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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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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我也不敢仓惶抬首,害怕对上一双流露了太多失落情绪的眸瞳。
尴尬沉默,足足维持了一刻钟,拓跋平原才嘶哑开口,似前言不搭后语,“父皇,的确很宠爱母亲…… 记得很多年前,我还只是六岁稚儿。依照皇子礼仪,必须与兄长们一同前往凌烟阁晨读。”
嗯?我听得一愣。
未尝理会我的讶异,他兀自往下道,“正值年幼,嗜玩贪睡亦在所难免。每逢卯时,尚未天明之际,我便会被母亲唤醒。然而,我总喜欢红着眼圈哭闹一会儿…… 不是嫌束冠沉重、压疼额角,便是烦皇子衣袍过于厚重、憋闷难受。”
“抱怨的次数多了…… 母亲心存疼惜,索性向父皇求情,恳请推迟半年、待我年满七岁再入凌烟阁与兄长们晨读。”
“最初的几天,我甚是开心,为自己在五位皇子中最受父皇溺爱而倍感雀跃。然而,当我孤身一人趴在窗前,百般无聊张望着,心底却莫名怅然…… 原来,静静等待辰时、静静等待兄长们从凌烟阁归来的时日,竟如此无趣。”
停了停,他细美的眼睛泛出浓浓的落寞,“尤其,眼见完成课业归来的兄长们,各个眉宇间溢淌而出的情怀不是傲然、便是对我的嘲笑,我心底的怅然,便又多添几分。”
一言不发地,我用心聆听。
“怅然,始终萦绕不去。直至七个月后,我重新踏入凌烟阁,它才彻底与我挥别……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记得,母亲为我戴好束冠、系好袍衫衣带时,我内心深处不断翻涌的沉实感。”
“第一次,我真正意义上顿悟到了皇子与生俱来的骄傲、以及终身不可逃避的责任。我为拥有至高血统而骄傲、为拥有父皇母亲的宠溺而无比幸福…… 这份骄傲和幸福感,伴随了我余后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在这漫长的时日里,每当我想抛开一切纷杂事务,它们总会提醒着,什么是皇族职责。”
愣愣地看着拓跋平原,我能感同身受他的郁郁寡欢,却无从安慰,亦不知如何安慰。
“排风……”轻叹,他深深凝视着我的眼,“你是不是以为,我贪恋的,只是一张十二岁稚儿都能坐上去的椅子?”
喉咙一紧,我下意识摇头。
“身为帝国皇子,我用全部的感情和心血去关怀着北秦的一切事务…… 当仁怀太子搂着众多美姬寻欢作乐,我却在披星戴月书写朝奏;当益王、当韶王在各自的封地逍遥之际,我却牺牲了新婚燕尔的一切快乐,把所有的关注与体验都交予了边陲战事。”
紧锁着眉,他的脸颊,因为起伏情绪而稍显绯红。
“我不明白,始终宠爱我的母亲,为何否认我?我更不明白,始终信任我的父亲,为何因为母亲一句临终嘱咐也否认我?究竟是我没有成就帝业的本事?抑或是在父皇与母亲心中,我没有成就帝业的资格?”
“姐夫……”见他如此执拗,我硬着头皮,慢慢道出心中所想,“或许,相王也与你有同样的疑惑。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悍然谋反…… ”
激动神采,瞬时间从拓跋平原眉宇间褪去,然而隔阂,彷佛在无声无息地蔓延。怔怔凝视我良久,他倏然薄凉了语意,嗤笑道,“怎么,你打算利用空白敕诏来制伏本王?”
“姐夫……”强忍伤痛,我急切站起身,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不去肖想皇位,不去惦念帝业,没有高处不胜寒的落寞,我们一起岁月无忧,不好么?”
“我们一起?”冷漠质疑,他睨我一眼道,“本王何德何能,可以拥有杨昭仪…… 不,是钦天监的陪伴?!”
惊愕于拓跋平原的嘲讽,我张张嘴,正想要诉说些什么,却被他冷硬打断,“杨排风,你不也因为本王一句‘从长计议’而下定决心,向杨延风投 怀送 抱么?究竟是本王没有庇护你的本事,抑或是你从未真心真意信任本王?”
