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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如歌-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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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枫……
        如果真的是战枫……
        她的目光很淡静,唇角渐渐凝成一抹坚毅。
        不过,她心里最牵挂疼痛的,不是战枫。
        而是玉自寒。
        樟树林外一别,她那般消失在玉自寒眼前……
        还有林中的那抹红影,她一直不安,不晓得那血红的人影是不是暗夜罗,如果真的是暗夜罗,会不会伤害到落单的玉自寒……
        想到这里,她的心抽紧翻绞。
        脸色也变得雪白起来。
        一只晶莹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呵气轻笑道:“喂,竟然不理我啊,当心我一生气也不理你了。”
        如歌看着雪,第二十七次问他:
        “为什么要留在品花楼?”
        “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见到应该见到的人啊。”同前面二十六次一样的回答。
        “会见到谁?”
        “呵呵,见到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二天,这十二天,原本可以做很多事情。”
        “傻丫头,相信我好了,我是仙人啊。”
        如歌瞪着他。
        雪笑得一脸无辜。
        “最多再留三天,我一定要离开品花楼。”如歌对他说。
        雪轻轻掐算一下手指,展眉笑道:“好啊,过了这三天,你无论要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如歌不再说话。
        雪搂住她的肩头,望着月色满园,笑颜如花道:“春天快要来了呢,夜风已经没有刺骨的寒意。呵,快看,”他手指花园中静僻的一角,懒洋洋舒展的枝条,点点嫩黄的花朵,“迎春花已经开了。”
        “春天……”如歌望着悄悄绽放的迎春花发怔,或许春天真的就要来了吧,这一冬实在漫长得寒彻入骨。当百花开满大地,希望一切都能焕发勃勃生机。
        雪偏头瞅着出神的如歌,忽然问道:
        “春天来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摇摇头。她想要找到玉自寒,想要为父亲报仇,想要重振烈火山庄,但是,这些都跟春天无关。
        “真的什么打算都没有吗?”
        “没有。”
        “你再好生想想。”
        “……没有。”
        “死丫头,你忘记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雪薄怒道。
        如歌疑惑地望住他。
        月光下,雪的白衣闪耀着圣华般的光芒,他绝美的脸庞有些嗔怨,莹莹泪光在眼底飞旋。
        如歌道:“怎么了?”
        雪的泪光如星芒:“你忘记了吗?你曾经答应过,如果我不死,那么你就会……”
        ……
        …………
        雪透明得象是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穿过去。
        他的笑容空灵如雪花。
        金灿灿的万千光华……
        穿透他的身体……
        ……
        “如果喜欢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从没有喜欢过你。”
        ……
        “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死,我就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去爱你。”
        ……
        雪象是睡着了,在如歌的怀里,安静得像个孩子。
        他的脑袋枕着她的胳膊。
        他的分量极轻,她抱着他,就如抱着一团光芒。
        …………
        ……
        月光淡淡如雾。
        星光闪烁。
        如歌静静凝视雪:“我没有忘记,我会努力试着去爱你。”
        雪屏息,晶莹滑落的泪水染湿他幸福的笑容。
        “会多么努力?”
        “会很努力很努力。”
        “万一,你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爱上我呢?”哀伤刺痛雪的心底。
        如歌微笑道:“春天是蕴满希望的季节。在春天,百花绽放万物复苏,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月明星稀。
        花园僻静的角落里盛开着黄色的迎春花。
        丝竹欢闹之声自大堂飘来。
        酒香。
        菜香。
        美人香。
        此刻的品花楼简直就是不知人间忧愁的天界。
        雪和如歌并肩站在雕花悬廊,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红衣似火,相对凝视,目光流转,月华笼罩中,竟似一双如画的仙人。
        不知过了多久。
        渐渐地,花园中来了三三两两的宾客,与楼中姑娘在假山处、小亭里嬉笑玩闹。想必是大堂中的歌舞已经散去了吧。
        悬廊上。
        雪揽住如歌的肩膀:“咱们进去,这里太吵。”
        如歌应一声,转身准备随他进屋——
        忽然——
        眼角余光处——
        仿佛看到——
        一个青衣如玉的身影!
        她匆忙回头!
        屋檐下、假山旁、湖边、小亭里,石径上、华美的灯笼,娇娆的姑娘,神魂颠倒的宾客,喧闹的丝竹……
        可——是——那个青衣的人影在哪里?!
        如歌四下望去,急出满额细汗。
        终于,她找到了!
