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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鹿鼎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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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年轻乞丐道:“师父还说:‘无毒大功法厉害之极,也阴毒之极,天下无人可解,是以对手除了确确实实属于十恶不赦之徒,不能施此毒手。’我们兄弟几个亲眼所见,才明白为甚么无毒大功法只是历代帮主单传,不传与其他弟子的道理了。”
老丐冷笑连声,道:“‘对手除了确确实实属于十恶不赦之徒,不能施此毒手’!帮主啊帮主,你老人家一生正直,做尽了好事,怎地死于无毒大功法之下?雯儿姑娘,你还有甚么说的么?”
雯儿道:“我,我,”忽然想起关义虎所说,义父在中了毒掌之时,曾在凶手的腹部踢了一脚,便如有人救命一般,道:“你们不信,就看我身上……”
忽然,她的话音噎住了:就在自已的腹部,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大脚印!老丐显然早就发觉了,道:“雯儿姑娘,恭喜你练成了无毒大功法。”
这脚印是甚么时候印上的?又是怎么印上的?雯儿竟毫无所知。“铁证如山”,她真正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就在这万般无奈之际,忽然她看到姐姐晴儿就在人群的后面站着,便叫道:“姐姐,我冤枉!你知道的,我不会杀害义父……”
晴儿原本低了头,闻声抢起头来,道:“若不是义父收留抚养,我们孳妹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了。雯儿,我们虽说是嫡亲姊妹,然而江湖人物总以义气为先。对于恩将仇报的小人,姐姐情愿大义灭亲。”
群丐之中便有人大声喝起好来:“好儿女理当恩怨分明。”“一母同胞,怎地一个如此仗义,一个这般卑劣?真正是一娘生九种了。”
雯儿身子一晃,喃喃道:“连你也不相信妹子了?好,你们硬是指派我是凶手,我便自行了断也就是了。”微曲手臂,指尖对准了太阳穴。
群丐站立不动。原来,丐帮有个规矩,帮内弟子,不管是犯了甚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只要愿意自行了断,任何人不得围拦。并且在他(她)自杀身亡之后,不逐出门墙,不降位份,家人子女,厚加优抚,不得歧视。群丐见一个小小女子竟然举臂自戕,拿得起放得下,倒也生了几分敬佩之情。
倏地,雯儿一个倒退,到了墙脚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挂在墙上的神龙鞭抢在手中,一套神龙鞭法,便泼风似地使了出来,一边口中喊道:“要命的,赶快让开1
神龙鞭是丐帮的镇帮之宝,不但因为有丐帮故老相传的传说,也不但因为有一套凌厉之极的神龙鞭法,更重要的,却是因为神龙鞭在毒药里浸泡过,不服解药,沾毒即死。
群丐立时纷纷躲避,雯儿仗着神龙鞭的神威,冲出重围……
在一家客栈里,内伤未愈的雯儿,断断续续地向韦小宝讲叙了上述故事。韦小宝听到达里,—拍大腿,道:“这就对了。雯儿姑娘,不要说你没有杀了你的义父,便是真的杀了,也不能稀里糊涂地丢了—条性命。我同你说,人活在世上,第一紧要的是保命。没命了,他奶奶的,甚么也没有了。”
雯儿神色黯然,缓缓摇头道:“我不怕死。我生下来便死过一次,还怕甚么?可我不能死。我死了,自已蒙上了不白之冤是小事,可是,到底是谁杀害了义父,我不为义父报这血海深仇,誓不为人1
她说得异常决绝,苍白的脸上现出了红晕,显得更好看了。韦小宝心道:“这小娘要是常常生气,可是美得紧埃”
又一想起白己的师父、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被台湾的郑克爽杀死了,天地会的弟兄非说是自己杀的不可,甚至处处找自己报仇,你便是破了胸膛挖出心来给人看,人家也说是一文不值的驴肝肺,这份冤枉,当真是说不清道不白。
同病相怜,韦小宝动了侠义心肠,慷慨激昂逝:“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韦小宝便是死上十七二十八次,也要相帮雯儿姑娘报仇雪恨!”
雯儿自从见到韦小宝,只看他为人轻涪油滑,第一次见他尚有几分忠肠义胆,不禁大受感动,道:“你为甚么对我这样好?”
韦小宝正经不了片刻便原形毕露,嬉笑着道:“韦小宝生来轻贱,为美貌女子,历来战死疆场,马革里(裹)尸,在所不辞。”
雯儿立时板起了脸,道:“韦相公若是真心相帮,我感激不尽;若是心存轻薄,那……那就请便罢。”韦小宝抡起手掌,在自己的腮帮子上“啪啪”使劲打了两下,说道:“我叫你胡说八道,叫你胡说八道!”
脸上,立时暴起了指痕。雯儿不觉歉然,按住他的手,道:“你既是心诚,也不必如此埃打疼了么?”
那一双小手,浑不似习武之人的刚硬,柔嫩异常。韦小宝心中大乐,暗暗道:“这小娘又会生气,手又软和,为她便是赴汤蹈火,也他奶奶的值得。”嘴上却说:“臭嘴巴惹姑娘生气,本来就该打。姑娘既是为它求情,韦小宝饶了它便是。”
雯儿抿嘴一笑道:“你这人,真正拿你没有办法。”
韦小宝问道:“我可又不明白了,姑娘这一身武功,怎么到了曹府做了使唤丫头?不是太也辱没了姑娘么?”
