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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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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相当可怕的数字; 要知道如今各州郡人口凋零; 大县也不过只有千户; 小些的县怕是还不满五百户。而梁府的人口,已经可以自成一县了。亏得流民是陆陆续续收容的,其中不少赶上了去年夏种,垦荒取得了丰收。加之瓷器、纸张和书籍的销售和数次大战的战利所得,才能养得起这么多丁口。

不过今年的情势跟去年可不同了,这些流民可没有半点闲置,都用来开荒。两个投效的村落已经全面恢复了周边农田,这些可都算梁府的私产了。光是田地产出,就足以养活所有庄户和流民。

“不过部曲的占比,仍旧偏高。如今正兵已有二百人,辅兵也足有五百,梁府大半青壮都包括在内。如此一来,府中收上的夏粮,也会少上一截。”段钦又道。

这是军功授田不可避免的影响,光是这些正兵的军亩,就要耗去一百户的收税。府中实际的田赋所得,恐怕还不足四分之三。而这些田赋,还要养兵,养匠坊,继续扩大生产,怎么看都不够开销。

这就是先军政治了,一切以军事目的为先。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治下百姓不至于像曹魏屯田时那么痛苦,就已经是他经营有方了。梁峰一哂:“我和荣儿又花用不了多少,还是养民养兵为主吧。”

这也是段钦最钦佩自家主公的一点。身为一个标准士族,他节俭的已经超出了普通人能想象的范畴。饭只吃饱,衣只够穿,不用任何奢侈品,连府中出产的藏经纸和笺纸都很少碰,只用比较粗糙的麻纸书写记录,日常花销恐怕还不如寒门。

不过对于治下子民,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别说是府中部曲,就连收容的流民,都比高都城那些流民过的要好。如此才会使得梁府上下人心所向。能够自我节制,又毫不悭吝,还真是明主之兆。

不过主公是好主公,钱粮也确实捉襟见肘。段钦颔首:“主公仁厚。不过如此一来,府上添置其他,却也要紧张了。若是要继续开荒,至少还要耕牛五十头。”

一听钱,梁峰又有些牙痛:“如今还未夏收,粮价居高不下,恐换不到多少粮食,干脆就换成牛好了。陶坊还出了一批新瓷,准备换些铜铁,以供铁坊赶制兵器。”

能够自己生产,已经比买便宜多了,但是原材料还是不能少。矿产这一块,属国家所有,不过掌控矿山的大多还是王公贵胄,加之连年战乱,黑市贸易还算兴盛。不过换起来十分麻烦,必须先用瓷换绢,再用绢换矿石,这样才更安全一些。

这显然是拆东墙补西墙,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法子。段钦暗自记下,继续道:“还有桑麻之事。今春桑园丰产,但是府上没有蚕农,怕是发卖桑叶换些新丝。”

纺织也是一个大头,而且收容了这么多流民,总得充分利用其中的人口资源。梁峰点头道:“我也让木坊看看能否改良纺机了。若是能成,又是一笔大收益。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水车、纺机这些东西不能外泄,想赚钱怕是不易……”

“如今最值钱的,还当是奢靡之物。譬如酒水、织锦、瓷器、琉璃或是香料。这些东西卖与世家大族,就算不换粮食,也能换来大笔银钱绢帛,实乃一本万利。如今府中已有白瓷,若是能再添一样,就足以支撑开销了。”段钦答道。

晋人好奢完全是上行下效。当初平吴,武帝就从吴王宫中甄选了数千宫女充斥宫掖,后宫佳丽足有上万。随后又纵容亲眷宠臣大肆挥霍,奢靡之风盛行。如今虽然鏖战十数年,但是不少高门依旧保持着太康年间的习惯。对这些奢靡享乐之物的喜好,要远胜其他。

“粮食酒不行,倒是可以试试果酒。山头果园不少,先试试能否酿出李子酒吧。还有琉璃,也可以试试。”梁峰盘算了一下,开口应道。

粮食酒提纯蒸馏做成高度酒,是挺一本万利。但是各地大乱,哪里都缺粮,万一酿酒造成粮食缺口,可就补不回来了。果酒倒是没这个问题,反正这边山多,大不了多种些果树,试试能不能出产些风味果酒。

