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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师-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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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歌功颂德、观光游览之景。原先山道两侧高阔的山壁上凿刻的都是大先贤温卯的生平佳迹,兰陵金氏接手此地之后,自然不能让这些岐山温氏的光辉往事继续留着,正在着手重建。重建的意思,就是要把整个两侧的高山笔画凿得干干净净,尽数清空,刻上新的图腾。

当然,最后,必须还要改个能凸显兰陵金氏之神勇的新名字。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苦力的人选,除了低阶低到尘埃里、一辈子都难出头的修士,普通人家的平民,更多的,则是射日之征后便沦为丧家之犬的战俘们。

数名督工在山谷之中穿行,吆喝驱赶这这些步伐沉沉的力士和战俘们。温情冲了进去,视线在每一张灰头土脸的疲惫面容上乱撞,几名督工注意到了她,喝道:“你是哪家的?怎么乱闯!”

温情被他们挡住了去路,着急道:“我找人,我找人啊!”

她穿的衣服没有家纹,不是没有家族就是地位低下,一名督工挥舞着手臂道:“我管你找人还是人找,走!再不走……”

忽然,语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一名黑衣青年,跟在这年轻女子身后行了过来。

这青年生得一张明俊容颜,眼神却颇为阴冷,正在盯着他,盯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很快地,他发现这青年并不是在盯他,而是在盯他手中挥舞的那柄铁烙。

魏无羡看到这些督工手中的铁烙,和从前岐山温氏的家奴们惯用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顶端烙片的形状,从太阳改成了花瓣,眼中寒光乍现,却仍不动声色。山谷之中,忽然以他为圆心,空出了一大片地。

不少督工和普通低阶修士都认得魏无羡的脸,反倒是那些战俘没几个认得,看到他腰间的陈情,才猜出了来人身份。

但凡是在战场上和魏无羡遇上过的对手,只有一个下场——全军覆没,尽数沦为凶尸。

因此,认得他脸的,现在都是他的部下了。

旁人再不敢阻拦,温情边找边喊:“阿宁!阿宁!”声音凄厉,然而无人应答。跑遍了整个山谷,都没见到弟弟的踪影,温情抓着几名督工问道:“这几天有没有送来几个温家的修士?里面有个说话结结巴巴的人,你们有没有见到他?谁见到他了?”

数名督工面面相觑,为首者打哈哈道:“这里所有的战俘,都是温家的修士,每天都有新送来的。都在这儿了……”

魏无羡道:“都在这儿了?”

那名督头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魏无羡道:“好吧。我姑且当,活着的都在这儿了。那么,其他的呢?”

温情的身体晃了晃。

与“活着”相对的“其他”,自然只有“死”。

督头不敢多言,只得硬着头皮,将他们带到了山谷之后的一片野林。他不敢自己一个人面对魏无羡,命令手下另外七八人也一起跟上,浩浩荡荡地带路。

野林深处,横七竖八扔着几十条人形。有的已经发出了腐烂的恶臭。对此,魏无羡习以为常,温情则完全注意不到。他们在尸堆里翻了一阵,很快就翻到了还睁着眼睛的温宁。

温宁的肋骨被打塌了半边,嘴角的血迹已经凝成了暗褐色,一动不动。

温情仍不死心,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

死死抓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她哭得面目扭曲,那张原本甜美的脸皱成一团,变得很丑,很难看。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

在唯一的弟弟僵硬的尸体前,她所坚持的高傲片甲不留。

魏无羡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

在奔波路上,温情对他说了很多的事。射日之征后,他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无论有没有参过战、无论有没有杀过人,都要每日每处被人监视,随时随地受人摆布、遭人呵斥。

温情和温宁有一个逝世的堂哥,这位堂哥的外婆也被打成了“温狗余孽”之一。虽然因为她年纪太大,不用和其他俘虏一样做苦力,却有另外的折腾法子对付她。就是让她每天扛着一面被撕得破破烂烂、涂上了血红大叉的温家战旗走来走去,进行自我羞辱,美其名曰“自省”。

那堂哥生前独子大约才两三岁,最亲近的就是外婆,离了老人家就不行,又不能没人照顾,她只好把小外孙用布条绑在背上带。一个老人颤颤巍巍,一个小孩子在她背上懵懵懂懂。一老一小,吃力地扛着一面高高的旗子,佝偻着腰地在路旁来回行走,走两步歇一歇,把旗子放下,见有人走近,赶忙又把旗子背起,生怕被人发现后斥责找麻烦。

那日,金子勋夜猎,追着一只八翼蝙蝠王,来到了他们位于岐山一角的拘禁地。

那只八翼蝙蝠王神出鬼没且性情凶悍,藏匿时便找不到,不藏匿时又对付不了。金子勋正焦躁,恰好遇上前来查看异象的几名温家门生。金子勋把他们当成送上门来的饵,不分青红皂白,逼他们负上召阴旗吸引攻击。

