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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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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去。

月色像是突然藏进了云中,四野漆黑,寒气煞人。奕延就那么木愣愣的站在庭院中,一动不动。

第243章 骤变

第二日; 梁峰就感了风寒。刚好没多久; 又病倒榻上; 连忙于义诊的姜达都跑了回来。又是诊脉又是开药,还告诫梁峰不可思虑过重,当清心静养。

只是如今他的心既不清; 也静不下来。

“郎主,该进药汤了。”青梅低声道。

梁峰看了看这低眉顺眼的丫头,伸手接过了药碗。昨夜他心神大乱,根本没留意身边。青梅虽然没有跟进院子,但是那个院落不大; 站在墙外哪能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这事; 不当外传的。任何风声传出; 对于奕延都是莫大的折辱。他这个身居高位的,就算睡个把男人也是爱好问题。但是身为心腹家将; 跟主上扯不清楚; 可就有佞幸之嫌了。

然而只是看了一眼; 梁峰就知道; 青梅不会说的。不论她看到了什么,都要三缄其口。这是贴身婢女的基本要求,做不到的,早就埋进黄土里了。这时代,没人把下人当人看,他们也早早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件“摆设”。沐浴如厕,行房密谈,无不如此。他是主,青梅是奴,根本无需多言。

这是他慢慢习惯的事情,就如坐视那些无辜草芥丧命。这些本不属于他教育系统内的认知,正在侵腐着他,让他适应这个万恶的阶级社会。也许有一天,他终会变得跟其他人一般无二。

苦味在唇舌间蔓延,梁峰递回那只碗。因为这个动作,他手上宽袖滑下一截,露出了一片青痕。眉间一跳,梁峰飞快垂手,用袖子遮住了瘀痕。那人动作太狠,抓的他腕骨都快折了。昨日的一切简直混乱的不成样子,若是换一个方法,会不会更好?或是邺城之战,换个人领兵?

然而脑中思来想去,梁峰还是长叹一身。若是临阵换人,说不定奕延心中会如何想。而且邺城不只关乎一城,更是通往冀州的桥头堡。这样规模的州郡之战,他能用将领的又有几个?

若是没有那曲声就好了。带着点自欺欺人,梁峰想把一切抛之脑后,谁料一道突如其来的飞递军情,送到了案头。

东燕王司马腾弃了邺城,轻骑出逃!



一队轻骑沿着小径狂奔,没有车驾,没有随扈,连旗帜也不敢打出。就这么狼狈不堪的,向着洛阳狂奔。然而不知是道路崎岖,还是马匹乏力,跑着跑着,竟然有一匹长嘶一声,栽倒在地。

“停!停下稍事休息!”骑队正中,一个男子拉住了缰绳,气喘吁吁道。

“将军,此处危险!还是再走一程吧!”身边亲随急急劝道。

“马匹都乏力了,哪还能赶路?而且邺城都让给那群流寇了,他们还能舍了城中财宝,来追孤吗?!”说到这里,那人像是心痛至极,怒气冲冲翻身下马。

见主上如此行径,其他亲兵也不好再劝,纷纷下马,还有人送上胡凳水囊。然而这些,又怎能熄灭司马腾胸中怒火。当日流寇攻城,那些兵士竟然不守,纷纷逃逸,致使邺城空虚。见势不妙,他也不敢等援兵了,立刻带着亲兵逃出城去。积攒十数年的家财顾不得带,儿子妻眷也被抛在了身后。这样情形,简直比离开并州时还要凄惨!

梁子熙怎么不发兵呢?这群守城的兵将,怎会如此就溃败了呢?我还赏了他们布帛和米粮呢!毒炎般的怒意啃噬着胸腔,若是逃回了洛阳,他定要讨个说法才行!

可是还未想明白要如何处置这些混账东西,身后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司马腾一个激灵,窜了起来,手中水囊哗啦一声落在了尘土里。

“敌……敌兵!”

