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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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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散开,蔷薇帮着铺好床,问她:“奶奶,您现在歇了吗?”
“我等世子爷,你先去吧。”东瑗坐在临窗大炕上,把板墙边立着的银红色绣牡丹呈祥的弹墨大引枕拉过来,斜倚着。
蔷薇把她拿了件薄裘盖在身上,才退到外间歇息。
东瑗拿着盛修颐搁在炕几上的那本《六韬》看,从前往后翻,分别是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她便从后面的犬韬开始看。来到这个世界有些年头了,又有西宾专门教过,她不会吟诗作赋,亦不能写八股时文,可是阅读没有障碍的。
六韬中,犬韬是指挥军队,仿佛运筹帷幄般,东瑗刚刚看了半页,听到帘外蔷薇给盛修颐请安的声音。
她起身下炕,盛修颐已经进来。
东瑗给他请安,问道:“二爷回去了吗?娘还好吧?”
盛修颐含混说了句好还,就去了净房。
蔷薇在外边安排红莲和绿篱服侍。
等他洗漱妥当,已经子正了。
盛修颐吹灯上了床后,东瑗放下幔帐,躺下后才对他道:“我送二弟妹回去,她倒没有再哭闹。”
盛修颐轻轻嗯了一声。
东瑗见他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就没有再问,阖眼培养睡眠。
盛修颐的手却伸了过来,掀开了她的被子,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半晌才道:“二弟的事,等明日爹爹回来再说。今日是雍宁伯的母亲满服的日子,爹爹送礼去了。爹爹和雍宁伯是至交,两人最是言谈投机,喝酒不醉不归,只怕歇在雍宁伯府了。”
东瑗见他似乎想跟她说说,就轻轻迎了声,又问:“二爷要娶谁做平妻?怎么前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盛修颐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青丝,声音却有些冷:“他不曾想娶谁做平妻。咱们家有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爹爹处处谨慎,二弟是知晓的,不可能同意他坏了纲常娶两房的。他不过是想纳个贵妾。”
东瑗错愕。
这挨得上吗?
盛修颐见她疑惑,解释道:“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留条后路。他若是一开始说要纳个贵妾,家里不同意,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先说要娶平妻,家里不同意,他再一闹,闹翻了天之后才说纳个贵妾,自然没有阻碍的。”
这个东瑗懂。
就像小市场的商贩,一件二十块的小玩意,开价两百,最后讨价还价,顾客五十块买走了,还觉得自己赚了。
二爷盛修海挺有生意头脑啊。
东瑗失笑:“二爷很聪明……”
盛修颐却冷哼:“的确聪明”语气很不快。
东瑗就知道自己的玩笑不合时宜,忙敛了笑意,道:“娘知晓他的把戏,所以跟他拖延?”
可是身为二奶奶的葛氏好似不知道。她哭天抢地,把盛夫人闹得心烦气躁,盛夫人只得请盛修颐和东瑗出面调和。
二奶奶临走的时候说“娘,您说句话”,大概是因为自从二爷说他要娶平妻开始,盛夫人就没有表态吧?
温柔,有时候也是一把利器。
“这件事需要爹爹做主的,他跪死在娘面前,娘也不会答应他什么。万一爹爹不同意,娘要替他担不是。”盛修颐声音软和了下来,吻了吻她的鬓角,“阿瑗,我们家的事,都是爹爹做主。”
甚至包括内院的事。
东瑗对自己的公公盛昌侯,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抵触。她的祖父镇显侯可是从来不插手内宅之事,薛家也繁荣旺盛。
而盛昌侯处处管制,盛家的子嗣单薄的诡异。
“天和,爹爹不会答应二爷娶贵妾吗?”东瑗抬眸问盛修颐,“二爷想娶谁啊,还非要是贵妾不可?”
倘若盛昌侯会答应,二爷盛修海就不会那般逼迫盛夫人表态。
二爷能猜到盛昌侯不会同意的。
娶个妾而已,二爷居然费这么多心机,既跟嫡母斗又跟父亲斗。
盛修颐顿了顿,才道:“爹爹答应不答应是其次,人家肯不肯嫁才是关键。”
东瑗错愕。
她不明白二爷到底唱哪出了。
“你可知建昭侯袁家?”盛修颐问东瑗。
东瑗当然知晓,她道:“建昭侯袁家同我娘家是通家之好,建昭侯先去的太夫人跟我祖母常有来往,建昭侯夫人陈氏跟我大伯母更是密友,时常走动。”她想了想,又道,“二爷不会想娶建昭侯府的七小姐吧?”
