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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再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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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被惊醒,她摸了一下脸,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哭了起来,闺女看到她哭,也跟着一起流泪,顾三娘抹干眼泪,她对小叶子说道:“你也别哭了,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就是哭瞎双眼,也没谁来可怜你,只要好手好脚的,到哪里都饿不死。”

这话她是对小叶子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小叶子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她擦着泪,又问道:“娘,天要黑了,咱们住哪儿呢?”

顾三娘说:“先到镇上去再说。”

母女两人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镇上赶,到了镇里时天已擦黑,整个镇上也就一条街,连间客栈都没有,这是小叶子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到镇上来,这会儿街上没啥人,小叶子紧紧拉着顾三娘,生怕一不小心走丢了。

到了镇上后,顾三娘拍开一家酒馆的木门,没过一会儿,木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对夫妇,顾三娘付了十几个大钱,能在酒馆的柴房里借宿一晚。

这一夜,顾三娘时睡时醒,她刚死了男人就被赶出家人,本就伤心到了极点,何况白日里还挨了王家人一顿打,到了后半夜,顾三娘就有些作烧,

次日还未天亮,顾三娘被闺女小叶子推醒了,小叶子摸到她身上滚烫,担忧的说道:“娘,你是不是病了?”

顾三娘朝着门缝里看了一眼,外头还是黢黑一片,她歇了一口气,说道:“没事,等会子店家开了门,咱们就要赶路。”

不一时,顾三娘听到店家洗漱的声响,她跟店家打了一声招呼,就和小叶子出了酒馆。

从镇上到县里,走路需得一日,往日顾三娘会花钱搭牛车,现今顾三娘是舍不得出这十几个钱的,横竖她认得路,于是便带着女儿,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在天黑前到了县里。

这一路,顾三娘拖着病身子,小叶子也是头回走这般远的路,母女俩人谁也不肯叫一声苦。县里比顾三娘她们老家那个镇子热闹许多,说话的口音也大不相同,小叶子拽着顾三娘的衣角,好奇的东张西望,早把先前的疲倦忘了。

顾三娘在县里的绣庄做了好几年的绣娘,她熟门熟路的到了一条巷子,那巷口栽着一棵大榕树,两扇掉了漆的木门半掩着,顾三娘刚推门进去,迎面跟一个身穿蓝布衫的小妇人碰上。

“哎呀,三娘,你怎的被打成这样了?”小妇人大吃一惊,还不待顾三娘回话,她扭头冲着屋里喊道:“娘,三娘回来了。”

不一时,有个矮胖的中年妇人出来了,当她看到顾三娘脸上一片青紫,便拍着大腿说道:“我的娘,你这是遭了谁的打?”

顾三娘鼻子微酸,她忍着泪,对小叶子说道:“叶子,快喊人。”

眼前这是婆媳二人,婆婆夫家姓秦,青年丧失,大家伙依着她夫家的姓,直接唤她秦大娘,秦大娘有个独子秦林,而今在衙门里当捕快,这媳妇名叫朱小月,娘家就在顾三娘她们隔壁镇子,当日在绣庄做活时,她们几个姐妹租住在秦大娘家,后来秦林看中了朱小月,秦大娘便到朱家求亲,两人已成亲两三年,去年他们的儿子出生后,朱小月就辞了工,专心照料家里。

小叶子乖乖的喊了人,秦大娘见了她们母女两人的模样,心里已是猜了七八分,她对儿媳妇说道:“小月,你去灶上看看还有啥吃的。”

朱小月答应一声,转身往厨房去了。

秦大娘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拉着顾三娘的手,说道:“啥也别说,先带着孩子去吃饭。”

顾三娘含着泪点头,她正要随着秦大娘进屋,门口发出一声钝响,她抬头一看,只见门口停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满满堆着书本,有个身形颀长,穿着长布衫的男人站在门口。

