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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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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姑娘—— 颜姑娘,请留步!”
身后,是枝叶 窸窸窣窣作响,彷佛是她不甘心困陷于梅花八卦阵而想冲破牢笼。
“您不知道,得知您‘死讯’的那天,宇文大人一整天不吃不喝不睡, 虽然他表情平静瞧不出任何异状,但阿奴明白,您对于宇文大人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同样,昨夜你匆匆离开紫宸殿之后,他凝视着从不离身的鸡血石,一宿未眠。”
“阿奴不是傻瓜,他在乎你。”
我猝地顿住脚步。
扑通一声,彷佛是某人步履踉跄而跌倒。虽在吃痛闷哼,她的诉说并未消歇,“颜姑娘,你忍心见中郎将大人含冤赴 死么?”
慢慢回眸,投以她一个没心没肺的冷笑,我轻描淡写答,“喜欢我的男人多了去,我并不在乎宇文昭则的生死。”
讶异于我的回应,她呆呆愣愣地看着我,良久,一滴饱含太多委屈情绪的晶莹眼泪,竟顺着她被树叶划伤的眼角,无声滚落,“可是,阿奴在乎。”
发髻凌乱、朴素衣裙被繁枝勾破的她,一双直视我的水汪汪眼眸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执著、诚恳。脏得辨不出清秀面容的脸颊处,余有淡淡血痕,亦默默提示我,她 经历了一场穷途末路的挣扎—— 困于梅花八卦阵之中的人,愈着急走出,愈会被枝叶团团围住、伤得更深。
“是的,阿奴喜欢中郎将大 人…… 明知身份卑微,明知他不苟言笑不擅言谈,明知这份感情遥不可追,阿奴依然愿意多缠他一刻,多瞧他一眼。”潮湿的女性嗓音是轻颤的,她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眉宇间的那抹伤感无助,让我颇为熟悉。
“昨夜,颜姑娘在紫宸殿以轻佻的语气道出‘成亲’二字时,阿奴敢肯定,你这 辈子从未真心真意爱过。”泪,源源不断地从她眼角涌出,“你容貌端庄,家世背景亦好,贪图美色贪恋权势接近你的男人定不在少数。 可你有没有回想,当你两袖清风一无所有‘与世长辞’,有几个男人会为你牵肠挂肚、流泪伤心?有几个男人会为你食之无味、寝之难眠?”
翕动了唇想说些什么,最终,我欲言又止。
眼眸里噙着泪,她几近哀求,“颜姑娘,恳求你不计前嫌帮宇文大人最后一次。往后,阿奴 做牛做马,定加倍偿还你的恩情。只要他平平安安,阿奴愿意……”
“行了,别再说了。”打断哭成泪人的她,我深深呼吸一口,回身 往前迈。只是这一次,步履不似方才散漫悠闲,匆匆。
“颜姑娘……”她不死心的呼唤。
“我去找师父~~” 头也不回的答,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易近人,“虽然宇文昭则暂时押入死牢,但暂代廷尉监之职的人,是怀王。” 好不容易牺牲色相骗来拓跋平原的信 任,即使我忍心取宇文昭则的首级,拓跋平原也不见得在此刻节骨眼上,让宇文昭则草率赴死。
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姑娘不要心急,跑得 气喘如牛的我,仍不忘回首最后解释一次,“你再耐心等等,我找师父交待几件事情便动身前往皇宫!只要圣上龙体安康,宇文昭则便能活命…… ” 否则,倒霉被砍头的,不止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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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去!”