温情习医,她的门生随她,从来只救人而不杀人。温宁更是因为性情怯弱,都不敢招收暴戾之徒,手下尽是些和他差不多木讷老实的修士,从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他们这一支也只剩下几十人了。温宁见手下门生有性命之险,赶出来和金子勋磕磕巴巴地讲道理,拖拖拉拉间,八翼蝙蝠王跑了,金子勋大怒之下,令部下把他们尽数抓走。

这些天温情跑的几乎发狂,却还是来晚了,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温情哭得太凶,无声地晕了过去。

魏无羡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道:“这个人是谁杀的。”

他语气不冷不热,似乎没有动怒,而是在思考什么。那名为首的督工心生侥幸,嘴硬道:“魏公子,这话您可别乱说,这儿可没人敢杀人,他是自己干活不小心,从山壁滚下来摔死的。”

魏无羡道:“没人敢乱杀人?真的?”

数名督工一齐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

“绝无虚假!”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哦。我明白。”

旋即,他慢条斯理地接道:“因为是温狗,温狗不是人。所以说,‘这儿没人敢乱杀人’,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督头刚才心中,正好就在想这一句,猛地被他戳穿心思,脸色一白。魏无羡又道:“还是你们真觉得,我会分辨不出一个人是怎么死的?”

众督工哑然,终于开始发觉大事不妙,隐隐有后退之意。

魏无羡维持笑容不变,道:“你们最好立刻老实交待,是谁杀的,自己站出来。不然,我就只好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了。全都杀光,这总该没有漏网之鱼。”

众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寒。督头嗫嚅道:“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眼下正交好,魏公子您可不能……”

闻言,魏无羡看了他一眼,讶然道:“你很有勇气。这是威胁我?”

督头忙道:“不敢不敢。”

魏无羡道:“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让他自己来指认吧。”

仿佛等待他这一句多时一般,一道黑色的身影僵直地立了起来。

☆、第72章桀骜第十七

当天夜里,整个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子时,金麟台上点金阁里,大大小小近五十位家主依席而坐。首席是金光善,金子轩出门在外,金子勋又资历不够,因此只有金光瑶垂手侍立在他身旁。前列是聂明玦、江澄、蓝曦臣、蓝忘机等家主、名士一级的人物,神色肃然。后列则是次一等的家主和修士,都如临大敌,不时低声私语一两句“我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且看怎么收场”。

江澄是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心,坐在前列,满面阴云,正在和旁人一样,听席上金光瑶神色恭谨、语气软和地款款道来:

“……在穷奇道催动陈情,将那温宁和堆积在谷后树林的尸体全数凶化,杀六名督工,伤者七十有余。随后他便抱着温情,带着这些凶尸去了岐山的拘禁地,要把那里的温氏残党带走。在岐山的监视者们出面阻拦,又被他驱使恶灵和凶尸击退,带着那五十余人扬长而去。进入乱葬岗后,他让几百具凶尸守在山下巡逻,我们的人到现在都一步也上不去。”

听完之后,点金阁中一片静默。

半晌,江澄才道:“这件事确实做得太不像话,我代他向金宗主赔罪。若有什么补救之法,请尽管开口,我必然尽力补偿。”

金光善要的却并不是他的赔罪和补偿,道:“江宗主,本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兰陵金氏本来是绝不会多说一句的,不过几个门生和下级修士而已,杀就杀了。可这些督工和低阶修士,并不都是金家的人,还有几个别家的。这就……”

江澄眉头紧蹙,揉了揉太阳穴处跳动不止的筋络,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诸位有所不知,魏无羡要救的那名温姓修士,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聂明玦冷冷地道:“有恩?江宗主莫非忘了,云梦江氏灭族血案的凶手是谁?即便是有恩,也早就抵消了吧。”

这几年来,江澄每天都是坚持忙到深夜,今日刚准备早些休息,就被这个炸雷般的消息炸的连夜赶到金麟台,疲倦之下本就压着三分火气,再加上他生性好强,被迫当众低头向旁人道歉,已是烦躁,听聂明玦再提起灭族凶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这恨意不光无差别针对在座所有人,还针对魏无羡。

蓝曦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温情、温宁一脉的残部,我查证过,是并没有参与过射日之征的,没有凶案与他们有关。”

聂明玦转向他,神色略微缓和,却依旧坚持着不赞同的立场:“二弟此话我不同意。身为家族一份子,自当与家族共荣辱、同患难。温氏作恶,后果自然要温氏全族来承担。若是只在家族兴盛时享受优待,家族覆灭了却不肯承担苦果、负起责任、付出代价,这算什么?”

一名家主道:“江宗主,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您莫非忘了温氏当年是如何对待其他家族的?还跟他们讲什么恩义,为了这点恩义还杀伤自己人!”

