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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雷-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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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温热的水从汉辰的肩头淋下,拧干了手巾开始为汉辰擦背,边说:“天下有几人能和大少爷这样有服气,投胎到大帅家做公子呀。”

“哎呀!”汉辰忽然痛苦的呻吟一声,惊得小青子住了手,杨焕豪也侧头询问:“怎么了?”

汉辰呲牙咧嘴的说了声:“别碰那里,搓不得。”

“少爷,对不住,小的该死了。”急得小青子后悔得眼泪都出来了,抽着自己的嘴巴:“我还当是块胎记呢,没看到是块儿疤。”

“你别,我没怪你。”汉辰制止着青子自责的行为。

杨焕豪起了身,按了汉辰仔细看,才发现后腰上一片粉红新愈的疤痕,因是几个月前新伤加旧伤,皮肤伤得难以复原显得比旁处的薄嫩,被小青子用力一搓疼痛起来。

“怎么还没大好?这么久了。”

“回父帅,不妨事。褥疮伤了皮肉,草原极地寒冷又冻到了,已经好多了。”

杨大帅的手就在汉辰伤痕累累的背上抚弄一阵,拍拍他没说话就又躺回原地。

返回家时,院里已经有了过年火热的气氛,爆竹声此起彼伏,杨焕豪吩咐大家不必拘旧礼,凑在一桌热闹。

小辈一般是不同长辈入席的,面对父亲今天的“殊宠”汉辰反显得不安。

饭桌上,气氛太冷清了。

顾师父笑了讲了几个不痛不痒的笑话,大家只是干涩笑笑。家里再没有往年过年父亲图吉利“大赦天下”时兄弟几个的开心放肆。往年最逗笑的是七叔,总在饭桌上说笑些让人喷饭的笑话。汉辰心里一阵落寞,其实他本想过托辞不回来过年,逃脱这一切。如果他今天不回来,怕家里又是一番如何冷落的场景呢。

汉辰忽然放了筷子,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指了封妈妈刚盛来的鸡汤对母亲和师母说:“娘不是问汉辰外蒙的趣闻吗?看了鸡汤倒是想到一桩。是学生和记者团来酬军,学生们好心去帮伙夫烧鸡汤。”汉辰说到这里抿嘴一笑,明媚的笑容略带出些许的调皮,是杨焕豪从来没见过的。就听汉辰接了说:“等汤烧好了一掀锅盖,把伙夫乐跌过去。那真是鸡汤了,一只整鸡连毛都没褪,五脏六腑俱全的扔进了水锅里煮的汤。于司令开玩笑说‘这叫野鸡洗澡汤’,又有人说是‘鸡屎汤’。”

女眷们逗得大笑起来,平日不苟言笑的顾师父都笑得抿嘴。杨焕豪笑笑,就不由得看了得意笑着的儿子汉辰,仿佛出去几个月,汉辰开朗活跃了很多。而此刻汉辰正在想了因为他一句“鸡屎汤”的定义,气得哭着跑了的陈美仑小姐。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汉辰开始给大家讲了外蒙古遇到的趣事,屋内虽然比往年少开了席显得空旷,但是气氛却是暖融融的,连伺候在一旁的妈子们都乐得合不拢嘴,不停的说:“大少爷说起笑话也这么有趣呢。”

“嫂嫂,吃豆豆。”娴如身边的小乖儿指着盘子里的豆子。

杨焕豪毫不犹豫的将那碟蚕豆换到了小乖儿面前,杨家的孩子从来不许这么骄纵的,汉辰看得出爹对乖儿的偏爱不是一般。杨焕豪看了汉辰迟疑的神色,自嘲的笑笑:“乖儿就喜欢豆子,其它的菜他都不合胃口。”

汉辰不做声,默默的吃着米饭,仿佛每盘菜都如毒药般令他难以下筷子。

“怎么不吃菜?”父亲忽然问,居然舀了一勺豆子送去汉辰碗里,汉辰慌忙起身拿碗来接,那动作十分的紧张,反让周围的人都放了筷子看。

“家里的白米饭真是好吃,还是南方的米好。在草原多久没吃到米了,都是烤肉当饭吃。”汉辰忙找个理由胡乱搪塞说。

大太太心疼的落了泪:“这孩子,连米饭都是好东西了,不然走的时候从家里带些米过去。”