蹙迫解释,因为猝不及防的质问而蓦然歇止。我呆呆地看着拓跋平原,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怒、不屑,瞬时间空白了思绪,“我……”
“杨排风,当你利用本王的信任而砌词欺瞒之际,有没有过愧疚?再圆滑的谎言,也有不攻自破的一天。”极其缓慢地,拓跋平原的长指,从我手心一寸一寸抽离,宛如他不经意间赠予我的真挚爱情,尚未熬过破晓天明,早已化成灰烬。
抬起手,面无表情的他,慷慨且郑重地赏赐了我一耳光,如彻底绝别,“本王真希望…… 从未遇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了哈~~
那个啥,霸王们都出来挥舞下小手帕吧,嗷嗷~~
前世已远,今生未见
比起杨延光的掌掴,拓跋平原的力道更深沉得多。
面颊处涌起火辣 疼痛感,以及唇角溢淌而出的一抹血红,都在小心翼翼提醒我,眼前的男子正被震怒情绪所控制,才会丧失部分理智。
仰起脸与拓跋平原对视,我忍着痛,勉强翕动了唇,“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然而事情经过,并非……”
“不必多言!”打断我的坦陈相告,平原君侧过脸,似不愿再多看我一眼。而道出口的话,亦显反感,“本王不想听虚假辩词。”
“即便不想听,我还是想给予你一个合理解释。”明明知道,接下来的辩词会令拓跋平原勃然大怒,我仍固执道,“在甘露殿编造谎言欺骗姐夫,也是不愿见你与杨延风有任何冲突。毕竟,是我不愿入宫,才主动勾引杨延风……”
“事已至此,何必再为自己砌词狡辩?寥寥数语,能换回你的清白?能换回本王对于你的信任?”冷漠回应,拓跋平原浑厚的嗓音几乎充满嗤笑,“若非贺兰栖真道破玄机,你还想欺瞒本王多久?一天?一个月?抑或一辈子?”
“信任?你一心一意拦阻我出城,我正在气头上,如何信任你?”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驳得有些心急,我蹙紧眉,“况且,我是不是处子之身,对姐夫而言如此重要?”
“当然!若非想保住你的清白,本王断然不会仓促行事、利用谶言演一场闹剧。”炯炯目光凝视着我的眼,拓跋平原斩钉截铁地答,“可是,你宁可与杨延风野外苟 合,也不愿多给本王一分信任。仅凭片面之词,便否认本王的诚意…… 现在的你,与眼界狭窄的父皇有什么区别?”
“我……”被他质问得有些语塞,我沉默了许久,略略心虚道,“我没料到,大行皇帝竟逝世得如此突然。我以为,自己会在后宫待上很长一段时日,所以才……”
话音消歇,后半句,实在难以启齿。
努力揣测拓跋平原的真实情绪,我支吾着,慢吞吞劝,“姐夫,我知道你现在郁郁寡欢…… 可是,你别把对母妃的怨恨、对大行皇帝的失望,通通发泄在姨妹身上好么?”伸出手,我轻轻牵扯他的袍袖,“姐夫,你换个立场,想想我的为难……”
“别叫本王姐夫!”不耐烦地拽回衣袖,拓跋平原的眉宇间竟浮露出一抹鄙夷。而他声色俱厉的陈述,亦在凌迟我最后的自尊,“你并非已故王妃杨惜弱的亲妹妹,也根本不姓杨,仅仅是布衣庶民…… 不,是威武将军府的卖身奴仆。 小小贱婢,有什么资格与本王攀亲带故?! ”
被拓跋平原盛气凌人的气势驳得措手不及,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那张俊逸非凡的脸,没有了安然镇定的动人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男性的绝对冷漠,我苍白了后续言辞的同时,竟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险些笑出眼泪,我揉了揉眉眼,问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殿下,假若继承皇位的人不是拓跋弘,而是你…… 登基之日,你愿意封我为后么?”
