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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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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是当年齐襄灭国的场景。”唐周看着第四幅壁画,语气变重,“这妃嫔不是自尽的,是被手下人给活生生装进棺材里闷死的。”
颜淡点点头:“想来他们只是要找一处藏金银珠宝的地方,正好借了这个名头。将活人关进棺材里,手段真是残忍。”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纵声狂笑起来,笑声在墓室中回荡,烛影摇曳,让这墓地显得更加阴森恐怖。颜淡连忙转头,只见眼前血光一现,一道鲜血突然飞起,撒在壁画之上,吴老大手拿长刀,竟是将身后的吴老二拦腰砍断!
他眼中赤红,脸上抽搐,突然向唐周冲过来。唐周往旁边一避,只觉得身后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脚下震动,隐约有机弩之声。
吴老大一击落空,又扬起长刀,激起风声呼呼,当得一声砍在壁画之上,碎石纷纷落下。唐周长剑出鞘,青芒一闪,掠过对方的咽喉。吴老大捂着喉咙撞到墙壁之上,抽搐一阵,便不动了。吴老三怒吼一声,合身向唐周扑去。
翟商伸脚一绊,吴老三便重重摔在地上。
凌虚子厉声道:“你大哥只怕身中剧毒,神志不清,才会胡乱杀人。若唐贤侄不出手,我们也不能活着出去了!”
他说话之时,墓室底下的震动越来越大,机弩之声也越来越响。唐周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摔到一条甬道之中。饶是他反应极快,立刻伸手去攀身边的一面石壁,可这石壁被打磨得光滑,根本用不上力,只能顺着甬道往下滑。
颜淡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立刻被一股大力头朝下拖了下去。甬道中有一处拐弯的地方,若不是她有妖术护身,只怕要撞得头破血流。她借着这一股力冲出甬道,一下子撞在什么柔韧的事物上。眼前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东西。她伸手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忽听有人在黑暗中用一种凉飕飕的声音慢慢说:“你到底摸够了没有?”
墓地中的娘娘
颜淡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退开五步:“原来是你啊……”
蜡烛又被点了起来。唐周慢慢支起身,看着她:“过来。”
颜淡可怜巴巴地摇头:“不要生气嘛,我真的不是有意把你当垫子用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发毒誓也可以。”
唐周还是看着她:“过来。”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不要把我关到法器里去嘛……”
唐周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开口:“你刚才撞了我的那一下,正好撞在穴道上,我站不起来,你过来帮我一把。”
颜淡一下子安心了:“你不早说。”
唐周语气不善:“谁教你自作聪明?在背上……往上两寸,偏右边一点,用力多敲几次就行了。”颜淡一分不差地按他说的做了,然后乖乖地站到一边。
唐周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你要是时常这样,我就不会把你收到法器里。”
颜淡忍不住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
他还没回答,就听见那个甬道口传来凌虚子的声音:“唐贤侄,你还好罢?”
唐周走过去,扬声道:“底下也是墓室,石道里很滑,下来的时候小心些。”
颜淡被打断了话头,心里恼火,只恨不得那牛鼻子老道在里面摔个七荤八素。她只得再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会放我走?”
唐周淡淡道:“我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虽然不把她收进法器,却不代表可以放她走,弄不好她一出青石镇就要被炼成一颗丹药了。
颜淡只好继续安慰自己,只要还有时间,她还是有希望逃出升天的。
只一会儿功夫,凌虚子已经从甬道中滑下来了。紧接着,是翟商和吴老三。
翟商脸色难看:“这石道如此滑,只怕往上爬不容易。”
凌虚子道:“这墓地机关做得如此巧妙,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他们进来时有八人,转眼间便只剩下五个人。
凌虚子语声凝重:“这墓地中机关甚多,暗中还有敌人窥探,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决不能再自相残杀,不然一个人都回不去。”
翟商立刻道:“当是如此。”
众人推开这间墓室的石门,只见石门后面的,也是一间同样的墓室。
墓室中央,摆着一具棺木。棺木的盖子已经被移到地上,棺木中有一双手举得直直的,像是托着什么东西。
吴老三后退一步,牙齿格格作响:“僵尸,那是僵尸!”
凌虚子往前走了一步,舒了一口气:“不是僵尸,只是娘娘的尸首罢了。”
“那她的手为什么还举着?!”
唐周将蜡烛放在脚边,低声道:“她是活着被人塞进棺材里的,死前一定拼命挣扎,想把棺木打开。”
翟商走到棺木前面,眼中一亮:“有陪葬的宝物!”
吴老三一听有宝物,立刻就冲上前去,探身进去从里面抓了一把,凑到蜡烛下仔细看。只见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东珠,幽幽地泛着光泽,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他手指颤抖,捏起其中一颗。那颗东珠突然碎裂,喷出一股黑色的毒水来,尽数喷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在地上滚了两下,马上不动了。
唐周抽剑出鞘,架在翟商颈边,微微眯起眼:“你是谁?”
凌虚子吃了一惊:“唐贤侄,你这是干什么?!”