待我说明事情缘由以及应 对策略之后,杨延风第一个出声反对,“你怎能确定她不是宇文昭则派来引你入翁的细作?芮之兄出事、本少被捅成蜂窝状的时候,他上哪儿吹春风逍遥快活去了? 总之,你不能去。”咬得牙痒痒的他,不忘补充一句,“拓跋信陵,正盼着你主动送上门。”
“我试了她好几回,她的反应并不像在说 谎。现阶段,小皇帝若真死了,对韶王、对你我并无任何好处。”我心平气和道,“况且,宇文昭则既保护幼帝安危,亦负责监斩昭平无忌,多少触怒了太皇太后。 她想除掉幼帝、宇文昭则的动机,不是没有。”
剑眉微拧的杨延风,一时无语。
“总而言之,我们要有最好、 最坏两种打算。”拍拍杨延风肩膀,我低低叹息,“最好的结果,圣上平安无事直至十八岁正式亲政;最后的结果…… ”
“不会有最坏 的结果。”笃定道,贺兰栖真薄唇弯出一抹宽慰的笑,“月儿,为师陪你下山。即使遇见拓跋信陵,你亦不会受制于他。”
我摇头,调侃着安抚两个男人,“不必~~依我之见,韶王这会儿,正巴不得我身体安康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第一个 站出来与太皇太后对峙。 除了宇文昭则,除了我,谁还拥有不必通传私便可私自求见圣上的权利?你们放心,拓跋信陵不会动我一根毫毛。”
稍顿,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娓娓道,“若三天之后,我未能从大政宫全身而返…… 三哥,你务必与贺兰栖真分开行事。一个,秘密夺回神机营的遥领权,另一个,则入宫谒见太后贺兰漪,与她商议对策。”
杨延风怔住, “不去寻求怀王的帮助?”
“当然不能找他。”斩钉截铁拒绝,我道出自己的顾虑,“若幼帝逝世,怀王与韶王皆渴望皇位,他俩惟一的 区别是:拓跋信陵的言行举止,我大概能猜出四、五成,可拓跋平原如何出招,我无从揣摩。与一位摸不清底牌的皇子过招,更难。”
张 了张嘴,杨延风似有诸多疑惑,终究还是神情僵硬的颔首,“好。”
释怀笑,我侧过脸望向贺兰栖真。 瞥见他双眸里稍纵即逝的介怀,我忽感心怯,“师父,万一笨徒真被韶王陵挟持…… 不得已,必须借用一个人,上演一场苦肉计。”
不 是不懂我的话外深意,贺兰栖真一贯无太多表情的面容,在长时间的相顾无言之后,慢慢变得肃穆、凝重。
艰难地,他淡淡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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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黑浓夜幕之下,与昨晚喧腾热闹的气氛相比,此刻空无一人的长街正小心翼翼提醒着我盛京城已被戒严。压抑、恐惧气氛笼罩下的皇城, 一队队的神武禁军兵士在换防、巡视。若非经过【兮之坊】,刻意挑了件象征富贵身份的华美衣裙换上,否则,家道落魄衣著廉价的我,或许早被巡城禁军们当成现 行反革命分子,投入廷尉大牢,与昭平无忌共唱一曲《行路难》。
勾了勾唇,我不自觉浮出一抹笑。 忆当初,行事冲动鲁莽的颜招娣,竟能在此刻气定神闲拿‘兵变’开涮,穷开心…… 可见,女人被逼急了、过不去了、忍无可忍了,方才把心一横。心一横,总能坚决,且独立得很漂亮。
嘱咐完司灯女官谢道清前往威武将 军府为我取一件重要兵器,与她分道扬镳的我,孤身一人前往大政宫。就在我步履匆忙距北宫门仅几百米远时,正前方传来的、一声声震得人耳膜疼痛的沉闷鼓响, 意外宣告了皇城内苑 七七四十九道宫门即将全部关闭。
“等等!未过戌时,不要关—— ”惊讶亦是困惑,我提起碍事的裙摆以百米冲刺之速度往前奔。不忘高 声疾呼阻止兵士闭门之际,数十匹黑色骏马疾驰着从我身旁快速掠过,扬起漫天尘土。
咦,为首的黑衣男子,似乎恰是韶王的亲随郭焱?
回眸,四下张望的下一瞬,被浓浓云层遮蔽了上弦月的幽暗之夜,一匹高大的骏马嘶鸣着在我跟前猝然停下,一道修长的身影亦以居高临下的皇者姿 态睥睨我,只是,他道出口的言辞少了一丝倨傲,多了几分震惊,“杨排风?!”
