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门风月-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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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住气，切莫露出马脚。哪怕不知道秦铮打的什么主意和心思，哪怕觉得这事儿最近都透着古怪，也要把表面上的台面稳住。

虽然短短的路，秦铮却是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忠勇侯府。

大街上的人除了给秦铮行礼打招呼外，更多的是将目光注视到了她的身上，好奇又羡慕地打量这个被铮二公子收在身边的贴身婢女。百姓们的眼里，她就跟仙子没二样。

谢芳华根本就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跟着他静静地走就行。

秦铮说完了一大段话，不再言语。

谢芳华诚然赞同地点点头，对这个恶人第一次佩服了几分，难得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看得这么通透。她两世至今，还有些事情没明白，他才不足十七，就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

秦铮扬了扬眉梢，一副散漫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贵裔圈子里的人维护我，因为我是英亲王府的嫡子，将来要继承英亲王府，都给我几分面子。而交好的朋友，比如子归兄、燕亭、李沐清等人，那是因为身份相当，又脾性相投，说得来，才亲近如兄弟。这京城的店铺，商铺，酒楼，画舫，甚至宫里和各府邸里当差，或者是官职不上不下讨生活的人怕我，惧我，怒我，忍我，甚至讨好我，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使然，有利益牵扯，知道得罪我没好处。而百姓们，他们身份太低，几乎低到尘埃，没有利益相碰，我也不随意打骂人找人发作，他们何必怕我？”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她的确这么想的。

“你是不是奇怪这些百姓为何不怕我？”秦铮盯着她问。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了然，解释道，“稍后会有人送钱家班子到忠勇侯府。”

谢芳华收敛心神，在他身边，她需要时刻打起精神应对他，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窥探了心思，她抬起头，比了个兰花指的唱戏动作，这是小凤祥惯用的动作。意思是他是不是忘了带钱家班子出来。

秦铮忽然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在想什么？”

谢芳华暗自琢磨，这人到底有多少性情和面具，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又是假的？

路上的百姓显然都认识秦铮，见到他都笑着躬身见礼打招呼，看起来竟然比贵裔圈子里的人见了秦铮还要少几分拘谨。秦铮显然心情很好，一路都带着笑容，偶尔还会说上一两句话。没有那么张狂跋扈，到显得平易近人。

谢芳华跟在他身后半步，也脚步平缓地走着，虽然要回忠勇侯府，但是心情平静。

秦铮慢悠悠地走着，如闲庭信步。

也许人们都被连续三日的大雪闷得够呛，大雪过后，都外出到街上走动。英亲王府这一条街已经有官兵在清扫。刚打扫出一半来，的确马车难行。

秦铮此时已经和谢芳华出了英亲王府的角门，他听从了英亲王妃的话，徒步而行。

于是，三个人继续商量起秦浩的聘礼和婚事儿来。

刘侧妃见英亲王对王妃低声下气，就跟她在英亲王面前对他低声下气一样，心中气闷，但是想想秦铮的确不如秦浩被教养的风评好，也就没了气闷，心中油然骄傲。她虽然身份不及她，但是他的儿子比他的儿子要强出许多。

英亲王妃这才见了笑模样。

“是，我以后见了他和他好好说话。”英亲王有些憋屈地道。

英亲王妃见好就收，瞪了他一眼，端庄地坐下身，“王爷以后还是万不要说妾身不好好教导铮儿的话了。您若是拿出对待大公子的心思来待铮儿，他也不会变得总是气您。”

英亲王无奈地站起身，上前拉住英亲王妃的手，软了口气道，“是我不对，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别气了。”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有些抹不开面子的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王爷，您快说句话啊！赶紧让王妃消消气。”刘侧妃伸手推英亲王。

英亲王胸下气闷，但又拿英亲王妃无可奈何。往日只要他教训儿子，他媳妇虽然当面不拦着，但是每回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言语也是刺一般地扎他，甚至严重的时候还让他十天半个月不准踏入她房门。久而久之，那孩子就半点儿都不怕他了。可是他还不能说她错了？因为她的确当面不曾阻拦过他管秦铮。

