婢女上前拦住顾知晓。

马车车夫扬着鞭子,为难的看着众人,不知这鞭子要不要落下,顾知晓两眼发蓝,眼睁睁看着马车将要驶开,突然低头,狠狠的咬在婢女护在她的手上。

婢女哎哟一声松手,顾知晓已经冲了出去,一把攀上车辕。

车帘里伸出一只手,淡淡的把 去。

顾知晓在地上打个滚,从泥尘里爬起来,再爬。

顾南衣再拨。

顾知晓滚落,砰一声撞在车轮上,额头上立即起了个大包,却不哭也不闹,一边摸着头,一边再爬。

顾南衣再拨。

众人都呆在那里,看那对铁石心肠父女第一次当众争执,连争执都与众不同,沉默而执拗,各自展示各自的倔狠,令人心惊。

凤知微怔在那里,她知道顾南衣是十分坚执的人,但是她也知道顾南衣对这个养女的宠爱和看重,很多时候知晓比他自己更重要,万万没想到,仅仅因为知晓险些误伤她,他便能这样对他的心肝宝贝眼珠子。

“南衣——”她看不下去,突然出手,架住了顾南衣第七次挥出的手,“不要这样,她还是孩子。”

顾南衣将她的手也拨了开去。

“伤害你,不原谅。”他一字字吐得简单而决然,“无论谁。”

第七次从尘埃里爬起的顾知晓,突然顿住了。

她仰头,扬起满是灰尘和泪水,花花绿绿的小脸,看了看车帘光影里透出的那一角面纱,突然不再爬车辕。

她蹭蹭走到车轮旁,抱住车轮,躺了下去。

四面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众人瞪着眼睛,看着那决然的三岁孩子,她将自己的身体放在车轮前,只要马车前进一步,就得从她身上轧过去。

马车夫慌不迭的跳下车,勒住马,生怕一不小心马走动一步,便轧着了那小小的身体。

凤知微默然看着那孩子,她当然很容易出手将顾知晓拉出来,她那点小力气威胁不了谁,但是真正可堪畏惧的是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决心和杀气——不带我,我就死。

真要抛下她,会面对惨烈的后果。

“南衣。”她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手,“知晓不是有意的,我会好好和她说,不能再耽搁了,误了时辰我会掉脑袋。”

顾南衣沉默在帘后的暗影里,半晌他干巴巴的道:“顾知晓。”

凤知微以为顾知晓会坚持的躺在车轮下,不想她听见顾南衣声音便爬了起来,乖乖的走到车门前,垂头听。

顾南衣掀开一线车帘,指指凤知微。

“我是她的。”他道,“你也是她的,或者,用命去护,或者,离开我。”

凤知微想笑,觉得要一个三岁孩子用命来护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点,然而那瞬间的荒唐过后,她突然觉得心酸。

顾知晓却听得很认真,随即转头看凤知微,孩童清亮的眸子毫无遮掩的射过来,凤知微第一次觉得,这个骄傲执拗而淡漠尊贵的孩子,将她装进了自己的眸里。

半晌顾知晓慢吞吞的道:“成。”

顾南衣静默了一刻,将顾知晓拎了起来,那孩子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了他脖子,将满是泥尘的小脸贴在他面纱旁,悄悄的道:“有个包,你给我揉揉。”

顾少爷不动,凤知微识趣的立即放下车帘。

让少爷在车里悄悄给他家宝贝卖乖吧。

马车辘辘驶开,顾知晓从马车里探出头,大声道:“笼子捡来,我还要修!”

凤知微隔窗递过已经坏了的笼子,她接了,凤知微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个?”