一提到岐山温氏当年的暴行,众人便群情激奋,嘈杂涌动。金光善本欲讲话,见状不快,金光瑶观其神色,连忙扬声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今日要议之事,重点不在于此。”边说边让家仆们送上了冰镇的果片,转移注意力,点金阁这才渐渐收敛声息。

金光善趁机道:“江宗主,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个魏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

江澄道:“金宗主请讲。”

金光善道:“江宗主,魏婴是你左右手,你很看重他,这个我们都知道。可反过来,他是不是尊敬你这个家主,这就难说了。反正我做家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家的下属胆敢如此居功自傲、狂妄不堪的。”他摇了摇头,道:“百家花宴那么大的场合,当着你的面都敢甩脸色,说走就走。昨天背着你就更放肆了,连他根本不把你这个家主放在眼里这种话都敢说,半点不尊重……”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脸色已十分难看。

忽然,一个冷淡的声音道:“没有。”

金光善编排得正起劲,闻言一愣,和众人一样,循声望去。

只见蓝忘机正襟危坐,波澜不惊地道:“魏婴并未说过不把江宗主放在眼里。他原话的意思是,他一向如此肆无忌惮。并无不尊重之意。”

蓝忘机在外言语极少,就连在清谈会上论法问道,也只有别人向他提问、发出挑战,他才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地回答,三言两语,直击要点,完胜旁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雄辩,除此以外,几乎从不主动发声。是以金光善被他打断,惊讶之情远远大于不快。但毕竟是篡改原话、添油加醋被人当众拆台,微觉尴尬。好在他没尴尬多久,金光瑶便立刻来为他救场了,讶然道:“是吗?原来是这么说的?哎,那天魏公子气势汹汹闯上金麟台,说了太多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我都不太记得了,含光君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这两句意思也差不多吧。”

他的记性比蓝忘机只好不差,却故意装糊涂,聂明玦不喜此种行为,微微皱眉。金光善则顺着台阶下,道:“不错,意思是差不多的,反正不把江宗主放在眼里就是了。”

一名家主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魏无羡虽然在射日之征中有些功劳,但说句不好听的。他毕竟是个家仆之子。一个家仆之子,怎能如此嚣张?”

他说到“家仆之子”,自然有人联想到,堂上还站着一个“娼妓之子”,不免窥视一番。金光瑶分明注意到了这些并无好意的目光,却依旧笑容完美,半点不坠。众人纷纷开始随大流表示不满:

“金宗主让魏婴上呈阴虎符,原本也是好意,怕他驾驭不了,酿成大祸。他却以小人之心猜度,以为谁觊觎他的法宝吗?要说法宝,谁家没有几件镇家之宝。”

“若只是狂妄自大、不懂尊重人倒也罢了,但是他这次却为了几条温狗滥杀我们这边的修士,这是要挑战谁啊?”

“我早就说过他修鬼道会修出问题的吧?看看,杀性已经开始暴露了。”

“也不是滥杀吧……似乎是只杀了虐待和殴打温宁等人的督工。”

蓝忘机原本似乎已进入万物不闻的空禅之境,闻声一动,抬眼望去。

说话的是一名姿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侍立在一位家主身侧,这小心翼翼的一句一出,立刻遭到了附近修士们的群起而攻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说他杀咱们的人有理了?还要赞扬这是仁义之举?”

那女子更小心地道:“不……我并没有这么说,诸位不必如此激动。我只是觉得‘滥杀’这个词不太妥当。”

另一人唾沫横飞道:“有什么不妥当的?魏无羡从射日之征起就滥杀成性,你能否认吗?”

那女子努力辩解道:“射日之争是战场,战场之上,岂非人人都算滥杀?而且我们现在谈的是另一件事,说他滥杀,我真的觉得不算。毕竟事出有因,如果那几名督工确实杀害了温宁等人,这就不叫滥杀,叫报仇,仅此而已。”

卡了卡,一人嘴硬道:“可谁也不知道那几名督工是不是真的杀了温宁,又没人亲眼看见。”

另一人则冷笑道:“仅此而已?不对吧。说的真是清清白白,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

那女子涨红了脸,道:“你说清楚,什么叫心里有鬼?”

那人道:“不用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女人就是女人,当初屠戮玄武洞底他撩了撩你就死心塌地了,到现在还为他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昔年魏无羡屠戮玄武洞底救美一事也充当过一段时间的风流谈资,是以不少人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年轻女子就是那个“绵绵”。

立即有人嘀咕道:“难怪这么巴巴地给魏无羡说话了……”

绵绵气道:“什么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就事论事而已,又关我是女人什么事?讲道理讲不过,就用别的东西攻击我吗?”

一旁和她一个家族的数人喝道:“你都心有偏向了,还谈什么就事论事?”

“别跟她废话了,这种人竟然是我们家的……还能混进点金阁来。”

绵绵气得眼眶都红了,含着泪花,半晌,道:“你们声音大,好,你们有理!”

她把身上的家纹袍猛地脱了下来,往桌上一拍。旁人倒是被她这行为震了一下。这个行为,代表的是“退出家族”。

绵绵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阵,有人嘲笑道:“敢脱有本事就别穿回去啊!”

稀稀落落的,有人开始附和:“女人就是女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过两天肯定又会自己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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