天光微弱,那男人的五官有些模糊,顾三娘只看到他身上的长衫有些发旧,有的地方还打着补丁,一个三四岁的小哥儿跟在他身旁,正歪着脑袋朝屋里看。

☆、第5章

“沈举人,难怪人家说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呢,您这书都搬了一下午呢。”秦大娘似是认得这男人,她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又对顾三娘说道:“这是沈举人,前几日从京里搬到咱们县的,租了东厢那几间房,日后就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顾三娘听了这话,便对着沈举人微微行了一礼,那沈举人见此,连忙还了半礼。

秦家的这间宅子颇大,是秦大娘先夫留下来的,自打她先夫去了,秦大娘就带着秦林住在正房,把东西两厢租赁出去,先前顾三娘和绣庄的几个姐妹就租住在秦大娘家的西厢,只是像她这样从老家出来做活的毕竟少数,这几年有的姐妹陆续嫁人,渐渐就只剩顾三娘还借住在秦大娘的家里。

前两年,租着东厢的是县里一家卖皮货的商人,年前皮货商业退了租,那东厢就一直空着,秦大娘她儿子秦林说是在衙门当差,实则每月的银钱就够糊口,去年他们家添了儿子,开销也一日日大起来,秦大娘便想着再把东厢租出去,也能贴补家用。

“你还有多少书要搬,等我家林子回来了,我叫他去给你搭把手。”秦大娘想着,这举人老爷虽说一时不得志,但是人家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保不齐有一日就发达了。

沈举人对秦大娘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再来回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他声音低沉,说话时温和有礼,只是不知怎的落到需租房度日,顾三娘虽是目不识丁,也听说她们县里那几个举人老爷都是家住深宅,出入时必是前呼后拥。

秦大娘倒是没再说啥,不一时,朱小月出来喊顾三娘进去用饭,秦大娘便跟沈举人说了一声,和顾三娘母女俩人一道进了里屋。

晚饭是煮的面食,朱小月还做主打了一个鸡蛋,顾三娘身子病着,又赶了一日路,实在没有胃口,不过朱小月一片好意,她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面,待到用完饭后,秦大娘细细的问起了她家里的事,顾三娘咬着牙,一五一十的把原委说给她们听,那秦大娘听完,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丧尽天良的东西,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迟早有一日要下地狱去滚油锅。”

顾三娘忍着眼泪说道:“只怪我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一个男人。”

秦大娘握着她的手,劝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信等着瞧,老天爷必不会轻饶了他们。”

骂虽骂了,其实也就出口气罢了,秦大娘她们也帮不了顾三娘多少,朱小月心疼的搂着小叶子,她问道:“三娘,你往后有啥打算呢?”

顾三娘没作声,现如今她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攒钱傍身,在绣庄做绣娘的月钱虽多,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县城不比屯子里,每日睁眼便要花银子,小叶子长大要嫁人,没有娘家依靠,不给她多备些嫁妆,又往哪里去给她找个好婆家呢。

秦大娘叹了一口气,她也是青年守寡,最是知晓顾三娘的苦楚,她说道:“你在家多歇几日把,等身子养好了,再往绣庄去做活。”

顾三娘摇了摇头,少去一日,她就少领一日的工钱。

娘儿们几个对着长吁短叹了大半日,没过多久,秦林家来了,顾三娘不好多待,便带着小叶子回了西厢,自是歇下不提。

第二日,顾三娘起床时只觉得头昏眼花,小叶子摸着她的额头,忧心忡忡的说道:“娘,你就歇一日吧,要是你病倒了,我该咋办呢?”

说着,她又想哭了,不过她仍记得娘说过只会流泪没用的话,于是只得生生的忍着。

“不打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晓得。”顾三娘不听闺女的劝说,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准备往绣庄去上工,小叶子见劝不住她娘,只得把做好的早饭端出来。

早饭是小叶子做的,乡下的孩子早当家,她心知顾三娘身子不爽利,起来后悄没声的就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顺带着把院子的落叶扫了,秦大娘看到她一个孩子比大人起的还早,对她们母女又心疼了几分。

