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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无德-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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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咎仰头看着交泰殿,突然仰身向后一倒,整个人躺在了雪地里。

“皇上!”冯有德吓得放下灯笼,想要将纪无咎扶起来,但是被纪无咎抬手阻止了。

“你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冯有德虽有些不放心,但圣意难违,他只好把灯笼留给纪无咎,自己先回乾清宫了。

纪无咎躺在雪中。身下的雪浸入他的衣领,后颈上一片冰凉。虽然没有月光,但有白雪的映衬,夜并不黑。他仰躺着,大睁着眼睛,看着空中的雪片纷纷不情不愿地落下来,仿佛遭人遗弃一般。

他想到了头顶正前方的那座宫殿,想到了宫殿里此时躺着的那个人。他想到了她的胴体,想到了她的体香,想到了她厌恶的神情和冰冷的眼神。

以及她满面的泪痕。

他突然用双手盖着脸,侧躺着,痛苦地蜷起身体。

蓁蓁,蓁蓁。

身体上的力气似乎在渐渐流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他远去。

他不明白。

他明明得到了她,却更像是失去了。

42。情思

“娘娘;奴婢听说;昨儿晚上大半夜的;皇上就从坤宁宫出来了,自个儿回了乾清宫。”一早,秋枫一边伺候着贤妃梳洗,一边说着闲话。

“是吗,”贤妃缓缓地擦着手;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想来是皇后做错了什么事情,犯了圣意吧。”

“那娘娘您说,皇后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皇上生那么大气?”

贤妃把手巾递还给一旁的宫女,坐在镜前等着秋枫给她梳头;一边说道,“苏婕妤死得蹊跷。”

“正是呢,”秋枫握着贤妃的头发慢慢地梳着,接口答道,“往日里若是出了这样的人命官司,皇后娘娘立刻就成了神断,这次可是没听到什么响儿,就偃旗息鼓了。”

贤妃怎么会听不出秋枫话里的暗示,事实上她也觉得苏婕妤的死跟叶蓁蓁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听说前几天皇上被刺时,皇后当时也在,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苏婕妤舍身护驾,立了大功,她大概是怀恨在心吧。”

秋枫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她又试探着问道,“那么娘娘,咱们用不用趁这个时候加把火?”

“不急,先看看皇上的意思。那刺客可是个侍卫,皇上大概会趁此机会敲打敲打陆家和叶家,就是不知道他会做到什么程度。总之皇后应该不会讨到什么好果子吃。再说,就算皇上放过她,还有太后呢。咱们呀,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秋枫笑赞道,“娘娘真是冰雪聪明。”

贤妃摆弄着一支金钗,低头不语。

“那娘娘您说,这场谋刺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呢?”

“不管主使是谁,总归是要有人顶罪的。这,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了。”

秋枫又担忧地说道,“可是……如果真是皇后杀了苏婕妤,那么皇后的手段也太毒辣了些,倘若娘娘您被她盯上……”

“本宫不会坐以待毙的。该出手时,我自然会出手。”

***

武英殿里,刑部主管京畿大案的官员谢常青正在接受纪无咎的垂问。康承禄的审问进行得不太顺利,无论如何严刑拷打,他只一口咬定是自己看纪无咎不顺眼,觉得他是个暴君,所以伺机杀害,并无旁人指使。这种话傻子也不信。

纪无咎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此人在行刺之前的几天是否有什么异常举动?”

“回皇上,通过对熟知他的几个人进行盘问,微臣并未发现康承禄此前有何异常举动。只有一事……此人不好女色,但谋刺的前一天,似乎去青楼里喝过花酒。”

“喝花酒?”纪无咎冷哼道,“青楼向来不缺是非,他去的哪一家?”

“回皇上,他去的是翠芳楼。”

“翠芳楼?”纪无咎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正好,朕也要去一趟。”

谢常青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故意木着一张脸在一旁装聋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纪无咎又问道,“假传圣旨的人可查清楚了?”

“回皇上,顺天府的捕快在香河县发现一具尸体,打捞上来之后经过刑部狱吏的指认,确认死者就是当日假传圣旨接近康承禄的人。”

“死者是什么身份?”

谢常青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冯有德。

冯有德站出来答道,“皇上,死者叫任二喜,是钟鼓司的太监。”

纪无咎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继续查下去,查一查他最近和哪一宫的人过从亲密,或是与外头的官员有何瓜葛。”

“遵旨。”

之后纪无咎就带着冯有德去了翠芳楼。虽只来过这里两次,那老鸨却对他印象十分深刻。她一见到他,便款款迎上来,抖着手绢笑呵呵地招呼道,“纪公子,有日子不见您来了,我们红云姑娘可是整日价守着空闺想着您,您一点儿都不心疼!”

纪无咎依然不太适应大堂里浓重的胭脂水粉味儿,他不搭理老鸨的荤话,让她开了个雅间,并且留住她问话。

让冯有德关好门守在外头,纪无咎展开一幅画像,问老鸨道,“这个人,你可曾见过?”

