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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凤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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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都会被冲破。
“丫头,过来,吃点东西。”
“不想吃,你们吃吧。”
“过来,不想吃也得吃。”
……
“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对。”
“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在等一个人。”
……
“尼南,我怕。”
“傻丫头,我在这呢,你怕什么。”
“通奸是要被沉泥塘的。”
“呵呵,丫头不想和我死在一起?”
“尼南,下辈子我还嫁给你,好不好。”
第六天的晚上,一阵纷杂的马蹄声敲破了宾川城的沉寂。
百来人的队伍打着马,分开聚集在巷口的众人,冲进了巷子,在院门外下了马,锃亮的铠甲在火把的光下熠熠发光。
嘭,嘭,嘭,几声敲门声,一个军士在门外大声说道,“大唐剑南节度使王大人,诏波冲,张寻求速去姚州见驾,即刻启程!”
苏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等到的,是大唐的军队。
尽管去姚州的一路上,苏抹已经反复设想过见到王昱的场景,但是,再次见到他时,苏抹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三年未见,王昱好似老了十岁。本就瘦削的身材更瘦了,风吹过就能倒的样子,双颊深陷,那双当年迷倒宾川城的桃花眼,如今黯哑无神。
见到苏抹也一起走进门来时,王昱吃了一惊,他好像并不知道苏抹也会出现在这里。愣愣地看着苏抹,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有片刻的失措。慌忙收起失措的表情,王昱轻咳了一声,转开头。
“大公子,路上辛苦了。许久未见,郡王可好?”
苏抹歪着头看着身边的人,不知道王昱在说什么。
“多谢王大人,家父身体安好,代问王大人好。请王大人借一步说话。”
“大公子这边请。”王昱伸手示意,接着带头走进了旁边的屋子。
苏抹更加迷惑了。
“丫头,去那边坐着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你们在说什么?你怎么认识王昱的?”
“回头跟你解释。丫头,记得在花马山的时候,我问过你什么吗?”
“记得。”
“我再问一遍,丫头相信我吗,放心把越析诏交给我吗?”
“嗯。”苏抹用力地点了点头。
“乖,在这乖乖等我一会,马上就回来。”
苏抹在偏厅里坐立不安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等来了王昱。王昱手拿一卷蜡封好的绢书,犹犹豫豫进了门。
“苏抹,许久未见,你……你现在可好?”
“多谢王大人费心,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以前的事……”
“王大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王昱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苏抹。
“王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马上要走了,跟你道个别。”
“王大人去哪里?”
“皇上此次是下了狠心要打吐蕃,河西节度使,陇右节度使,剑南节度使,三路进攻吐蕃。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安戎城了。此次一别,今后,恐无相见之日了。”
“王昱……”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一直没机会跟你道歉……”
“王昱,你不用这样,不是你的错,是我太任性了……你……多保重……”
“苏抹,如果当初……算了…………我要去收拾东西了,还有些事没处理,天不亮就要出门了。对了,我找不到阁逻凤,这是他刚才要的东西,你一会帮我转交给他,多谢。”
“阁逻凤?谁是阁逻凤?”
王昱迷惑地看着苏抹。
“你不是和阁逻凤一起来的吗?”
苏抹不敢置信地一遍遍读着手中的那纸制书,生怕自己哪里没看明白,鲜红的大印,就象一只张开口的怪兽,把她整个吞没了。
“……商人张寻求,通越析诏主波冲之妻,杀害波冲,天理不容……笞杀之……越析诸部南迁,并入南诏,统归南诏辖治……即日起……南诏阁逻凤统领越析诸部军队……协大唐同理西南事务……”
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丫头,等着急了没,我回……”
轻快的话语在看见苏抹手中的那纸制书,和被愤怒点燃的双眸时,嘎然而止。
“这就是你所说的,‘放心把越析交给你’,是吗……阁…逻…凤……”
“丫头……我本是要自己当面跟你解释的,是谁把制书给你的?”
“谁给我的不重要。你到底还要骗我到几时!”
“丫头,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从此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我苏抹和你恩断义绝!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雪今日之仇,如有违誓,当如此裳!”
