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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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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如水的犀利眼神竟倏然透出出一 丝庆幸、一丝感激。

“杨小哲?!”脱口而出我的昵名,拓跋信陵倏然绽出一抹欣喜笑靥,亦随之戏谑道,“小丫头,我就猜出你天生命 贱,不会白白枉死……”

后半句,突兀终止于他意外瞥见我脸颊、胸乳处的斑斑血污。

刚刚还是倍感庆幸的面 容,刹那浮露出震惊。拓跋信陵惊讶地看着我,目光从我的脸开始仔细游移、掠过脖颈,掠过赤。裸的上半身,反复流转于我胸口,才颤颤地、悄无声息地停落在我 红肿破损的左乳。沉默对视良久,他呼吸不紊的抿了抿薄唇,不确定道,“你…… 你被…… ”

没盼见贺兰栖真,也没盼见风三少,从 未料想到不顾安危、第一个闯入肃诫堂的人竟是拓跋信陵。愣愣地望着浑身脏污的他,我吸了吸鼻子,阻止再淌下一滴脆弱眼泪,却意外的潮湿哽咽了嗓音, “对…… 我不止命贱,还天生犯煞…… ”顺手拾起手边的半瓶残瓦,我愠恼地砸向拓跋信陵,“我没穿衣裳的样子很好看么?滚。”

 “行行行,我不看。”尴尬点头如捣蒜,他慌忙避开突袭物,亦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衫以扑灭周遭的星点明火,再褪下中衣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身躯。

   未有任何犹豫,他将中衣掷来,“披上它。”

明明衣衫离我仅有一尺距离,然而腰部被刺入好几片碎瓦的我完全不能挪动身子,数次努 力伸长指尖,才勉强够着。动作缓慢为自己披上以遮住大半裸背,我按捺不住满腹好奇问,“你不是整天叫嚷自己屁股疼么?怎会离开若卢狱?”

   似乎仍沉浸在惊诧情绪之中,半晌,拓跋信陵才不在状态幽幽答,“没见过比风无痕还蠢的狱官!他明明不知灭火策略却偏爱乱来,若非我执意从僻角硬闯,只怕 你……”倏然住了嘴,他费力推开搁在彼此之间的断裂木梁,一步一步艰难迈向我,“小丫头别害怕,方才瓢泼起了蒙蒙细雨,大火,很快会被狱卒扑灭。”

   

趴伏在地上动也不能动,我强忍痛应答一声,“知道。”

好像仍沉浸在某种复杂的情绪之中,拓跋信陵既忙着搬开阻挡去 路的木梁,亦絮絮叨叨像极了年迈老妪,“你别难过…… 或多或少,每个女人身上都有几道不甚雅观的伤痕,并不妨碍闺房乐趣…… 没关系,定会医治好。”

   蹙窘咬住下唇,我虽一言不发,却为丘陵君百年难得一现的温柔安慰而心生困惑。

没了瓦砾颓梁的阻碍,拓跋信陵瘸瘸拐拐好不容易步 至我身旁。弯下腰,他正打算为我清理腰背伤口时,我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剧烈晃动,朦胧视野,也因为身体震颤而愈发看不清四周景象。

   轰然一声巨大噪响,内阁右半侧墙垣,彻底坍塌。然则紧抵在我身上的沉重压力,并非砖瓦之类的硬物,而是呼吸粗重低声咒骂什么的拓跋信陵。

   忐忑不安的歪了歪脑袋,我哑哑唤出声,“韶……”

“别怕。” 被稳稳妥妥拥在一个温暖怀抱里,沉稳的心跳,以及稍有起伏的感慨就熨帖在我背后,“我来了,便不会再伤著你。” 

拓跋信陵的感慨(中)

“我来了,便不会再伤著你。”

困惑于这句涵义叵测的安慰究竟掩藏了怎样的情感倾诉,心生突兀的我刚想张嘴说出些 什么,比方才震颤感更强烈的摇晃刹那间传来,若非拓跋信陵将我往他怀里揽住且以强健身躯护住我的头部,我几乎被纷纷坠落的瓦砾砸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余颤感完全消停,被拓跋信陵紧紧拥住的我,呼吸极其憋闷地耸了耸肩膀,示意他稍稍放开怀抱以便于我多吸几口氧气。哪知我刚刚有所动 作,却牵动了他一声沙哑倾诉,“小丫头,内阁快塌了,我们得靠自己的本事逃生。 否则,狱卒尚未扑灭火闯进来救人之前,你我要么被烈火烧死,要么被活生生坑杀。”

