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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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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用力,竟是摆出要把画撕成两半的架势。
颜淡看得着急,如果那人是冲着她来的,她起码有一百种法子整治他的法子,可那人偏偏是冲着画来的,如果她用妖术隔空取物,难保不会用过了力把画撕成两半。正着急间,只见唐周的身影一闪,干脆利落地在那人举着画的手臂上一点,点穴、夺画、飘然落地一气呵成。
颜淡终于确定一件事,不管是他们妖,还是洛月人,原来都是有穴道这回事的。
唐周执着画卷,轻轻卷起,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不经意皱了一下眉,然后把画递到南昭手上。他低头看了坐倒在地的青年一眼,淡淡道:“要撕这画像的,怎么也轮不到你。”
那青年脸色铁青,憋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来:“你是、是凡人?”
颜淡愣了一下,随即记起洛月人都瞧不起凡人这回事。
那青年指着南昭,胆气很盛:“你们一个是凡人,一个是凡人的野种,倒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唐周微微皱眉,神色却还是和平常一样。
南昭垂着颈,隔了一阵子猛地抬头,大声道:“我爹爹是凡人没错,但他是个好人,我娘亲才会爱上他!”他握着拳,急急地说着话,脸上涨得通红。
颜淡不由想,南昭这股气势,实在不用她再多此一举去把他教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那青年深刻地剜了他们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南昭抱着失而复得的画,向着唐周道:“多谢唐兄。族人大多不喜欢凡人,邑阑他又是族长的长子,所以才会说一些无礼的话,还请唐兄不要介怀。”
唐周微微颔首,抬手在他肩上一拍:“我不会记在心上的。”
颜淡看着南昭的背影消失,方才叹了口气:“洛月人宗族的观念很深,南昭这样的,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唐周若有所思,淡淡道:“我刚才看到那张画像,总觉得……画里的人有几分古怪的邪异之气……”
颜淡回想了一遍,也想不出一幅画像怎么会有邪异之气,很肯定地说:“洛月人本来就生得和凡人有点不一样,你一定是看错了。”
待颜淡逛回借住的屋子时,就见余墨已经坐在桌边等她了。他一手支着颐,长眉微皱,像是想到什么难解的事情,就连她走近了都没发觉。
颜淡玩心突起,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正要把双手按到他的肩上,忽见余墨身子一偏,迅速绝伦地扣住她的双腕。颜淡吓了一跳,有点收不住脚,挣扎两下无果,最后还是跌坐在余墨身上。
她傻了,估摸着余墨也没想到会这样,半晌没有反应。
颜淡眼睛对着眼睛地和他对视片刻,只听余墨轻咳一声,低声道:“你刚才出去闲逛了么?”
颜淡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心中想着,在这个时候,余墨难道不应该立刻把她推开吗?
余墨看着她颈上的两个痕迹,突然伸手按着她的后颈,以额相抵,鼻尖轻轻相触,缓缓道:“颜淡。”
颜淡只觉得寒毛直立,翻来覆去地想,他这是想做什么?是诉说衷情还是打算亲吻她?如果是前面那个,她该是答应还是婉拒,抑或含糊以对?如果是后面那个,她是该沉住气不动,还是直接拿个茶杯敲在他头上?
隔了片刻,只听余墨慢条斯理地说:“柳宫主说,他有一点想不明白,在魔相里,出现的事物应该是我们中至少有一半人见过的。可之前的翻天,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唐周是凡人自然也不会见过。”
颜淡愣愣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见过不妨直说,这也怪不得你。”
颜淡明白了,笨手笨脚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原来你想说这个啊……我说嘛,怎么可能……不对!余墨,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别平白无故地诬蔑我,我绝对、绝对没有见过翻天!我是真的没见过,你还要我直说什么啊?!”
余墨嘴角噙着笑意:“没见过就没见过,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颜淡一呆,随即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绝对不会把自己刚才自作多情的丑事说出来的。
他长身站起,突然道了一句:“你现在还想出去走走么?昨晚暴死的那位,是给人当胸一剑刺死的,我正打算去义庄瞧瞧。”
这一剑从胸口一直划到肋下,最初的劲力已消,最后只浅浅地划开一道浅痕。
颜淡和余墨到了义庄的时候,柳维扬已经早到一步,正负手站在棺木边上。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响,连头都不抬一下,顾自将手伸到棺木当中,将尸首的手臂抬起,展开已经僵硬的手指看了看。
此情此景,颜淡其实很想开玩笑说一句,柳公子你果然对这件事特别上心,毕竟这还关乎你的终生大事啊。谁知她一看见柳维扬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这句话转到了嘴边立刻咕嘟一声咽下去了。
她的胆气终究还是不够肥。
余墨走上前两步,低声问:“如何?”
柳维扬微微摇头,语声低沉:“伤口不平,深浅也不均匀,看来那把剑很钝,有点像没开锋过的那种。”
余墨闻言,微微沉吟片刻:“如果是没开锋过的剑,又是正面刺伤夫人,那么这个凶徒的功夫应该很不错啊,不过看这用剑的力道,好像那人的功夫又很一般……柳兄,依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凶徒应该是夫人熟识的人了?”
