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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再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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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她今日来害三娘。”
“嫂子说得是,嫂子说得是!”若是早知会有今日,管永旺一准儿会赶走宋嫂子,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秦大娘,这事怪不得永旺叔,我难,他比我更难!”顾三娘边理绣线边说道。
秦大娘见此不禁直摇头,还是因为没有男人做依靠,但凡她男人还在世,她也不至于将自己逼到这步境地。
顾三娘将东西细细的点了一遍,又对管永旺说道:“永旺叔,你回去罢,东家面前你替我说一声,我即刻就动针,必定拼力重绣一幅出来。”
管永旺点了点头,他说:“你是个稳重人,我再没有甚么不放心的,东家说了,你只管用心赶活,到时成了工,再给你三倍的赏钱。”
顾三娘笑了笑没说话,她将管永旺送到门口,管永旺回头对她说道:“不用送了,你进去忙罢。”
顾三娘看着管永旺出了院门,无意瞥到对门的沈拙,只见他穿着一件旧长袍,站在门口遥望着她,他脸上的神色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甚么,两人四目相对,顾三娘很快收回视线,扭头进了屋里。
上等的绣品,无论是绣样儿,配色,乃至于针法都极其讲究,顾三娘幼时跟着亲娘学习刺绣,之后又在绣庄操练了多年,一手技艺自是不必说,为了赶这幅松鹤延年图,她送走了管永旺与秦家婆媳,当即坐在绣机前开始下针,小叶烧好了中饭,一连喊了数声,那顾三娘却都没有回应,小叶子不得不亲自请她娘出来用饭,等进屋后这才发现,她娘埋头绣了大半日,也只不过绣好了几片树叶而已。
“娘,吃饭了。”小叶子喊道。
顾三娘嘴里应了一声,手上的针线却不曾停下,她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先吃罢,我再绣几针。”
小叶子皱起了眉头,她说:“再要紧的活计,总归要先填饱肚子呀,况且一时半会儿也不耽误这几针。”
平白被闺女念叨了一顿,顾三娘没有回话,只是仍旧坐在绣机前不动,小叶子等了半会子,眼见她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气呼呼的转身出去了。
顾三娘一门心思扑在绣活儿上,小叶子劝不动她,只得将饭菜放在锅里温着,将屋里的杂事做了一遍,小叶子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口望着她娘的背影出神,只看堆在屋里的绣线就知道这件活计有多不容易,偏偏她甚么忙也帮不上,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不想顾三娘却听到了,她手里捏着针,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闺女,问道:“你小小年纪就学着大人似的叹气,娘都没有发愁,你又有甚么好愁的?”
小叶子闷声说道:“我知道哩,娘的愁都存在心里,只不想叫旁人看出来罢了。”
顾三娘呆了一呆,她半晌没有吭声,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娘不愁,老话说的好,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小叶子似懂非懂,顾三娘看着她茫然的眼神,便摇头说道:“等你长大了,自是会明白了。”
说完,她又回身接着干活,小叶子看了她一阵,悄悄的离开了。
另一边的东厢,沈拙手里拿着一卷书站在窗下,对面西厢的窗户半开着,顾三娘正在借光做绣活儿,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影,沈拙站了大半日,发觉她往往只有在换线时才会偶尔抬一下头,他已从秦大娘口中得知,顾三娘在绣庄遭人坑害,一幅将要完工的绣图被毁,唯今之计只得重绣,据秦大娘的意思,买家给的时日有限,想要按期交活儿简直难如登天,即便如此,顾三娘也还是接了下来。
“沈叔,你在看甚么?”小叶子趴在窗台上问道。
沈拙回过神来,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看着小叶子问道:“我见你娘坐在窗前一直未动,不知她可曾有用过中饭?”
