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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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眼神一暗，就命人去将一无师太请了过来。

我正正疑惑，他请一无师太过来是什么意思，阿爹却慈爱笑着告诉我，“我为之之举办的佛法大赛，一无师太便是胜出那人。一旦宫中祠堂准备好，一无师太便为我儿连续诵经一百二十日，祈我儿同夫君百年恩爱。”

阿爹从进来起，就一直在讨好我。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对我讨好，谁讨好我，我就心软。

我这时一听，心肠都软了，却又想到阿娘刚刚见面时，对墨夷说的，吟妃是一无师太的人。想到这里，我心里一沉，问阿爹，“那你答应师太什么了？”

果然，阿爹脸色一僵，眼睛里，尴尬。

却是阿娘轻笑着将话题带了过去，又警告地瞪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少管娘家事……

我忍不住悲从中来。

因为我是水，现在水大概也蒸干了，所以阿爹就可以说话不算数了吗？

我全程没怎么出声，这门回得……委实尴尬。

后来，阿娘眼见我一直在拖大家的后腿，大约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便一把将我揪到了园子里去，将我训斥了一番。啊，说什么，我恃宠而骄啊，我不听她的话啊，一连串数落一番，最后总结：你再这样，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我哼哼，“你本来也不想我回来，是不是？”

阿娘一时语塞。

“我都知道，你和墨夷可有默契了……你们都不想我回来，说什么添乱，其实就是怕我见到吟妃吧？你想我回来时，我没赶上，现在你就希望我永远别回来。可是你看，现在你说了也不算了，我让墨夷带我回来，他就听我的，所以，以后……我不怕你了。”

我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不怕你了”，并且，我在说这话时，小拳头还捏了一捏，抬眸，直直地望进了阿娘的眼睛里。我想，我那时的模样，看起来，大抵就是示威的。

我后来回想，也委实没有想清自己是凭什么来的。想我那阿娘欺压了我十八年，我一夕嫁个人，就要和她叫板，凭什么？

且不说墨夷不过是这几天新婚，对我言听计从，表现良好，来日方长，还说不准他是否就真是从此听我的了。即便是他真的听我的，他也不一定斗得过阿娘啊……

我后来苦苦思量一番，终于顿悟，想来，彼时，我大约存的是一份坐山观虎斗的心，想让压迫我的两座大山自相残杀……

当然，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却说阿娘见我对她叫板，当即一愣，旋即，就轻轻笑了出来，又摸了摸我的头发，问我，“我儿喜欢上墨夷了？”

我当即一囧……这是从何说起的呢？”

阿娘又径自掩唇轻笑，“想来也是，若是不喜，怎会在房中流连那么多时日？”

她真是……正正戳中我心中的痛啊！

我拒绝和她谈论这个话题，她自己打趣了两句，无趣，又问我，“墨夷对你好吗？”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又斟酌道，“比婚前对我要好了许多。”

阿娘一怔，随即一笑，“这就好。”

半晌，她又感慨，“我就怕他对你不好啊……”

我见她语带凄凉，仿佛是六月的天气，前一刻还阳光火热的，转眼就乌云密布了，一时忍不住狐疑。

阿娘望着我，问我，“告诉我，墨夷今天帮你教训吟妃，你开心吗？”

总算说了点我喜欢的，我狠狠点头，“当然！”

阿娘微微一笑，“墨夷心思太深了。他这么做，既是在讨你的欢心，也是在做给我看。”

我一愣。

“墨夷知道我一直在附近看着。”

我这才恍然，怪不得刚才墨夷就是要将吟妃送宫正司，也不怕真送进去了，他自己下不来台。原来，他早就知道阿娘就在附近，阿娘会给他台阶下……

可是，我仍旧疑惑。我问阿娘，“讨我欢心，这个我懂。但是，他要做给你看什么呢？你都已经把我嫁给他了。”