正是追来的敌兵,足有数百骑。此刻再上马逃窜,已经来不及了,看着那迎上来的凶徒,司马腾不由牙关打颤,尖声叫道:“快!快给我挡住……”



“大将军!李丰部取了司马腾的脑袋!”一个穿着棉甲的匪兵兴冲冲跑进了临时搭建的营帐,大声禀道。

坐在胡椅上的虬须汉子腾地站起身来:“真个死了?!”

“死透了!尸首都在那儿放着呢!”

“哈哈哈!好!大妙!”那汉子放声大笑,“石勒,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被唤做石勒的男子也长身而起,拱手道:“若非大将军抓住了时机,怎能如此轻易攻下邺城?”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股心悦诚服的味道。只是听这样的奉承,就让人心中快慰。汲桑又笑了:“不能手刃那贼子,是不是有些可惜?无妨,邺城还有不少财货女人呢!”

听到这话,石勒不由冷笑一声:“只要他死了,我便大仇得报。何必在乎是谁杀的?”

石勒是个羯人,当初就是被司马腾抓去贩卖,才沦落为奴。后来多亏汲桑相救,两人一同起兵,从区区十数人,变作统领万人的大军。这次攻打邺城,就是最大一桩买卖。是报仇,更是壮大声威。

听爱将这么说,汲桑开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抢光了邺城,咱们再图洛阳!”

虽然打着伪帝司马颖的旗号,但是汲桑可不没有真心辅佐这家伙的念头。不过为起兵找个名头。现在司马越出征荆州,洛阳必然空虚。若是能打下来,岂不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金银财宝且不说,说不定还能混个皇帝当当呢!

虽然只是牧马场的牧帅出身,但是汲桑的胃口也不小。麾下更是有石勒这样的猛将,怎能不垂涎一下那个人人争夺的宝座?

“大将军定能一举攻克洛阳!”对于这个擢自己与微尘的恩人,石勒还是相当尊敬的,大声答道。

汲桑不由哈哈一笑:“入城!我倒要看看铜雀台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随着主帅一声令下,数千兵马一拥而上,攻破了这座无人防守的孤城。



“东燕王不舍得犒赏兵士,致使士兵哗变,邺城失守。”梁峰说出这番话时,都觉得荒谬绝伦。

就算邺城府库没有钱粮,司马腾自己手头还能没有吗?面对这样的危机关头,他竟然不舍得花钱,只给些布匹陈米。梁峰知道司马腾为人悭吝,但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蠢到如此程度!

这下别说是拖延时间了,就是即刻出兵,也赶不及了。

张宾也眉峰紧皱:“要尽快出兵了。王浚肯定也关注着邺城局势,万一被他抢了先机,可就糟了!”

一旁奕延沉声道:“不带步卒,不备粮道,只四千轻骑,末将三日内就能抵达邺城!”

张宾立刻驳道:“太行险了!陉道不比平地,而且何必赶的如此厉害?他们攻入城中,怎么也要乱上几日,只要尽快发兵,应当能拿下邺城。”

奕延却摇了摇头:“入城劫掠一般只三五日,去的迟了,吃饱喝足的贼寇,才难对付。”

这话让张宾一噎。他是理论派,并未真正带过兵,但是奕延的话不无道理。攻敌不备永远是用兵首选,打一群忙于烧杀的乱兵,总比打一群坚守战利品的贼兵要来得容易。

奕延也不理张宾,径自抬头对梁峰道:“还请主公下令。”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犹疑。那夜如焚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冷清,甚至比往日还要冰寒几分。似乎一心公务,毫无杂念。

梁峰却觉得手腕上的淤青,又痛了起来。他这么拼命的赶去,究竟是为了杀敌,还是为了那城中数万百姓?晋阳距离邺城,至少也有四百里路,还要穿越陉道。三日,简直可以说是插翅飞过去了!

可是司马腾出逃的消息传来,路上已经耽搁了些时日,若是再慢慢行军,怕是这伙乱军又要逃往他处。哪里容得犹豫?

“邺城便交给你了。”最终,梁峰下令道。

奕延俯首行礼,干脆利落的退了出去。

看着那人背影,梁峰深深吸了口气:“后军要早作准备。之前擢拔的官吏也要带上些,若是攻克了邺城,立刻接管城池,稳定民心!”

