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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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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萧玉音再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大齐的牢房,只当自己就要死在那间阴暗的牢房里了。这时候见夏芍药吩咐丫环们侍候她,便猜测是眼前这小姑娘改善了自己的居住环境。
“皇后娘娘不必谢我,要谢只谢你自己身份尊贵,辽帝待你上心。不然我也不会费周折让人将你从牢房里弄出来。你若是死在了应州牢房里,我家夫君数月以来拿命换来的战功岂不功亏一篑?”
夏芍药是辽人,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场,她对萧玉音的能力很是敬佩,但是站在家国大义面前,她对萧玉音还真没办法喜欢起来。
“恐怕若无姑娘进言,我如今还躺在牢房里吧。”
萧玉音撑着身子坐起来,已是出了一头的汗。服侍的丫环不情不愿意的扶着她半倚在床头,欲将粥碗交到她手上,才发现她手抖的厉害。病了这一场,烧如今还未降下来,又饿了许多日子,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你们喂她吃吧,别回头将粥碗打翻,还得你们拆了来洗。”
当初应州城破之时,这两个丫头都被辽人强占了身子。因是应州知府后衙的丫环,跟自家姑娘一起落到了耶律德光的手里。知府家的姑娘当场撞墙自尽了,只留下这两个丫环被蹂*躏,对辽人深恨不已。如今被燕王征调来侍候辽后,哪里情愿。
只她们也知道夏芍药年纪虽小,但定远将军官阶却不小,这一位也是朝廷诰命,便默默扶了萧玉音坐着,一勺一勺喂了她吃粥,又挟些小菜给她就粥。
萧玉音吃了两小碗粥,再要吃时,便被夏芍药拦住了,“久饿的人吃多了却是不行的,歇会儿再吃吧。”又吩咐丫环端了煎好的汤药来,“皇后既醒了,便不用丫环们再灌药了,自己喝了吧。”
见萧玉音面现迟疑,夏芍药顿时笑了,“若是想让皇后死,恐怕如今皇后娘娘已经在望乡台了,哪里还能活命。”
萧玉音顿时自嘲一笑,落到了这番境地还要多思多虑,当下接过汤药,一口饮尽了。她吃了两碗粥,手上总算有点力气了。只夏芍药仍让丫环扶她躺下了,盖好了被子,也不再与她多说,自己拣起房内案上一本书来看。
滴漏一点点过去了,到了傍晚,夏芍药便又唤了丫环们摆饭,这次仍是清粥小菜,萧玉音却已经能撑着自己做起来喝粥了。她之前被这两个丫环喂的时候,抬头就能瞧见她们恨意十足的眼神,说实话,若非被逼至绝境,她还想活下去,还真没办法被人用仇视的眼神盯着进食。
她手抖着,好几次都差点喂不到嘴里,一顿饭就吃了小半个时辰,满身的虚汗,极不舒服。
等她吃饭了,夏芍药便吩咐丫环端了热水来替她擦洗身上。她这副样子真要泡浴桶里,坐都坐不住,恐怕得淹死。
萧玉音被掳小半年,唯一比较庆幸的便是她年纪老大,齐兵在男女大节问题上倒不曾辱及于她,只言语之中的不敬也算不得什么。进了牢房才知道日子比起在草原上颠沛要艰难上百倍。
如是者三,到了第二日晚间,萧玉音身上的烧也降了许多,不再滚烫,人虽还有虚汗,到底能够自己坐着吃饭喝药了。许多时候她睁开眼睛,便能瞧见夏芍药坐在那里的身影,不多话,但美丽的侧影竟然让她觉得没来由的安心。
到底她面对着的,不是粗莽的军汉。
到了半夜,房里的烛火也点着,夏芍药便睡在架子床对面的美人榻上,因是春夏之交,倒也不甚凉,只一床被子也尽够了。
这晚萧玉音睡饱了,两日时醒时睡,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再醒来见夏芍药双手扣于脑后平躺着,忽起了聊天的兴致,“喂,小姑娘,你果然是那姓夏的夫人?”年纪这样小,又容色倾绝,与那面上生满冻疮的高大健硕的粗汉站在一起,有种让人不忍卒睹的感觉。
她对夏景行内心深藏恨意,这是杀害了她兄长萧成龙的凶手,可是对夏芍药却恨不起来,只觉得生的这样惹人爱怜的小姑娘,笑的又温和可亲,真是让人没办法讨厌起来。
夏芍药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况且夏景行也再三叮嘱她,自己杀了辽后的亲哥哥,让她无论何时也要防备着辽后。
“我听说辽帝身长八尺,面有刀疤,长的很是吓人。”说起来你家男人可比我家男人吓人多了!