顾知晓摸索着笼子,一边叹气一边道:“保护爹爹。”

凤知微的手僵了僵,突然想起黎湖苇塘里,那抱着装死的顾南衣大哭的孩子,她被吓得那么厉害,以至于心心念念要“保护爹爹”。

强大如顾南衣,一生担负着保护他人的责任,没有人想过保护他。

只有这个孩子。

只有这个险些被抛弃,泥泞里打滚也要跟上来,保护她爹爹的孩子。

凤知微僵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了下来,缓缓抚过顾知晓的头,顾知晓一让,还是那么遥远冷漠的看着她。

“对,保护爹爹。”凤知微叹息着,这么和她说,“他值得所有人,付出一切,去保护他。”

马车里顾南衣沉默着,觉得这女人说的都是废话。

马车外凤知微上了另一辆车,在掀开车帘之前,她回身,遥遥对街边一个角落看了一眼。

那里,微露黑色骏马的马身,一角月白色隐银龙纹的衣袂,在风里,悠悠的飘着。

百忙之中的宁弈,还是来了。

他此时本该在前往洛县的路上,陛下并没有指令他去送西凉使节队伍,他便不方便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出现,所以只能隐在街角,用静默的存在,来送行。

凤知微向那个方向微微点头,唇角笑容淡淡,在日光里反射出晶莹而温暖的光,像一朵透明的花,开在初夏的和风里。

车帘落下,马车车队安静有序的驶开去,他们将和副使及礼部的官员汇合,在城门外演礼,然后直奔遥远的西凉。

辘辘的车队后,远远的,突然传来悠悠的箫声。

箫声清越深幽,温存和缓,曲调虽幽凉,然并无凄咽悲沉之意,反而隐隐有超拔阔大气象,令人听了,心中温软而开阔。

马车里凤知微向着箫声逆行。

竹丝的车帘剪碎日光光影,将她的神情映得斑驳模糊,她沉在寂寥的黑暗里,将脸微微偏转。

向着。

那沉默的街角。

第二十八章 女人三段论

初夏的日光烈而利,射在帝京城门前三丈之地,马蹄腾起的烟尘在日色中激扬而起,将高阔的城楼淹没在一片摇晃的淡黄雾色中。

出使西凉的庞大队伍,在七皇子所领的百官相送之下,浩浩荡荡出了帝京。

以凤知微为正使,两位内阁中书为副使的使节队伍,看起来规制不是太高,但魏知这个身份,名动天下,真正的天朝异数第一重臣,诸国对他的兴趣也最浓,据说大越的安王殿下就暗中悬赏百万求他人头,仅仅这个正使的份量,就够给西凉面子了,说到底庆寿的也不过就是摄政王。

凤知微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回望帝京,马车车身微微摇晃,她的神情也有些恍惚,突然想起那年出使南海,也从永宁门出,当时一怀出远门的兴奋,春风得意的告别帝京,以为回来后便可和母亲弟弟归隐田园,等到回来,沧海,桑田。

时光滔滔如逝水,最简单的一句话,现在想起来,才觉得透骨森凉。

车队行走得不快,一路各地官员都会按例接送,这是难得的巴结魏侯的机会,各地官吏卯足劲使出浑身解数,要给凤知微留下好印象,第一天出发,便在京郊东石县耽搁了两个时辰,以至于一天只走了四十里,在东石县乐坪镇驿站住宿。

顾知晓一直很老老实实的坐在顾南衣车子里,摆弄她那个笼子,凤知微也不去管她,晚上吃过饭,她练了一会功,经过顾知晓独住的屋子时,看见灯还亮着,想了想,推门进去。

顾知晓正坐在灯下,咬牙忙着她那个笼子,小手上被篾条戳得都是泡,两个婢女围着她低声解劝,她睬也不睬,看那模样,今夜修不好,她便不准备睡了。

凤知微挥挥手,两个婢女如蒙大赦的退下去。

凤知微默默看了会儿,发现笼子似乎还有其他机关,怕她不小心触及,蹲下身来,道:“我帮你修。”

顾知晓吭哧吭哧忙着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低低道:“你不会的,我也不会,阿四说,不帮我修了,惹祸,担不起。”

凤知微知道阿四是宗宸和顾南衣的手下,原先在陇南负责消息收集传递,排行第四,宗宸这个组织本身极其神秘,所有手下都没有名字,只以代号相称,并且轻易不在凤知微身边出现,不是极亲信的宗宸身边人,也不知道凤知微身份,据说这是极精细灵巧的一个人,做事很妥当,是一个月前来帝京交办事务的,原本就要回陇南,正好凤知微出使西凉会经过陇南,因为这人熟悉道路和南方风俗,宗宸便让他跟凤知微同行,负责一路安排侍候,方便凤知微使用。