提起这事,小叶子便不高兴的撅起嘴巴,她说:“还说呢,劝了好几遍都不听,真是愁死人了。”
沈拙听了她这话,说道:“不吃饭又怎的有力气干活,越是这个时候,你娘越应该保重自己才是。”
小叶子点着头,她说:“谁说不是呢,可她就是不听呀。”
沈拙见此,又抬头望着对面窗前的那个身影,这个时候,她一手捏针,一手拿线,下巴微微抬起,借着外面的亮光穿针引线,不过一瞬间,她就穿好针线,而后又低下头去干活。
小叶子想了片刻,她对着沈拙问道:“沈叔,我有一桩事要向你请教。”
沈拙温声说道:“你问罢。”
“这世道上为甚么得意的总是坏人,反倒是良善人却从来没有好报?”小叶子问道。
沈拙笑了,他说:“这题倒把我问住了,古往今来,也曾有许多人跟你一样发出这样的疑问,只是书上总没个准确的回答。”
小叶子见此,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但是沈拙又接着说道:“不过依着我看,好人做事总求个问心无愧,那坏人立世却是不折手段,这世上又最多糊涂人,好人遇到坏人跟糊涂人,往往就只有吃亏的份儿了。”
小叶子低头深思了半日,她说:“如此说来,还是做糊涂人最好,既不像好人那般受人欺负,也不必做那昧着良心的坏人。”
沈拙放下手里的书,他对小叶子说道:“有一些人,心里开了智,又懂了礼,叫他重做糊涂人却是再不能的。”
小叶子听了这话,忽然就沉默下来了。
☆、第25章
只说这一日,西厢的灯火亮了一整夜,小叶子催了她娘数遍,顾三娘总是不应,最后小叶子赌气陪着她熬夜,不过她小人儿到底坐不住,等她醒来时,发觉自己脱了衣裳,正安安稳稳的躺在被窝里。
此刻,屋里有些昏暗,地下火盆里只剩下灰烬,窗台上的蜡烛亮着微光。而顾三娘呢,想来是活计做累了,竟不知不觉爬在绣机上熟睡了,小叶子望着她娘单薄的背影,眼眶莫名一热,她只恨自己不是个哥儿,但凡她是个哥儿,这个家她必定不叫她娘独自扛着。
不知何时,从远处响起几声狗吠,小叶子默默擦干眼泪,她先披衣下床,而后吹熄了烛火,又轻轻喊着顾三娘:“娘,你醒醒,地下湿冷,你回炕上去躺躺罢。”
顾三娘被小叶子的声音惊醒,她见窗外蒙蒙发亮,便十分懊恼的说道:“嗳呀,我怎的睡着了,这才绣了几针呢。”
说着,她又捏起绣花针开始做活,只不过这会子她身心俱疲,接连几下都走错了针,小叶子看到她娘双眼浮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便说道:“娘,你别做了,快好生歇一歇,若是不养足了精神,这活计哪里还做得起来?”
顾三娘原先还想再硬撑一会子,只是架不住眼前一阵发昏,她将针线别在绢布上,揉着干涩的眼睛说道:“我这是越发不中用了,往常也不是没有熬夜,哪里像现在这般容易困倦。”
“都像你这样干,就是个铁人也挺不住呢。”小叶子对她娘说了一句,帮着把绣好的绢布卷起来,接着又道:“娘你先去歇着,我去烧饭,等饭烧好了,我再喊娘起来用饭。”
顾三娘揉着僵硬的颈子,又对小叶子说道:“我这就去眯一会子,你切记要早些喊醒我,莫耽误了我做活。”
“省得了。”小叶子对她娘说了一声,又亲眼看着她娘躺下,这才打起帘子出去。
冬日的清晨,小叶子刚打开西厢的门,一阵寒气便扑面而来,厨房里的水缸空了,往常每日总是她娘提前挑好水,今日她娘歇下了,小叶子自是不会去叫醒她,只是家里还等着烧饭,她想了一下,提起水桶就往外走。
还不等她走出院子,正屋的门被打开,秦大娘看到小叶子要出去,出声询问道:“小叶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小叶子先跟秦大娘问了一声好,又说:“秦奶奶,家里的水缸没水了,我这就去提两桶水回来做饭。”
“可别,你这个小人儿,还没有辘轳高,要是不留神跌进井里去了,那可不是闹着顽儿的。”秦大娘走到小叶子跟前,她见今日是她去打水,于是朝着西厢望了一眼,又问道:“想必你娘昨夜肯定熬了半宿罢?”