萧玉音被小姑娘这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儿给逗乐了。她做皇后多年,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挑战过她的权威了。这也就是在齐地,若是延昌宫里,谁敢这样说话?
皇后再仁厚,该有的权威还是有的。
“说不定将来你还有机会见着他呢。”
夏芍药立刻摆手,“算了算了,我可不愿意见他。辽帝吓人,就让他在辽国吓人好了,也别跑到我们大齐来吓人。虽然大齐的百姓胆子也不小,但山高水远跑这一趟,你们辽国肯定也是要付出点代价吧?”打仗是个劳民伤财两败俱伤的事情,可不是只有大齐百姓遭殃,辽人全无伤亡。
萧玉音被她这副商人的口气给逗乐了,“你又不是商人,算计这么清楚做什么?”
轻看她这个人不要紧,但不能侮辱她的职业!
夏芍药立刻翻身而起,一本正经道:“皇后娘娘错了,我就是个商人,所以凡事都要算计的!只不知道辽国有些什么东西是我们大齐没有的?”
“你夫君做着武将,难道俸禄竟然养不活你,还需要你奔波行商糊口?”
“祖业!这是我家祖业啦!”夏芍药想起何大郎的算盘,继续追问辽后辽地特产。
萧玉音见她双目放光,果然是对辽地特产感兴趣,两地风物不同,她也正睡不着,索性与夏芍药长聊起来。
辽人多以乳肉为食,皮毛为衣,驼马做脚程。但也有瓷器,精美的金银器,最为出名的乃是契丹鞍。
拿瓷器为例,如今在辽地盛行的便有白釉,单釉,以及三彩釉瓷,染织,鎏金鎏银,造马具,以及造纸等手工业都有。还与周边诸国,如西夏大食等亦有贸易来往,羊、马,骆驼每年的都有大笔交易。
夏芍药喃喃,“听起来,辽人的生活也过的很不错嘛,耶律璟这是头壳坏掉了,才要劳民伤财的南侵,挑起战争?”她这种以利益衡量收支比的人,果然还是不懂野心家心中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夏芍药对于耶律璟的评价,萧玉音不置可否。
少年夫妻,萧玉音对这个充满野心的男人十分了解,内心里是希望看到他宏图得展,意气风发的站在权力之巅。然而,当她自己沦落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一路颠沛流离,差点死在肮脏黑暗的牢房里的时候,这位辽国的皇后终于开始正视别人的生命了。
天快亮的时候,她随口问了句:“这屋子是哪家闺秀的吗?”房里处处透着女孩子的巧思。
本来与她谈兴极高的夏芍药忽的神色淡了下来,停顿了一瞬,才道:“应州知府千金的闺房。”A选AA书A网xuanshu^。c^o^m在萧玉音准备再次开口夸奖的时候,她的后半句话才吐出来:“应州城破,知府千金不愿受辱,当场撞死在这屋子里。”
说完了这句,她便不再说话了。
灯花忽的爆了两下,萧玉音吓了老大一跳,再去瞧时,夏芍药已经背过身去,给了她一个背影,以示拒绝再聊。
仿佛因为应州知府千金的死,二人之间又重回沉默。夏芍药不愿意再与萧玉音聊天,萧玉音疑心应州知府千金的魂魄不宁,目光总是忍不住往这房里墙壁上去搜寻。
听说齐人闺女都养的娇,官家富户的千金一生都在宅子里度过,也不知道应州知府的千金在人生最后的尽头,心里是如何绝望惶恐……
房里银红色的帐子,床上锦被屋里绣榻,桌上书画案上琴棋,物在而人亡,香魂已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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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药忙着调理萧玉音身体的时候,燕王抽调了两万骑兵,由夏景行与赵六率领,从应州城出发,紧急行军突袭离大齐最近的辽人日连部,羽陵部。