老鸨眼珠滴溜溜地转,嘴上笑道,“纪公子,您来咱们这儿,到底是来找乐子的,还是来寻仇的呀。要是找乐子,包管把您伺候得成了仙儿,要为别的……”

纪无咎很上道,拍出一张银票,说道,“这个人是朝廷的重犯,你若不说,怕是整个翠芳楼都要跟着遭秧。”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不招也得招了,再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老鸨把银票收好,笑道,“这个人奴家确实见过,前几天他来咱们这玩儿过一次。”

纪无咎怀疑地看着她,“你这里人来人往的,他只来过一次,你便能记清楚?”

“纪公子有所不知,这个人他穷着呐,身上没几两银子,还想梳笼我们花魁娘子,所以奴家对他印象深刻了些。”

“哦?那他在此都做了些什么?”

“说也奇怪,我们柳月姑娘见到他之后,便请他去闺房里坐了一会儿,奴家也不晓得他们做了些什么勾当,只不过略一会儿,那穷小子就出来了。”

纪无咎又问道,“柳月是谁?”

“公子您不记得了?您来咱们这里,第一次点的姑娘就是柳月,我们的花魁。”

纪无咎想了一下,确实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把他请进了房间。他点了点头,又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今日的谈话,半个字休要向旁人提及,否则……”

老鸨不等他说出后头的话,拿起银票点头哈腰道,“放心吧您!我要是和别人说,叫我生生世世烂舌头!”

“行了,你下去吧,把红云叫来。”

“是是是,公子您也该办正事了。”老鸨嘻嘻笑道,转身去了。

红云听说纪公子来,知道发财的机会又来了,因此十分殷勤,老鸨跟她一说,她推掉手上的事情便上来了。

纪无咎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这件事。

红云欢场上混惯了,对男人的心思十分了解,看他神色又是为难又是窘迫,还有些懊恼,便问道:“公子,您不会对她用强了吧?”

“……算是吧。”

“哎呦喂,您让我说您什么好呀。前头让您贴心贴意做小伏低,可不是为了让您……这下好了,前功尽弃!”

她说一句,纪无咎的脸色就黑一分,等她说完,他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红云又问道,“那个……她相公知道此事吗?”

“???”

“知道?不知道?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我就是她相公。”

“……”

红云震惊地看着纪无咎,久久不语。她自问见过的男人无数,现在看来她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是哪儿来的奇葩啊,碰一下自己老婆还跟做贼似的?他老婆又是什么样的奇葩啊,对着这么个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又绝顶好的夫君,还拿什么乔?她莫不是想嫁给皇帝不成!

红云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出来,但又怕触怒了眼前这尊神,憋了半天,最后只化作一声幽幽叹息,“公子对尊夫人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敬又可怜,可叹又可羡!”

纪无咎却被她说得一愣,“用情至深?”

红云现在也摸着他的脉了——这个人的脑子不大灵光。她点头答道,“是,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公子您对尊夫人的感情,实在连我这个风尘女子看着都颇为触动。话说,您……不会还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意吧?”

纪无咎的表情有些茫然。

果然是。红云了然,“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男女情爱之事,从来都是既莫测又销魂,您一时不能理解,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好在您遇到了我……”红云说着,抬头一看纪无咎,发现他脸上呆呆的,双眼放空,早已不知神游何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纪无咎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公子?公子?”

纪无咎突然站起身,抬脚就走。

红云追在后头说道,“公子,您还没给钱呐!”

纪无咎掏出一沓银票,看也不看,往她手上一塞。红云便不再管他,兀自抱着银票笑哈哈地数,心想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莫过于冤大头。

回去的一路上,纪无咎一直显得失魂落魄的,冯有德偷眼瞄他,一脸的了然和担忧。

回到乾清宫,纪无咎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案前沉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直以来,纪无咎对待女人的态度,与对待吃穿用度的态度并无差异。有了兴致,便用上一用,哪一个用着不错,就赏一赏。

他从未想过男女之情到底为何物。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朝政权谋上,于谈情说爱一事上实在是技艺微末。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情”会悄无声息地长在人的身上,挥之不去又牵肠挂肚。

纪无咎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也从未对哪一个女人有着强烈的势在必得的渴望。

直到遇到叶蓁蓁。

纪无咎发现,他把整件事情的因果与本末颠倒了。他想要得到她,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走出乾清宫,穿过交泰殿,站在殿前望着对面的坤宁宫。他想走进去,和她说说话,告诉她,他喜欢她。

然而他站在交泰殿前,始终未再向前迈出一步。

对面的窗户突然打开了。叶蓁蓁坐在窗前,看到了他。她觉得屋子里闷得很,便不顾素月的劝说,执意要开窗透透气,外头的凉风往室内一吹,果然清爽了许多。

叶蓁蓁看着纪无咎,纪无咎也看着叶蓁蓁。二人遥遥地隔空相望,像是天河两岸的痴男怨女一般。

纪无咎突然转身,走进了交泰殿。

叶蓁蓁看着他的背影,对素月说道,“素月,我好像错了。”

“娘娘,您这话可别对奴婢说,皇上他听不到。”素月说着,放下窗子。

43。道歉

腊月二十八;熙和二年的倒数第二天,这一天十分值得纪念;因为这一天;纪无咎做了很多凶残的事情。

他先是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当着太后的面叫来了她宫里的两个太监训斥一番;命人拖出去杖毙。

太后当场就怒了,“年关将近;你不说积德祈福,反跑来哀家这里杀生。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佛祖!”