并未讶异,也并未须臾犹豫,平原君语意笃定得让我有瞬间恍惚,以为他曾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反复温习——
“本王愿意…… 所以,当初才想让你潜入勤政殿、篡改诏文。”
倏然止住笑,我怔怔地看着拓跋平原,想要看清楚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晦涩神采究竟代表了怎样的涵义…… 然则眨眼须臾,那抹似是而非的温柔,猝地消散不见,仅剩下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本王心心惦念的杨排风。你是福是祸,与本王无任何瓜葛!”直直的盯视我,他望而生畏的眼神,彷佛隐藏了某种决断,“然而,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钦天监曾经亲口允诺,若能苟延残喘于世,必回报本王三件事。 事到如今,本王希望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天下宣告一道敕诏,晋封本王为皇父议政王!”
硬生生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你、你对帝位不死心?想学相王…… 叛反?!”
“本王是何意图,不需要向钦天监解释。” 扬了扬剑眉,拓跋平原冷笑道,眸瞳亦泛出复杂神色,“当然,钦天监也可以拒绝…… 不过,在你下定决心拒绝本王之前,本王不得不好心提醒你一回:还记得与杨延光的重逢么?”
我听得愣住。
“三年前,你被杨延光押送廷尉府之际,为辨清白,曾把自己的姓名、家乡原籍都告予贺兰芮之。”拓跋平原依然在笑,却笑得有几分阴鸷,“钦天监的闺名…… 是颜招娣?”
身体,因为他古怪语气而蓦地轻颤。
“本王曾托上官兮儿的堂姐,即南魏朝镇远将军的发妻上官紫儿,派人仔细查证过你在江南道长沙府的户籍……”
腿,倏然虚软。
下意识倒退一大步,我仓惶跌坐于椅。
“怕了?”不咸不淡的问话,自头顶上方传来。他面色深奥的看着我,笑一下,“本王还以为,颜招娣素来无惧无忌?”
“怀王心思如绵,我自愧不如。” 不知为何,竟觉得呼吸不畅。费力地屏息一次,我摇首苦笑道,“恕我冒犯,殿下若真能狠下杀令以‘南魏细作’罪名相逼,只怕杨排风收押入狱的那天,你必后悔莫及。”
“本王会不会后悔,尚是未知之数。”他依旧凝视着我,眸里有太多太多隐讳情绪,“但是现在,本王可以肯定一件事—— 钦天监大人若不识时务、不幸落入韶王手中,不仅仅是收押幽禁如此简单…… 究竟是为本王痛下决断、抑或是为自身性命惶惶不可终日,钦天监大人最好想清楚!”
“姐夫…… ”无奈叹息。我嘶哑了嗓音,放下所有尊严,最后一次柔声劝,“姨妹不想与你决裂。 即便此生不能长相陪伴,难道从今往后,不能成为秉烛夜话的挚友?凡尘俗世里,没有任何人,比我更希望姐夫快乐…… ”
意想不到我的回答,拓跋平原失神片刻,却在下一瞬拂袖而去。
而匆匆步履,在濒临殿门时,猝然歇止。
“杨排风,即便你真能得神佑而登上后位,本王亦有本事拉你下马……” 无任何情绪起伏的话语,若魔音穿脑而来,“八天之后,本王将会迎娶正妻。 届时,希望你带着金印敕诏,作为恭祝本王新婚燕尔的贺礼。”
最后凝视我一眼,拓跋平原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只是,他眸瞳里那抹稍纵即逝的忿怨,并未饶过我的叹息,宛若前世已远、今生未见的韶华遗梦……
轻易地,放过爱的影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御前闲晃、 EMMA 的长评(╯3╰)
本章背景音乐很熟悉O(∩_∩)O哈~~~ 虎摸一下姐夫党………………
旧日烟花,此刻霓虹
他的离去,彷佛带走了殿内所有和煦温度。尽管此时此刻,袅袅余烟还在铜鼎中盘旋氤氲,然而黯淡的偏殿,仅剩寒彻骨的清冷。
也不知自己呆坐了多长时间,直至晨旭冲破云层而出,第一道霞光映落于门扉、光芒四射得我险些睁不开眼时,我才抬起头,眸光流转朝外瞥望——
颀长身影,静默不言地出现在门一边。久久凝视我的眸瞳,正流露出一抹浓郁的怅惘。他的面容依然苍白,呼吸轻且浅促,彷佛一不小心,即将随风而逝。
迷离微茫的光华下,伫立着的熟悉身影,让我倏然失神,“你…… 你没走?”强行按捺满腹惊愕,我深深呼吸一口,淡淡问,“为什么不走?”
