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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凤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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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熟了之后,苏抹发现,其实王昱并不是那种轻浮的人,有时候反而客气得让人有些别扭。两人一起走路时,他总是离得三尺远,生怕从苏抹身上沾到脏东西一样,说话也总是客客气气,不论大小事,都要加上个”可否……”,”麻烦……”,”不知……”,”有劳……”。

苏抹带他去逛集市,去看西洱河畔的花,听山歌,再好看再有趣的东西,王昱总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苏抹发现,王昱表达心情的唯一方式,就是文绉绉地念首诗。

苏抹突然间觉得自己多了个玩伴,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就到集市上去找王昱,十次有九次是能找到的,王昱不是在那里看铁匠们打剑,就是坐在街边喝杯梅子酒。苏抹发现,和王昱在一起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苏抹给他讲扎波鲁雪山的传说,王昱给她讲汉人的精卫填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一句话两个人都要连说带比划地说上小半天。

苏抹又发现,其实王昱也不总是那么严肃,譬如说和他一起去放孔明灯的时候,王昱也像小孩子一样,又跳又叫,跟别人比谁的灯扎得最好看,谁的灯飞得最高最久。

再后来,苏抹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这个汉人大官了。都是因为,七月鬼节放河灯那天,王昱挽着袖子,对着站在水中放灯的苏抹念了一句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苏抹的官话不好,但是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却听懂了,王昱眼中的柔情万种她也看懂了。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当你看不到他的时候,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他的名字,只想快快跑到他身边,仔细看看他的脸,有满肚子话想要跟他说。等到了他身边的时候,却又羞答答地不敢抬头看他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喜欢一个人,就觉得他哪里都好,怎么看怎么顺眼。譬如说王昱,白白的皮肤好,细细长长的手好,走路摇摇摆摆好,说的温温柔柔的官话好,念诗的声音好,总之哪里都好。

苏抹开始讨厌集市上的那些盯着王昱傻乐的姑娘们,只觉得看一眼都要把王昱咬掉一块肉一样。于是,苏抹和王昱不再每天在城里闲晃,两个人约好了在山上的林子里见面。林子里有花,有鸟,有叮叮咚咚的溪水,就是没有那些傻姑娘。两个人不再像原来那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更多的,是苏抹靠在王昱的怀里,静静地一坐半天。

苏抹现在知道,为什么伊米和英至没事就喜欢钻树林了。突然回忆起,那次她不小心撞到伊米和英至在林子里亲热的场面…英至从背后紧紧抱着伊米,在伊米的脖子上啃来啃去,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音,伊米仰着头,闭着眼睛,微张着嘴,还不停喊着英至的名字。苏抹突然很好奇,不知道王昱的脖子是不是也很好啃。

想到这里,她慢慢转过头,一口轻轻地咬在了王昱的脖子上。王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手扶着脖子,吃惊地看着站在面前,满脸通红的苏抹。苏抹很不好意思,王昱眼中的不可置信,让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界。

“你别怕,我没有想咬你,我就是……就是……总之你别怕。”苏抹使劲摆着手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苏抹,你……咱们俩还没……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是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就是……就是……未婚的女子不能和男子有亲密的接触,已婚的女子不能和非自己丈夫的男子有亲密的接触。”

“互相喜欢的人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这是礼法。”

“是你们汉人的礼法,我们麽些人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这里相互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很多都没结婚就把娃娃生出来了哩。”

“这样是不合礼法的,不合礼法的。女子要恪守妇道,婚姻一定要父母做主,三媒六聘,哪里能……生娃娃……”王昱的脸瞬时涨得比煮熟的虾子还要红。说到生娃娃的时候,声音已经细得像蚊子叫。

苏抹扑哧一下乐了,这些汉人,怎么这么有意思,说到生娃娃就急成这样。虽然她不知道娃娃是怎么生出来的,但是女人不生娃娃,他们都是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交待一下历史背景,纸妹们耐心

第3章

王昱走了,回朝庭复命去了。临走的时候告诉苏抹,他过半年就回来,他这次回去,要回家去请父母同意,让他娶苏抹。

苏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但是她把所有的甜蜜幸福都藏在自己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告诉阿爸,是因为想等王昱回来再告诉,她想王昱一起看看阿爸知道她要嫁给王昱时,吃惊加骄傲的表情。没有告诉别人,是因为她觉得那不关别人的事,多告诉一个人,好像就多一个人把她的幸福分去一分。

王昱不在的这几个月,苏抹很想很想他,想得肠子都要断了。苏抹经常自己一个人到林子里她曾经和王昱见面的地方,一待就是半天。

西洱河畔开满野花的时候,苏抹的阿爸在家里的场院里搭了个擂台,把家里护院的侍卫都叫了上来,阿爸要从侍卫里挑一个本事最大的,给苏抹当贴身的侍卫,因为阿爸说现在外面不太平,苏抹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苏抹知道,阿爸说外面不太平,是因为那些该挨千刀的南诏人。