“他已经不是翟商了。”唐周看着对方的手,手指修长,指尖柔韧,手上没有茧,也没有陈旧伤痕,练武多年的人是不会有这样文弱的一双手。
那人轻轻笑了,声音低低地入耳舒适:“发我丘者诛。你们还要往里走么?”墓室里的烛火突然熄灭,周遭又完全陷入一片黑暗。唐周长剑一划,将周身破绽护住,然后将火折晃亮了。
火折亮起的一瞬间,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颜淡只觉得身边有人轻轻掠过,手指轻弹,一道淡淡的白光在两人之间漾开。只听那人说了句:“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倏忽间,又不知去向。
颜淡想着那句“原来我们是一样的”,若有所思。
他们最终在墓室的石门后面找到翟商的尸首,依旧是眉心一点伤痕,面容平静,似乎没有半分痛苦。
唐周默默地看了一阵,忽听身边的凌虚子发出一阵痛哭声,紧接着,哭声变成笑声,他就在那里又哭又笑,捶胸顿足。
颜淡低声道:“他骇疯了。”
凌虚子的师弟会在这墓地变成失心疯,只怕也是因为经历过和他们相似的事情。
是绝望的感觉。
暗中有这样厉害的对手,不知什么时候会变成自己的同伴出现,墓地中有各种各样歹毒的机关,仅剩的那一种感觉,便是绝望。
唐周转过头看着她:“你怕么?”
颜淡微微笑了:“我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了。他不是凡人,也不是妖,更不是魔,游离于三界之外,什么都不是。他不会真的杀了我们,只是试探。”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人影突然闪进墓室。那人身形挺拔,发丝如墨玉一般,清华万端,丰姿雍容,只是一张脸生得极为丑陋,说话之间,却又能让人忘记了他的容貌,只记得他的风采之盛:“在下确然不会出手,若两位活得够长,日后还当相见。”
他说完话,身形如轻烟一般从石门间穿了出去。唐周立刻追出去,只一会儿,连那人的一片衣摆都看不见了。
唐周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颜淡看着他:“他若是要动手,就有的是机会。可若是说没有恶意,这倒也未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神霄宫主?那神霄宫主就是他了。”她语气一顿,又接着道:“那人的行事一向是亦正亦邪,有时候杀人如麻,有时候心地又很好,完全是凭他自己高兴。若不是他今日的心绪很不坏,那就是还有别的图谋,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唐周微微苦笑:“这世上竟还有这种人。”他想起凌虚子还留在后面的墓室之中,正要回头去找,忽听颜淡道:“不如先找出口,带着一个疯子,只会碍手碍脚。”
唐周点点头:“也只好如此。”
两人并肩在墓地中越走越深,很快就走到尽头。那墓地的尽头,还有一扇石门。
唐周抬手按在石门上,还没用力,石门突然旋开,将两人推入里面,然后吱嘎一声又合上了。
眼前的,已经不是墓室,简直如同皇宫一般华丽。
水蓝色琉璃铺地,墙面上镶嵌着如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幽幽的珠光和琉璃相映衬,华美奢侈,却又鬼气森森。
颜淡一指前方:“那边似乎还有一道门。”
唐周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握住了剑柄,步履沉稳,慢慢往前走。他忽然停住脚步,盯着那道门边:“有人。”
颜淡闻言,立刻走过去,讶然道:“真的有人。”
门边的阴影中,倚墙坐着一个紫衣女子,脸色煞白,细长的睫毛正轻轻颤动。那紫衣女子听见响动,慢慢睁开眼,如水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陌生人。
这个女子怎么会孤身处于墓地之中?
颜淡后退一步,微微笑问:“姑娘,你怎的会在这里?”
那紫衣女子看着他们,没有动弹,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颜淡会读唇语:“你是被人带进这里来的?你不会说话,是哑巴?”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颜淡奇道:“你不是哑巴,那为什么不会说话?”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她被点了哑穴。”
颜淡往旁边一让:“穴道这门学问,师父没教,师兄博学多才,想必是会的。”唐周不客气地把她往前一推:“你照我说的做。”
颜淡觉得更奇怪了:“为什么?”
唐周冷着脸:“你做是不做?”
东风压不住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颜淡只得走上前,听着唐周师兄的命令:“腰往上三寸,太多了再往下,向右……你这是往左边了……”颜淡将人翻来倒去,总算推宫过血了一遍,那紫衣女子满脸红晕,闭着眼不敢睁开,睫毛轻轻颤抖。颜淡微微笑道:“你不要害羞嘛。”她动手都是如此,要是换了唐周来,只怕那位姑娘当场就要为保名节而自尽了。
紫衣女子站起身来,脚步还有些不稳,敛衽行礼:“多谢公子和姑娘相救。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她抬起眼,看了唐周一眼,脸又红了。
只见唐周一反常态,温文有礼地应答:“在下姓唐,唐周,草字慎思。不知姑娘芳名?”
