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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第9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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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钰掀开奏折,阅目一边,提笔批阅,批阅一本后,忽然对在对面喝茶的谢芳华道,“你也来帮我批阅奏折吧。”

谢芳华抬眼看了他一眼,“这是皇帝做的事情。”

“也有别人代批的先例。”秦钰道。

“那都是昏君做的事儿。”谢芳华道。

秦钰一噎,揉揉眉心,苦笑,“在你面前想偷懒都不成。”

谢芳华放下茶盏,“你以为我对政事感兴趣?其实不然,我虽然对政事了如指掌,但并不代表我对它感兴趣。”

秦钰失笑,“我确实以为你对政事感兴趣,看来是我错了。”

谢芳华不接话。

秦钰又道,“天下大多数人都觉得皇帝是天下最至尊无上的人,享受荣华,舒舒服服。其实却不知朝政枯燥无味,金椅子并不是那么舒服,坐久了,椎骨疼,不知道历代的先祖和父皇怎么熬了一生。”

“你还没登基,就用熬字了,一生还长得很。”谢芳华瞥了他一眼。

秦钰笑笑,忽然扔下笔,“我不见得能活一生不是吗?”。话落,站起身,对她道,“不批了,这些日子被琐事缠身,心烦不已,走,我们去逛御花园吧,御花园的荷花早已经开了,咱们去乘船游湖,再不赏荷花,过些日子该败了。”

谢芳华指指一堆奏折,“这些怎么办?”

“先扔着,午饭后我再批阅。”秦钰道。

“午后李沐清等人进京,兴许先进宫,到时候你还哪里有时间?”谢芳华看着他。

“那就晚上。”秦钰催促她,“你好啰嗦,快走了。”

谢芳华见他实在有兴趣,站起身,跟着他一起跨出了殿门。

侍画、侍墨等人听说小姐和皇上要去御花园赏荷花,心里都松了松,从回京以来,小姐一直闷在殿里,她们也生怕不利于小姐养病,反而再闷出病来。

二人出了寝殿,向御花园走去。

如今已经正当酷暑季节,天气十分的炎热,太阳照下来,火辣辣的。

秦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对跟在后面的侍画吩咐,“去找一把伞来给她撑着。”

“不用!”谢芳华摇头,“没那么娇气。”

“你多日不曾出来,太阳又这般热,万一中暑呢!”秦钰不赞同,示意侍画去拿。

侍画也觉得天太热了,小姐身体还是虚弱,便赶紧跑了回去。

秦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着。

谢芳华也只能停住脚步。

过了片刻,侍画拿来伞,给谢芳华打在头上,秦钰继续向前走。

走了一段路,秦钰温声道,“小时候,通往御花园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次,那时候父皇的后宫里争妍斗艳。每走几步,都能看到宫里的美人。”

“小小年纪就会看你父皇的美人了?”谢芳华故意嗅他。

秦钰失笑,回头看了她一眼,“是啊,会看了。”顿了顿,又笑道,“那时候我甚是不解,觉得母后那么爱父皇,整颗心几乎都扑倒了父皇的身上,父皇的心里怎么还能装得下那么多的女人?”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

秦钰继续道,“渐渐地,我明白了,父皇心里不是装了那么多女人,而是只装了一个,只是那个女人不是我的母后而已。每当大伯母进宫看皇祖母,他便推了所有朝务和奏折,赶去皇祖母处,那时明明早已经跟皇祖母请过安了。”

谢芳华不再言语。

秦钰又道,“父皇因为喜欢大伯母,对他爱如至宝的儿子也爱屋及乌,甚至宠爱高过我。皇祖母、大伯母更是将他宠成了心尖子,朝臣宫眷见风使舵,一个个见了他都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眉开眼笑。从宫里到宫外,似乎天下间只有他一个上天的宠儿。”

谢芳华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秦钰声音平和,“我是父皇母后嫡子,可是在他面前,似乎还要矮上一头。不知不觉,便对他看不顺眼。他却不知为何,对我更是看不顺眼。这样一来,你不喜我,我厌恶你,便长此结下了不对卯的梁子。”

