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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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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这个人还把你捉起来,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给东西吃,过了二……”

“在黑乎乎的地方饿了两天?!这个人还有没有人性啊?”小翠简直是义愤填膺,“少爷你不用说下去了,这种猪狗不如的恶人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

唐周缓缓道:“好了,你下去做事罢。”

第三日,颜淡终于摆脱洋葱的毒害,一见到唐周便问:“不是还要回师门么?不如就今天吧?”等唐周到了师父那里,应该有没这么多时间看管她,哪怕先把手上的禁制磨掉一块也是好的。谁知平日总会和她抬杠的唐周二话不说,立刻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衫,让人备了马车,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在凌绝山脚下了。

颜淡望了望眼前陡峭狭窄的山路,不论是马车还是驴子,都不可能上去,看来只能用脚走。唐周指了另外一个方向:“往那边走。”

这是一个被杂草埋起来的碎石小道,大概还是前人上山时候走出来的。

“师兄,你便是想整治我,也不用挑这个时候吧?万一我走了一半没力气,你还不是要多费事?”颜淡微微嘟着嘴。

“上山的路,就属这条最好走。那条只铺到一半,剩下的就要用爬的了。”唐周踏上碎石小道,用剑拨开眼前的草丛,当先走上去。

颜淡见他一直用剑敲击地面,想到很多采药人便是先用拄杖探路,把蛇虫惊走,便问:“难道这里还有蛇?”

“山里总会有些鸟兽虫蛇,这有什么好奇怪?”

颜淡点点头:“那你们还有野味和蛇肉吃。”

唐周默然无语。

他们到山脚下时,日头还没当正中,等到了山上道观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颜淡看着眼前的白墙黑瓦,同周围绿树相互映衬,晚风徐徐,暮钟轻响,崖边云海缭绕,果真有几分仙气。她刚要一脚踏进道观门槛,忽听一阵咯咯叫声,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挣扎着从她头顶掠过,她还没来得及后退,一个人影就从身边飞扑过来,一个饿虎扑食、将那只公鸡按到在地,然后捏着脖子拎起来,横刀向天。但见刀光一闪,鸡头呼的一声落在颜淡脚边,鸡目圆瞪,还死不瞑目地盯着颜淡。

那一手捏着鸡脖子,一手提着菜刀的是个蜜色皮肤的女子,眼睛黑如点漆,又大又圆,向着唐周微微一扬菜刀,傲然道:“师兄,你瞧我这招踏沙式使得如何?”

颜淡立刻赞道:“女中豪杰!”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

对方颇有知遇之感,将菜刀交到另一只手上,然后用空着的手抓住她的手,重重地摇了几下:“你的眼光真不错,不如我就把这招教给你可好?”

颜淡遗憾地说:“我没练过武。”

“没关系,我从头教你一遍,从基本功开始,保准你学会!”

唐周凉凉地说:“师妹,她就这把骨头,要从基本功练起的话,只怕要全部拆开来才行。”颜淡消沉地看着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早知道就不说来这里了,真是失策。

“我叫秦绮,你叫什么?”蜜色皮肤的女子又摇了摇她的手。

“颜淡。我是……”她转头看了看唐周,唐周立刻会意地接上:“她是我的远房表妹。”

果然是表妹,这样没意思……颜淡微微嘟着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只听唐周问了句:“师父在里面吧?”

秦绮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正缠着柳公子下棋呢。”

颜淡在心里想,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啊,凡人不是有种说法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是她记错了,还是她已经完全跟不上凡间习俗的改变了?

唐周用毫无回旋的语气说:“肯定又输得厉害。”

喂,你们这叫对师尊不敬吧……

秦绮撇了撇嘴,很是不屑:“这次老头子想出办法来了,地方选到瀑布底下。喏,就在下面那块石头上面,还说如果棋子被水冲掉了也不能复盘。这样还叫下棋?还不如说是在耍赖皮嘛,虚伪。”

颜淡插话道:“瀑布在哪里?”

秦绮很干脆地说:“我带你去好了。”

瑰丽夕阳之下,细细的迷蒙水雾也被染得淡红,被风一吹,便湿漉漉地打在脸上。一条玉带从山石上冲击下来,宛如银龙落地,倾泻于碧水寒潭。寒潭边上,种满了菡萏,莲叶还微微打着卷儿,色泽鲜丽,

烟水中有两人对弈于石上,年长的那一位看来已经颇有些年岁了,灰发稀疏,眼神锐利,清明如年轻人。颜淡坐在石桌边上,嘟囔了一句:“你师父很像我们族长呢……”都有一个锃亮的秃顶,十分亲切。

秦绮好奇地问:“哪里像?”