阿娘微微一笑，又摸了摸我的脸，“他做给我看，他可以保护你，让我放心把你交给他。”

我和墨夷同阿娘阿爹一起用了午膳，之后，阿爹有事要处理，便先行离开。临去时，阿爹握着我的手，欲言又止。

我一心软，便送了他出去。

无人处，阿爹抱着我，对我道，“之之，对不起，但是，吟妃怀孕了。一无师太亲自进宫跪求阿爹，赦吟妃回宫，阿爹……只是将她留在宫中，并没有再宠幸过她。”

我觉得，这个世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即便懂得阿爹对吟妃的执念，也不懂一无师太这是为了什么！

在我心中，一无师太是个真正无欲无求的方外之人，自我有记忆起，我们一家人，我，阿爹，阿娘，哥哥，那么信任她。她曾经说过，她这辈子绝不会再出拢慈庵半步，然而如今，为了吟妃，她竟然打破誓言……

这到底是吟妃的人格有问题，还是我的眼睛有问题啊？

我回到阿娘身边，告诉她，“不必让一无师太为我祈福了，让她回拢慈庵吧，我不需要她为我祈福。”

阿娘了然，点点头。

我又看向墨夷，问，“你会不高兴吗？”

墨夷一笑，摸了摸我的头，“我的幸福，有你就够了，不必他人。”

我又坐了一会儿，拜别阿娘。阿娘一路送我到宫门口，天愈暗，风吹过来，阿娘的凤髻仍旧一丝不苟，就仿佛她这人生来就是高贵端庄，母仪天下……可是其实，她应该也有怕被风吹到、被雨打到的时候吧？

我心中一疼，就扑到她怀里，眼眶微热。

阿娘拍了拍我的肩，轻叹，“之之，记住，阿娘的夫君是皇帝。”

我抬头看她。

她望着我，眸色深而黑，郑重，“这就是后宫。没有唯一，只有无数的新人换旧人。今天即便没有吟妃，也会有其他女子。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三国皇帝，哪一个的后宫不是如此？便连阿娘的阿爹，你的外公，如今也仍旧在充盈后宫……之之，你是公主，你的阿爹是皇帝，你一面要懂得接受阿爹的生活，一面便要更懂得珍惜自己的生活……珍惜墨夷。”

我的阿娘，真正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模样、智慧、人品、气度，样样皆是，既可以为人妻子，也足够母仪天下！

可是……恍然间，我终于醒悟，原来，为人妻子和母仪天下，这两者原本就不能兼得！这就是，身份。身份赋予了她无以伦比的权力和高贵，却也同时夺了她的夫君……当然，私心里，我仍旧期望着阿爹能够回头。

而我的身份，似乎要比她幸运许多。从来没听过皇帝不纳嫔妃，却也从来没听过驸马敢纳小妾……至少，在九黎的历史里，还从来没有哪个驸马这么不要命。

可是，在最初，阿娘也同我一样啊，她也是公主，然而，最后，她做了皇后；还有吟妃，她也是公主，最后，她跑来抢我阿娘的夫君……

这真是，两个公主都没当好，又偏偏撞到了一处来……

皇后，皇帝，公主……

我一路纠结在这身份里，越想越心理不平，忍不住拳头一紧，低唤，“停车！”

马车没有动静，仍旧在往前行……墨夷抬眸看我。

一刹那，我愣了一愣，又随即有一个念头进来：如今墨夷虽名为我的驸马，然而却连这些底下人都全听他的，若有一日，他当真要纳小妾，而我又要阻止，那么，不要命那人，究竟是他，还是我呢？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

墨夷轻声问我，“怎么了？”

我颤声问他，“为什么外面的人都不听我的了？”

墨夷很坦诚，“这个啊，我让他们从此以后听我的。”

“……”

他夺权夺得如此光明正大，连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我抚了抚额，叹，“那你总得留个人听我的吧。”

“你说，我听你的。”

