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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成欢-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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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们出门的是顾青未。

才将顾锦琳和周谨之送出二门,顾青未还没转身往回走,就见外面两个喜气洋洋的小厮一路小跑着往内院赶。

见到顾青未,那俩小厮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给七姑娘请安。”

顾青未微微颔首,见他们那满脸喜色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儿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两名小厮其中一人闻言立即兴高采烈地道:“七姑娘,还别说,今儿可真是有大喜事,六老爷回来了,现在马上就要到了,小的们是特意来知会的……”

听到“六老爷”几个字,顾青未一时之间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那两名小厮见顾青未没应声,急着报信儿,行了个礼便去寻了二门上守着的婆子往老太太那里报信儿去了。

顾青未在原地呆立了许久,待她回过神来,便见迎面走来一个着纯白儒袍的男子。

白衣胜雪,行走间被微风带起片片衣袂,男子身形颀长清瘦,神色微显清冷,容貌与顾锦源还有几分相似,却是另一种气度。

当他缓缓走来,周围的一切便似乎瞬间静止下来,看着,便似那古诗词里所描述的谪仙人一般。

那,便是顾青未的六叔顾锦淳了。

☆、第129章 至亲

在顾青未的记忆里,她的六叔就像是画里面走出来的谪仙一般,面如冠玉,眼若含星,永远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永远都是那般清风朗月。

六叔的性子从来都比较冷淡,即使是对老太太这个母亲和自己的儿女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却唯独喜欢与顾青未这个侄女亲近。

顾青未还记得,幼时的她还曾被六叔抱在怀里看六叔作画,那时的她调皮,随手就从六叔手中把饱蘸了浓墨的笔抢过来,将六叔的一袭白衣毁得很是彻底。

若是旁人,六叔定是早就冷着脸甩袖离开了,可做出这件事的是她,六叔却半点也不以为意,还握了她的手,以自己的白衣为画纸教她作画。

那一日,懵懂不知世事的顾青未在六叔的白衣上画了大片看不出任何规律的线条。

直到现在,那件被当了画纸的白衣仍被顾青未放在箱底。

前世时,她出嫁时都是带着那件衣裳的。

于顾青未来说,那纯白的衣裳和看不出是什么的墨迹,是她的六叔对她的喜爱与纵容。

在前世的顾青未眼里,六叔,这是一个远比她的父亲还待自己宽和的长辈。

她如此敬重着他,自然也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

也所以,前世的六叔出事时,她才会一古脑儿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宁致远的身上,两人的关系也由蜜里调油变成了怒目相对。

想起往事,顾青未恍惚着与迎面而来的顾锦淳打了招呼。

看着仍然如久远的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六叔,顾青未几乎立刻就双眼泛红,“六叔,您这次一走就是好几年,是不是早就忘了还有个家啊。”

四周来往的下人静静退开。

六老爷从来都清冷得不似凡人,许是只有在七姑娘和六夫人跟前才会那般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吧。

稍稍带着些凉意的手在顾青未发间揉了揉,顾锦淳眉眼之间柔和下来,“你这小丫头,还打趣起六叔来了,这几年可有好好听话?”

顾锦淳这人,仿佛打一出生就自带了几分文气,但与一般的文人不同,他不爱吟诗作赋,而独爱丹青,稍大些之后便几乎爱画成痴,时常有知道哪处有画技了得的高人而不远千里前去求教之举,若遇到那种脾气古怪的高人,更是就算是用缠的,也一定要学会了人家的绝技才行。

这次外出,就是因为打听到某处有世外高人而千里学艺去了,却不想这一走就是近六年才归家。

重生近五年,这还是顾青未第一次见到六叔。

回到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个投了自己眼缘的侄女,顾锦淳自然也是高兴的,一边与顾青未一起往内院里走,一边含笑道:“欢姐儿,六叔告诉你,这次那位大师……”

耳边听着六叔的声音,顾青未却忍不住想起那些压在心底几十年的往事来。

她自然是知道的。

这次一去六年,对六叔来说收获极大,自这次归家,六叔便再没外出,而是留在家中苦习画技,最终揉合了多家之长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

再过得几年,玉山先生其名在大周朝文人士子之中如日中天,不知道多少人手捧千金只为求一画。

那时的顾青未已经嫁入了定国公府,但即便是远在京城,能从旁人口中得到家中亲人的消息,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与宁致远成亲的头几年,他们是所有人眼中让人羡慕的夫妻,顾青未有时兴致来了,也会拉着宁致远一起去书房挥毫泼墨,然后一点点告诉宁致远,当年在家中,六叔是怎样教她作画的。

她还记得,宁致远每每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对六叔的盛赞,总会故作不悦:“欢颜,哪怕那是六叔,你也应该把他往后面推一推,你更应该记住的,是你的夫君是如何教你作画的。”

她于是会嗔他一眼。

然后,他果然便从背后将她拥入怀里,一只手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支笔由两人握着,便在纸上留下两人共同的痕迹。