她说着,自己都不信。二爷哪怕再没有见识,也不会想到打建昭侯府小姐的主意。
除了七小姐,建昭侯府没有待嫁的姑娘了。
盛修颐道:“自然不会。”又道,“建昭侯有个旁枝兄弟,曾经做个江宁盐课司提举,去年病死了的,你可知道?”
东瑗身子微顿。
她真的知道。
去年腊月,袁三太太带着女儿袁璞瑛去拜见薛老夫人,还是东瑗引荐的。袁三太太的丈夫就是江宁盐课司提举,跟东瑗的父亲薛子明是国子监读书时的同窗好友。
袁璞瑛?
“是她?”东瑗蹙眉,把袁提举的太太拜访薛老夫人的事说给盛修颐听,吃惊道,“……二爷要娶她?她可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怎么会给咱们家做妾?再说,她是九月生的,都不满十五岁。”
当时薛老夫人问袁璞瑛的年纪,东瑗就在一旁,她记得袁三太太说袁璞瑛跟东瑗同年,是九月生的。
东瑗今年春节满十五岁的,那袁璞瑛要到九月才及笄呢。
听到东瑗说袁璞瑛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盛修颐顿了顿,才说:“她怀了二弟的骨肉……”
东瑗惊愕,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还记得初见袁璞瑛时,温柔腼腆,羞涩文弱的小女子,颇有弱柳扶风的风流姿态,怎么就……
这还不到半年呢。
“二弟房里子嗣单薄。二弟妹进门八年,只得蕙姐儿一个,两个姨娘不见动静,两个通房也是如此。如今袁家小姐有了他的骨肉,咱们家自然要求娶进门。可是,建昭侯把她接回了建昭侯府。建昭侯府已经放出话,倘若不是平妻,就把此事闹到陛下那里去。”盛修颐重重叹气,“可咱们家,不可能同意娶平妻的。等明日爹爹回来,家里只怕……”
盛昌侯怕是要收拾二爷盛修海的,家里又要起风波了。
建昭侯府的旁枝小姐,亦关于建昭侯府的名声。倘若给了盛家做妾,不明所以的人家,还以为是建昭侯巴结盛昌侯,卖女求荣呢。
而建昭侯袁家,在政治上无疑是偏向镇显侯薛家的,而非盛家。
将来若储君之位相争,袁璞瑛这个妾在盛家,建昭侯的态度就会变得令人摸不清楚。他若是想成为镇显侯薛家的党羽,就不可能把旁枝的嫡女嫁到盛家为妾。
袁璞瑛被接到了建昭侯府,那么她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怕是都活不成了。
东瑗望着模糊的帐顶,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触。
盛修颐问她:“你在想什么?”
东瑗反问他:“你想什么?”
盛修颐顿了顿,才说:“建昭侯跟你们家是通家之好呢……”顿了顿又说,“二弟怕是要空费一番心思了。”
他也觉得,那个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活不成?
第097节嫡母
一句“空费一番心思”,可能就是两条人命。
那个聪明谨慎的袁三太太,那个温婉贤淑的袁璞瑛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们有如此下场?
贪慕盛家的富贵荣华吗?她们可知身在盛家的步步艰难?
是被二爷盛修海所逼?袁提举辞世,袁三太太带着两位少爷和袁璞瑛回京都,人情薄凉,原本就是旁枝的他们失去了袁提举这个依仗,建昭侯府凭什么多看他们孤儿寡母一眼?他们自然是攀不上建昭侯府的高门大院。沦落到被人欺凌,也是可能的。
不管是哪种,曾经被薛家老夫人夸赞的袁小姐和袁三太太,已经不复存在了。
东瑗轻轻搂着盛修颐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盛修颐则抱住她,手沿着她衣襟底下滑了进去。
次日,东瑗去给盛夫人请安,盛昌侯尚未回来,而二爷一早又来了。他立在东次间,沉默不语,只求盛夫人替他做主,非要娶袁璞瑛为平妻。
盛家三爷今日当值,他早早就出去了。
盛修颐不需要去衙门点卯,他陪着东瑗来给盛夫人请安。
二奶奶没有来,二小姐盛乐蕙的奶娘领着二小姐来了。
看到父亲沉默站立着,盛乐蕙很不解,上前拉他的手:“爹爹,您怎么站在这里?”然后又疑惑看着盛夫人。
盛夫人心头不忍,冲盛乐蕙招手。
盛乐蕙就跑到祖母身边。
盛夫人将她搂在怀里,笑道:“蕙姐儿,你跟着姐姐和弟弟,去后花园子里摘些栀子花来给祖母,可好?”又问康妈妈,“咱们家院子里的栀子花今日开了吗?”