“谁说我不会?”凤知微一笑,将笼子拿了过来,翻过笼子,手指在底座连拨几次,“咔”的一声,笼子上端被顾南衣掼得张开的篾条,霍然收拢。

顾知晓眼睛一亮,欢呼一声便夺过了笼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凤知微一笑起身,袍角却突然被人拉住。

低下眼,一双不大却晶亮的眸子,带点奇怪的神情自下而上望着她,凤知微看见那眸子里的疑问,笑笑,忍不住又摸摸她的头,顾知晓有点不适的转了下头,却没有完全躲开,只咕哝道:“……白天……知晓不知道……”

凤知微怔了怔,才明白这个有点奇怪的孩子,不是在表示感谢,而是对白天的事情做个解释,盯着自己的那双眸子,有点故作出来的满不在乎,却还是可以看出小小的紧张。

渴望被相信的小小紧张。

这也是个敏感的孩子啊。

舒心的笑起,凤知微干脆坐下来,将顾知晓揽在怀里,那孩子有点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又犹豫了一阵,然后靠了过来。

凤知微细细嗅她溢着奶香的发,抱着她悠悠道:“我知道你不知道。”

顾知晓扁扁嘴,委屈的扭过头来,玩她的衣纽,“爹爹不知道。”

“爹爹也知道。”凤知微唇角弯起,眼神温软。

顾知晓狐疑的抬头看她。

“爹爹是不希望你那么任性。”凤知微轻轻摇晃着她,笑眯眯的道,“知晓,我们女人呀,活在世上是很难的,活在男人多的世上更难,你看我,要杀人,要放火,还得防着人家杀我放我火,有时候遇上一个好人,你以为他是好人,结果他是坏人,有时候遇上一个坏人,你想和他做对到底,他又渐渐让你觉得有点下不了手,你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事情永远没这么简单,你看,多累多复杂?怎么容得人任性的活?你任性,别人却未必迁就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顾知晓仰着头,听得认真,也不知道懂了没有,半晌咕哝道:“爹爹也不听话。”

“你爹爹有世间最强大的武功,你有吗?”凤知微又好气又好笑的拨乱小丫头的头发,对她什么事都盲目跟随她爹爹很有些头痛,思考着是不是和顾南衣要求将这孩子拨给她教养,跟着顾南衣,将来九成是个大怪胎。

顾知晓打了个呵欠,软软的靠在她怀里,举起笼子,道:“我有笼子。”

凤知微叹口气,想了想,觉得这孩子都已经这样了,与其拨乱反正,不如教她更好的保护自己,拿过笼子,道:“我看你对这个笼子并不熟悉,那怎么能保护好你爹爹,来,我教你杀人。”说着兴致勃勃的开始拆笼子。

一个婢女正好进来添茶倒水,听见这句淡定而彪悍的话,一个踉跄,随即她看见那个三岁孩子,一边陪着拆笼子一边更加淡定而彪悍和凤知微商量:“竹条子加毒好不好?”

“哪来的毒?”

顾知晓从兜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瓶子,哗啦一下倒出一大堆药丸,得意洋洋的道:“从宗叔叔那里偷的。”

婢女踉跄着奔逃出去,凤知微“噗”一声喷出了口中的茶。

当晚顾知晓屋里灯火半夜未熄,窗纸上倒映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忙碌的身影,不时低低传出诡秘而阴森的对话:

“……削尖,削尖……”

“……我看加个凹槽,血不脏笼子……”

“……这毒只毒死一只鸟,不要……”

“……空笼子引人怀疑……”

“……加只鸟……”

“……没这么大的鸟……”

“……会咕咕叫的那种,我看见过,很大的,一只眼睁一只眼闭……”

“……猫头鹰?”

“……是吧?”

“……”

天快亮的时候,地上摆着一只改良过的杀人笼,横七竖八睡着凤知微和顾知晓,顾知晓扒着凤知微的腰带,将脸埋在她腹部,一手还抓着只猴子,口水湿透了她的衣襟。

天快亮的时候,顾南衣从顾知晓屋外的树上轻飘飘落地,无声推门进去,将笼子放得离那两个女人更远点,将猴子扔开,将被子给两人盖上,将一团布塞在顾知晓大张的嘴里——口水快把凤知微给淹没了。

过了一个时辰,院子里人喊马嘶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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