“……”

“那你帮我把陆籍抓回来。”

“你找她做什么？”

“关起来！”

“你和她不是朋友吗？”

“已经不是了！”

“……”

“你不是说要听我的吗？”

“是……但是我想提醒你，欺压良民不太好。”

“你认为陆籍是良民？”

“……是。”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更到这里～谢谢阅读！

第七十一章

这个世界真是颠覆了……

陆籍对我下药；单就这一条；就是按照九黎律例，她也……轻则当斩；重则株连！是亏了我这公主做得善良，如今也不过心里不顺；想抓她过来关一关小黑屋，而我这公主的夫君却在我面前力保她是良民了！

我咬牙，“你凭什么？”

“就凭……她帮了我大忙。”

我；“……”

那个不堪回首的新婚之夜啊……！

我一面挫败，一面又心思一动。我含情脉脉看了墨夷一眼；低头；小娇羞说了一句；“墨夷；陆籍不能一辈子帮你对我下春/药的，往后你想要……总还是要看我自己愿意的。”

然后，就凭着这句话，我总算战胜了陆籍。墨夷立刻命人去抓她，我坐在马车里，阴恻恻笑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陆籍竟然已经逃了！

去抓陆籍的人最后空手而归，对我说，“陆小姐回老家看外婆了……”

回老家，看外婆……我皱眉，问，“谁说的？”

“左相大人说的。”

“是他告诉你陆籍回老家看外婆的？”我冷哼，如果是，那么陆修和，你虽然没有欺君，但你欺公主，在我们这里，就是视同欺君，看我不弄死你！

“回公主，左相大人说，这是陆小姐留书说的，是真是假，他也不得而知。”

我，“……”

果然大家考虑得都是这么周全啊……

我无奈地挥了挥手，正正要说，“你下去吧……”

墨夷却淡淡出声，“那就把左相大人请过来吧。”

我一听，愣了，随即，我拼命扯他衣袖，“你找他过来做什么？他是只狐狸，我对付不了他。”

墨夷拍拍我的手，一笑，“放心，不用你对付他。陆籍不是去看外婆了吗？我让陆修和帮你催一催她，让她早点回来。”

“……我一般使唤不动陆修和。”所以我很讨厌这个人！

墨夷朝我安抚一笑，“这不叫使唤，这就是帮个忙，举手之劳，他为臣子的，也好意思拒绝？”

我，“……”

然后，我们公主府的人就去左相府，将我朝有名的老色狐狸陆修和请了过来。

我很紧张，要知道，陆修和这种人，背地里讨厌可以，却一定是不能乱请的，就像小鬼一样，小鬼，你能乱请吗？我做了个比方，墨夷却不以为然，带着我回房，就将我放在里面，又自己出去了。

临去时，朝我一笑，“我去看看陆修和来了没有。”

到最后，我也没有见到陆修和，墨夷没多久就回来了，只说，“我已经将他安顿好了。”

彼时，我还忒没骨气地问他，“那我要去看看他吗？”

墨夷一笑，摇头，“不用。”

他说着，就来抱我。我看了看外面，啊，已经天黑了……

我和墨夷双双倒在床榻时，忽然想起一事，就问他，“你让陆修和吃晚饭了没有？”

墨夷没回我，只是狠狠吻住我的嘴巴，又覆到了我身上来，有点急躁，还有点薄怒……当然，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有点薄怒，他那点薄怒，是在他……咳咳，急躁完了以后对我说的。

语带警示，对我说，以后他兴致上来时，不要和他说些不相干的话，坏了他的情绪。

……

＇文＇墨夷办事，果然利落。我不过同他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他刚刚为我穿好了衣裳，阿因就告诉我，陆籍求见。

＇人＇是以，我连陆修和都还没来得及见，便见到了回老家看外婆的陆籍，当然，我本来也不想见陆修和。

＇书＇我和墨夷用完了早膳，墨夷才让人传陆籍进来。陆籍一身布衣男装，看样子，也确实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见了我，讪讪一笑。