康妈妈笑道:“早开了。”
“那你领了他们姐弟三个去”盛夫人笑呵呵道,把盛乐芸、盛乐蕙和盛乐钰交给了康妈妈。
九岁的盛乐芸仿佛看得出大人的矛盾,祖母又让她带着弟弟和蕙姐儿去花园中玩,她就牵着一脸兴奋的盛乐钰和茫然不解的盛乐蕙,跟着康妈妈,出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夫人又对请安的表小姐秦奕道:“奕姐儿也回去吧。”
秦奕道是,忙退了出去,很懂事。
屋子里只剩下盛修颐夫妻和二爷盛修海的时候,盛夫人就叹了口气,对东瑗道:“阿瑗,做娘的最是难了。快三十的儿子像个孩子一样耍赖,你既要维护他的体面,还要护着他的女儿。他眼里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儿女,你却要百般替他遮掩。你样样为了他,他也未必感激,当你虚情假意呢”
这些话都是说给二爷听。
二爷噗通一声跪下:“母亲,孩儿不孝……”
“罢了”二爷话音未落,盛夫人就出声打断他,声音依旧温和,“你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没有辛苦生你养你,哪里受得起你的孝顺?”
二爷听着这话,就给盛夫人磕头。
盛夫人斜倚着弹墨大引枕,好似看不见,对盛修颐道:“你去外院瞧瞧,你父亲回来不曾,去打听打听上朝了没有。倘若去了,派个小厮去接他,让他下了朝回来。”
然后又道东瑗道,“阿瑗,你院子里也有事,回去吧。”
东瑗和盛修颐都道是,给盛夫人行礼,退了出来。
“世子爷,我先回去了。”东瑗带着丫鬟蔷薇,在岔路口跟盛修颐分手。
主仆二人往回走,蔷薇就把昨晚东瑗让她打听的事告诉了东瑗。
“门上守夜的婆子,亥初到辰初,片刻都不能离了门旁边。”蔷薇低声跟东瑗道,“这是五年前侯爷立的规矩,当时家里的婆子们不上心,侯爷就让护院们随时去查,慢了一点就棒杀……”
说着,蔷薇自己心底发颤。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打死了七八个婆子,大家才不敢怠慢。这些年,侯爷时常要查查。家里立的规矩,哪里错了一点,丫鬟、婆子们都不用活的……。”
东瑗听了,也觉得惊骇,道:“回头你把这些话告诉咱们院里的人。你们虽然是我的陪嫁,如今也是盛府的人,倘若犯了侯爷的规矩,就算侯爷看我的面子饶了,我也不轻饶。”
何况,东瑗觉得盛昌侯根本不会给她面子。
拿她的人做法,正好可以威慑后院。
蔷薇忙道是。
中午时,盛修颐没有回来。
吃过午饭,东瑗歇息了片刻,盛修颐的姨娘和孩子们来给她请安。
四位姨娘衣着华美,三个孩子态度恭谦。
五岁的二少爷盛乐钰牵着姐姐的手,活泼的蹦了进来。他项上仍挂着东瑗送给他的项圈,粉嘟嘟的小脸噙着天真的笑,一进门笨拙的给东瑗行礼后,就一头扎在她怀里,甜甜喊母亲。
澄澈的眸子,稚嫩的声音,令东瑗有些郁结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母亲,我们摘的栀子花。”他不等盛乐芸开口,就指着盛乐芸手里的小花篮,对东瑗笑道。一副邀功的模样,十分有趣。
“母亲,祖母让送给您戴的。”盛乐芸有些拘谨,把柳条小花篮递在东瑗面前。
新鲜柳条编制的花篮,小巧精致,又带着绿意盎然,东瑗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问盛乐芸:“这是谁编的篮子?真好看……”
盛乐芸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在东瑗怀里的盛乐钰抢先道:“是大姐编的。母亲,大姐会编很多东西。”
“真的?”东瑗惊喜,问盛乐芸,“你还会编什么?”