那些不能算作画的画,最后都被宁致远细细收了起来,笑言日后要传给子孙后代。

这些事,如今想起来仿佛隔了几世,又仿佛发生在昨天。

顾青未与宁致远之间的第一次矛盾,就是因为六叔顾锦淳。

顾锦淳尚未成名时,某次练手作了一副青山红日图,那时的顾锦淳画技尚未大成,这又只是练手之作,完成之后就随手塞进了书房的画筒里,并未在意。

后来随着玉山先生的画越来越受推崇,某些求画不得的人,就瞄上了玉山先生成名之前的旧作,用尽了各种手段也要求得一副盖了“玉山”铃印的画。

那张青山红日图,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为何流入了外人之手。

原本这也没什么,偏生那得了画之人存心显摆,叫上了不少人来赏画,这一赏就赏出麻烦了。

自古便有文人相轻的说法,顾锦淳得了追捧,自然便有其他画师看不过眼,又正好被人看了这青山红日图,于是一位心怀嫉恨的画师就想出了一条毒计。

前朝皇室姓朱,朱氏王朝最后一位帝王便名唤朱青。

那位画师本就是存了心的想要陷害顾锦淳,自赏了画之后就让人暗地里传播了一条流言,道是顾家六老爷分明心系前朝,还特地作了青山红日图缅怀前朝哀帝,暗喻朱氏子孙必如红日般升起,其心当诛。

这自然只是莫须有的罪名。

可顾锦淳乃是世族顾家之后,若能借此打击到顾家,却是很多人愿意做的,所以流言传出来之后,朝中很快就有了反应,顾锦淳被下诏狱问罪。

那段时间,顾青未整日里为了六叔之事担忧,偏宁致远对此不闻不问。

倒是秦明正好进京看望秦朗,听闻此事之后来定国公府看过她,甚至还因宁致远的不作为而大闹了一场。

秦明从定国公府离开之后又在外帮着奔走,还通过秦朗搭上了一位内阁辅臣,使了大笔银子意欲将顾锦淳捞出来。

但最后,却终是无力回天。

☆、第130章 至疏

六叔顾锦淳最后被判了斩立决,而监斩官,正是当时已经接手了锦衣卫的定国公世子宁致远。

那是个骄阳高悬的夏日,顾青未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热辣的阳光炙烤着皮肤时的刺痛感,以及那雪亮的大刀高高扬起时反射出的刺眼白光。

她的六叔,那样风姿卓绝的一个人,就此不存于世。

雪白的衣袍染上惨烈的鲜红,那样的情景,顾青未只看了一眼,却记了一生。

她知道,这件事其实不应该怨宁致远,但她总忍不住想,若是宁致远肯伸手帮上一把,是不是,她的六叔就不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

所以,在那之后,无论宁致远如何解释,她却再也不肯正眼看他一眼。

原来人人称羡的少年夫妻,从这天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了冷漠。

……

“世子爷?”成晋小心翼翼地唤道。

世子爷现在的表情好可怕,若是可以,他肯定躲得远远的。

被成晋这样一唤,宁致远缓缓松开手,铁青的面色也松缓下来。

“行了,你先下去吧,再让人去太原打听打听关于秦明的事。”宁致远摆了摆手。

成晋依言退下。

待房里只剩了自己,宁致远才面色泛冷地坐回椅子上。

回想前世几十载,若要说他与欢颜之间为何会走到那样回不了头的地步,在宁致远看来,就是因为秦明。

秦明,欢颜的舅家表哥。

宁致远第一次见到秦明是他去清河接亲时,作为新娘子娘家兄弟,秦明当时可没少难为他。

在宁致远眼中,秦明是个热情而又有正直感的少年,很容易让人有好感,他自然也不例外。

第二次见秦明,则是几年后在定国公府。

那段时间,定国公府随时被低气压笼罩着,因为世子夫人娘家六叔被指拥护前朝余孽下了诏狱,这种事放在往常当是由锦衣卫来审的,但那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是宁致远,以他与顾家的关系不适合审理此案,为了避嫌,早在这件事闹出来的时候,宁致远就早早的向元昌帝告了假,将这件事交由了刑部。

顾青未因此事的所有忧愁宁致远都看在眼里,他因而既心疼又很是生气。

心疼他的欢颜因此事而茶饭不思忧虑不断,而生气,却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欢颜对他的不信任。

这件事,欢颜只是压在心底,在他试探着问她因何事忧愁时,她只推托无事。

他们本该是患难与共的夫妻,他以为,这几年的相处下来,顾青未应该知晓他对她的心思,可为何真到了这种时候,她却不肯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做丈夫的,不就是妻子的依靠吗?

只要她开口,他又岂会对六叔之事袖手旁观?