别看阿爸表面上和南诏的皮逻阁跟亲兄弟般,但是在越析诏,大家迫不得已提到‘南诏’两个字的时候,都要偷偷往地上啐一口的。南诏在西洱河的南面,那里地肥水美,四季如春,往地里撒什么,就能种出什么。但是南诏人就是不知足,从祖父的祖父那辈起,就从没安分过,今天和吐蕃勾搭一下,明天和大唐勾搭一下,暗地里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南诏就是想在西洱河畔称王。越析诏的人都清楚,南诏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向越析动手,是因为忌惮越析诏祖上传下来的一件圣器…铎鞘(duoshao)。

铎鞘是越析诏祖辈从仙人那里得来的一件神兵利器,传说状如残月,但是真正长什么样子,没有几个人见过,除了每年血祭的时候拿出来,其余的时间,都埋在一个只有诏主知道的地方。

传说铎鞘是天神的宝物,苏抹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曾经救过一个仙人,仙人为了报答他,就送了这个铎鞘,同时送了催动铎鞘法力的咒语,保佑他的族人世代平安。铎鞘到底有什么法力,也没人亲眼见过,仙人当年送铎鞘的时候,就反复叮嘱过,铎鞘不可轻易使用,因为它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就是因为铎鞘,百年来没有人敢惹越析诏,也是因为铎鞘,百年来越析诏都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最近,听说城里又抓住了两个南诏派来的奸细。就是因为这样,苏抹有了自己的贴身保镖。

打擂台选侍卫那天,苏抹不在家,等到她回到家的时候,侍卫人选已经定了。她为此捶胸顿足很久,恨自己关键时候为什么要跑出去玩。

侍卫的名字叫尼南。

翻遍家中的这大大小小几十个侍卫,不对,翻遍全宾川城,不对不对,是翻遍全越析诏,都找不到第二个比这个尼南还丑的人了。皮肤黢黑,鼻歪嘴斜,脸上长满了包,可能是因为嘴斜的缘故,说起话来还支支吾吾。

这个尼南两个月前刚从乡下进城来,要不是族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东巴给作保,他下辈子也进不了诏主的院子做侍卫。因为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苏抹曾经远远见过这个尼南几次,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太丑了。苏抹和牙米,伊米,尤米还曾经私下偷偷笑话过他。

其实长得丑一点,倒也不是天大的事,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最让苏抹不喜欢的,是尼南那对亮晶晶眼睛。那双藏在略有些浮肿的眼皮下的眼睛,总是定定地看着你,被那双眼睛看的时候,苏抹总觉得好像全身的衣服都被扒光了,然后透过血肉,直直看到骨头上,赤裸裸地无处遁形。这么双眼睛,长到这么丑的一个人身上,怎么想都是件让人不舒服的事。

不论她怎么哀求,阿爸都不同意换掉尼南。阿爸说,选侍卫又不是选男人,长相有什么关系。尼南身手好,舞刀射箭没人比的过,骑马像在水上飘,个子高,肩宽腰细腿又长,身体壮,吃得少,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眼睛亮?眼睛亮好啊,看得远,看得准。

就这样,尼南成了然诏主家大小姐苏抹的贴身侍卫。苏抹走到哪里,尼南都跟在她身后,除了洗澡睡觉上厕所。时间一长,苏抹倒也习惯了,只要不特意去看,尼南就跟透明的空气差不多,因为只要你不跟他说话,他就一声不出,连走路都轻得好似听不到。

王昱回来的那天,苏抹正在家里帮忙打奶酪,今年收成好,家里的奴隶都去田里帮忙了,下人们忙得手脚朝天,连牛羊都跟着凑热闹,挤不完的奶。挽着袖子正打得满头大汗,尤米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尤米一早跟着保司管家去集市上收盐税,听说那个朝廷的‘节度使’昨天回来了,赶忙跑回家告诉大小姐。

苏抹扔下手中的木锤,顾不上放下高高挽起的袖子,就朝王昱住的驿站跑去。一路不停,等跑到驿站的时候,苏抹都快跑断气了。结果,王昱不在家。苏抹失望得要哭出来,心想,这个坏蛋,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苏抹决定碰碰大运,去平时两人常去的林子里找找,兴许能碰到王昱。

皇天不负苦心人,果然,王昱正一个人在林子里发呆。苏抹二话不说,几步跑过去,合身扑在了王昱身上,抱着他细细的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苏抹幸福得要冒泡。王昱看到跟着苏抹一起来的远远站在一边的侍卫,轻轻拉开了苏抹。

苏抹拉着王昱,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还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王昱,方方的脸,细细的眼,除了瘦了些。苏抹看够了,就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拉着王昱说啊说啊,问啊问啊,直到把嘴巴都说干了,说不动了。说不动了,就靠在王昱的怀里,用手指绕着他散下来的一缕头发玩。

“苏抹,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始终一言不发的王昱突然说道。

“啊?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见面了?”