        只见青衣一闪,消失在花园的后门。
        如歌低声呼喊,飞身掠向青衣人消失的方向。
        悬廊上。
        孤单单只余雪一人。
        他痴痴望着如歌消失的方向,肌肤透明得似乎随时会幻化掉,白衣耀眼,却崩溃出绝望而脆弱的气息。
        离开品花楼。
        街道上空空荡荡,家家门户紧闭,跟方才的歌舞升平仿佛两个世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歪倒在街角,残破的碗中只有可怜的一两个铜板。犬吠自转弯的深宅中遥遥传来,衬得夜色更加寂寥。
        如歌在街道小巷四处找寻。
        那如玉的青衣却仿佛忽然失踪了,茫茫然天地之大,她奔走飞掠,转大街拐小巷,那身影却仿佛夜露蒸发在淡淡的月色中。
        她找不到那青衣人……
        倚在冰凉的墙壁上,她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
        忽然一阵心痛。
        眼泪滚烫地滑下脸颊。
        她咬住嘴唇,脸色煞白,唇间满是泪水的咸涩。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等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在担心他吗?如果不是他,那么,他现在哪里,有危险吗,他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吗?
        把泪水擦干在衣袖上,如歌努力站直身子。
        她要去找玉自寒。
        三天一过,无论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玉自寒。
        突然,细细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如歌倾耳去听,身子微微发抖。她握紧手指,心跳漏掉几拍,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悠长悠长的小巷。
        月光如华。
        青衣如玉。
        如歌追到了那人的身后,伸出右手想要拍他的肩膀。
        手掌停在半空——
        忽然——
        僵住了——
        如歌古怪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两颊的泪痕微微生疼,她笑得好像自己是个绝世旷古的大傻瓜。
        呵,她可以想到玉自寒听不到声音,怎么却忘了他也无法走路呢?
        苦涩的笑声在清冷的夜里轻轻散去。
        穿着青衣的男人转过身,一脸惊恐,双眼呆滞地瞪着如歌:
        “我……我没有钱。”
        “走开。”如歌闭上眼睛。
        那男人吓得腿软,全身打抖。
        “滚!听到没有!滚!”如歌忍无可忍地大吼,“快滚!否则我杀了你!!”
        男人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如歌心中一片凄然。自从爹爹去世,她有许久许久没有趴在玉自寒温暖的膝头。只要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只要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空空落落。
        月亮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
        寂静的巷子。
        寂静的她。
        她慢慢走着,一时间像是没有了方向,只是毫无目的地走着。
        夜,愈来愈深。
        红衣的如歌在深巷小街慢慢走着。
        直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被风吹卷入她的呼吸!
        好骇人的血腥味!
        夜风中还夹杂着濒死前凄厉的惨呼呻吟!
        浓重的酒气!
        痛苦的呕吐!
        霎时,如歌的神志清醒起来,前面的巷中必是刚有一场恶战,而且死伤的人数不少。她挺直背脊,轻步弯过巷角。
        ******
        新月如勾,冷冷挂在幽蓝的夜空,几颗稀疏的星,照着忽然变得如地狱一般的小巷。夜风卷来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呻吟声,濒死前的吸气声,鲜血在地上缓缓的流淌声。
        巷中十三人。
        九人已死,尸体依然温热;三人在地上兀自挣扎,手指僵硬地抠着冰冷的泥土,眼睛瞪得极大。当如歌弯过巷角看到他们时,这三个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二个人,都是被一刀断喉!
        浓稠的血河将巷子染红。
        “呕——”
        一阵呕吐的声音。
        冲鼻的酒气,深蓝的布衣上满是腥臭的秽物和血迹,那人虚弱地倚在墙上,天命刀身血珠滚落,苍白的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右耳的蓝宝石幽暗深沉。
        “呕————!”
        他痛苦地呕吐,身子弯得像个虾米,发抖,抽搐。他喝了整整十天十夜的酒,最便宜最烈性的烧刀子,喝得一文钱都没有了,被客栈的伙计拳打脚踢到街上。
        胃里翻绞疼痛,就像被千万根烫红的钢针戳刺撕裂。
        那些人为什么不再来杀他?来啊,把他杀死了,就不用再这么痛。死了,就永远不再会痛。他呕吐着,身子倚着墙壁滑落,虚弱的冷汗让他阵阵颤抖,终于,他跌倒在血泊里,蓝衣被鲜血浸透,变成一种奇特的颜色。
        他干哑的喉咙含混着一个声音。
        像是呻吟。
        像是抽痛的哽咽。
        又像是一个只有在漫天荷花碧绿荷叶的梦里,才敢微微忆起的名字。
        “战枫。”
        突然间,他恍惚陷入了一个最荒诞的梦里,在梦里,他居然——
        听见她在叫他。
        ……
        …………
        “战枫、战枫。”
        她喜欢叠声唤他,落日将满池盛开的荷花映得比天边晚霞还要灿烂,粉白晕红的脸颊,她笑得轻轻盈盈。
        那时,她九岁。
        小如歌整日整日缠在小战枫的后面,她爱穿鲜红的衣裳,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他,苹果一样的小脸蛋红扑扑。
        “不要叫我战枫。”
        小战枫板着脸,采下新鲜的莲蓬。
        “为什么啊。”小如歌掀起红衣,将墨绿的莲蓬兜起来。
        “你应该叫我师兄。”
        “可是,我有很多师兄啊,玉师兄也是师兄,姬师兄也是师兄,都叫师兄怎么分得清楚啊。”
        “我是大师兄。”
        “呵呵,”她笑得憨憨的,“三个师兄里,你明明最小,什么大师兄嘛。”
        “战师兄。”
        她吐吐粉红的小舌头,笑着:“不好不好,战死兄,难听死了……歌儿要你活到很老很老,活到头发眉毛都很白很白了还跟歌儿一块玩。才不要你战死呢!”