＇屋＇我擦了擦嘴角，哼哼，“不是回老家看外婆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记得你老家祖籍是……嗯，离帝都挺远的吧？”

陆籍朝着我讨好一笑，“嘿嘿，巧了，老家外婆也来看我，然后我俩就在路上遇到了……就在帝都城门口见了一见。”

“哦，那你外婆呢？没一起带过来，让我认识认识？”

“啊，我看完了她，她看完了我，然后她就回老家去了，我也回来了。”

“……”

陆籍小心地蹭到我旁边来，见我没什么反应，就索性自己在我右边坐下，又巴巴望着我，问我，“听说我老爹在你这里？”

我点点头，“是啊，你要和他也见一见吗？”

陆籍慌忙摇手，“不用不用，我知道他在你这里，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我一笑，“所以，你果真是留书出走了？”

陆籍摸了摸鼻子，点头。

我轻嗤，“你还真是未雨绸缪啊。”

“我一听说你……”陆籍看了墨夷一眼，神色暧昧，才道，“不让驸马下床……我就知道你肯定贪心，把两块都吃了。可是，这明明就是你的错，我都告诉了你，让你给你夫君留一块，你也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却全自己吃了下去，导致情药过量……原本是增进夫妻和谐的东西，你说你这……还好你的驸马英武，真是你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的错……驸马英武……我不幸中的万幸……

我浑身抽搐，咬牙切齿，“墨夷，把陆籍给我关进小黑屋去！”

“诶，别别别！”陆籍一把抱住我，顿时凄厉，“小玉，不，公主，我错了！是我的错，是我，我才是你万幸中的不幸，你别把我关小黑屋……再说，再说，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不听！”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要把她扯开。

陆籍却死命抱着我的脖子，又大声嚷嚷，“你听我说，这个真的很重要！”

我越扯她，她就越抱我，箍得我脖子都痛了，索性作罢。我松手，她便松手，多年来，我们总算培养了这点点默契。

我轻哼，“你说吧。”

陆籍却盯着墨夷看。

我假装看不懂她的暗示，“要不要说，不要说就去小黑屋！”

陆籍皱眉，“不知好歹，我可是为了你好！”

我轻哼，就不理她。

她自己纠结了一会儿，直接冲墨夷一笑，“诶，驸马，你能出去一下吗？”

我没动声色，墨夷看了看我，一笑，大方地离开了。

那次第，我忽然觉得，一向嚣张的墨夷，原来竟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陆籍不过帮他……咳咳，他就这么好说话了。想来，是过去他的人品着实被藏得太深了，我竟一丁点也没看出来。

墨夷出去以后，陆籍就更往我靠近了一些，神神秘秘的。

“你有话就说吧。”我不喜欢她故作神秘，当然，也是因为过去无数次经验表明，她每一次神秘的内容，其实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眨巴眨巴了水汪汪的眼睛，又往周围看了看，小声问我，“你的驸马会在哪里偷听吗？”

我心笑，吓她，“说不定哦～”

她听了，小脸顿时一皱，纠结起来。半晌，只得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

她今日，真是……酝酿气氛过了头了！

我正要骂她，却猛然瞥到桌上的水迹，霎时，整个身子仿佛被什么狠狠一劈，动也不能再动……

全身血液凝滞。

我换了男装，立刻和陆籍一路赶至那偏小的客栈。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们一进门，小二就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这么多年来，我走到哪里都是这样，陆籍说，那是因为我长来便是一头肥羊模样，鲜活鲜活的，仿佛是在胸前挂了块牌子，“待宰！”

“我们找人。”

我急急应了一声，陆籍又站到我身前来，那小二认得她，讪笑着叫了一声“陆公子”，便让开了道。

陆籍领着我到了二楼尽头处的一个房间，我只觉心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