柳维扬点点头,又道:“这也是推测而已,还算不得数。”
颜淡走到棺木边上,趴在木头边沿上往下看,只见躺在棺木里的女子已经有些年岁了,眼角有寥寥几道浅浅的皱纹,模样倒是和南昭的娘亲有些相似。南昭和侬翠、水荇两姊妹是表中之亲,那么他们的娘亲应该也是姐妹了,也难怪会长得像。
她见过凡间的仵作验尸,便伸手去掰尸首的下巴,谁知还没摸到,就被余墨拉住了。余墨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颜淡答得理所应当:“验尸啊。”
余墨屈起手指在额上一抵,更是无奈:“这个轮不到你,在这之前就有洛月族的大夫仔细瞧过了,不管是夫人的嘴里还是指甲,甚至连头发都查过,什么痕迹都没有。”
颜淡哦了一声,很是遗憾地收回了手。
他们说话间,一道窈窕的身影款款走进义庄。颜淡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见进来的是洛月族的侬翠。她目不斜视,径自迎向了柳维扬,脸露微笑,语声娇柔:“我去找过你,结果你不在,我问了别人才知道你来义庄了。”
柳维扬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也不要总是这样冷淡呀,等我娘亲的丧期过了,我就要嫁给你了。”侬翠伸手去拉对方的手腕。谁知她还没碰到,柳维扬突然出手卡住她的颈,语气冷漠:“昨晚夫人过世,你既是第一个赶到,还瞧见了什么?”
颜淡张口结舌,她知道柳维扬是沉默寡言了一些,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粗暴。
侬翠抬手去掰他的手指,俏丽的脸蛋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吃力地开口:“我……没……”
柳维扬缓缓松开手:“你不说也罢,你还真的以为凭你们洛月人就可以拦得住我?”
侬翠捂着颈剧烈地咳嗽,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光,突然站直了身子,眸中有股火焰在烧:“自从我见过你,心里就只有一个玄襄罢了。我一心想着你,这又有什么不对?”她总算看了杵在一旁成了摆设的颜淡和余墨一眼,微微笑说:“颜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话很不知羞耻,没有半点矜持?”
颜淡想不到她会问自己,尴尬地啊了一声:“民风,是民风不同而已。”
侬翠抬起脸,直视柳维扬,毫不避讳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被逼迫,时至今日,你也不再是从前的玄襄了,我自觉没有陪衬不上你的地方。而我也知道,你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所以在这件事上,有些话我确是隐瞒了爹爹他们的。只是因为,我想留下你。玄襄殿下——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如果你要离开,我就会告诉所有族人,杀死我娘亲的凶手就是你。”
柳维扬面无表情,衣袖却是微微一动,已拈着那支碧绿的玉笛。
侬翠根本没有瞧见柳维扬这个细微的动作,自顾自地说下去:“昨晚,我赶到的时候,娘亲还有一丝气息,她对我说,这是诅咒。我本来还想再问个清楚的,可娘亲已经支撑不住了。她只是说,这是诅咒。”
诅咒
颜淡悚然动容,倒不是因为侬翠说的关于诅咒的那句话,而是她宁可让柳维扬被自己的族人误认为是杀害她娘亲的凶手、也不愿让他离开,这实在太过偏激了。
只听一声轻响,柳维扬手中的玉笛已经旋开,露出里面细细的利刃,抵在侬翠眉心:“我生平最不喜被人胁迫。”他抬手一挥,但见数道剑光闪过,瞬间将身旁那张矮桌劈成几十块,然后一拂衣袖扬长而去了。
颜淡蹲下身,捡起一块木头翻来倒去地看,每一面的边角都异常齐整,不由喃喃道:“很厉害啊……”她摸摸心口,庆幸自己最多在口头上占点便宜,没有真的把柳维扬惹恼,不然被切成这么多块,就算她妖法无边,也没办法拼回去了。
侬翠突然抬手捂住脸,低低抽泣起来。
颜淡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虽然有几分怜惜,但还真的一点都不同情。本来男女之间的情感,就是两相情愿的,可是做到这个份上,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换了她是柳维扬,也会受不了。她不自觉地想,初初见到侬翠的时候,觉得她既娇柔又美丽,却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他们家也算是洛月族中的名门望族,难道她爹娘都没好好教导过她吗?她是怎么养成这个性子的?