不似以往气势咄咄逼人、行为专横的韶亲王,他轻 轻拍抚我的肩,宽慰道,“别害怕,我定会带你出去。”

缓缓放开我,拓跋信陵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摩挲着极其狼狈地探向断裂墙垣缝隙 两侧,且以男人绝对力气优势扒开残砖,一块又一块,不知疲倦。

藉着闪烁不定的火光,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肩膀竟被割出好几道触目心 惊的血痕,更有零星几片碎瓦刺入血肉之中,随着他简单重复清除废垣残砖的动作,一寸一寸割裂得更深。

心弦,没由来地颤动。

   

我差点儿忘了,从宣和二十八年夏至今,拓跋信陵前前后后救了我四五回。

初次相逢时,他拽着我这个拖油瓶一路向北逃 窜,以避免辨不清状况的我成为刺客刀下的排骨渣。

二度重逢时,他并未听信东郭吕的片面指控,反而认同我所宣称的‘阳.精.液化’ 之荒诞理论,更不曾吩咐神武禁军将我就地正法。

当我含屈受辱被怀王拓跋平原冠上淫.乱罪名时,是他及时指出我被封住穴道、及时阻 止了我带发修行的悲惨小尼姑生涯;当我面临妇刑逼供之际,也是他预先捉来几只青蛙助我蒙混过关、避免了我被御史中丞当廷杖责的痛苦。

   ……

拓跋信陵救我的次数,与利用我的回合,不相上下。 我该感谢他一次次救我于危难,还是该感激他一次次推我入火坑、赐予我磨难重重的人生?”

都说女人生来像一颗眼珠:从来不觉痛,遇 上酷热严寒也不畏惧,却常常禁不起一阵风。任何一点灰尘,都足以叫它流泪………… 一年又一年流逝,原来我的随波逐流、我的隐忍坚持,始终抵不过拓跋信陵的一回眸、一撒手、一轻鄙、一恻隐。

当初懵懂,完完全全, 只为世面见得少。尔今感叹人生起伏,他迷恋皇权不是罪过,我运气差且任由他摆布,才是罪过。

“小丫头,把手伸给我。”一声蹙迫的呼唤,幽幽从头顶斜上方的裂垣外隙传来,猝然打断我的思绪。

定定地看着拓跋信陵,看着他原本明亮的面庞由于弥蒙 了尘土而消减了轩昂气质,仅剩一双凝视我的眼眸依然炯炯有神。他俯趴在暂时安全的那一端,朝我伸长了手臂,全然不顾漫天细雨浇淋打击,亦忘却了血液正从他 肩膀伤患处静静涌出,从指间滴落。

“杨排风,你发什么愣?”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拓跋信陵开始不耐烦我的怔神呆傻,粗犷了嗓音催 促,“不想活了么?!”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以手揉了揉微微酸涩的眼,我吸吸鼻子,朝拓跋信陵浅笑,“韶王,我已经没本事帮 你从昭平无忌那儿盗得一两件有用的东西…… 再过两天,无忌公子即将迎娶叶静芸为妻。与其耗费时间救我,倒不如省点力气,想想如何让叶静芸帮你成功偷取伏兵部署图。”

他深邃 黑眸有了一闪而逝的惊诧。

“你走罢!现在的我,对你无任何用处。”幽幽道出后半句,浑身的伤痛迫使我慢慢吐出一口气,侧了脑袋静 静俯在地上。

我想活,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纵使历经种种坎坷,可从未动过轻生的念头。然而,我怎能允许自己被拓跋信陵所救?与其 卑躬屈膝接受他的的恩赐、欠下一辈子都难以偿还的人情债,倒不如听天由命,死在他面前。

毕竟,每被他救一回,我眨眼间失去的东 西,一次比一次珍贵。

“没用的蠢东西!”彷佛误解了什么事实,拓跋信陵火冒三丈得骂出口,其语言之粗鲁彪悍令我闻所未闻,“吕雉 二十八岁的时候,单独被楚霸王项羽扣为人质,没男人亦没儿子;武则天二十七岁的时候,仍在感业寺出家为尼,没容貌没男人还没头发!你年岁不足十九,有野男 人有野种还拥有三千青丝,哭什么哭?!再敢一哭二闹寻死觅活试试?本王立刻毁了你的左脸!”