汉辰嗔怪的叫了声“娘,哪里见过打仗自带干粮的呀。我就是好意思带,也怕于司令笑掉大牙呢。”

“就是米饭好吃,也不能不吃菜。回头让厨里给你拌个爽口的白菜心吧。”杨焕豪看看汉辰说:“都要当孩子的爹了,还这么任性不行。”

杨焕豪慈爱的目光落到娴如挺着的大肚子上:“明年的大年,就多了个孙儿绕膝了。”

“嫂嫂生个小侄儿。”乖儿大声说,汉辰狠狠瞪了乖儿一眼,怎么这孩子又把这事想了起来。

清晨起来,汉辰正在洗漱,二牛子在书房帮他整理被褥时惊喜的叫起来:“唉,少爷,压岁钱!”

汉辰猛的近前去看,一个红色的纸封里,放了张金箔的猴子,是父亲往年给孩子们统一发的压岁钱。

父亲不会给孩子现钱,让子弟有机会挥霍,这金箔的生肖即别致又值钱,还便于收藏。

汉辰想想昨天自己虽然没有守夜,但看过书睡得也很晚了,父亲是什么时候进来书房在他枕头下面放的压岁钱?居然他都没觉察到。想想昨日父亲在浴池和晚饭时不时呆望他时那温情眼神,汉辰心里就在乱跳。

“银票”二牛子捡起掉在地上的银票,眼睛瞪得如铃铛般:“乖乖呀!我的天!六千大洋。少爷,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别说二牛子惊愕,汉辰也觉得奇怪。

虽然汉辰还没到二十,不及行冠礼,可有了孩子他就是成人了,也不该再收什么父母的压岁钱。本来啼笑皆非的金箔猴子就让他觉得有趣,再加上这张莫名其妙的银票,汉辰在笑话父亲匪夷所思的举动时,不由想到父亲是不是为家中小辈稀少而拿他充数呢。

汉辰趁了给母亲拜年时,就将银票交给母亲:“娘,你帮我把这银票还给爹吧。汉辰用不到,也别为我坏了家里的规矩。”

“龙官儿,你爹跟我说过,你如今大了,出门在外少不了要花钱。饷银你都如数寄回家,你手里总要有些活钱吧?”

“那娘收着用吧。”汉辰将金箔猴子和银票连同那红信封推到了母亲面前。

大太太愣愣的看着儿子,眼泪倏然的流了下来:“龙官儿,你这心里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真就想跟你爹这么别扭下去?”

“娘,你想哪里去了。儿子能有什么打算,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要什么压岁钱,没脸呢。”汉辰解释说。心里却不由一阵心酸,又说:“十岁那年过大年,师娘给了汉辰和七叔一人两块银元做压岁钱,还不让爹和师父知道。那年真是开心了,七叔带我去集市偷偷的吃小吃,买连环画书、洋画,整整一版《封神演义》的洋画,五颜六色的漂亮极了,睡觉我都藏在枕头下舍不得拿开。”汉辰美美的回忆着童年趣事。

大太太反是更伤感了:“都怪娘,怕惹你爹不痛快就亏了你。早些年要是多给你些,怕也能让你多高兴高兴。现在大了,怕再给什么也是多余的了。”

“娘,不是还有小乖儿和娴如肚子里的孩子吗,日后娘哄了他们玩就是了。汉辰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再同乖儿一般趴在地上弹弹球、拍洋画儿吧?”

汉辰心里一阵酸楚,早些年失去的一切该有的美好回忆,怕如今时过境迁是难以补回的了。

第98章 家国天下

奉天大帅府,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

大青搂前新添了尊青铜大鼎,同俄式的楼宇建筑显得格格不入,又有些挡路。

但小爷胡子卿却立在这尊镌刻了“功在社稷”的大鼎前打躬作揖的迎来送往,一口一句“叔叔、大爷”的叫得亲热。

“我说小顺子,你这是闹得哪出?”一位父亲身边的老人拍拍子卿的头:“你爹废止了压岁钱,你小子又在这里讨钱。好!给小顺子钱,大爷高兴。孩子说吧,你建这个什么小学校,要多少钱,大爷给你掏。办私塾让孩子读书是正经事。”随行的人也频频往鼎里扔钱。