扪心自问,我曾幻想过许多次与他狭路相逢的场景,有 怒目相对,有冷眼嗤笑,也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惜,偏偏没有预料到今天的重逢:来得如此突兀、却并不嫌仓促,隐隐约约,对得起萦绕心底太长时间的期待。
我也以为,这个让我咬 牙切齿恨之入骨的男人,怕是烧成灰,其音容相貌也永远难忘怀。然而,四目对视的过程中,我奇怪地发现,他眉宇间轻蔑傲慢的神采,比我记忆之中的要清减了许 多,他眸底显露无疑的固执渴望,比我记忆之中的要愈显浓郁——
彷佛,他偶有惦念,否则早已当我透明。
“这不是本王失踪多时的姬妾、幸得不死的钦天监,杨小哲么?”不似方才面露惊愕,拓跋信陵心情甚好的戏谑道,亦饶有兴趣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果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瘦是瘦了些,却也目光如炬、精神十足。”
言及此,他话锋蓦然一转,含了挑衅,“莫非,你又该嫁了?与贺 兰栖真山中快活,有意藏着掖着不愿见本王?”
没有正面回答,我心平气和提醒,“北宫门已侠属内皇城,依律,严禁骑马。”
“骑马,比乘坐轿舆、慢悠悠闲晃而来的怀王五弟更有效率。”笑叹,拓跋信陵俯下腰,轻松捞住我上马。
“韶王殿下, 我穿着的是女装。”瞥见因为叉腿乘马而裸|露在外的光溜溜小腿,我轻声道,“几步路而已,我可以自己走。”
“没人敢窥视你。”漫 不经心答,他臂弯紧密圈箍着我,另一只揽在我腰际的臂膀,竟动作失礼地往上挪移几寸,目标精准地擦过我的胸,直至我回眸冷冷扫视他一眼,拓跋信陵才凑近 唇,俯在我耳畔低声道,语调是一贯的孟|浪不羁,“小丫头,果真瘦了好几两肉…… 莫不是,你日思夜想如何算计本王、对付本王,才吃不饱睡不好饿瘦的?”
摇头如钟摆,我弯出一抹灿烂笑,“殿下愚蠢。孕妇么,难免晨晕夜吐,食欲不振~~你也知道,贺兰栖真伺候人的功夫,不如您在左厢阁来得体贴、温柔。”
“依然舌尖齿厉不饶人。”不屑笑叹,目光冰冽且寒鸷他,轻轻捏了捏我的鼻端,一字一顿宛若警告, “哲哲,你不在的这几天,本王甚是挂念你…… 有些人有些事,待确定圣上龙体康安,再与你好生叙旧。”
话音未落,他兀自夹紧马 臀、绷紧缰绳,策马奔腾往前直至宫门紧闭的城楼。
仰起脸,神情平静的拓跋信陵注视着城楼之上并排陈设的三座火铳、以及取代金吾 卫守戒皇城的神机营将士。微皱浓眉,他下意识搂紧我,低沉且无起伏温度的问责直接丢给中军,“开门!本王要谒见圣上。” (笔者注:中军,神机营编制下的武官。)
精神高度戒备的左掖中军眼睛眨也不眨,例行公事般冷淡喝斥,“奉太皇太后口谕,未经圣上 传召,任何抗旨不遵、擅闯城门之人皆视为谋反。末将责无旁贷,可先斩后奏!” 挥挥麽指,年近四十的男子沉声劝说道,“王爷,您还是请回罢。为确保圣上安危,今夜,任何人都不允前往紫宸殿。”
苍龙(下)
“中军大人, 是已故威武将军杨延风的妹妹、大行皇帝遗诏亲封的钦 监, 可否放 通行觐见圣上?”被拓跋信陵紧搂着挣脱不得, 只能仰起脸注视城楼之上,语意恳切,“何况,神机营从北秦立国伊始,仅听皇帝 人调遣,并不遵从后宫口谕。”
风,吹得左掖中军手中的火把光芒明亮,他神色依然戒备,但锐傲气焰不减,“威武大将军意外辞世,圣上年幼无法亲 政,神机营临危受命遵从于太皇太后调遣,实属无奈。”冷冷盯视着 ,他语意不善,“相反,杨排风已被太皇太后诰命 下‘尸身暂失’,眨眼功夫怎又冒出个自称钦 监的 子? 会儿死 会儿生的本事,看得人眼花缭乱,令卑职不得不揣测诈死复生之计策,是否别有图谋?”
“ 的确是钦 监,只想见皇上,见 子。 位弱 子,能有何图谋?”身后,拓跋信陵的低沉陈述悠然出现,“父皇遗诏有言在先,倘若任何人对钦 监不敬,杨氏可书诏敕令六部。中军大人, 若执意阻挠钦 监谒见 子,即是抗旨不遵。”
“ ……”左掖中军面有难色,思忖着,他第二度质疑,“钦 监大人, 可有凭证证实自己的身份?”