我险些没被他的粗鄙言语哽得岔气, “你、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蛮横打断我,拓跋信陵咬牙切齿的警告,“再哭丧试试?我不仅仅有能力让怀王五弟为你暖坟暖 墓,还有本事废了他的子孙根,让他后半辈子为你恪守孝道,无法再与其他女子行。房。”

“你疯了不成?”我瞪圆大眼,“怀王即将 迎娶温如意温大小姐,你废了他,蒙受损失的女子又不是我。”

“那就改废贺兰栖真的子孙根!”他话锋蓦转,调子一如方才的愠恼, “徒弟死了,师父继续守活寡。”

“你真是疯了。”没被熊熊大火烧死,没被坍塌的内阁砸死,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倘若慧太妃 得知贺兰栖真出了意外,她定不饶你。”

“那…… 那本王就只废宇文昭则的子孙根!”执意威胁,丘陵君语音语调出现了罕见的中气不足,却仍霸气有余,“不但毁了他下半身幸福,还拿去喂巷尾流浪狗。”

   

听出了拓跋信陵警告话语里暗含的讽刺揶揄,我没好气地瞪他,一览无遗他刚毅面颊上倏然绽放的狡黠笑靥。看着我四年黯淡光阴所成就的憎恨形 象,我无奈苦笑,“韶王,你何必死缠着我不放……”

“我知道你不愿亏欠我,可我同样不想有愧于你。”他再度朝我探长了手臂,低沉 的声线字字铿锵有力,“如果你一心寻死,倒不如把自己打扮得明媚动人、再恢复‘颜招娣’的身份风风光光去死,而非像现在这般蓬头垢面,带着满腹冤屈傻傻等 死!任何一个枉死在廷尉司里的犯妇,不论她生前为人正直清白,抑或恶行累累,结局不外乎被狱卒剥光衣物、草席一裹扔进西郊的乱葬岗!你愿意裸葬,我还舍不 得见你肚里的孩儿著凉。”

我呸,最后一句是什么话?!

“杨排风,我知道你有许多放不下的仇恨…… 想想为贺兰芮之立下的重誓,想想肚子里尚未出世的骨肉,你真舍得死?倘若我告诉你,你的脸是仅仅被发簪所伤,伤口细小狭短,只要以芥草熬成的浓汁配以新摘 的龙骨花瓣敷贴在脸上,不出半个月,必能淡褪疤痕且恢复往昔的柔嫩触感…… ”

“真的?!”或许是拓跋信陵言辞坦诚得让我听不 出任何虚伪,又或许是女人天性对于外在容貌的在乎,令我下意识脱口而出打断他,“我脸上的伤,不严重?”

“我看得清清楚楚,并不 严重。”他声音不大,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肯定,“小丫头,你自己想好,是选择人情债二者互相抵消,还是坚决不从,执意被浓烟呛死?继而被如。狼似虎的狱卒 们剥得一干二净?我实话告诉你,奸。尸这档子事,时常在西郊发生。”

我呸呸,最后一句是什么狗屁话?! 思忖犹豫着,难免有些忐忑后怕。良久,我咽了咽干渴的喉,不确定问,“为什么…… 你竟然认定自己有愧于我?”

他愣住,显然没预 料我的疑问。

眉宇间一闪而逝什么,拓跋信陵不以为意弯了弯唇,言不由衷敷衍道,“小丫头,面对日趋一日越来越身姿妙曼的你,本王 难免色令智昏,偶尔一两次抱憾歉疚,不足为奇。”

“你…… ”我活生生被他戏谑得哑口无言,良久,蹙窘掷下四字,“寡廉鲜耻!”

   

“错,我并非寡廉鲜耻,我只是常常忘却个人颜面得失。”朝我轻佻挑了挑剑眉,拓跋信陵略略提高音量,“杨排风,如果我是你,根本不会计较什么人情亏欠。从容赴死,不如苟延残喘的活。惟有活着,才有希望为贺兰芮之、为杨延风复仇,向伤害过自己的每一个人复仇。”

   “还记得郭焱么?记不记得他执剑时,右手麽指半截稍显怪异?他第一次追随我上战场,曾被南魏敌军削去半截麽指。幸亏我的营前随行军医懂得一些旁门左道之 术,所以…… ”言辞骤歇,他蓦然一笑,笑得诡异,“当然,我累死累活救你,自然有其它打算。”