至于琉璃,这东西其实就是古代的玻璃制品。从汉代开始,中国便从国外进口了不少琉璃物品,像武帝的女婿王济,家中便用琉璃为碗;还有当年的吴王孙亮,据言也有琉璃屏风。可以说琉璃一物,就是奢靡和身份的代表,价比瓷器、玉器还要高昂。

不过对其他人,琉璃价比千金,对梁峰而言却不是些二氧化硅。只是原来技术水准达不到,现在有了风箱和高温炉,还真可以尝试一下。

这话却让段钦大吃一惊,他还以为主公下令改良纺织机便是想发展织锦呢!要知道北地的织锦业也相当发达,就如左思所赞“锦绣襄邑、罗绮朝歌、绵纩房子、缣总清河”。司、翼、兖都有大量精于织纺的巧匠,若是趁大乱之时搜罗一些,发展起来,也是巨利。谁料主公竟然开口就说琉璃,这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的啊!

梁峰想的却没有那么简单。玻璃这东西,价格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可是镜片。若是能有军事望远镜这种利器,打仗时也能多几分胜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如此一来,陶坊恐怕也不能专产陶瓷了,倒是应该按工种划分。木工为农用、铁工为军械、窑工为外销,要整合各坊,重新分配厂房人事,方能理顺构架。”梁峰心中已经大致有了想法,除了纸坊、书房这两样外,其余各坊的战略意义都远超建坊之初了,自然应该好好重新规划。

眼见梁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段钦不由在心底暗叹,谁能想到一个世家子,会如此擅长经营之道。不过这样的贱业,未尝不是经国之本。若无管仲,何来五霸之强齐?若无范蠡,又谈何越王之复国?

只要能用在当用的地方,便是不世之才华!欣然俯首,段钦道:“但凭主公安排!”



“将军,金墉城中又传出了闹邪的消息。羊庶人恳求将军为她换一处住所……”

听着心腹小声的禀报,右卫将军陈昣只觉背后一阵发冷。金墉城闹邪?他一点也不怀疑。自从杨太后开始,多少王公贵胄都沦落阶下囚,被困或是死在了那座冷宫之中。刚刚惨死的那位,还是被人用火活活炙烤而死的,哀嚎之声直达云霄,就连凶手部下的兵卒,也不禁黯然落泪。

身处这样一座禁宫之中,怎会不心生畏惧?羊庶人原先可是贵为皇后,就算被皇太弟废除,也不该有此厄运。

“我会奏请陛下,给羊庶人换个宫室。”最终,陈昣还是答道。怎么说,他也是陛下的臣子,不该看着曾经的皇后惊惧生忧。

如今的洛阳,早就不是原先模样。张方大掠宫城之后,本就因大战和饥荒残破不堪的城池,变得更加荒凉。皇太弟司马颖早就不堪忍受这座宫城,回到了邺城。留下来的,只是鹰犬爪牙,和让人心焦的残局。

难道就这么任司马颖那个卑怯之人,登上至尊宝座吗?陈昣实在没法说服自己,更不愿成为这桩苟且之中的一份子。当初的金谷二十四友,如今早已亡故泰半。石崇、潘岳、陆氏兄弟,这些风流才俊,就像凋零的花朵一样,随着逝水一去不返。自己却被困在了这座残城之中,不得解脱。

若是有个人能打破这一潭死水便好了!至少,要让那个司马颖知道,朝中还有为国尽忠之人!

然而就连陈昣自己也没料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下了牛车,只见一人快步迎了上来:“陈将军,别来无恙?”

见到那人,陈昣着实吃了一惊,连忙拜道:“怎敢劳东海王亲迎……”

司马越却不等他说完,就挽住了他的手臂:“二十四友名噪天下,孤深慕之,将军何必客气?”