起先对这个鼎看得一头雾水的人也明白了原来胡少爷这是要给教育募捐,虽然觉得新奇好笑,但也觉得此举不无道理。

江省长赞许的拉了子卿说:“子卿呀,你可是给江叔叔很大压力呀,看来过了年这教育拨款要增加呀。”

胡子卿引了众人来到客厅,同胡大帅寒暄拜年过后,江省长直言不讳说:“大帅,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在这里说。”

众人见江省长一脸的正经,都奇怪的静了声敛住了笑,听了江省长的后文。

过去一年,老江对奉天城的治理可谓是功在社稷,办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且让百姓对老胡家赞口不绝,为此老江被胡云彪一直奉若上宾般的言听计从。

“江老弟你说,我老胡听了就是。”

江省长笑笑拉过身边的胡子卿。“大帅,‘子不教,父之过’。江某今天是来向大帅告状的。”

一句话吓得胡子卿温润和气的脸色顿然笼了层冬日的冰霜,屋内立时鸦雀无声。

“江叔,怎么了?孝彦没犯错呀。”

“大帅,江某告子卿是因为他这小子,既然有立鼎募资建学堂的好主意,为什么不早献计给省厅呢?可惜呀!我省厅里上上下下这么官员,都没能在这东三省下一代的国民教育上花这份心思和功夫。要想东三省日后国富民强,就要普及教育,让所有的穷娃娃能进学堂认字。日本一个小岛国为什么这么强?就是因为当年明治维新时,天皇三餐从饭碗牙缝里省钱去发展国力军事,同时普及教育。依我说,子卿这鼎摆的不是地方,太小!要我说,这鼎应该摆去省厅门口,让省厅上下的官员们好好看看。更应该摆到了饭店妓院的门口,让那些每天大把扔银子花天酒地的博美人一笑的混账们吐点血出来,让东三省的穷娃子们也能读书认字。”

江省长一席话慷慨激昂,落地有声。满座众人都肃穆沉默,似乎在回味着这意味深长的话。

江永盛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对子卿赞许说:“子卿呀,年纪轻轻就有‘兼济天下’的心,难得难得,英雄出汝辈!”

“哎呀,老江,你别夸他了。他一个娃娃,这就不过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当过家家的玩玩罢了。他懂个啥,这‘兼济天下’还要靠你老江呀。”

江省长摆手摇头的笑笑:“靠我老江一个人远远不够,要靠东三省的每个人。”

胡云彪长叹一声,踱步过来说:“老弟呀,你这话我懂了。这治理国家就像是治家,这家里呀,不在乎谁有多大本事和出息,只要一家人有力出力,心往一处走,劲往一处拧,这家和万事兴。这治理国家看来也是这样吧?我老胡没什么学问,但我知道只要你老江老弟和我和这在场的兄弟们一条心,都拿这东三省的事当自己家的事用心的去办,这东北肯定能治理起来!”

江永盛噙着热泪点点头。

胡云彪习惯性的拍着自己的秃脑门沉思片刻说:“老江,我明白你总提要兴办教育的心思了,你说吧,你要多少钱,老胡我从军费里给你挤出来。这娃娃们都把压岁钱掏出来扔鼎里了,我老胡要再不说话,怕要被人戳脊梁骨了。哈哈~~哈哈~~”胡云彪爽朗的拍这江永盛,大手拍得江永盛肩膀生痛。

酒席摆好,众人谈笑了入座。子卿趁人不备拉了江省长在一旁,调皮的挤了眼自诩的说:“江叔叔,孝彦演得还不错吧?可是按了江叔叔的计策行事呦。”

江永盛赞许的摸摸子卿的头:“子卿,好孩子,咱爷俩今晚的双簧还要唱下去。”

原来,兴办学堂的主意是子卿听了于远骥办学的谈话后就去找江永盛谈了。江省长何尝不想办学,但是省里经年战乱匪患,百废待兴都要钱。而胡大帅也急于扩充军备,哪里能挤出钱办学堂。倒是子卿赌气说:“江叔叔不帮孝彦,爹也不帮孝彦,孝彦就去街上讨钱去。过年这些天,加上压岁钱,就不信挤不出这点钱办所给穷人孩子的学堂。”