        真是会乱讲。
        小战枫伤脑筋地望着笑个不停的小如歌。
        “战枫,战枫……”
        荷塘里,荷花的清香,迎面的夏风,一连串的童声的呼唤,吹荡起水面层层金色的涟漪……
        …………
        ……
        小巷里,看着战枫狼狈地跌倒在血泊和呕吐秽物中,浑身酸臭污秽,如歌心中有如被锐利的刀片划过。
        她闭上眼睛。
        手指用力刺痛掌心。
        待她再将眼睛睁开时,战枫正醉眼惺忪地望着她,他伸出左手,月光下,他的手指苍白发抖。
        “歌……儿……”
        那身红衣,鲜艳如火,漆黑明亮的双眸,可以将他的心焚烧成深深的黑洞。酒意让他的身子跌跌撞撞,他吃力地想要爬起来,然而一晃,又重重跌倒在血泊污垢里。
        如歌咬住嘴唇,一动不动。
        战枫仰面躺在血污的地上,痴痴笑着,眼角有隐隐的水光闪落:“歌……儿……你终于来接我了……”
        ******
        屋子漆黑。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地上,已经有两个时辰,她一动不动。雪在她身边静静睡着,均匀地呼吸,脑袋倚在她的肩膀上。
        床上的战枫似乎正做噩梦,面色苍白,眉心皱得死紧,他好像被人扼住喉咙,呻吟低沉而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痛苦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雪悠悠醒来,他打着哈欠拍拍如歌:“你去睡一会儿,我守着他。”
        如歌摇头。
        “臭丫头,你还真是固执啊。”
        如歌望着宿醉的战枫,她不要睡,她有话要问他。
        “喂,为什么你难过的时候喜欢坐在地上呢?”雪忽然问道。
        如歌怔怔地想一想。
        “因为地上冷。”
        “……?”
        “地上冷了,心里的难过就会被冻住。”
        “要是被冻病怎么办?”雪恼怒道。
        “不会的。”
        “臭丫头,你……”
        “在做完所有的事情前,我不会让自己生病死掉的。”
        她的肩膀单薄如纸,面容却淡静坚毅,一种绝色的美丽仿佛是从她的骨子里透了出来。
        雪搂住她的肩臂,股股温热轻柔地贯入她体内。他轻笑如花:“不要说什么死呀死的,有我陪着你,想死都死不掉。”
        那边。
        战枫猛地坐起来!
        浑身惊满瑟瑟的冷汗,他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布满血丝,右耳的蓝宝石迸出凄厉的暗芒。
        他握紧刀,慢慢从噩梦中醒转。
        等双眼变回死寂的冰蓝时,他掀开锦被,却发现身上换了件干净的蓝衣,没有血渍,没有秽物。
        屋里漆黑。
        然而,战枫感觉到角落里有两个人。
        “谁?”
        战枫的声音冰冷如刀。
        雪轻轻弹指,桌上的油灯燃亮,如豆的灯光,在蓝衣的战枫和红衣的如歌之间晕晕闪动。雪坐在沉香凳上,挑弄着灯芯,风姿优雅出尘。
        角落中,站起一个红衣的身影,衣裳耀眼光华,鲜艳如破晓时第一抹朝霞。她瞅着他,面容晶莹,神色沉静。
        “呛————”
        天命刀震出一声惊心的清吟。
        战枫身子巨颤!
        “你——!”
        幽蓝的卷发张扬飞舞,他瞪着她,这一刻即便是世界将要毁灭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因为,他害怕。
        怕眨一下眼睛,她便会消失了。
        “我没有死。”
        如歌凝视他,语气平静。
        战枫的眼底渐渐湛蓝,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刀,手指颤抖着,像是拼命压抑着去拥抱某个人。
        “你醉的时候,我原本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杀死你。”如歌淡淡看着他,“可是,我要听你自己说。”
        血液凝固成冰。
        战枫这才明白,他以为自己从噩梦中醒来了,却不过是从一个噩梦坠入了另一个噩梦。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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