东海王好名士,人所共知,而已经很久很久,未曾有人当着陈昣的面,提起“二十四友”这个名号了。眼中不由一热,他跟着司马越走进了偏厅之中。

到了厅内,陈昣才发现客席上还坐着一人,面容枯瘦,神情晦暗,正是已故长沙王的部将上官巳。没想到会在东海王府上见到这人,陈昣心头不由一动,望向主座。

果不其然,司马越已经抚膝叹道:“未曾想士度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张方那贼子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听说因为军中缺粮,他竟然把从洛阳宫城中裹挟的宫人,混在牛羊肉中,吃了个干净!简直骇人听闻!如此豺狼之辈,还是河间王手下大将,怎能让人心胆俱寒!如今成都王一意孤行,已经乱了朝廷纲纪,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这次招两位前来,正是想商议此事……”

听闻这话,上官巳两眼刷的流下泪来:“大将军乃是张贼所害,可惜下官无能,无法为大将军伸冤!若是东海王能为大将军报仇雪恨,吾一干将帅,皆听差遣!”

啊呀,真个如此!陈昣心中一个激灵,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事情。这恐怕是要起兵,征讨逆臣!

就见司马越欣然赞道:“为士度报仇,亦是我心中所想。除此之外,还当助羊皇后和太子覃复位,扫清陛下身侧谋逆乱党,方才能安天下人之心!不知陈将军意下如何?”

只见司马越望向了自己,那双眼中包含渴盼和期待,陈昣只觉脑中一热,应声道:“自当为天子效命!”

是了,就算以前投靠过贾谧又如何?他照样是天子卫军之帅,是一心为国的良将忠臣!只要东海王大旗一挥,定能平定成都王乱兵,重整天下!

看着陈昣满腔激愤的表情,司马越欣然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之前听从黄门郎的建议,没有亲手铲除司马乂,而是借张方这把快刀除了后患,实乃是一招妙棋。如今司马乂这些故将个个恨张方和司马颖入骨,只要一经煽动,立刻就是一支强军。再加上陈昣这个右卫将军,夺取洛阳,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这尚且不是他手下所有筹码。心中暗自思量,司马越面上却绽出了感怀微笑:“有两位相助,大事可成!等安排妥当后,便这般行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错了,应该是最先被关金墉城的应该是杨太后和皇太子司马遹,实施者当然是皇后贾南风。随后包括贾南风在内,八王之乱的参与者半数都进过金墉城,还有几个死在了城中。

这里的羊庶人是惠帝的第二任妻子羊献容,也是个身世传奇的女子。八王之乱被非立五次,亡国之后被前赵皇帝刘渊的养子刘曜所擒,娶为妾室,最后刘曜称帝,她又再次被立为皇后,前后为其生下三子。

金谷二十四友,是贾后当政时最有名的文人集团,皆附会贾后的外甥贾谧。由于经常在巨富石崇的别业金谷园中聚会,所以也称金谷友。其中有石崇、欧阳建、陆机、陆云、潘岳(也就是潘安)、刘琨、左思等等,以潘岳为首。后来贾后事败,石崇、潘岳被诸三族,这个小集团也就星散了。

第105章 款待

牛车吱呀; 一位老者坐在车中探头张望。只见一路行来; 道路两旁全是田地; 麦穗金黄,谷粒饱满,随着熏风轻摇; 宛若连天金浪。田间地头,净是抢收麦子的农人,此刻可是与天争时,万一遇上阴雨,麦穗便会生芽发霉; 一年的辛苦就要白费; 他们怎能不拼了命的干活!

不过这样的景象; 在老者眼里就成了让人赏心悦目的画卷。并州连年大荒,上党四年前更是惨遭兵祸。天灾人祸之下; 大批百姓携家带口; 逃往冀州、兖州; 千里赤地; 路无鸡鸣,哪还有这样的丰收景象?