纪无咎板着脸答道,“他们勾结任二喜,假传圣旨诬陷忠良;本来就是死罪。”

“证据何在?单凭你一句话;就随便治人死罪,岂不草率?”

“母后的意思,是让朕继续追查下去?一直追查到底,查到最后,揪出幕后主使之人?”纪无咎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无半点波澜。

太后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她最终用力一拍炕几,“你这不孝子!”

“还有更不孝的,”纪无咎站起身,背着手说道,“太常寺少卿许尚永欺男霸女,被告上了顺天府,朕已下令将他革职查办。”

许尚永就是许为容的父亲。此人才智平庸,十分好色,小妾纳了一大把,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总要想办法弄到手。这次欺侮了一个良家妇女,没想到那妇女是个性烈的,回去就吊死了。她男人抬着尸体哭到顺天府,也不要银子也不怕威压,只图一个说法。顺天府尹虽心中不平,但也知道许尚永是皇上的亲舅舅,所以还是先把案子压着,上了个折子询问纪无咎的意思。

纪无咎的朱批只有两个字:严办。

“他是你舅舅!”太后气得声调都变尖了。

“那又怎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若不是朕的舅舅,大概也做不出这种无耻的勾当。”

“你,你……”

“母后,”纪无咎声音放得和缓了一些,说道,“朕知道您关心朕,但朝政上的事,朕尚且应付得来。您若真想为朕分忧,不如每日一心一意地吃您的斋念您的佛,祈祷我大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样便能让朕少许多繁务。倘若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您是朕的母亲,朕自然不会把您怎样,但对旁的人,朕就无需顾忌太多了。”

这是j□j裸的威胁。太后既愤怒又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这儿子翅膀越来越硬了,已经硬到脱离任何人的控制了。

“那么,你舅舅还是从轻发落吧。”太后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晚了,朕的旨意已下,君无戏言。”

从慈宁宫出来,纪无咎又直奔天香楼。

后宫之中,一宫之主需是嫔位以上的人,低位分的妃子们只能住在偏殿。但天香楼是一座独立的小楼,没有宫殿那么大,当初太后便做主让许为容单独住在这里。

看到纪无咎时,许选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表、表哥?你来看我了?”说着,眼圈一红,眼泪竟滚了下来。

“是,表妹。”纪无咎走到她面前,抬手帮她拭了拭眼泪。

许选侍扑进纪无咎怀中,抽泣不止。

纪无咎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为容,你是朕的表妹,所以看在兄妹的情分上,你怂恿苏婕妤犯下欺君和谋逆的大罪,朕也不会要你的命。”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酷的话。

许选侍身体一僵,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用这样看着朕,当初既然做了,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朕可以装傻,但是别真把朕当傻子。”

“表哥……”

“去冷宫住一阵子吧,什么时候把你那一身的聪明扔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着,纪无咎推开她,转身离去。

许选侍不甘心地想要追上来,被身后的人拉住。她哭着叫道,“表哥,表哥我错了表哥,别让我去冷宫,我改,我都改……”

纪无咎的脚步始终不曾放慢一点,头也没回。

莫怪帝王心凉薄。放眼整个后宫,有哪一个女人在拿真心对他?

身后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纪无咎长舒一口气,胸口的郁气散了许多。他其实不介意女人们对他使些小把戏,但聪明到这个份儿上的,实在让人厌恶。

接着,纪无咎溜达回到武英殿,那里,叶沐芳正等着觐见皇上。

前面已经说过,叶沐芳是叶蓁蓁的二哥,工部侍郎。他今年主持治河工程,一直在山东,昨天才回来,在家歇了口气,很快就接到纪无咎的传召。

叶沐芳整个人比离开京城时瘦了两圈,黑了不少,两颊上的肉消瘦下去,年纪不大就蓄起了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老成稳重了。他虽风尘仆仆,目光却十分有神,看来精神不错。

纪无咎很关心这次修水库的工程。他其实一直在关注,山东有专门的人搜集那边的消息往他跟前递。因此,无需叶沐芳汇报,他也差不多知道个大概,但还是想要听他亲口说一说。

这次工程,说来真是老天爷给面子。往年的隆冬时节,北方的土地总要有两三个月冻得坚硬无比,这个时候挖掘起来相当吃力,只能暂时停工。但是今年,黄河下游的大部分区域都遇上了难得的暖冬,土地进了腊月才冻结实了,估计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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