“这么多年,你不曾问过他为何不喜你?”谢芳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秦钰摇摇头,“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哪里喜欢去问?更何况,让他喜欢的能有几人?不喜便不喜,我反正更不喜他。”

谢芳华笑了一下,平静如常地道,“他喜欢的人的确没有几个,但最不喜欢却是你。”

秦钰也失笑,“是啊,不明白。”顿了顿,又道,“等有机会了,问问。”

谢芳华不再说话。

秦钰也不再言语。

二人走的这条路不是小路近路,而是宫眷惯常走的路,可是直到走到御花园,一路上也没见着一个人影,不但没见到宫女,也没见到太监,妃嫔等更是一个影也没见到。

谢芳华感觉到了后宫内不同寻常的静,她问,“宫眷呢?怎么一个也没见着?即便天太热,也不该如此吧。”

秦钰“哦”了一声,说道,“忘了与你说了,前日,我将父皇的宫眷们都安置了。”

谢芳华抬眼看他,“怎么安置的?”

“有品级的太妃,身下有皇子公主的,都随皇子公主出宫立府了。妃嫔身下没有依傍的,自愿留在皇宫的,都挪去了西宫苑。想要出宫的,都放出宫了,宫外无家的,去了尼姑庵。”秦钰道。

“那宫女和太监呢?”谢芳华问。

“也一样处置了。”秦钰道。

“也就是说,这个东宫苑,如今无人了?”谢芳华看向西方,隔着楼阙,有不少宫苑。

秦钰点点头,看着他笑道,“反正你喜好清静,我便这般安置了。”

谢芳华收回视线,看着他道,“你是帝王,帝王自古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如今清空了先皇的人也好,待你登基后,重新的进一批新人。”

秦钰摇头,“不进了,就这样挺好,我也不喜太过乱遭热闹。”

谢芳华不再说话。

“走吧,船在那里。”秦钰伸手一指。

谢芳华已经看到了湖里中央大片大片的荷花正盛开,点点头,来到湖边,二人一起上了船。

船刚划走不远,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一个人影凌空飞起,足尖点着几片荷叶,踏水而来。

船上顿时有护卫涌上前,齐齐地护住秦钰和谢芳华。

“你们躲开,无碍,是燕小侯爷。”秦钰摆摆手。

内卫闻言警惕地撤退到了一旁。

转眼间,燕亭落在了船头上,他一身青蓝长衫,身形比离开京城时长高了许多,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进京,连家都没回,便进宫了。曾经身上公子哥的习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离京大半年,经历了一番世面,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沉淀洗礼了一番,如璞玉被打磨出来,十分耐看且俊逸。

谢芳华看到燕亭,几乎认不出了,她犹记得他离京前,在忠勇侯府海棠苑那一番话,以及他的表情,那时候的燕亭,被失意、失望、压力、厚重、挣扎、困顿等诸多东西压在身上,整个人没有鲜活之气,她那时候就感觉,若是他不走,不离开牢笼,这一辈子就毁了。

如今的他看起来极好!

秦钰乍然见到燕亭,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大半年不见,变化如此之大,难道北齐的水土比咱们南秦的水土养人吗?”。

燕亭拍拍身上的灰尘,闻言对秦钰挑了挑眉,“大半年没回京,南秦的京城天都换了。四皇子变成了太子,太子又变成了皇上。一时让我真有些不习惯。”话落,他上前两步,对秦钰拱拱手,“燕亭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小侯爷果然长进不少,一日怕是进益千里。朕本来以为你见到不会见礼呢。”秦钰摆摆手,“免礼吧。”

“不敬君父,可是大罪,担当不起。”燕亭直起身子,看着秦钰道,“北齐的水土再好,但也不是我的根。”

“你这般冲上船,已经不敬了。”秦钰看着他,微笑,“幸好你还记着南秦是你的根,朕曾经还真担心你一气之下补回来了。”