盛乐芸就有些紧张,她对东瑗的态度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的笑容是善意还是伪装,一时间讷讷无语。
“大奶,大小姐乳娘戴妈妈会编这些,大小姐也学着编几个哄夫人开心。长大了就学针黹纺绩,不再弄编制,也只会编几个篮子……”坐在炕沿下首第二位的陶姨娘笑盈盈起身,替盛乐芸答道。
盛乐芸好似遇到了救星,忙道:“是啊母亲,我现在不怎么弄这些了。”好似这个是不务正业,怕东瑗责怪似的。
陶姨娘在大小姐犹豫不决的时候,果断开口,帮大小姐做了决定。
盛乐芸刚刚是在犹豫应该否定还是应该实话实说吧?她心里也不敢肯定东瑗是表扬她还是责怪她吧?
可是陶姨娘一开口,盛乐芸立马就被她引导,想到了东瑗的责罚。
这个陶氏,真的很厉害啊
东瑗想着,脸上的笑容不减,对盛乐芸道:“真可惜,我还想让你教教我呢。听说会编东西的人特别聪明,芸姐儿真了不起。”
盛乐芸有些意外,脸色微红道母亲过誉了。
“陶姨娘跟大小姐和二少爷都很熟悉吧?”东瑗又笑着问陶氏。
陶氏笑着道是,表情没有半分惶恐,道:“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少爷都是主子,我时常留心这些,尽力服侍好主子们。”
“陶姨娘是个有心人。”东瑗笑着赞扬道。
陶氏这才表情微顿了一瞬,才笑着道:“是我应该做的。”
东瑗的笑容越发温婉柔和,对其他几位姨娘道:“陶姨娘说的很对,你们也学学,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尽好本分,才能服侍好主子。”
好似在赞扬陶姨娘。
薛江晚、邵姨娘和范姨娘都起身应是。
陶姨娘的表情终于有了些不自然。东瑗的话虽然说得很诚恳,她却听出了她的讥讽之意。她心里顿了顿,对这个大奶的印象再次改观。前几日她安排日子,陶姨娘觉得她会做人。如今看来,不仅仅会做人,还是个面慈心苦、聪明又善言的人。
薛江晚和邵姨娘也以为东瑗在夸奖陶姨娘,各有心绪。
薛江晚有些不快,她心里暗骂东瑗傻,居然不打压这个生了儿子又受宠的姨娘,还在众人面前抬举她。
邵姨娘则为陶姨娘得了主母的肯定而高兴。
只有范姨娘眼眸的笑意有些促狭。
大小姐盛乐芸和二少爷盛乐钰也不明白,跟着众人笑。
大少爷盛乐郝却抬眸看了眼东瑗,又快速垂首。
东瑗眼眸轻掠而过,便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微微笑了笑。她让蔷薇把小篮子里的栀子花分给众位姨娘戴。
众人各挑了一朵插在鬓角。
只有薛江晚拿在手里。
东瑗问她:“薛姨娘不喜欢吗?”
薛江晚笑道:“我模样不好,撑不起鲜花,戴着显庸脂俗粉了。”她是在笑话其他姨娘都是庸脂俗粉。
邵姨娘不太懂,陶氏和范氏却听得明白。
陶姨娘自然不动声色,而年轻的范姨娘脸上就有了几分不快。
东瑗笑道:“薛姨娘还是戴着吧。花与华同音,是富贵荣华之意,只当讨个吉利。”
大少爷盛乐郝又抬眸看了眼东瑗。
薛江晚不好再违逆,只得插在鬓角。
说了会儿话,东瑗神态有些疲惫了,就让他们各自忙去。
陶姨娘站起身,道:“姐姐,您裙子上的绣活做得真细致,能不能教教我?”
她有话单独跟东瑗说。
众人也都明白,纷纷告辞。
东瑗把陶姨娘留了下来。
“是世子爷的事。”等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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