这才是张宾所长,他也拱手道:“必为主公拿下邺城!”

第244章 奇袭

滏口陉位于神麇山与滏山之间; 乃是滏阳河蜿蜒流淌; 形成的狭长河谷。因而此陉地势比其他几陉都要平缓; 当年魏武就曾在此设立粮道。由此陉东出,可援赵、魏,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刻; 陉道内就有兵,而且还是一支急急前行的骑兵。四千匹马快把河谷都塞满了,冬日河畔阴冷湿滑,马儿不能跑得太快,行到险处; 还要下马攀爬。已经快马赶了两日; 不论是人还是马; 都到了精疲力竭的关口。可是即便如此,这支队伍依旧没有任何停滞; 如同沉默的群狼; 杀机凛然。

“将军; 前面就是滏口关了。”

奕延眯起双眼; 向前望去。那并不高大的城关矗立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朦胧。

“行到关下,扎营休息。”他下令道。

三日赶了近五百里路,对于任何军队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数字。虎狼营如今马还不够多,做不到一人双骑,连日的急行军,就算是这些耐久的匈奴马,也有些吃力了。更别说马上骑士。

一晚的休整,势在必行。等到明日清晨,才是大举进兵的时候。

听到命令,兵士们立刻打起了精神。虎狼营的操练比其他两营更为严苛,这些骑兵都自诩精锐中的精锐。可是即便如此,长途跋涉也险些榨干了他们的体力。若不是军纪严明,主帅又跟他们同吃同行,还真有些抗不下来。

有了目标,最后一段路走的飞快,不多时就来到了城下。此处守兵自然也是并州人马,早已接到军令,备好了营帐吃食。滏口陉比其他陉道要宽敞许多,几千兵马扎营勉强也能安顿的下。

奕延跳下马来,掏出一把加了盐的豆子,喂给爱驹。就算是乌孙良马,连续两天百多里奔驰,逐日也累的不行。打了个鼻响,它撒娇似得拱了拱主人,大口嚼光了点心。

轻轻抚了抚马背上的鬃毛,奕延走回帐中,安排明日攻城事宜。几名将官见到了奕延这副模样,都深觉钦佩。五百里急行啊,奕将军怎能保持如此精力?难不成他真的无坚不摧,乃是战神化身?惟独一直跟在奕延身边的王隆心中有些嘀咕。他家营正冷的简直吓人了,平日哪会如此?不过这点,王隆可不会乱讲。

骑兵攻城,靠的就是攻其不备。现在他们已经占尽先机,倒真不用怎么布局。不大会功夫,这战前小会就宣告结束。王隆趁着奕延出帐时,凑了过去,低声问道:“将军,明日的战事可有什么需要挂记的?”

奕延冷冷看了过去:“杀光贼匪,莫伤百姓。”

……这算什么叮嘱?哪次打仗不是如此?然而不等他再问,奕延已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坐骑身边,合衣躺在了地上。铠甲在冬夜中冰冷沉重,可是他并没有卸甲的打算,就这么闭了双目。

看着主帅这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王隆挠了挠头。罢了,只要大胜而归,总归会好起来吧?安排了瞭哨值夜,王隆也回到了自家营地,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远处,传来了妇人的惨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声音歇斯底里,让人脊背生寒。可是石勒没有半分在乎。又是哪队儿郎在寻欢作乐吧?打了这么久仗,他不介意让兵士们好好放松一下,享受这“战果”。

入邺城已经五日了,按照道理,应当尽早离开才是。可是莫说下面的军汉,就连汲桑都忍不住为这雄城目眩神迷。旧时的魏宫实在华美到超乎想象,司马腾根本没来得及搬走宫中财物,光是殿内悬挂的帷幔绫罗,就不知价值几何。这还是被段氏鲜卑洗劫过一次的邺城,谁能想象当年它是何等壮伟模样?