小叶子眉头皱成一团,说道:“哪里是半宿,她是一整夜没睡呢。”
秦大娘脸上一惊,她摇着头说道:“就是要赶活计,也没有这样败坏身子的道理啊!”
小叶子低头不语,秦大娘叹了几口气,她一把夺过小叶子手里的水桶,说道:“你去把院子扫了,等会子你小月婶娘起来了,我叫她给你家担几桶水。”
“多谢秦奶奶。”一桶水比小叶子还重,等她把水提回来,日头都要升起来了,有小月婶娘帮忙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又欠下了她家的人情,只得留着日后再还了。
秦大娘嘴里念叨了几句,她说:“我早就叫你娘别接,她偏要不听,如今把自己逼得这步田地,可恨那做了坏事的宋老娘们儿,合该叫她来吃这苦头才是。”
“秦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最是禁不得人家两句好话。”昨日绣庄的管事带人来送绣机时,小叶子都是看在眼里,她娘宁肯苦着自己,也不愿叫别人为难。
“正因如此,别人才拿准了她的性子,要我说,你娘合该不理会他们才是!”秦大娘气呼呼的说了几句,又对小叶子说道:“你在家也多劝劝你娘,能赶多少是多少,银钱还能比得上性命要紧么?”
这一老一小说话之时,东厢的门被打开,沈拙从里面走出来,刚才秦大娘和小叶子说的话他已听到几句,他和顾家的门对门,昨夜他完书已到三更天,直到临睡前西厢的灯还亮着,依着顾三娘执拗的脾气,等闲人怕是都劝不动她,再者他猜她并非为了银钱,她在绣庄干了多年,说到底恐怕还是为了自身的信誉。
看到沈拙,秦大娘跟他打着招呼,张嘴就对他说道:“你听听,小叶子说她娘做了一整夜的活计,光是这么干熬着可怎么得了?”
沈拙转头望着秦大娘,他说:“这个院子里,就大娘的话顾娘子还能听几句,大娘要是得了闲,还是得劝劝她才是。”
秦大娘点着头,就是沈拙不说,她也打算去跟顾三娘说说,这么想着时,秦大娘记起要朱小月替小叶子她们家担水的事,她朝着儿媳妇的房里望了几眼,看到门窗还关得严严实实,嘴里便不高兴的嘀咕一句:“这个懒妇,天都大亮了,还搂着汉子困觉。”
人家婆媳之间,沈拙和小叶子都不好接话,沈拙看了一眼小叶子,他说:“我正要去担水,等会子顺道替你屋里担两桶,天时不早了,你早些去烧饭,正好你娘起来用完饭,就能接着做活计了。”
沈拙是个文弱书生,平日给自家挑水时,一担水挑回来总只剩下半担,秦大娘见此就说:“你别忙,等着我儿媳妇起来再做,不过抬抬手的事儿罢了。”
沈拙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挑着水桶出了院子。
没过多久,沈拙颤颤悠悠的挑着一担水进来了,小叶子正在扫院子,她见沈拙向着自家走去,连忙丢下手里的扫把,飞快的跑上前抢先推开屋门,那沈拙挑着水径直进了厨房,又将水倒进水缸里。
看到缸底有水了,小叶子松了一口气,她一边朝着锅里舀水,一边对沈拙说道:“沈叔,多谢你了,要不然这早饭要迟了哩。”
沈拙笑了一下,他说道:“我帮着你家担水的事,可别叫你娘知道了。
小叶子一个劲儿的点头,她娘和沈叔两个人没有说话了,要是叫娘知道沈叔帮她家担水,一准儿会骂她。
沈拙歇了一口气,又对小叶子说道:“你娘是个要强的性子,这次的活计要是不完工,想来她是不肯罢休的,你又是个小辈儿,估计劝也是劝不动她的。”
“那该如何是好?”小叶子发愁的说道。
沈拙想了一想,他说:“如今只有日常饮食做得精细一些,这样好歹也能贴补贴补她的身子。”
说完,沈拙又想起这母女俩家境贫寒,每月就连油星也是难得吃上几回,他开口又道:“我回去给你抄写几份药膳,里头的东西都是便宜又滋补的,到时你换着花样儿做给你娘吃,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劝着你娘好生保养罢。”
小叶子问:“那要是娘问起来呢?”