颜淡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立刻被唐周打断:“咳。”颜淡默默地闭上了嘴,转过头看着水雾弥漫中对弈的两人。

只见柳维扬发丝衣衫尽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夹起一枚棋子,按在平整的石块之上。他这一按看似轻描淡写,棋子却嵌入石中,足足有半分深浅。瀑布冲击下来,怒吼着击打在两人身上。柳维扬脸色微微发白,一双眸子却同往常一样的波澜不惊,落子的时候又快又稳。

忽听一声长啸,颜淡吓了一跳,手上的茶壶险些拿捏不住摔在地上。接着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经近在眼前,如疾风般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壶,直接对着茶壶嘴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大口。

唐周站起身道:“师父。”

颜淡瞧了他一眼,终于放下心来,原来她还没有跟不上凡间的习俗,至少当着师父面前,还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秦绮立刻抓过一件外袍,为师父披上:“师父,你这回赢了吗?”

道长一言不发,一掌拍在石桌上,整个桌面跳动一下,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了。颜淡绷紧了身子,尤其当那锐利的眼神扫过身上的时候,竟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她想起唐周曾说过的,他师父在出家之前是有妻儿的,但出远门回来后发觉妻儿被妖怪啃得只剩下两具白骨。她是妖,是花精,一点都不想变成白骨精……

所幸那道目光很快就移开了,道长头也不回地离去。颜淡骤然松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只见柳维扬从一片水雾中走来,衣襟半敞,不断有水珠从额上的发丝滑过高挺的鼻。颜淡才看了两眼,突然被唐周扳过脸。唐周看着她,慢悠悠地说:“你又忘记了,女孩子都不能这样直视别人。”

颜淡小声说:“我突然发觉锯嘴葫芦好像没有那么不顺眼……”

柳维扬一挑眉,用那种淡淡的、令人发悸的眼神看她:“锯嘴葫芦?”

颜淡僵住了,没想到这柳公子虽然像木头,可是耳目却这样灵敏。她转过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你一定听错了。”

柳维扬没有反驳,披上外袍扬长而去。

秦绮拍了拍额,道了句:“差不多快到用晚饭的时候,我去把饭菜都端出来。”言罢,也快步走了。

颜淡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方才转向唐周:“你师父会不会发现我是妖?”

唐周叹了口气:“你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妖气,师父不会发现的。”

“如果他还是发现了呢?”

“如果非要到那种地步,”他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你也不会有事的。”

颜淡皱着眉:“你又拍我的头!”

唐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因为拍下去的时候,觉得很顺手……”

颜淡瞪了他半晌,忍了。鱼肉在砧板上菜刀下,她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就算这个连她年纪的零头还不到的凡人把她当小猫小狗摸两下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神器现世

一桌子人低头夹菜扒饭。

颜淡看了看左边,道长吃饭的样子也很威严,看右边,秦绮大块吃肉大口扒饭,果然是女中豪杰。斜对面,唐周最小的师弟干站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碗里的一只炖鸡腿。颜淡用筷子夹起鸡腿,看着他问:“你要么?我这个给你。”

道长一声咳嗽,小师弟立刻一个激灵,站得笔直,大声说:“多谢姑娘,不用了!”

道长满意地笑了。

颜淡自从那日分别到现在,再没有见过絮儿,便问了一句:“絮儿姑娘去哪里了?”柳维扬放下筷子,难得好心地答了一句:“没跟来。”

秦绮寻着空子连忙开始问话:“柳公子,你怎么能一下子把棋子嵌进石头里?不如也把这招教给我好不好?”

柳维扬没说话,反而是道长接了一句:“这几十年的功夫在里面,你这丫头还想一天学会吗?”

颜淡咬着筷子想,就算有二十年的功夫罢,这柳公子看上也不过二十来岁,那他岂不是看上去很年轻?只听道长又道:“为师一直到练武的第五十八个年头才办到,凭你的资质,最快也要再过六十年。”秦绮只得低声道:“师父教训的是。”颜淡茫然了。

“师父,我听有些传闻说,近来上古神器现世。”唐周忽然开口。

道长道:“近几年一直有这些传闻,既然能传得出来,必定也是有这件事的。”他转头看了看柳维扬:“据我所知,这上古神器一共有四件,可是这样?”

柳维扬点了点头。

“上古神器其中一件是七曜神玉,还有一件叫楮墨,剩下那两件为师就不清楚了。”道长看了自己的弟子一眼,“你问这个作甚?这些神器不是凡人血肉之躯可以碰的,别说你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不能碰。”

颜淡看着道长在心中道,七曜神玉已经在您的弟子手上了,剩下的他肯定是要的,至于其中原因,她也很好奇。

柳维扬淡淡道:“我曾在古书上看过,西南原本只是闭塞之地,彝族更是蛮夷,却不知从哪里学来巫蛊术,甚至可通天眼。我猜想,他们定是在无意中得到神器。”

颜淡不由点点头。沈怡君是彝族人,而她手上也确是有七曜神玉。如果说,七曜神玉是她离开彝族后得到的,那就说明彝族中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件神器;如果七曜神玉是她从族里带出来的,就说明七曜神玉对彝族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换而言之,也很有可能会有第二件神器。

秦绮对上古神器不感兴趣,只是目光灼灼盯着柳维扬:“柳公子,你练了多少年功夫?就算我的资质驽钝,我也要练成你这样的。”

柳维扬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五六十年罢。”

颜淡呆了:为什么他的头发还没有秃,牙齿还没有松动,皮肤还没有起皱?