“顾不得不敬了。皇上的船若是开远了,我还得现找船去追,在这皇宫里,如今有没有人给我船用,还是个未知数。而我想立马见到你,又不想等你游湖游完了。”燕亭抹抹额头的汗,转头看向谢芳华,认真地打量她。

谢芳华对他轻轻挑了挑眉。

燕亭看了谢芳华半响,缓缓开口,“芳华小姐愈发美而华贵了!”话落,他又转向秦钰,似笑非笑地问,“难道是这皇宫里的水土比宫外养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游湖叙话

燕亭的这句话是对应着早先秦钰说他的话,但同时却又隐含了一重极其隐晦的意思。

秦钰并没有作答。

谢芳华看着燕亭,代替秦钰回答他的话,“这宫里的水土的确比宫外养人,毕竟是天子之家,多少人想进却进不来。”

燕亭一愣,似乎没想到谢芳华会接他的话,他转头看向她,眼底多了一抹探究。

谢芳华却不再看他,转向湖边,只见李沐清和崔意芝已经到来,二人不像燕亭一般利用功夫跳上船追来,而是停住了脚步,正看这边看来,她道,“改日再游吧!”

“喊他们上来就是了!”秦钰摇摇头,对身后看了一眼。

小泉子立即上前一步,对着岸边扯着嗓子喊,“李公子、崔侍郎,皇上有请您二人上船。”

李沐清和崔意芝闻言,对看一眼,齐齐足尖轻点,踏着湖里的水草荷叶,转眼间便落在了船头上。端的是武功高绝。当然,李沐清的武功更甚一筹,踏水无痕。

二人站在船上,一个如春华,一个似秋菊,温雅,俊秀。

二人站稳脚后,齐齐对秦钰见礼,“拜见皇上!”

秦钰温和地摆摆手,“免礼。”

二人直起身。

秦钰含笑看着二人,“据说秦铮与你们一同返京,怎么不见他的人?”

李沐清看了秦钰一眼,又看向谢芳华,谢芳华面色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一时没接话。

崔意芝也看了二人一眼,谨慎地回话,“回皇上,三日前,表哥说另有一桩要事要做,便与我们分开了。”

“嗯?是何要事儿?”秦钰问。

崔意芝摇摇头,“表哥没说。”

秦钰点点头,对三人道,“走吧,进舱里聊,如今快响午了,太阳太烈。”

三人齐齐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了船舱,船向湖中心大片荷花的地方划去。

船舱内布置雅致舒适,设了几处矮榻,或躺或坐都可以。

小泉子指挥着船上的两名内侍,端了冰镇的汤品上来,秦钰见了,对他道,“不要给芳华喝这个,太凉了,对她将养身体不利,给她拿温的。”

“是,皇上。”小泉子逐一放下后,匆匆去了。

李沐清闻言看向谢芳华,关心地问,“听说你受了极重的伤?怎样了?可好些了?”

“无碍了。”谢芳华摇头。

秦钰道,“哪里是无碍?还需要多将养些时日,切忌不可大意。”

谢芳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医者,难道还没你清楚自己的身体?”

秦钰摇头,“你这个医者能信服别人,却不信服自己,不盯着你怎么行?”

谢芳华无言,“你好烦。”

秦钰失笑,“为了你好,还遭你嫌弃。”

谢芳华撇开脸,似乎懒得再理他。

李沐清目光在二人中间探寻片刻,收回视线,端起汤品来喝。

燕亭看着谢芳华,说道,“我离开京城时,你那时候大病未愈,看着苍白虚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一般。如今看来倒是比那时候大好了。”

谢芳华闻言道,“那时候病是装的。”

燕亭一愣,睁大眼睛看着她,“装的?”

谢芳华点点头。

燕亭不敢置信,“你竟然是装的?”顿了顿,又问,“装了多年?一直没病?还是……病悄悄其实被治好了?只不过是为了蒙蔽人?”