“这倒不用去街上讨,这奉天城的有钱人都会去给胡大帅拜年,剔剔牙缝就能整出所学堂来。”江省长一句牢骚话,子卿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笑了跑开。就想出了立鼎募捐的妙招。

直到今天来给胡大帅拜年,江永盛看了子卿放在门口的大鼎哭笑不得,就拉过子卿同他设计如何从胡大帅军费开支里盘出笔款子办学。

酒席宴上,子卿伶俐的招呼着各位叔叔伯伯,乖巧懂事。

胡云彪哈哈笑了拍拍自己的光头对江省长说:“老江,我老胡对你是感激不尽呀。要不是你在台面上替我老胡撑着,那左个声明右个檄文呀,我哪里诹得出来?还有这奉天城,我这些天去街面上转呀,这看得开心,街市上那份热闹。老胡我一个粗人,这四个字的词转不出几个来。没办法,谁让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就这学了的几个字还是偷偷扒了学堂的后墙根偷偷听来的呢。有一次呀,我那年八岁,光了脚打雪地里扒着学堂的后窗户听私塾先生给财主家的孩子上课。正听得入神呢,那财主家的大狼狗冲来了,扑过来就咬呀,生咬下我腿上一块儿肉。”

子卿忽然想起父亲的腿上确实有块儿凹进去的疤,小时候他曾好奇的问父亲,父亲就一直哄他说:“你知道那月亮上的天狗吗?那天狗最爱在月亮圆的时候咬那光屁股睡觉乱踢被子的小孩子。那狗扑过来的时候正巧爹盖了一半被子,偏偏腿露在被子外面,得,就被狗咬了一口。”

父亲的这个解释,子卿小时候一直信以为真,为此每次睡觉都把被子捂得紧紧的。直到长大了才觉得爹是在哄骗他,估计那伤是打仗留下的,军人哪里有不挂彩带伤的。却谁想这伤疤里还有这份辛酸往事,想想自己都曾笑话爹是大老粗,写错字,出口粗话。可这该怨谁呢?能怪爷爷奶奶当年穷的没钱送爹去上学堂吗?

听了父亲如今道出这份隐痛,子卿眼泪汪汪的一阵酸楚。

“现在的娃娃们命好呀,我就跟小顺子说,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这吃穿还挑挑拣拣的,你爹小时候哪里有这服气,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老子们走南闯北的打来打去,不就是想打出一片太平的地方,让自己的娃儿们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读书过日子,少受点罪么。所以老江,我要谢你,多抽空帮我教教小顺子,不听话你是打是骂都可以,反正我就当看不见。”

“爹”子卿嗔怪的制止。

“不过小顺子今天闹腾着弄个鼎来捐钱的事还是办的不错,这做正经事我就不拦孩子了。老江你说的有道理,让那些有钱去逛窑子挥霍的家伙放点血出来。”

酒宴上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胡云彪趁了几分醉意问:“老江,我怎么听说,陈震天下面那个荀世禹要拉了你去直隶?”

“不用他拉,我也是想回直隶去看看,离开家很久了。”

“唉,老江,这可不行。你我大老爷们说话要作数,你答应过帮我治理东三省的,这里可缺不了你。”

江省长笑而不答,一杯杯的给大帅敬着酒,就听胡云彪不停的费尽口舌挽留江永盛。

“哎呀,你们读书人就是拿捏,有屁~~有话你就直说了吧!到底要我老胡怎么样,你才肯留下。”

江永盛抿了口酒,伸出个巴掌摇晃着五根手指头:“大帅,答应江某:五年内,东北休养生息,罢兵息武,关内如何争斗不要去理会,只管治理关外三千里沃土。大帅若能答应江某这个条件,江某保证不离开东三省。顺便,大帅的小顺子,江某帮大帅带他起来。行军打仗江某教不了少帅,这治国安邦,江某还略知一二。”

听了江永盛的一席话,胡云彪哈哈大笑:“老江,我老胡虽然是个粗人,可这道理还是明白的。这只有家里太平,兄弟同心,才能耕作旺家;成天的打来打去,什么正事也干不了。我明白,明白你这份心。”

“大帅!”江永盛委婉的劝告:“大帅总拿这治家比治国,比喻得恰如其分。如果是一家人,为了一团和气,忍让三分也是应该的。只要是自家人,这有话都好说,除非是外人打进来,那就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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