屋里收拾干净,小叶子看到西厢有搭好的小灶台,柜子里还放着半口袋粗粮和油盐一类的东西,便知这是她娘日常做饭的地方,于是便熬了一锅稀粥,又把那日单大娘给的馒头上锅蒸了,再拌了一碟萝卜丝儿,一顿早饭便做好了。

两人吃饭时,顾三娘对小叶子说道:“等会子娘要去上工,你好好看着家,有啥事就去找小月婶子,中午别到秦奶奶家去蹭饭,要是让娘知道你去了,必是不依你的。”

“娘,你且放心,我必定不往秦奶奶家去吃饭。”小叶子说道,她娘是个要强的人,往常在屯子里,就教她不许占人便宜,人情债最难还,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们轻易不去求人。

看到闺女懂事的模样儿,顾三娘摸着她的头,温和的说道:“你是个好孩子,等过些日子绣庄闲下来了,娘就教你打络子。”

小叶子巴巴的点着头,她要是早日学会娘的手艺,也能帮衬着家用。

母女俩正说话时,门口发出一阵响动,顾三娘扭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哥儿,正是昨日跟在沈举人身边的那个孩子,他小脸儿圆圆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身上穿着一套绛红色的小褂儿,越发衬得他粉雕玉琢,只不过这小哥儿满头的发丝却乱糟糟的,顾三娘昨日听秦大娘说过,这是沈举人的爱子,小哥儿的生母早逝,想必是无人照料,沈举人一个男人又不会给孩子梳头,故此小哥儿顶着鸡窝头就出来了。

小叶子往常在屯子里看到的哥儿们个个都跟泥猴子似的,这会子看到眼前这玉娃娃一般的小哥儿不免也觉得十分新奇,她一点儿也不胆怯,大大方方的对着小哥儿问道:“你叫啥名字,几岁了?”

那小哥儿说的是一口京话,他奶声奶气的回道:“我叫御哥儿,今年三岁。”

大抵是漂亮的孩子总是招人疼爱的,况且这小哥儿跟自家闺女一样可怜,顾三娘的心头不禁软了几分,她对着小哥儿招了招手,说道:“别站在外头,进来玩儿吧。”

御哥儿想了一下,小短腿便挎着门槛儿进来了。

顾三娘看到御哥儿进来后,眼角时不时的朝着饭桌上看几下,她掰了半块馒头,递给他说道:“吃罢,还是热的呢。”

谁知御哥儿却并不肯接,他双手背在身后,小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回道:“我不吃,爹爹到街上买吃的去了,很快就要回来的。”

想来是他们家刚搬过来,厨房里的家什还不曾备齐,因此只得到集市上去买吃饭,不过看到小哥儿分明想吃,却又不肯伸手的样子,顾三娘便直接把馒头塞到御哥儿手里,说道:“不碍事,不是甚么好东西,你吃两口垫垫肚子,要是饿着你了,想必你爹爹也要心疼的。”

御哥儿这才接了过来,他还瞅了顾三娘一眼,嘴里跟个小大人似的道谢:“生受婶娘家的馒头了。”

顾三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小叶子见她娘连日来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儿,不禁有些感激这个小奶娃。

顾三娘摸着御哥儿的头顶,顺手给他挽了两个发髻,御哥儿朝着她笑了一下,又低头啃着馒头。

另一边的小叶子给她娘包了两个馒头,嘴里还叮嘱着说道:“娘,馒头我给你带上,中午要是肚子饿了就记得吃。”

她们屯子里除了农忙,每日都只吃两顿饭,小叶子一向都习惯了,只是今日早上她起来做饭,听到小月婶娘说,别看刺绣只是捏根针,其实最是费精力,她想着往后她娘再上工,就给她带一顿饭,这样一来不必饿肚子,二来借着用饭的工夫也能歇息片刻。

顾三娘摇头说道:“不用,这些馒头你留着自己在家里吃。”

这次小叶子却是没听她娘的,她仍旧把馒头包了起来,便收拾饭桌去洗碗。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御哥儿在吗?”