英亲王妃板着脸不说话。

刘侧妃顿时露出急色来，英亲王妃是主母，府中中馈掌握在她手中，她不操办这个事儿的话，她一个侧妃是没法插手从库中拿东西的。否则今日也不必拖了英亲王来了。还不是为了给左相府的聘礼好看些吗？连忙站起身，赔笑脸道，“大公子的事情全仰仗王妃您去提亲才一力促成的婚事儿，您做事周全，就算哪里不合心思，谁敢跳出您的不是？这件事情没有您怎么行？妾身可做不来您的事儿。”

“是，王妃！”春兰上前扶住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不高兴地甩手帕，“这件事情王爷和刘侧妃做主得了，我不管了，免得到时候哪里做得不合心思，落了埋怨。”话落，对春兰道，“春兰，走，咱们去右相府串串门。”

“行了，行了，是我不对，不该怪你。”英亲王道歉，“咱们还是尽快商量浩儿的婚事儿吧！如今都快过响午了，今日是去不成了，争取今日列出聘礼的单子，明日就去下聘。”

英亲王妃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王爷怎么不说话了？”

英亲王再度没了话说。

英亲王妃无辜地看着他，“王爷怪我教导不好儿子，可是儿子也有您的一半，您只管教导，妾身对于您教导他可从来没拦着，您这时候怎么怪起我来了？”

英亲王脸色攸地一红，口气也不那么冲了，尴尬道，“我们在说他，你扯我做什么？”

英亲王妃缓慢地平静道，“他虽然玩世胡闹，但是府中的下人从不欺负打骂，他虽然性情乖张，但是与京中各府邸的公子们都合得来，他虽然偶尔不守规矩，但是也没什么，王爷年轻的时候就守规矩了？我没大婚入府的时候，您女儿都有一个了。我的铮儿至少到现在都快十七了，一个通房还没有呢。就算有个听音，也没急着拖上床去。”

“你……你看看他与我说话，像什么样子！”英亲王气怒一僵，瞪眼道。

英亲王妃端庄沉静地看着英亲王，“王爷，我儿子又没说错什么话，哪里不对了？”

“看看，你教育的好儿子！”英亲王有火无处发，转头对英亲王妃怒道。

谢芳华跟着秦铮出了房，二人一前以后，帘幕因了这番动静甩得刷刷地响。

刘侧妃脸色霎时涨得通红，噎住不说话了。

“刘侧妃这话说错了吧？左相府若是和英亲王府有关系，那也是和大哥有关系。关我屁事儿！”秦铮冷哼一声，转头迈出了门槛。

刘侧妃忽然开口道，“铮二公子这话就错了，如今大公子将要娶左相府的小姐，从今以后左相府和咱们英亲王府也是亲戚关系了。哪里是八竿子打不着？”

英亲王被噎得没了话。

秦铮像看榆木一样的看着他，“子归兄和我交好，我劫了也就劫了，左相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他凭什么来劫？”

英亲王脸色有些难看，“你也是半路将人家劫来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懂先来后到？”

秦铮顿住脚步，站在门口回身斜睨着英亲王，懒洋洋地道，“当初钱家班子进城的时候本来是忠勇侯府的世子给谢氏各房几位老太太定下的，被您儿子我半路劫来孝敬我娘了。如今在咱们府里待了十多天，是不是理应送去忠勇侯府？怎么能被左相插队？爹连先来后到都不懂吗？”。

“混账！”英亲王大怒。

“让她排队！”秦铮头也不回。

“等等！”英亲王想起什么，喊住他，“左相府的夫人想听钱家班子的戏，你……”

“不冷！”秦铮摇摇头。

英亲王妃没话了，叮嘱道，“路滑，别赶车骑马了，反正忠勇侯府又不远，你们要去就走着去吧，不过一两条街。你穿得少，多穿些。我这里有让绣纺新给你做出来的袍子。”