若是拥有这样一座城池,才没有白活这一世!别说汲桑,就连石勒心中,也隐隐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晓得自家根基不足,远远占不住邺城。洗劫了城中财物,拍拍屁股撤退,才是最好的法子。

可惜城里的世家不够,若是能多杀些人,才叫痛快。那张典型的胡人面孔上,露出了残忍神色。石勒不喜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那些人,从不会把他们这样的异族当成人看。当年,他就是如牛马一样,被司马腾拿住,买到了兖州,若不是主人师欢看重,说不定他已经埋骨他乡了。

怎么说也是部落小帅的儿子,只因是羯人,他便要忍受这样的屈辱?石勒不这么觉得。只看司马腾那窝囊至极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天下该换个人坐。但是恩主汲桑,似乎还缺了什么?也许出了邺城,他该向大帅建言,投奔汉国?刘渊如今已经占了河东,声势着实不小。投他,可能比挂着伪帝司马颖的旗号更有前途。

那持续不休的嘶喊声戛然而止,石勒挑了挑眉,在这城中已经待的够久了,该离去了。

“石将军!”一个亲兵突然冲进了庭院,一脸焦色,“有敌人攻进了邺城!”

“什么?”石勒悚然一惊,“是幽州兵吗?”

“不是!从滏口陉打过来的,全是轻骑!”

糟了,居然是并州兵!石勒厉声道:“速速点兵,着人去找大将军。该撤兵了!”

他也听说过并州兵马的厉害,之前匈奴就兵败上党,似乎还死了主帅。只是这群人怎会来的如此快?!

可是由不得石勒多想了。四千骑兵如同暗潮,奔涌而来。本就因为劫掠军心涣散,那些匪兵哪能挡住带甲铁骑?城门即刻被攻破,骑兵冲入城中,展开了巷战!

按道理说,巷战总是防守一方更加有利。可是这群流寇根本毫无准备,烧杀掳掠更是耗光了士气和精力。如同摧枯拉朽,虎狼营冲破了外层防线,向着停在宫殿附近的帅帐杀了过去。

“大将军!拦不住了!”石勒骑在马上,对汲桑喊道,“不如分兵,冲出城去!”

邺城毕竟是大城,道路四通八达,城门也不止一处。敌军人少,不宜分兵,必然要集结一处。若是他们分做几队,四散逃亡,敌人未必能分清那支才是中军所在。

汲桑是刚刚从女人身上爬下来的,酒喝的太多,神智都有些不清楚,哪能分辨这些?中军在石勒的指挥下,开始向南门突围。因为是牧民出身,这伙流寇中马兵相当不少,此刻舍了财宝辎重,逃起来倒也迅捷。然而不知是对方早有预谋,还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竟然在城门口遇上了守兵!

“杀出去!”石勒狠狠抽出马刀,大声吼道。

他们可是刚杀了司马腾,洗劫了邺城,怎能败在这里?只要冲出城,回到大营中,还不是照样势不可挡?

然而他们的马队尚未接近城门,箭雨就劈头盖脸射来!

糟糕!这不是弓,是弩!这群骑兵怎地还带有弩?虽然洗劫了邺城府库,给心腹人人配甲,但是马匹没甲啊!登时有几匹马惨嘶失足,把背上骑士甩了下去!

“将军,换一个城门吧!”有心腹高声叫道。

石勒却咬紧了牙关:“冲!别停下!”

守兵只有五十人,很可能是在每个城门都设了防守。若是换个地方,只会耽搁更多时间,害他们被追兵赶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挟人数之威,一举冲出重围!

有了石勒的命令,配有木盾的亲兵立刻提高了马速,冲在了前面抵挡箭雨。毕竟有八百多骑,只是须臾,就冲到了城门口,与那些守军短兵相接。这伙人箭术厉害,刀术也强的惊人,门口居然还设了简易的鹿角绊索,想要拦住他们。

石勒哪会就这么认输,亲自率领心腹杀了出去。这简直是他起兵以来,最难捱的一战。只是五十人,就硬生生阻住了他们出逃的道路。若是敌军主力赶来呢?石勒瞬身毛发都炸了起来,刀舞的如同飞轮,血花四散,杀红了双眼。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一声惊呼:“大将军!”

糟了。石勒回头,只见汲桑从马上跌了出去。这一身呼喊,也引来了守城兵士的注意,围在前锋这边的守兵,竟然回撤,想要一举杀灭贼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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