那御哥儿听到后,扭头往外一看,喊道:“爹爹,我在这儿。”

顾三娘心知这是沈举人找了过来,她牵着御哥儿走到门口,看到沈举人站在院子中间,便见了一个礼,那沈举人看到御哥儿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馒头,脸上不禁微红,他对着顾三娘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倒叫顾娘子笑话了。”

“沈举人不必多礼,不过是块馒头罢了。”两人一个是寡妇,一个是鳏夫,到底不好多话,顾三娘将御哥儿送到门口后,回身进屋里去了。

☆、第6章

顾三娘到绣庄时,已是迟了片刻,这绣庄在县城东头,离着秦大娘家有一顿饭的工夫,绣庄的东家姓金,县里的人都称作金氏绣庄,金氏有一门独创的绣艺,绣品专供皇家使用,当然,这绣艺是不传外人的,只因是御供,金氏刺绣的名声众人皆知,更有那些富贵人家,非金氏绣品不用。

绣庄的管事叫管永旺,四十来岁的年龄,为人很是敦厚,看到顾三娘来了,先进一惊,随后说道:“我只当你还需要得几日才能上工,怎的今日就赶了过来。”

自打得知顾三娘她男人死后,管永旺就想着她这差事怕是干不长久了,现如今看到她这么早就来了,管永旺只当她是来辞工的,顾三娘在金氏绣庄里干了七八年,向来老实本份,绣艺又是一等一的好,要是她走了,管永旺还有些舍不得,他们绣庄的绣娘月钱不少,但要找个手艺好的人,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顾三娘说道:“我那幅花开富贵的屏风这才绣到一半,要是再拖下去,还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完工呢。”

管永旺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他想了一想,便问:“你男人的后事可都料理好了?如今你是个甚么打算呢?”

顾三娘满脸黯然,她将家里的发生的事跟管永旺简短说了几句,管永旺听说了她的遭遇,一方面是暗喜,一方面又是同情,喜的是顾三娘不会辞工,却又可怜她福薄命苦。

“各人有各人的命,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你也要看开些。”管永旺对她说道。

顾三娘苦笑一声,不想开又能如何呢,要是她真想不开,早就一头碰死在王金锁的门前了。

“永旺叔,我先进去了。”顾三娘对管永旺说了一声,便进了里面。

这间绣庄很大,后面是库房,前面东厢的几间屋子打通了,是绣庄里光线最好的地方,绣娘们每日从早绣到晚,一个月里能歇息一日,像顾三娘这样的绣娘,每月有二钱银子的工钱,她平日还会接些零活,也是按件卖给绣庄,每月除开日用,零零散散能攒下两三钱的银子。

这个时辰,绣娘们早就开工了,大家正聚精会神的低头干活,顾三娘进去了半晌,也不曾有人发觉,直到有个圆脸的姑娘抬头穿线时才看到她。

“三娘,你来了?”那姑娘看到她,顺手把绣针别在袖口,她又看到顾三娘精神有些不济,于是甚么也没有多问,只说道:“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不在家里多歇几日。”

绣庄的姐妹们都知道顾三娘刚死了男人,她们还猜测她大概不会再出来做活了,因此这会儿看到她,大家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对着她好一通虚寒问暖。

独独有个身形干瘦的妇人坐在绣架前不动,她见大家伙围着顾三娘,皱眉说道:“自己偷懒耍滑就罢了,怎的还吵吵闹闹的打搅别人?”

这妇人本姓刘,夫家姓宋,就住在县城里,因她年纪最长,绣娘们都叫她宋嫂子,她在金氏绣庄里做绣娘的日子比顾三娘还长,原本她男人也在绣庄里干活,几年前从高处跌了下来,半边身子瘫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一家子老小全靠宋嫂子做绣娘来养活,偏偏她男人自从瘫了,就变得疑神疑鬼,对着宋嫂子从来没有好言语,这宋嫂子外头要养家,屋里还要受丈夫搓揉,性情也越发就古怪起来。

前两年,平安州的宁王爷嫁女儿,在金氏绣庄订了一幅百子帐,要是能为郡主绣嫁妆,即有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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