“没有，去忠勇侯府蹭饭。”秦铮道。

“等等！”英亲王妃喊住他，“如今响午了，正午膳，你们吃过了？”

秦铮不屑地嗤了一声，似乎懒得理他，对英亲王妃道，“娘，我带着听音去忠勇侯府了。”话落，扭头要出门。

英亲王一噎，怒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秦铮顿时转过头去，对英亲王同样不悦地道，“爹这话说错了吧？今日英亲王府门楣荣华，但几百年前，英亲王府的人也还是下等，很多祖宗身份都很低微，难道说我们做后嗣的子孙荣光了，就因此不认祖宗？不供奉祖宗牌位了？”

谢芳华抬起眼皮瞅了英亲王一眼。

“左相府的卢小姐说得话也未必不对！一个婢女的身份，和你娘穿的东西一样，凭地掉了你娘的身份，长了她的脸面。”英亲王看着谢芳华身上的披风，忽然不悦地道。

刘侧妃脸色红白了片刻，撇开头，有些难堪地看了英亲王一眼。

英亲王妃摆摆手，意会地扫了刘侧妃有些僵硬的脸一眼，笑着道，“不试了，我自己手里做出的东西我还能不知道？”

“娘不现在就试试？”秦铮看着她提议。

英亲王妃同样没理他，而是接过谢芳华递过来的披风看了一眼，喜欢地点点头，对春兰吩咐，“先收起来吧！”

谢芳华也没理她。

秦铮没理她。

刘侧妃忽然盯着谢芳华开口，“这就是二公子身边新收的婢女听音吗？”。

谢芳华来到英亲王妃面前，将紫貂披风递给她。

“娘穿了也好看！”秦铮挑挑眉毛。

“这么快？”英亲王妃一喜，看向谢芳华，眼中露出惊艳满意的颜色来，“听音穿着正合适。风华正茂的年纪，果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秦铮懒懒地给父母见了一礼，然后对身后一指，“披风做好了，给您送过来。”

“铮儿？你怎么过来了？”英亲王妃讶异地开口问秦铮。

正妻和小妾的不同就在于正妻要端庄温婉，是门庭和男人的脸面，而小妾是男人的玩物，侧妃也是小妾，所以，用娇媚来邀宠，久而久之，眉眼都带出来了几分习惯。

不用猜测，定然就是刘侧妃了，生大公子秦浩的人。

屋中坐着英亲王、英亲王妃、两位媒婆打扮的人，还有一位谢芳华不曾见过的女子，与英亲王妃虽然年纪相当，但是较她更多了几分娇媚柔软，年近四十，去依然见者尤怜。

谢芳华也是熟门熟路了，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来到正院幽兰苑，秦铮大踏步进了屋。

谢芳华想着秦铮不应许左相的要求，要将钱家班子送去忠勇侯府，这是摆明了不给左相的脸了。不过他不给左相的脸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又有什么打紧？更甚至，左相府的卢小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定了婚约，很快就会议亲择日子完婚。无论从哪里说，都是对立面。他不买左相的账也是应当。

秦铮不再理会他，向正房正院走去，脸色有几分清冷的寒意。

钱班主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现在你就去收拾东西，稍后整个钱家班子随我去忠勇侯府！”秦铮对钱班主摆摆手。

钱班主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他一个小小钱家班子，实在是大海里的浮萍，不敢得罪这京中大家府邸的任何贵人们，尤其是铮二公子和左相，但是如今他和钱家班子都在英亲王府，自然要由铮二公子做主。

秦铮哼笑一声，“京城有什么事情是他左相府不知道的？钱家班子是我拦截来英亲王府的，那日我和忠勇侯府的世子争夺钱家班子，弄得满城风声，他能不知？如今这是借由钱家班子想拿捏我的场子了。”

钱班主抬头看了秦铮一眼，又立即垂下头，谨慎地道，“小老儿说钱家班子是您请来的，小老儿做不了主。只要您同意，小老儿就去左相府。”

秦铮眯起眼睛，“你是如何回话的？”