沈拙说道:“不打紧,就说是向旁人请教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沈拙又挑着水桶出去,小叶子要到井边去洗菜,于是便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厨房。
经过偏房时,沈拙看了一眼那放下的门帘,屋里静悄悄的,他好似又想起昨夜灯下的那个身影,这个坚毅的小妇人,跟他过去所见的妇人大不相同,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让他意外的地方。
“沈叔?”身后的小叶子轻声喊着他,沈拙移回目光,挑着水桶走出西厢。
这会子,四邻八舍家的当家妇人差不多都已起身,巷口的井边聚集着几个妇人正在淘米洗菜,众人看到沈拙,纷纷出声跟他打招呼。
沈拙待人温和,又不像那些文人书生满口酸腐,巷子里的婆子媳妇们很是乐意跟他搭话,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收到若干青菜萝卜,虽都只是些不值钱的瓜菜,沈拙却还是郑重对着众人好生道谢,当看到有些妇人等着井水洗菜时,顺手便给人家倒上半桶水。
有人看到来洗菜的小叶子,便想起昨日的事,嘴里不免好奇的问道:“小叶子,听说你娘做坏了一幅绣件,正在家里急着赶工?”
“不是三娘做坏的,好像是被她们绣房里的哪个绣娘给剪坏的。”
一时,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小叶子只管低头洗菜,其实这些妇人也没甚么坏心,只是身边有了一件新鲜事,便拿出来说道说道而已,沈拙耳边听着她们的话,始终一语不发。
“洗好了么,洗好了就快些回去罢,你屋里还等着烧饭呢。”沈拙瞥到小叶子脸色紧绷,开口朝着她说了一句。
“嗯。”小叶子匆匆把菜洗了一遍,便端着筲箕跟在沈拙身后往家里走去。
如此几个来回,沈拙终于将小叶子家的水缸灌满,此时他已是累得满头大汗,直到这时,他才给自家担水。
☆、第26章
一连数日,顾三娘为了赶活计,闷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乃至于连吃饭的空歇都挤不出来,把个小叶子急得愁眉苦脸,秦大娘和朱小月劝了几回,顾三娘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脸仍旧熬到半夜,气得秦大娘直骂她长了个榆木脑瓜儿。
金氏绣庄这头,东家金老板亲自到州府跑了一趟,特特儿的给刺史大人家的管事塞了不少好处,总算往后延长了五六日,管永旺得知此事后大喜,趁着去顾三娘家里送绣线的时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顾三娘舒了一口气,却并不敢松懈半分。
如此拼命干了将近二十日,顾三娘的这幅松鹤延年图终于完工了,当顾三娘结下最后一针时,管永旺激动的抚掌说道:“我的天爷,世上能在短短时日内赶成这么大件刺绣的也就是你了。”
小叶子看到管永旺喜得胡须都翘了起来,心内愤愤不平的暗道,要不是你们逼迫,我娘又怎会日夜不停的赶工,现如今活计倒是赶出来了,她整个人却都瘦得脱形。
屋里还有秦大娘和朱小月婆媳俩人,秦大娘听到管永旺的话,撇着嘴角说道:“这会子倒会说好听的话,若是三娘赶不出活儿来,还不知你们绣庄会如何怪罪她呢。”
管永旺如期拿到绣件,故此没有理会秦大娘夹枪带棒的话,他对着她陪了一个笑脸,说道:“不瞒老嫂子,那日三娘说要重绣这幅图,我和东家都没抱多大的指望,东家还说,要是完不了工,少不得他亲自去向刺史大人赔罪,不成想三娘争气,竟绣好了!”
秦大娘瞪了他一眼,说道:“不分白日黑夜的做工,能不绣完么?”
秦大娘也是心疼顾三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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