谁料只是短短一载,高都附近就冒出了这么片乐土,简直都有太康年间的气象了。莫不是真有佛祖保佑?念头只是一闪,老者就摇头哂笑。连自己都如此想,难怪那些百姓会笃信梁府那位亭候,乃是药师佛化身了。

不过这传闻也有便利之处,非但高都,就连他所在的汲县也尝试着除了不少蝗虫。都说蝗灾为天灾,乃是上天警示之兆。可是洛阳都乱成了那个样子,还用得着警示?反正郡守一心扑在清谈之上,也不管民事,他便跟着高都那个新任县令,一起灭了次蝗。结果麦收之时,果真没生出蝗灾,零星的飞蝗也被夜间点起的篝火引了去,投火自焚。只要下月能够维持现状,今夏便能多收不少粮食了。

可是自己治下那点田亩,比起高都和梁府来,实在不值一提。这次应邀前来拜会,便是想与梁府那位佛子打好关系。上党地危,他又不是高门子弟,既然有这么个新冒头的豪强,自然要想尽法子投靠。

能邀他们这些寒门县令重五饮宴,想来那位梁侯,也不是个只看门第的世家子。他倒真的有些好奇,晋阳传言的风雅名士,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牛车一路通行,穿过了坚实的寨门,又驶进了高耸的院墙,最终才在大宅门前停了下来。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让主人出迎,老者也不在乎,慢吞吞下了牛车,在仆役的带领下向院中走去。

这宅里的布置,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豪奢。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宅中布置,他穿过了几道回廊,来到了主院。正厅之中,已经端坐几人,然而没有丝毫偏移,他的目光落在了居中那位青年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葛纱单袍,头戴帻巾,一副悠闲燕居打扮,连坐姿都不怎么端正,轻松倚在身后的隐几之上。可是即便如此,在座诸人也没人能压过他身上的雅绝贵气,就像翩翩野鹤落在了鸡群之中。别说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便是上党那些世家子遇上此人,怕都要掩面避道,退开才好。

老者一时怔忪,忘了行礼,对方却像刚刚才看到他似得,微笑问道:“可是汲县刘县令?”

“正是下官!”刘全赶忙上前行礼。

梁峰轻轻抬手止住:“浴兰佳节,何必多礼。刘县令请上座。”

只是几句话,就让人如沐春风。亏得刘全年岁大了,有些定力,方才没有失态。规规矩矩在堂下坐定,他才发现身旁这几人都是熟识。高都的郭县令,太行关的吴将军,还有附近两个小县的县长。可以说梁府附近诸县的令长齐聚一堂。

恐怕只有郡守宴请,才能见到如此场面了。然而其他诸人跟自己一样,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也是,佛子之名四野皆知,又有东赢公征辟,这梁子熙可谓是上党最有名望的高门子弟。能得他宴请,可是这些寒门浊官求都求不得的好事。

见人到齐了,梁峰笑道:“这次请诸位前来,共度重五,实乃梁某之幸。一路上,各位怕也见到了夏收之景,全赖诸县齐心,方才能得提前清扫蝗祸。”

这一句,把在座诸人都夸了进去。郭郊含笑捻须:“若无梁侯首倡,又哪来的这夏收盛景?梁侯过谦了。要谢,也当是我们谢梁侯才是。”

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下面几人连声称是,显然想同梁府交好的,不知一个。刘全咳了一声:“原先只是听闻梁府和高都开荒之事,亲眼所见,才让老朽大开眼界。这一番垦荒,养活了不知不少流民,实乃苍生之福。也唯有如此,才是大慈悲之举。”

这番话即夸了梁府,又着重点出“慈悲”二字,把功劳全都推到了梁峰这个佛子头上,马屁拍的不显山不露水,更加高明几分。

郭郊顿时一个眼风扫了过去,这老东西,阿谀奉承倒是厉害!哪甘示弱,他立刻道:“刘县令此言甚是!多亏梁府,流民之中至今还未闹出一起疫情。天底下能做到此的,怕只有梁侯一人。”

听两人拍来拍去,梁峰不由莞尔:“两位县令过谦了,某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不过郭县令治下官田甚是兴盛,若是其他县里也能有如此循例,才是百姓之福。”

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人倒是安静了下来。都是当令长的,谁不知道安排流民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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