说罢,双手一分,狠狠撕下了一大片裙脚,抛在了地上。
“丫头……”
“我是越析诏的苏抹,请注意你的称呼,阁…逻…凤。”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大唐的制书是随着大唐中使王承训、御史严正诲带的五千人马,和阁逻凤带着的五千南诏精甲兵,一起进的宾川城。
在宣布越析诏并入南诏之后的第二天,波冲的侄子于赠逃出了宾川城。带着几千不甘屈膝的族人北徙渡过泸水,自立为越析诏新诏主。
大唐的制书传到其他四诏的第十天,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同时起兵,南下讨伐南诏。
苏抹逃走了。
从发现阁逻凤身份的那天起,苏抹就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不论他怎么解释,哀求,耍赖,苏抹都没再看过他一眼。
苏抹出离愤怒了,怒南诏,怒阁逻凤,更怒她自己。活到这么大,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蠢,蠢到分不清敌我,蠢到被人愚弄了好几年都懵然不觉。愤怒过后,是无穷的悲哀,哀自己将感情浪费在一个敌人的身上,更哀自己的无知造成的不忍回首的后果。悲哀过后,便是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她看不到自己的出路,看不到越析的出路,如果还有‘越析’这个名字的存在的话。
天下之大,却没有苏抹容身之处。
她回不去越析,无法忍受走到哪里都紧随身后的唾骂;更不忍见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飘扬着南诏的旗帜,街头巷尾,一草一木似乎都闪着阿爸的身影。
有不少越析诏的族人,听说三诏起兵打南诏,也跟着拿起了刀剑,加入进去。于是,苏抹化名苏,拌了男装,混进了南下征讨南诏的军队。
苏抹和另外三个人分在一组,拉一辆投石车,三个人一个叫茨若,一个叫沙,另一个,名字叫做然。
茨若今年二十出头,是西洱河边的渔夫,话不多,却有双巧手。有人跟他说笑的时候,他总是很羞涩的笑。茨若还会唱很好听的歌,每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就一面轻轻哼着曲子,一面想着在家里的老婆和五岁的儿子,一面用刀削着一只要带给儿子的小木老虎。
沙是个壮汉子,老婆前些年得了场病,走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因为无牵无挂,所以他看得开。只要来征兵,他就应征,按他的话说,在家也是闲着,管吃管喝,还发银子,为啥不来。沙最常跟他们几个念叨的话就是,‘记住了,南诏从来不杀俘虏,实在拼不过,就投降’。
然今年只有十四岁,一张圆圆的小脸,还未脱稚气,却是家里最大的长子。像同龄的孩子一样,他总是蹦蹦跳跳,使不完的力气。从听到名字的一刻起,苏抹就把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第一日晚上,军队停下来埋锅造饭的时候,苏抹看见然坐在一旁只啃了一只小小的红薯。
“你怎么只吃一只红薯?”
“苏大哥,我不饿。”
“瞎说,怎么不饿,明日看你还怎么拉得动车。”
“苏大哥,我真的没事。我看还要走好几天才能走到南诏的地盘,省着点粮食吃。”
苏抹扭头打开然的干粮袋,里面赫然只有几只小得可怜的红薯。
“你没带粮食吗?不是规定每人要背一斗五升的粮米吗?”
“苏大哥……求你,别跟军佐说。”
“为什么不带粮食,背不动吗?”
“不是……家里穷,今年收成不好,家里还有几个弟妹,我背了粮食,弟妹今年冬天就过不去了。我想着,反正过不几天就到南诏的地盘了,到时候再抢点,也来得及。”
“来,吃我的吧,我带的多。”
说罢,苏抹将半碗米饭和一片鱼牖塞给了然。
三日后,军队进入了南诏的地界,路过了第一个南诏的村寨。
当苏抹他们进入村寨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村寨不大,本没有多少抵抗,南诏的主力军还远在百里之外。
在一栋栋破烂不堪的房舍间,穿梭着南征军的骑兵,呼啸着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驱赶着幸存者。母亲们用手揽着自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废墟间。苏抹看见一个小男孩拼命朝河边跑去,一个骑兵冲上去,挡住了他的去路,和另外几个赶过来的骑兵,将小男孩围在了中间,哄笑着将男孩赶过来,赶过去,用马鞭抽打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一个骑兵拉起马头,让马的前蹄狠狠踢在男孩的后背上,另一个甩起鞭子,缠住男孩的脚踝,将他狠狠摔在地上。最后,当男孩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骑兵们也玩腻了,哄笑着离开了。
苏抹沿着沾满血腥的泥泞的小路走着。士兵们冲进屋子,将屋里的粮米,腊肉,值钱的物件一抢而空,再没什么可抢的时候,就将屋子一把火烧光。
路对面的柴堆上,一个跟然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踢打着,要把压在她背上,一下下刺进她身体的男人甩开。其他几个路过的骑兵,也下了马,等在旁边。
所有的这些,让她想起三年前那次,诚节劫了阿爸,一路杀人放火的景象。诚节当年的暴行,曾让她毛骨悚然,在她心中,南诏就是暴虐的化身。所以当她加入南征军的一刻,她毫不怀疑自己站在正义的一面,现在,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她怀疑了。
然从后面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中抱了好大一个袋子,一头撞进站在路中间发呆的苏抹身上。
“苏大哥,苏大哥,看,我抢来这么一大袋吃的,这回咱们不愁没吃的了。”
苏抹回过头,看着兴高采烈,像过年般高兴的然。
“然……我们把吃的都抢光了,村民们吃什么。”
“苏大哥,你怎么了,这些都是南诏人。”
在和南诏军队遭遇的第一战中,看到如潮水般涌来的南诏士兵,茨若念叨了一句,“我要回家找我老婆和娃去。”转身就要跑,被苏抹一把拉了回来。
“茨若,你疯了,现在还往哪里跑。”
可惜苏抹拉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南诏骑兵大叫着冲过来,一刀砍在了茨若的后背上,所幸苏抹的那一拉,刀砍偏了,伤得并不重。正当苏抹松了一口气时,茨若躲过了敌人的刀剑,却躲不过自己人。旁边一个南征军的军佐冲了过来,一剑刺穿了茨若的胸膛。
“谁若临阵脱逃,就是他的下场!”