钱班主摇摇头，斟酌了一下，低声回道，“据说今日下了早朝，左相说他的夫人想要听钱家班子的戏，听说钱家班子在英亲王府，便与王爷说了。王爷回来和王妃说了这件事情，王妃喊了小老儿前去询问是否愿意去左相府。”

秦铮扬眉，“我娘召见了你？她想听戏了？”

钱班主恭敬地垂首道，“去见了王妃！”

“你这是去了哪里？”秦铮向前方看了一眼问。

“是！”钱班主见秦铮没怪罪，松了一口气。

秦铮摆摆手，“行了！下不为例！”

钱班主顿时惊醒过来，连忙垂下头请罪，“是，是，铮二公子说得是，小老儿老糊涂了。她不是哑女，是您的听音。小老儿有眼无珠。”

秦铮皱了皱眉，不悦地道，“钱班主老糊涂了吗？你看清楚，她是我的听音？不是什么哑女！她的嗓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半响，才试着喊了一声，“哑女？”

今日这个身穿绫罗锦绣，肩披极品的雪狐皮毛披风，头戴珠钗翡翠，走路婀娜多姿，行止淡静沉稳，容貌虽然还是依旧，但是肌理凝润，光泽饱满，冷风吹来，几欲吹弹可破的女子。怎么能是那个小哑巴？可是她偏偏就是！

曾经的粗衣布衫的哑巴少女，面色泛黄，皮肤粗淡，脸色无光泽，神色木木的，扔在人堆里，几乎叫人认不出。

他这些日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无意捡来的一个小哑巴怎么就被铮二公子看重收在身边侍候了。日日听着府中传言铮二公子如何如何宠信这个小哑巴，他更是好奇。可是往日他不能随意在府中走动，更不能去落梅居，所以，不得见，今日一见，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

钱班主还是老模样，显然英亲王府并没有亏待钱家班子，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年关听戏的少，要到过了年家家才请戏班子唱戏。钱家班子之所以赶在年前进京，也是为了早揽下雇主，不落下年后的场子。若不是秦铮直接将他们请进府里养着，钱班主则要另外租住院落养活班子里所有人的花费，所以，如今不用花自己的钱管班子里人的吃喝，他自然极其满足。

谢芳华对钱班主点了点头，钱家班子如今还被秦铮留在英亲王府，还住在西北角的两所僻静院落里。英亲王妃从那日夜再没空听戏，秦铮也没放了钱家班子出府，而且下了令，府中的人没有他的准许，都不准去打扰，无形中将钱家班子圈禁起来了。

路上遇到了须发花白的钱班主，他眼珠子定在谢芳华身上蓦地睁大，全是不敢置信。

仆从们见到秦铮都规矩地见礼，见到谢芳华都惊艳不已，人人口中称呼一句听音姑娘。

整个英亲王府的所有仆从几乎都活动起来打扫院落。尤其是从落梅居通向正院的路，早就被打扫干净，无一片积雪。

这一场大雪，让温度冷冽了几分。

大雪后，天气虽然没乍然晴朗见日，但也是风情气朗。雪后的空气清新，冷风吹来，口中呼出的气息化成一团白雾，不多时，空气中凝定成冰珠，晶莹剔透。

听言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将所有药包都找出来，纳闷哪里得罪了秦铮。

谢芳华看了听言一眼，跟着秦铮出了落梅居。跟了这么个反复无常的主子，是他倒霉。

秦铮不答话，也不理会他，脚步迈出了院子。

听言顿时睁大眼睛，“公子，还剩下好多包药，今天都煎不出来，何必这么急？”

秦铮走在前面，脚步一顿，吩咐道，“你将所有的药今天都煎出来。”

听言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缩身退回了小厨房。须臾，又探出脑袋，对谢芳华赞叹道，“听音，这披风你穿起来真好看。”

“你留在院子里煎药。”秦铮丢下一句话。

“公子，您又要带听音出去？我呢？”听言从小厨房跑出来，一身药味。

二人很快就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