她大受打击,小声问:“柳公子,你今年……贵庚?”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柳维扬终于正眼看她,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拨,一双筷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断了。

颜淡立刻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告诉我,真的……”

入夜之后的山上凉了很多,颜淡听着秦绮的呼吸声变沉,从对面的床上翻了下来,推开门出去。

头顶的弯月正亮,颜淡在天井中绕了一圈,找到一块突起尖锐的石块,便蹲在旁边继续磨手上的禁制。她磨了一阵,忽听不远处有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响动传来,连忙靠在树影中不动,紧接着一道人影从她眼前穿过。她借着月光,看出那人应是个女子,身形娇美,穿着夜行衣。

颜淡抬手抵着下巴,暗暗觉得这人的背影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眼熟。她接触过的凡人也不算多,认得的更是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只见那个女子突然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步子,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颜淡慢慢往前挪了两步,躲在大树后面,又在背阴之处,只要不发出声响,就不会被人发现。她才躲好没多久,只觉得身后有微风拂过,腰上先是一麻,身子便不能动弹。她感觉到微凉的手指又在她颈边一点,眼皮也开始沉重。

迷迷糊糊之际,只闻道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她拼命想保持清醒,却越来越困。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说:“……要不要杀了……”她怨恨地想,为什么最近她总是那么倒霉?

颜淡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还好手好脚地活着,连一点伤都没有。她想坐起来,可是连根手指都不能动弹,想叫人来,却发现被点了哑穴,根本不能发出声音。

一只不知名的虫子正从她手臂上耀武扬威地爬过。那虫子的腿上还有倒刺,爬过她露在衣袖外的手腕时,她不由寒毛直立。虫子爬走了,又来了一只蛤蟆,跳着跳着,就跳进了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她和那只满身起皱皮、眼睛鼓起的蛤蟆对视片刻,那蛤蟆终于倒退着跳开了。又过了好一阵,只听咝咝的声响越来越近,颜淡只觉得心中瓦凉瓦凉的,就算是隔着衣衫,还是能感觉有什么黏黏腻腻、冰冰冷冷的东西慢慢缠了上来。

她之前是问过唐周这山上是不是有很多鸟兽虫蛇,但没想到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颈上突然一凉,那种缓缓蠕动、细小鳞片摩擦的感觉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只见一条细细的、花色斑斓、头呈三角形的蛇伏在她颈边,慢慢地扬起身子,张大嘴露出里面的三颗尖牙。

颜淡眼睛发酸,却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现在这蛇还是在等待时机,如果她闭上眼,它立刻就会咬下来。她现在同凡人无异,要是被咬一口,肯定当场送命。

蛇身直立,在月下缓缓扭动,舌尖吞吐,不断发出咝咝的响声。颜淡已经在心里把唐周骂了十七八遍,终于忍不住闭了闭发酸的眼,只听呼的一声,一道森冷的剑光从她鼻尖擦过,将那条毒蛇斩成两段。那把剑上的力道很大,还往前滑了好几尺,势头不减,最后钉在沙土中。

颜淡睁大眼,惊魂未定地看着唐周走到她身边,将剑还入剑鞘,然后将她扶坐起。唐周见她不说话,便问:“你被点了哑穴?”颜淡眨了一下眼,看着他。唐周立刻将她的哑穴解开,又问:“你记不记得还被点了哪里的穴道?”

颜淡幽幽地开口:“你刚才差点割了我的鼻子……”

唐周宽慰道:“我出手向来很准的。”

“我记得似乎是在腰上麻了一下就不能动了。”颜淡回想一遍,“不过我只知道大致位置。”

唐周不吭声,将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肩上,伸手在她腰后推宫过血了几下。颜淡只觉得身子一松,竟是可以动弹了。她抬起衣袖擦了擦颈,露出恶心的表情:“我这辈子都没被一条蛇从身上爬过。”她说到这里,理所应当地把一切都归结到唐周身上:“都是你!害我被凡人追得逃命,还要担心你师父看穿我的身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把我点倒,要是那人杀了我,我连仇人是谁都没瞧见。现在更好,连一条蛇都爬到我头上来!”

颜淡喘了口气,怨恨地看着他:“自从碰上你,我时时刻刻都在倒霉,别说是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唐周缓缓地抬起手,按在她的背上,低声道:“你原来是这样讨厌我么……”他轻轻一握她的手腕,只见一道微光闪过,那道禁制突然裂成两截,落在地上。

颜淡看着空荡荡的手腕,还有些不敢置信。

“现在你若是要走,谁也拦不住你。”

颜淡听到这句话,反倒怔了一下,一动不动。

唐周转过身,慢慢走出几步,在一片夜色中回头看她:“或许等我找到了那四件神器,我们还能再见。”

他们花精一族的族长曾用自己漫长的人生阅历定下一个结论:花精们都有的强烈的好奇心,源自于他们曾经百年扎根在同一个地方。

颜淡原本以为自己是例外,眼下看来,还是没能免俗。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些上古神器?你师父说得很对,这些仙力,的确不是凡人的血肉之躯可以触碰的。”

唐周微微一笑:“我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我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那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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