他们走出义庄,扑面而来的是温暖通透的阳光。只听余墨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有时候,感情当真会让人发疯。”
颜淡想了想,微微笑着说:“感情本身并不会教人发疯,而是人性中的软弱,会让那个深陷泥沼的人疯狂罢了。”
余墨垂下眼,细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说得也是。”
颜淡很不乐意,微微嘟着嘴:“你好歹也夸我几句嘛,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得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余墨停住脚步,不由自主地伸手扳过她的肩,可是当他一瞧见颜淡那张得意非凡、好似写了“快点夸我,狠狠夸我吧”几个大字的脸,沉默了。隔了许久,他才轻声道了一句:“……实在说不出口,还是算了罢。”
颜淡见他转过身要走,连忙抓着他的手臂,磕磕绊绊地开口:“余墨,之前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是,呃,谢谢……”
余墨别过头,缓缓地笑了:“不谢,反正也不是第一回,都手熟了。”
颜淡顿时很难堪。
然而侬翠口中的诅咒还在继续,就像是一场瘟疫,慢慢的,不动声色地在洛月族中蔓延开来。
第二位躺在义庄棺木里的,是那日想撕掉南昭画像的那个青年邑阑的父亲。
邑阑的父亲在年轻时,是洛月族出名的勇士,后来就当上洛月族的族长。他也是被人当胸一剑刺死的,这道伤口依旧是从胸口划到肋下,深浅不平,像是被一把未开锋的剑划开的。如果说,侬翠的娘亲还能被一个功夫很一般的熟人偷袭的话,那么邑阑的父亲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庸手从正面得手?
邑阑的父亲濒死前曾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从房中爬出来,嘶声力竭地叫喊:“这是诅咒!他们、他们又回来了!”他胸口狂喷鲜血,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脸很是狰狞。
等颜淡他们赶到的时候,邑阑的父亲已然气绝身亡,他扭曲着脸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脸上好似有一股说不出的惊恐情状。
邑阑瞧见他们,疯了一般扑上来,眼中通红,嘶喊着:“都是你们这些外族人!就是你们把诅咒带来了!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颜淡知道他此时心神俱丧,会迁怒到他们身上来,也是情有可原,便闪身避开,一句话都没说。
却见柳维扬踏前一步,一袖子把他抽到一边,冷冷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世上哪来的诅咒?”
邑阑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一双眼还是死死地瞪着他。忽听侬翠曼声道:“大家静下来想一想,我们族里是谁有这个能耐害死族长?”
颜淡心中一跳,忍不住转头看她,只见侬翠面色漠然,亭亭玉立地站在火把灯笼之中,却又有股说不出的狠毒。邑阑的父亲是洛月族里出了名的勇士,自然鲜有对手,她之所以这样说,根本就是想把事情推到柳维扬身上。
隔了半晌,原来面面相觑的洛月人,终于把目光转到了柳维扬身上。
只听一声暴喝,一道矫捷的人影当先扑了上来。
就在一眨还不到的功夫,数道寒光闪过,柳维扬手中执着细刃,淡白的衣袖在小风中漫漫而舞,而那个扑上来的洛月人身上衣衫几乎都碎光了,一块一块往下掉,但那人的皮肉却没有半分损伤。
柳维扬淡淡道:“我要杀人,根本就不会让这人还留着一口气在。”他抬袖慢慢将玉笛合上,掩入衣袖,语气还是淡淡的,却带着那么一股子倨傲之气:“现下还有谁要上来,我也不在乎多杀几个。”
时至如今,颜淡方才觉得,现在的柳维扬才是真正的神霄宫主,根本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只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无端的,她居然有些羡慕。
柳维扬搁下这句话后,洛月人果真没有再敢上前半步的,反而向后让开一段距离,这样默不做声地对峙着,气氛诡异,实在有些可笑。
这时,一位穿着藕荷色薄衫的少女急急跑来,气喘吁吁地唤道:“爹爹、爹爹,不好了,南昭被人打伤了扔在外面——咦?”她眼珠转了转,看着眼前的情景,也知道不太对劲,便闭上了嘴。
“水荇,你刚才说南昭怎么了?”侬翠的父亲沉声问。
水荇拍了拍心口,缓过一口气,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南昭的颈上被人扼出好大一块淤血,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昏迷在外面的草丛里,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很可能南昭是瞧见害死族长的凶徒了,才会被灭口。柳公子,恕我们多有得罪,这事情没了结之前,你们还不能离开。”他拱了拱手,大步往外走去,“水荇,你给为父带路,我们去等南昭醒过来。”
“我们现在该是走是留?”唐周沉默片刻,淡淡开口。
柳维扬握着玉笛,若有所思:“留下来。这件事绝对不是诅咒,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玄机。”
颜淡百无聊赖地蹲在小溪边看水荇和南昭练武。
从她这边望过去,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南昭颈上那一大块淤青,可见下手的那个人出手可谓很重了。在南昭昏迷的时候,不少在洛月族中颇有名望的人家都派了人来等他醒来,毕竟他很可能是唯一看见凶徒模样的人。
可惜南昭醒来之后,对于自己是怎么会昏死在草堆里、颈上是怎么会有这一大块瘀伤的事完全不记得,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所有人想从南昭口中问出其间关键的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经她大半天看下来的光景,亏得南昭比水荇年纪大一两岁,将来也要长成堂堂男子汉的,功夫居然还不及水荇。而水荇,不是她说,实在不怎么高明啊,果然是她最近和高人相处多了,连看人的眼光都变挑剔了……
她正想着,只见水荇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好几倍,耳边也炸起哇得一声大叫:“颜姊姊!”颜淡忙伸手挡住她的脸,隔开了一点距离,有气无力地问:“做什么?”她之所以会在这里看这双少年人练武,真是多亏了柳宫主,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把她发配到这里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人如何的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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