“我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啊!你阿爸阿妈同意我们的婚事了?”苏抹兴奋得蹦了起来。

“不是,他们没同意。”

“那是什么意思?”

“苏抹,我和别人定亲了。”

“别人……什么别人?”

“是赵侍郎的千金,你不认识的。”苏抹觉得好像一个雷劈在了头顶。

“为什么?”

“我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事情。”

“你阿爸阿妈为什么不同意?”

“他们……他们……”

“王昱,你不喜欢我吗?”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苏抹,我告诉过你,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

“那你有没有告诉你阿爸阿妈,你喜欢我?”

“苏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不懂。”

“我不懂,那你告诉我呀。”

“婚姻要讲门当户对,我们家是书香世家,历代都在朝中任要职,所以我的亲事不能儿戏。你是个异族女子,怎么想这门亲事都欠妥。也怪我一时冲动。”

“异族女子怎么了,不如你们汉人的女子好看吗?不如你们汉人的女子会干活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咱们俩门不当户不对。”

“你是大官,我阿爸也是诏主,怎么不当对了?你们汉人的官很了不起吗?”

“说门不当户不对不光是说谁的官大,咱们俩不是一样的出身,想法不同,以后不会幸福的。”

“过去那半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快活吗?”

“夫妻间长相厮守是不同的。”

“你告诉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快活吗?”

“感情不能看一时,要看一世。”

“你就告诉我,那时候,你快活吗?”

“苏抹,你不要逼我了。”

“你快活吗?”

“苏抹……”,王昱的眼圈红了。

“你跟我在一起快活,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

“是你阿爸阿妈不愿意,不是你不愿意,对不对?”

“……”

“你阿爸阿妈又没有见过我,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苏抹,你是一个好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那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苏抹,把我忘了,你会找到更合适你的人的。”

“他们不同意就算了,咱们俩一起走。”

“不要胡说,这是不可能的,何况我还是朝廷命官。”

“那我跟你去见你阿爸阿妈,我自己跟他们说。”

“苏抹……”

“我现在官话说的挺好的了,我自己能说明白。”

“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你说了也没有用,我父母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

“你告诉我呀,他们说什么了?”

“……”

“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他们说,门不当户不对。”

“怎么又说回来了。”

“他们还说,你是异族女子,不懂我们汉人的礼法,不懂诗书。”

“诗书?就是你平日咿咿呀呀念的那些个诗吗?我可以学呀。”

“他们还说……”

“说什么?”

“没,没什么。”

“你支支吾吾干什么。”

“真的没什么了。”

“你骗人,他们还说什么了?”

……

……

“他们说……说你们异族的女子……不懂洁身自好……淫乱成风……身子不清白……”

“王昱,你说什么?”

“苏抹,你别生气。”

“王昱,你说清楚,说谁淫乱,说谁不清白!”

“苏抹,你不能怪我父母这么想。我来了以后,也经常看见女子不知检点,在街上和人打情骂俏,听说拜山节的时候,你们拜完山神,还一对一对地钻进树林……干那件事情。你自己也说,很多没有成亲就生娃娃了……”

“这到底是你父母的想法,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是……是我父母这样说的。”

“那你怎么想的?”

“我……”

“王昱,你看着我,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我的对不对。你跟其他汉人一样,觉得我们麽些的女孩子都是什么也不懂的蛮夷,觉得我们都是随随便便的人,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我……我听人说,听说这里的女子都是十三四岁就……就破身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王昱,你心里想问,就问出来,像个男人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就是想问我清白不清白吗!”

“苏抹……”

苏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她头脑里拼命地叫嚣,王昱所说的,所想的,让她完全没有意料到,愤怒,委屈,受伤,激得她全身颤抖。此时此刻,她只想用最彻底的方法,向他证明她苏抹不是那样的人,证明她们麽些的女孩子只是多情不是淫乱;想用最残酷的方法报复王昱,报复他对她的侮辱,对她的不信任;付出一切代价,让王昱后悔,后悔他自己把一份最真诚的感情狠狠抛在地上又碾碎。

尼南从大小姐扔下打了一半的奶酪奔出家门的时候,就一路紧紧跟着她。但是苏抹跑得急,根本没注意到尼南一路跟着她跑进城,又跑进树林。当苏抹像个小鸽子一样扑进王昱怀里的时候,尼南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跟得有些近了,虽然两个人似乎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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