他想要的,是与她做互相信任的白首夫妻。

因为这一点,宁致远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是想看看顾青未有没有可能向他坦白。

虽然表面上没有作为,但宁致远当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他早已经打算好了,无论顾青未向不向他坦白,都会让顾锦淳平安无事。

甚至,他都已经劝动了德高望重的老庄王,请他老人家在元昌帝面前美言几句将这件事揭过去。

老庄王与太祖皇帝乃是亲兄弟,太祖皇帝称帝不过五年就早早离世,元昌帝登基之初大武朝并不安稳,是宁太后与老庄王以及老定国公、老安国公等一干人等倾力相佐,才将这江山稳稳掌握在手里。

老定国公与老安国公那时都已离世,宁太后又不干涉朝政,若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劝得动元昌帝,那就非老庄王莫数。

老庄王一脉自大周立朝起就掌了宗人府,在皇室宗亲里名望极高。

顾锦淳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有人恶意攀咬,又有老庄王出面,顾锦淳平安无事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宁致远都想好了,若是到顾锦淳平安出了诏狱,欢颜仍没向他开诚布公,他会把顾锦淳完整无缺的带到她面前,然后执着她的手告诉他,他是她的夫君,他是可以信任的,无论出了何事,只要有他在,就定能将她护得好好的,不让她为任何事而忧愁。

他想,那个时候,他的欢颜会不会喜极而泣的扑进他的怀里?

可偏偏,他早已计划好的一切却突然有了变故。

这变故,就是来自于秦明。

秦明是个热情又正直的人,这一点宁致远早就知道,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有正义感。

那时的秦朗留京为官,秦明闲来无事进京看望兄长,才进了京就听说了顾锦淳的事,又打听到这件事里宁致远这个侄女婿半点力不出,立马就火冒三丈地冲进了定国公府,看望安慰过顾青未之后就又扭着宁致远大闹了一场。

“你是怎么做丈夫的?竟能眼睁睁看着欢姐儿为了顾六叔的事日渐消瘦,欢姐儿嫁了你真是不值!”

过去这么多年,宁致远都能记得秦明暴跳着指着他鼻子骂的场景。

以及,那时在旁边的欢颜,眼中那淡淡的凉意。

欢颜不信任他。

宁致远再次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哪怕被秦明这样指责,他仍憋着心里那口气没有对顾青未据实以告。

如果能预见未来的事,宁致远当时一定不会故意赌这口气,他一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安排尽数告诉顾青未。

可是,他终究只是个凡人,没有那等预见未来的本事。

后面的变故来得很快,快得宁致远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秦明气冲冲的离开了定国公府,回头就与秦朗说起了在定国公府的所见所闻。

秦朗听了也很诧异,京城人都道定国公世子与夫人恩爱非常,他先前没有动作也是想着宁致远不可能袖手旁观,可如今……

秦明吐完了苦水,就向秦朗建议,作为顾氏的姻亲,又同为守望相助的世族,他们不能不管顾锦淳之事。

那时的秦朗为官也不过七八年,即便他科举时中了探花,起点颇高,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他在官场之中立得高位,所以思忖之后,秦朗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131章 变故

当时的内阁几位辅臣之中,有一位张阁老。

张阁老自幼家贫,能读书靠的是家人竭尽全力的支持以及自己的勤奋,但饶是这样,少年时的张阁老仍吃了不少苦头,悬梁刺股、凿壁偷光,这些被广泛拿来激励人努力向上的事,张阁老年轻时一样也没少做。

也是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张阁老一路披荆斩棘考中了进士,完成了这个年代的男子梦寐以求的成就。

光宗耀祖。

可并不是考中了进士就一定能仕途平坦。

张阁老不过一介寒门,在京城没有任何倚仗,又不愿为了平步青云而奴颜婢膝,在官场跌跌撞撞了二十几年,这才得了元昌帝的赏识进了内阁。

许是少年时受尽了贫穷之苦,张阁老入阁之后没有想着怎么处理朝政,却是将一件事做到了极致。

捞银子。

张阁老并不糊涂,在朝政的处理上倒也游刃有余,只不过遇上能捞的银子他也绝不会放过,甚至被很多人私下里评价为“吃相太过难看”。

张阁老爱财,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但一来元昌帝这个时候就需要有这么个人在朝中,二来对那些有些事需要往上求的人来说,有这样一个拿银子就能收买的人,做起事来不也方便许多吗?

所以,虽然张阁老捞了不少,入阁近三年却也相安无事。

秦朗找上张阁老自然是有考量的。

张阁老能入阁本就是得了元昌帝的赏识,在元昌帝跟前,张阁老的话也算是比较有份量,再加上顾锦淳一事本就是有人恶意攀咬,当时元昌帝本就尚未决定要如何处置顾锦淳之事,只要有个人能从旁劝上一劝,哪怕只是顾忌着顾家等世族会不会为了顾锦淳而大动干戈,元昌帝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将这件事揭过去。

于是,顾青未瞒着宁致远拿出了自己的压箱钱送去给了张阁老,张阁老得了银子也应允一定办妥此事。

不过是在元昌帝跟前说几句话就有几万两银子可以拿,这许是张阁老入阁之后拿得最轻松的银子了。

有了张阁老的允诺,无论是顾青未还是秦家兄弟都放了心,只等着顾锦淳平安归来。

却不想,世事难料。

张阁老还没来得及进宫游说元昌帝,他自己就先出了事。

因为捞银子太狠,张阁老被一位刚入官场的愣头青御史一封折子给告到了御前。

之前也不是没有御史参过张阁老,不过都察院的御史们也不是那等看不清上意的,明知道元昌帝有意留着张阁老,就算是参奏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

可这位刚入官场的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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