苏抹目瞪口呆看着软软倒下去的茨若,和旁边振臂高呼的军佐,缓缓蹲下身,捡起从茨若怀中掉落在地的那只小木老虎,揣入了自己的怀中。军队的规矩,身前中刀箭伤,可以将息休养,后背中刀剑伤,并且后退者,斩。
南诏的军队,出乎意料的顽强,随着南征军一步步的逼近,每走一步付出的代价就越高,通往大和城的路,是白骨铺成的。
直到最后一战的前夜,几万人的营地,除了偶尔飞过的流箭,静的如同坟地,众人抬起头,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和城,此行的终点。成与败,就在明日这一搏。
“苏大哥,你说咱们能赢吗?”
“能。”
“我也说咱们能赢,咱们都跑了这么远了。”
“三朵神保佑正义的一方。”
“苏大哥,打完仗以后,你打算干什么?”
“……”
然的这个问题,把苏抹问住了,她还没有想过明天以后的问题。对啊,如果都结束了,她干什么去?
“我回家,把这次抢来的东西卖了,再干两年,就差不多够钱娶个媳妇了,呵呵。”
“你这么小,就惦记娶媳妇了?”
“我转年就十五了,不小了。”
“有中意的姑娘了?”
“也说不上,村里有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姑娘,我临走的时候,她跟我说,等我回来,苏大哥,你说,她的意思是不是说喜欢我?”
“傻小子,当然是。”
“嘿嘿,我猜也是。我跟她说,让她等着我,我一定能回去。”
“然一定要回去,既然说了,就要信守承诺。”
天快亮的时候,苏抹发现了坐在营地边的然,身体已变冷了,嘴边却还挂着一丝微笑。然在值夜的时候,被流箭射中了胸口。苏抹抱着然变冷的身体,无声地哀泣着,为什么她关心的人,一个个都要弃她而去。
沙从背后绕了过来,一声不吭地从苏抹手中抱走了然。看着苏抹满是泪水的眼睛,用力摇着她的肩膀,低声说,”记着我说的话,南诏从来不杀俘虏,拼不过了,就扔下剑投降。记住了吗?”
大和城外,南征军与南诏最后的决战。
秋风瑟,兵戈绝刃,马斯叫,旌旗残,飞鹰哀鸣。
暗红的血在脚下汩汩流动,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映着残剑断刃,血腥的味道渗透骨骸。
连地上的草木都被染红,鲜红的血还在肆意喷洒,渗透着地下连体的根茎。
尸体横陈,一声声绝望的叹息,如鬼魅般钻进耳中。
满地的折戟断箭,在苍白的日光下显得那么脆弱,就如同生命,总是那么易折,苍白无助。乱世中,无辜的总是黎民。
一阵诡异的鼓点从大和城高耸的城楼上传来,和着诡谲的喉音唱和。苏抹抬头看去,一个全身披挂赤红羽毛的身影,在城楼上随着鼓点跳动着。
“是南诏的大鬼主梦冲。”身旁的沙喊了一声。
突然间,天色暗了下来,不似乌云遮日的昏暗,而是如同黑夜降临般的浓重。众人抬头看去,一片大大的黑影逐渐遮住了头顶的太阳,直至吞没了所有的日光,白日突然变成了伸手不见的黑夜。鏖战中的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跪倒在地,对着无尽的黑暗顶礼膜拜。
“南诏召来了妖怪!”
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一阵恐惧在地面上扫过,紧接着是南诏士兵胜利般的一阵欢呼。远袭而来的南征军士再无战意,纷纷弃甲。不多时,蔽日的黑影渐渐移开,一丝夺目的金色日光透了出来,重新照在开阔的战场上,照在本以溃不成军,如退潮般离去的南征军上。不远处,一队南诏士兵,举着刀枪,士气高昂地冲了过来,身边的南征军,一个接一个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苏抹回头看见,一直拼杀在她身边的沙,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手中的长枪,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苏抹像疯了一样,挥着手中的长剑,向前冲去,满眼都是血的颜色,连天都是红的。眼中只有几十丈外那个挺拔的,让她恨得透骨的身影,和他手中挥舞的长剑。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去,她也一步步靠近。
她最终砍倒了一切阻碍,站在他身边几丈远的地方,缓缓抽出背后的羽箭,轻搭弦上,坚定地拉开那把紫杉长弓。
如他当年教她的那样,头微偏,右肩端平,拇指扣在唇边,箭尖直指几丈外的身影。
只要她松开手,这一切就结束了。苏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同时,他仿佛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意,一剑结束正缠斗的敌人,转过了头。
犀利的目光扫过直指自己的羽箭,落在她身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戎装的她,满身血污,束发的巾子早已被砍断,满头的黑发在瑟瑟风中飘动,眼底一阵心痛腾起。
“你怎么在这里?”
“阁逻凤。”
苏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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