那紫衣女子脸上微红,轻声道:“小女子姓陶,名紫炁。”
颜淡想了想,约莫记得九曜星之一便叫紫炁,这位陶姑娘的父母真是奇怪,竟然会取这么一个名字。
陶姑娘和唐周在前面走,时不时说几句话,颜淡识趣地走在五步之外,在心中默念,苍天保佑,快让唐天师觉得她跟在后面很碍眼,立刻将她驱逐,她便可重获自由,保佑保佑。可是念了半天,只听唐周回头道了一句:“你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
竟然还敢嫌她磨蹭?她已经那么识相了。颜淡微微一笑,一脸天真无邪,语气温软:“师兄,人家走得太久了,脚疼。”
唐周看着她,语气凉冷:“师妹,你又在顽皮了。”然后转头向着陶姑娘说:“我师妹她健壮得很,连一头老虎都打得死。你若是累了就说一声,我们歇歇再走。”
颜淡柔入春风地一笑,明眸皓齿:“师兄,瞧你说的,真是。”背过身将牙咬得格格响,这个混账,竟然敢这样说她!就算是再豪爽的女子,被人说成“健壮连一头老虎都打得死”都不会高兴吧?区别待遇也不用这么明显!
她嘟着嘴,敢怒不敢言,只好别过脸去瞪过道的墙。陶姑娘正说起她被掳来的经过,是一个容貌极为丑陋、丰姿清华的男子将她带到这里来的。颜淡想,大概就是那位神霄宫主了。正这样想,脚下没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得很重。更该死的是唐周还往前走了一步,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超过了五步,害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在地上向前硬生生拖了一步。
唐周听见动静,大步走过来,长眉微皱:“你在做什么?好好地走路也会摔?”
颜淡在地上摸索了一阵,似乎是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便拿了起来:“我是被这个东西绊到的。”
陶姑娘看见她手中那个东西,立刻发出一声惊叫,踉踉跄跄后退。而颜淡也看清了,自己手中举着的竟是一颗骷髅头骨。
陶姑娘后退的时候也被绊倒了,她摸到的是一根长长的肋骨,脸色煞白,怕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唐周走过去扶她,颜淡立刻又被拖出好几步,简直像受了车裂之刑,愤愤道:“唐周,你这个混账!还不快停下来!”
又入险境
颜淡蹲在地上,躲躲藏藏地用妖术为自己治愈零碎伤口。
唐周根本不同情她,反而觉得她是故意拿这个骷髅头骨来吓人的,并且又把那通早说烂了的要把她收进法器里的威胁又说了一遍。
苍天待她,何其不公。
唐周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语气平淡:“你歇好了没有?”
颜淡不理睬他。
唐周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们该走了。”
颜淡还是一动不动。
唐周居然走到她身后,托住她的手臂往前拖。颜淡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便回过身搂住他的颈,柔声细语:“师兄,当初你我学艺山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下你身边又多了别人,果真便要负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么?”
唐周看着她不说话,颜淡似嗔似怨地叹了口气。
唐周松开手,将她扔在地上,转身便走。
颜淡连忙站起身,这次学乖了,和前面两人始终相隔四步,万一再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有一步留着打底。
她被唐周扔在地上,身上还有些疼,不由小声嘀咕:“被我开个玩笑反应就这么大,怎么开我玩笑的时候就不见客气……”她心中想着等有一日有了无穷妖法,一定要将唐周先零碎剁再整个浸盐水最后活埋,这样想了一会儿,心中怨气稍稍减轻。
三人走了长长的一段地道,眼前的路变成了两条,两条路一模一样。颜淡趁着他们在讨论走左边还是右边时,仔细地打量周围。慢慢往上看去,只见头顶上是一段断龙石,只要一触动机关,石头放下,恐怕被关在里面的人就没有法子脱身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两条路的顶上竟然也有断龙石。
唐周看了她一眼,问:“你会选那条路?”
颜淡抬头向上看:“哪条路都不选,就坐在这里。”
唐周说:“那好,就走右边,说不定这两条路其实是相通的。”
“喂……”
没有靠山,本事又低微,只能向恶人低头。颜淡叹了口气,想她从前是如何风光,如今竟然被一个凡人欺压到头上,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的风光已经入土半截,风烛残年,恐怕马上就能入土为安。
右边石道修得并不深,百步就走到底,尽头还是一间墓室。颜淡已经心生敬意了,一座墓地修成这个模样,不知要费多少人力钱财。当她看见石室中的景象,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风雅。”
这间石室同之前地上铺满水蓝琉璃、墙上镶着夜明珠的那间相比,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简陋了。里面的摆设齐全,湘妃竹制桌椅,青花瓷茶具,白陶花瓶,七弦古琴,所能想到的一样都不缺。棋盘摆在桌上,黑白子争雄,正下到一半。
陶紫炁走到琴桌前,抬腕拨弦,琴声叮咚,如珠落玉盘:“这张琴是由桐木和梓木做的,音色悦耳,看来琴主人定是精通此道的高人。”
唐周站在墙边,看着墙上那幅水墨画,江上烟水弥漫,绰绰影影可见青山逶迤,一笔一划,风骨清华。颜淡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死场,夜忘川,黄泉道。”
陶紫炁闻言,不解地看她:“你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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