看着我,拓跋平原清澈的眼眸里有光亮在闪动,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亦依稀迷蒙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眷恋,良久,他才缓缓启唇,声音暗哑而低沉,“排风,被人蓄意欺骗的滋味…… 好受么?”
怔住,我即刻领悟他弦外深意,亦摇头如钟摆,“不好受。”
“可知错?”他喉头微微一动,冷淡的问话,隐约难掩一抹置疑。
颔首,我忙不迭颔首,“知错。”
“错在哪?”
“错在…… 错在……” 涌起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诉说哪一句,我愁绪混乱的思索着,应答着,半晌,迎着拓跋平原眸底渐渐明显的期望,才胆怯答,“姐夫,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生气了好么?”
喉节快速翻滚了几下,拓跋平原并未回话。原本生动的脸颊,由于唇线微抿而变得严肃,惟剩一双眼,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我,不愿错过我黛眉间任何一丝歉意。
“我知道,你怨恨我谎话连篇、不知廉耻,更恼怒我不体谅你、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你…… 可是,对于向来缺乏安全感的杨排风而言,敞开心扉,并非易事。”
他微愣。
“昨儿麟祉殿夜宴,大行皇帝下旨把我纳入后宫之际,你们各个沉默不言…… 贺兰芮之前一瞬还坦言喜欢我,下一刻,依然能狠心不辩驳。”言及此,我竟莫名哽咽了,道出声的言语,亦有几分混乱,“姐夫,你从未明明白白说过‘喜欢’二字…… 我以为,你会像贺兰芮之偏袒杨延光那般,在关键时刻遗弃我,打定主意逼我伺候你父皇…… ”
我明明不爱流泪,可是这一刻,居然隐忍不住满腹委屈,哭出声来。
“我有自知之明…… 你们高高在上,必定鄙夷我的出身,认定我卑贱,认定我是一枝任人采摘的野花。纵使我杨排风再落魄、再低人一等,也想保护之际所剩无几的尊严…… 每逢关键时刻,贺兰芮之都会佛袖而去、留我一人孤身奋战。”
“而你,是比士大夫更高贵的亲王!你从未明确表示‘喜欢’之意,更未订下婚约,我如何敞开心扉信任你?相信你并未把我当成棋子?不会丢卒保帅?”
局促且慌张地道出心中委屈,我怔怔地看着拓跋平原,想要从他波澜不惊的眉宇间,找出丝毫缓和迹象。
眼底神采暗涌,他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多余情感,“所以…… 你献身杨延风,是诚心报复本王?”
“并非报复,是自我保护。”吸吸鼻子,我苦涩答,“我在动员所剩无几的勇气,与看似喜欢我、实则并不重视我的公子王孙做最后决断…… 我必须远离你们的政治纷争,远离争风吃醋的幽怨后宫,远离似真似假的爱情誓言。 即便没有贞洁、即便被贬入冷宫,至少我能保持内心平和…… 我…… 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口气说完,我觉察到自己的心,跳动声渐紊。
“不得已而为之?杨排风,你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平原君微挑的眉梢间,倏地多了一抹怒意,“看来,我真不应该对你心存眷恋。”淡漠道,他不待我回答,竟拂袖而去,“从今往后,别再称本王‘姐夫’—— 威武将军府的卖身奴仆,区区贱婢,有什么资格与本王攀亲带故?!”
“等等……”急切地,我支撑着身体站起,“姐夫,你忘了在比翼街的誓言么?你字字承诺过:从今往后,我谨言慎行、你虚怀若谷;我放慢步速,你如影随形…… 你和我,彼此不嫌不弃…… 排风答应你,绝不再意气用事。”
拓跋平原依然背对我,大步流星而去。
“殿下请留步!”强忍腿伤,我咬着牙往前迈出一步,呼唤道,“排风不奢求王爷能原谅我的冲动冒失,但求你看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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