经过近二十日日夜奔袭,尽获其男女三万余口,杀其男子,以女子及畜产所归,派人先行返回应州,向燕王报喜。
燕王万没想到头回向辽人兴兵,就如此顺利。
正如辽人日连部与羽陵部的人也是万没想到,只知道大汗派兵攻打齐人燕云十六州,对齐人与辽人相连的边境实行全面围攻,哪料得到齐兵从天而降,如杀神一般降临,全无准备之下只能束手就擒,全族覆灭。
辽帝耶律璟收到朔州守将报讯,萧玉音在大齐燕王手里,立刻带着已经得到消息的二子,日夜赶路,带兵前往应州城下,要求与辽后萧玉音对话。
燕王派人前往应州府衙带萧玉音过来,外面催的急,夏芍药却不急不慌,使唤丫环给萧玉音上妆打扮,梳高髻,插凤钗,戴明铛,贴花钿,点朱唇,将自己的头面首饰都贡献了出来,又有最近她在应州城里请来的裁缝特意给萧玉音准备的罗地刺绣夹衣,上罩素纱,站在城楼上,想来定然有飘逸之感。
丫环们不敢埋怨,但门口守着的前锋营士兵却催道:“夫人,你将辽后打扮的这么细心作甚?一会若是与辽帝谈不拢,将她一把自城头上推下去,到时候脑浆子迸裂,收拾的再用心也是白搭。”
作为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商业谈判,甚至厚着脸皮从何家挖墙角的生意人夏芍药连连摆手,“你们懂什么?若是辽后蓬头垢面的万一辽帝瞧不上了,觉得皇后成了黄脸婆,还不如借咱们的手推下城楼,他再娶一个,那这谈判就进行不下去了。只有打扮漂亮了,让他想起旧日美好时光就舍不得,还不得想尽了办法来换辽后?到时候条件可就由得咱们开了!”
这些军士还当她说笑呢。
“可别让辽帝等的不耐烦了……”
夏芍药心道:就是要辽帝等的不耐烦,心浮气躁,到时候燕王殿下提起条件来,他说不定脑子一懵就全答应了。
谈判桌上,越是沉着应对越能占据有利的条件,越是心浮气躁越容易踏入对手的圈套。
夏芍药以前常去撩拨对手何娉婷,当然何娉婷与耶律璟的心理素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萧玉音心里油煎水滚一般着急,想要提早一刻见到耶律璟,到底只能耐着性子由得夏芍药指挥人折腾,倒提醒她一句:“小姑娘这般折腾,就不怕我家大汗发怒吗?”
夏芍药唇边含笑,半真半假道:“如果你家大汗发怒,真要闹将起来,我就让燕王殿下派人将你身上的耳朵手指舌头一点点割下来,扔到城楼去。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燕王殿下的怒火!”说的倒跟真的一样。
萧玉音如今还是齐人砧板上的肉,听到耶律璟来了,这气势马上就不一样了。
听得夏芍药这话,便不再与小姑娘做口舌之争。
她不知道夏景行已经带人奔袭辽人部落,但夏芍药却从看守萧玉音的前锋营嘴里听到这消息,扳着指头算一算也有一月没见夏景行了。她原想着定然是他军情太忙,或者领命前往其余诸州征战,哪知道夏景行已经深入辽人草原深处了。
明知道夏景行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没跟她吭一声就走了,但夏芍药还是忍不住担心,因此最近看萧玉音百般不顺眼,肚里确实憋着一股邪火,连带着对萧玉音也不客气起来。
等到收拾停当,夏芍药召了外间守着的军士进来,将萧玉音双臂反绑,绳子的另外一端由军士握在手里,她还好心好意叮嘱萧玉音:“一会无论买卖成不成,皇后娘娘一定不要想着从城楼上跳下去啊。倒吊在半空中再被人拿箭射成个血葫芦,可就一点也不好看了!”