“ 确实是威武将军的妹妹,正四品钦 监。”背后,突兀地传来 声宣告, 声阻止,“杨大人,能亲眼见证 的平安归来,本王深感庆幸。然则不论皇城禁律, 有伤在身,不宜骑马前行。”
回眸, 循着声源瞥望去,对上 张笼罩着凛然气息的英俊面容。
凝视着 ,他眉宇间的神采恭敬且平和,找不出 丝 毫的情绪波动,仅仅在距离半米之遥时顿下步履,朝紧随其身侧的侍从淡淡道,“来人,扶钦 监下马。”
不似昨夜情感大起大落的漂亮姐夫,也不似抱 入怀沉沉昏睡的夫君良人,今时今刻,援领近十名亲侍、乘坐轿舆气定神闲而来的怀王殿下,是 位彬彬有礼的皇子,更是 位陌生疏远的、当断则断的谋略家。
“怀王五弟何必多此 举?”阻止,源于丘陵君紧紧圈箍着 不肯放开,“从北宫门至紫宸殿,路途虽近却宫灯盏盏晦暗,并不能看清路途,相信圣上不会怪罪本王体贴钦 监、 路护送 前行。”
不愿过多争执,投以平原君 个礼貌性的微笑, 轻声答,“多谢怀王殿下关心。排风能重返盛京,得蒙于先帝英灵庇佑…… 此次入宫谒见幼主,并非 述命途波折之苦,实则担忧圣上龙体违和。” 话,诉 出口的同时, 余光瞥见丘陵君挑高 剑眉,细长美眸里闪过 丝嗤笑。
拓跋平原清澈瞳眸里有 抹令 琢磨不透的阴霾,然而,并未沉默太久,他缓缓侧过脸,冷静目光投向城楼之上,且语意昂扬,“中军大人,还不速速开门通 行?”
不容置喙的命令, 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左掖中军怔怔地看着拓跋平原,似在犹豫什么,良久,他深思着艰难道,“那么…… 请钦 监杨大人, 个人进去…… 韶王,还请您往后退。”
话音刚落,紧闭的北宫门终于沉重地缓慢打开,而宫门之后,竟有纵向排开的两列神武军卫士。他们手里的松明火把, 以及注视着 的如炬目光,连同腰间佩挂的利锐长剑,不约而同透露出 股莫名难喻的胁迫。
心底,涌上些许危机感。
就在 想要摒弃不详预感试图跃下马背时,搂着 不放开的拓跋信陵警觉地开 口,溢漾着狡黠神采的幽幽黑眸竟透露出 抹转瞬即逝的防备,“小丫头, 不觉得此刻的皇城,过于安静?”
何止太安静,除 去孔武有力严正以待的禁卫军外,堪称毫无异状。以太皇太后的智商,不像是得知幼主龙体违和、仍按兵不动不早做后续安排之人。
“小丫头,此时夜已深沉,不如随本王回府歇息,明早再做打算。”游移不定之间, 忽然听见 声哑哑的诉 。眨眼须臾,原先火急火燎骑马冲入皇城的拓跋信陵,在耽误 近半个时辰之后,突然调转马头,欲原路返回。
“怀王殿下,您抬头往 上看…… 东方 际,辖属苍龙七星宿之 的心宿主星,是不是光芒忽幽忽明、缓缓沉移下坠?” 蓦地,拓跋平原的贴身亲随不适时宜地开 口。 (笔者注:心宿,位于 蝎座, 子布政之所在。若心宿光芒渐隐,暗指 子布政之局将变。)
年岁约莫十五的他,仰望着苍穹之下的 繁星,稚嫩的嗓音含 好奇,“怀王殿下,您再往北边瞧瞧,那几盏徐徐上升的孔明灯,好像被寒风吹刮至玄武主星方位—— 北落师门?”
心宿?北落师门?
迷惑诧异之间,漆黑夜幕里竟多出几盏不知被何人燃放的孔明灯。
沉默不言凝视着星空,欲策马离开的拓跋信陵忘记 拉紧缰绳,城楼之上,也传来阵阵惊愕喟叹声, 度神情俨然的左掖中军,眉宇间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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