“没病!”谢芳华摇头,“我一直在无名山,爷爷和哥哥为了遮掩我不在府中的事实,便谎称我得了大病,再加之,哥哥那时是真的有病,身体不好,而我一个闺阁女子,本来就没多少人关心我的死活,也就蒙混住了。”

燕亭“啊”了一声,“那些年你在无名山?那忠勇侯府里那个女子是谁?我可是见过她好几面呢。”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是我的婢女,品竹,善于易容。”

燕亭一呆,须臾恍然,“怪不得一直不露脸……”

谢芳华笑了笑。

燕亭忽然问,“这是多隐秘的秘辛,怎么就被你轻易给说了出来?”

谢芳华淡淡道,“先皇已经去了,这里除了你不知道外,还有谁不知道?说不说也没什么打紧。”

燕亭闻言看向左右,果然见李沐清和崔意芝没有意外惊讶的神色,他扁扁嘴,“果然离开京城久了,回来一件事情都够我消化个十天八天,实在是……”

“你若是待个十年不回来,南秦该不认得了。”李沐清取笑他。

燕亭切了一声,“你倒是在京中呢,也没见你有什么作为。”

李沐清笑着摇摇头,“还以为你的脾性改了,原来还是一样话语不饶人。”

燕亭轻轻哼了一声。

“侯夫人想你想的紧,还没回府吧?”秦钰问。

燕亭点点头,“不着急。”

秦钰道,“如今边境兴兵,子归和王贵五十万兵马,三丈下来,有些折损,朕本来打算请沐清和你带兵去边境,不过,昨日秦毅带着五万私兵去边境了,派兵增援倒没那么紧迫了。”

燕亭闻言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此番回京,可没打算再离京了啊,再说,我没在军营待过,若是去打仗,岂不是纸上谈兵?”

“没在军营待过,才要顺便历练。永康侯和夫人在你离京这些日子似乎是想通了,不再拴着你做个世袭的侯爷。你确定你不想自己闯一番?免得将来后世评说你毫无作为,只靠祖荫。”秦钰挑眉。

燕亭嘎嘎嘴,“以后再说,反正我刚回京,不想离京了。”

秦钰笑道,“也好,反正西山军营的三十万兵马暂且不会动,对付齐言轻,另有策略,待策略应效,边境兵战会暂时息止。这期间,筹备军饷、以备应援,还有许多的事情,也需要你们。”

“只要不让我再出京,安排什么事情我都能做。”燕亭喝了一口汤品道,“还是南秦的水好喝,哪里也不如京中待的舒服,连空气都好闻。”

“你是在外太久,乍然回京,才觉得京中处处好。”李沐清话落,对秦钰道,“皇上尽管吩咐,若是去边境,我明日即可动身。”

“前两日,左相建议,让你去边境援助子归。不过如今倒是不急了。”秦钰道,“朝中老一辈的朝臣都老了,大多不得用了,朕以后还需要仰仗你们。如今就是筹备军饷,其次,就是科举选才。朝中的血都该换换了。”

李沐清点头。

秦钰又看向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崔意芝,笑问,“意芝,这些日子,你和秦铮一直没音讯,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崔意芝闻言点点头,“听说临安城危急,王爷、左右相相请,我和表哥便一起出了京城。”顿了顿,她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没什么情绪,似乎不反对他说出些什么隐秘事儿,便继续道,“我手里有清河崔氏族长给的灵鸟,以追踪术,追踪芳华小姐下落。一路追到奈何崖处,便顺着机关,寻去了寻水涧。那时候芳华小姐已经走了,我们见到了云澜公子。”

“之后呢?”秦钰问。

“表哥得知芳华小姐带了黑紫草走了,便拉着我在寻水涧住了下来,直到云继公子找去,同时得知先皇驾崩,才离开了寻水涧,彼时,李公子也已经找去了寻水涧。我们便一起回京了。途中,表哥说另有要事儿,便与我们分道离开了。”

秦钰皱眉,“一直待在寻水涧,他自己的意愿?”

崔意芝点点头。

秦钰不甚理解,偏头去看谢芳华。

谢芳华懒洋洋地半靠着软榻躺着,头偏着,看向舱外,似听非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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