她这般贴心贴肺的为自己着想,萧玉音都恨不得要夸奖她一番了,“你这么乖,等我回到辽国该赏你些什么呢?”
夏芍药眨巴眨巴大眼睛笑的天真,似个浑然不知世情险恶的小姑娘,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老练,“皇后娘娘就歇了挑拨离间的念头吧。我们夫妇的一举一动都在燕王殿下眼皮子底下,都听燕王殿下调派,对大齐再无二心的。就算是由我来照顾皇后娘娘,也是燕王殿下开的口,认为我是个周到人,不致于在货物出仓以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破损,到时候谈起条件来会影响谈判结果而已。”
萧玉音在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个小姑娘比作货物,面上神色怎么也不会好看。原来小姑娘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请了大夫来看诊,吩咐丫头们照料她饮食汤药,倒与尊敬无关,只为战争而服务。她心里也不知是何种滋味,受到这种轻贱,是自来没有的事儿,自然想着要还回去一些。但没想到反被小姑娘识破用心,倒细细瞧她端致的眉眼,暗暗可惜:这般的冰雪聪明,可惜不是她家闺女,或者儿媳。
自来上位者最爱疑忌能干的手下,若是耶律德光不是耶律璟的同胞兄弟,一路跟着他统一大辽,耶律璟也早就疑心上了耶律德光。
萧玉音长年伴着耶律璟,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深谙上位者的心思,此刻也只能一笑,“你照顾我这些日子,我怎好恩将仇报呢?”
夏芍药陪着她往外走,一路送到了城楼之下,“我也不过是奉了殿下之令来看着皇后娘娘,说起来皇后娘娘只是我家夫君掳来的一件战利品而已,保护战利品物尽其用,我适当的尽些责也是应该的!”
萧玉音还当她与夏芍药这些日子相处,小姑娘对她定然也有些好感了,基于家国立场不同,不至于这么冷酷无情,没想到小姑娘丝毫不曾因她的友善而对她生出好感来,话里话外并没什么情谊的样子。
只要小姑娘对她这位辽国皇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点同情加友善,恐怕都会为她的夫君带来不利的影响,可惜她计较的太清楚,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是个合格的商人,打理货品尽心尽责,但只对利益感兴趣。
萧玉音被看守着的军士一步步押上了应州城楼,低头去瞧,夏芍药就站在城内,正仰头瞧着她。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被引着到达城楼正中处,齐国燕王就站在那里,正与属下谈笑风声,见到她来还客气一句:“皇后娘娘终于来了,你再拖延下去,辽帝恐怕没什么耐心了。”
“还不是夏夫人非要将自己的头面拿出来,要给本宫收拾收拾。”萧玉音到底还是忍不住吐露一句。
燕王想起夏芍药关于萧玉音是货物的理论,顿时嘴角直抽,暗道夏少东可真舍得下血本,这人不会想着要从这次谈判之中谋些什么利吧?她已经投入了万贯家产,按理说也是要对夏家在适当的范围之内有所回报的。
“皇后娘娘还是收拾收拾的好,免得辽帝以为我们克扣了皇后呢。”
燕王一句话,就让萧玉音试探的心思给熄灭了。
他这话分明是对夏芍药的所做所为并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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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之下,耶律璟高坐在马上,仰头去瞧齐国燕王身边站着的中年女子,“阿音——”见得她好端端立在那里,打扮的雍容华贵,气色也很不错,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身后两皇子朝着城楼上直挥手,连连大喊:“阿妈——”
萧玉音忽的湿了眼眶,“璟哥——”落到了齐人的手里,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总以为此生此世再见不到丈夫与儿子了。
她一开口,城下的辽军就齐齐噤声,只余耶律璟与两名皇子的声音。一家四口以别样的形势聚集在了应州城,实是出人意料。
城楼之上,燕王萧恪道:“皇后娘娘不必激动,好歹你们一家四口总算团聚了,我们十六州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再也盼不到亲人相聚的一天了。”
——这是安慰吗?
萧玉音听来,萧恪这番话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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