迷惘彷徨,在彼此沉默对视了足 足一刻钟,才宣告终结。眨也不眨注视着拓跋信陵眸底暗涌流转的薄凉笑意,长时间萦绕在心底对于死亡的倔强固执,竟在慢慢消褪,而对于宿命不公正的忿恨、对 于复仇的渴望,则重新占据了我全部的理智。

他说的对,活着,才有希望,人在死亡面前无任何胜利可言!与其沦落为折翼而死的朱雀, 我心甘情愿扮演忘恩负义、缺心少肺的白虎—— 最美好的事物,往往翻脸无情,根本把握不住。既然如此,我何必预先计较将来可能失去的东西?

   咬牙,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勉强撑起身体,我未有任何犹豫,朝拓跋信陵伸出左手,“拉我上去。”

话音未落,左手已被拓跋信陵紧紧 握住。

他并不理会五指之间的血渍弄污了我的手,而是尝试着想要把我带离出摇摇欲坠的断垣,刚刚使力,他浓眉却忽然深深的皱起,认 真道,“杨排风,才几天没抱你,你怎么又丰腴了许多?”

胖?有没有搞错,这几天我过着非人的折磨,明明枯槁消瘦了许多――# 

   

心有不悦地朝拓跋信陵挥了拳头,他却在下一瞬捉住我的右手,眯起眼眸调侃,“小丫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所以你好好记住:我 最欣赏的,是你咬牙切齿时眸子里稍纵即逝的决绝。”

啊??

还没琢磨出话里深意,我整个人已经被拓跋信陵 稳妥抱出两侧断墙裂垣间缝。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的动作,却不可避免在把我带往安全地界时,偶然‘失误’撞疼我的脑袋。

没有心情 计较脑后疼痛,肺腑刚刚吸入新鲜空气的瞬间,我宛若火烧眉毛般,四处搜寻有无提木桶前来肃诫堂灭火的狱卒。

“你急什么?”彷佛看 穿我心中所想,拓跋信陵细心地帮我合拢外衫,亦亲密扼制住我的双腕,“本王的左肩酸痛难忍,还不快帮忙揉揉?”

“自己揉。”急切 挣脱他的控制,我迫不及待想要看清楚右颊的伤痕。好不容易瞥见斜前方两位狱卒正提了满满一桶水走来,我火烧火燎地推开拓跋信陵,不顾腰背伤痕,一瘸两拐走 上前,俯脸凑近水面——

深o  且狭长的三道划痕,从我右侧眉角开始,歪歪扭扭蔓延伸展整张右脸。然则最丑陋的,不在于伤疤有多么的血渍淋漓,而在于芙蓉花簪彷佛被毒液浸泡过, 以至于原本暗红一片的血肉,竟隐隐泛出黑青色,与白皙无暇的左脸相比,愈发怵目惊心,骇人。

沉沉呼吸一口,我蓦然合了眼眸,突兀 睁开。

谎言,拓跋信陵又一次欺骗了我!

什么伤痕短浅、什么营前军医缝合之术,什么芥草汁配以龙骨花瓣、根本是他的捏 造!

对,我是笨,不曾预料拓跋信陵隐瞒事实。可我更蠢,竟然完全没怀疑杨延光预先在花簪上抹毒!希望猝然落空,身体百骸的力气几 乎在此刻被全部抽离,头晕目眩的我,险些步履踉跄跌倒。

“姝儿?!”属于风无痕的惊喜呼唤,不期而至从背后传来,似从天降的颀长 身影,亦刹那间迅速出现在我面前。下颔,被一道深沉的男性力量勾起,迫使毫无防备的我抬首与他四目对望,“姝、姝儿姑娘,你何时逃出来的?有否受伤……”

   

后半句尚未说完整,下颔的力量蓦地撤离。风无痕神情错愕地瞪视着我,不由自主倒退一大步,“你…… 你的脸……”

 心,因为他惊慌失措的举止而被深深刺痛。

“怀王殿下,贺兰敏之大人,钦天监杨氏被救出来了!”突如其来的岔言,源自于风无痕身侧 的狱卒,他彷佛没有留意到我不堪入目的丑陋容颜,仅仅神情兴奋地朝我身后某处挥手示意,“她并无大碍!”

不必刻意回首,耳畔,沉 实急切的脚步声,登时朝我迫近。一声饱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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