雯儿道:“江湖之中,丐帮的势力大得紧,任何帮派若得罪了丐帮,那便是冤魂缠身,再也不得安宁的。丐帮对于叛徒,更是处置得极为严厉。韦相公请想,我反出丐帮,而且还抢了镇帮之宝神龙鞭,他们岂能放过我去?我总得找—个安身的地方才是埃”
韦小宝马上明白了,道,“是了,江南织造曹府,权高位种,曹寅那大花脸又武功高强,是以无论白道黑道,无人敢惹,倒真正是避难的好处所。”
雯儿道:“我也不单是避难,我还要利用这个僻静的处所,修习无毒大功法。要报义父的血仇,不学了这门绝招,终究是一句空话。”
韦小宝道:“这个甚么无毒大功法,难学得紧么?”
雯儿点头道:“常人下毒,总以毒性越大,越是厉害,而丐帮的无毒大功法,则是要练得一丝一毫的毒性也没有,才为至毒。”
韦小宝道:“那好练得紧啊,我韦小宝除了吃过蒙汗药,就从来没有沾过毒物。”
雯儿摇头道:“不一样的。无毒大功法要将蝎子、毒蛇、蟾蜍、蜘蛛、蜈蚣这五毒放在一起,让它们自相残杀,待得只剩下一只毒物时,才可应用。是以没有一年的工夫,是培育不出五种毒物的。待得五毒惧全,让他们自琵琶骨上吸血,再使火硝……”她略一停顿,显然是不愿意将本门内功心法泄于外人。
韦小宝心道:“哼,狗屁无毒大功法好稀么?天下武功,没一种不要花费气力的,老于见了费力的功夫,头便先大了,难道还偷学你的不成?”
雯儿接着道:“总而言之,习练无毒大功法,既费力,又凶险。最最要紧的,是在练功之时,不能受人干扰,是以我不得不找织造府那样的隐秘去处。即便如此,还是被曹大人发觉了。”
韦小宝惊讶道:“甚么时候?”
委儿道:“那日晚上,曹府责打小鲍子,我不放心,就悄悄地溜到后花园去看看。不想我姐姐不知甚么时候发觉了蛛丝马迹,也来曹府打探,我们姊妹正巧打了一个照面。她轻功稍逊于我,被我走脱了。曹府极大,她一时间寻找不着,后来她便抓住了你,要你带路。”
韦小宝点头道:“是了,她说叫我带她去找一个眉眼儿都极漂亮的丫头,我其时便猜着了是你雯儿姑娘,却不知道其中有了这许多的曲折。”
雯儿道:“我姐姐去曹府这么一闹,我可就再也待不下去了。韦相公,你不记得了么?在客房里,曹老爷一把向我抓来,当时我虽说吃了一惊,倒是不敢闪避…”
当时,曹寅一把将要儿肩头的衣衫撕裂了。韦小宝忆起其时情景,不禁微笑。雯儿见她笑得古怪,怕他说出甚么令人难堪的言语,不容他开口,接着道:“大约我平日露出了些许会武功的蛛丝马迹,我姐姐身材与我相似,曹老爷对我大起疑心,是以当天夜里,我便逃出了曹府。”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曹大花脸,眼里没水!姑娘这般武功高强的天仙般的人物,在他的府里待些时日,是他的造化,是他十七二十八代祖坟上冒了青烟,他理当好生侍候,竟然对姑娘动手动脚,真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老子再见到他,一定扒了他的裤子打屁股,问他:‘你敢不敢对雯儿姑娘无理?说!”雯儿也展颜一笑,道:“他一定会说:‘哪个雯儿?便是那个牙齿又长、德行又尊贵的老婆子么?”韦小宝道:“‘大胆狂徒,雯儿姑娘牙齿如糯米、白玉一般,你竟敢说牙齿又长?长牙齿的不是妖怪么?衙役们,拉下曹大花脸,痛打三百大板,发配三千里外,与守城军士为奴!’哈哈。”
两人说笑一阵,雯儿忽道:“韦相公,我骗了你,你不怪我么?”
韦小宝惊诧道:“甚么你骗了我?我不信,你为甚么要骗我?”
要儿道:“我的形迹暴露了,不但曹老爷容我不得,丐帮也会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是以我离开曹府之后,知道你要去往京城,便乔装改扮,在路上等你。我抓了你一把,告诉你说你中了甚么琵琶毒,事实上那不过是寻常的麻痒粉,无关紧要的。我又同你说我要练制甚么琵琶毒的解药,其实是我要习练无毒大功法,知道丐帮的人前来寻衅生事,特为请你来保护我练功的。”
韦小宝心中极为得意,暗道:“老子八百年前就料到了,还用你今儿才说?不过,要讨好女子,千万不要装得比她聪明,要装得越傻越好。”
脸上便露出先是惊诧、恐惧,后是迷悯,最后是恍然大悟、喜出望外的神色,长长地出了口长气,道:“阿弥陀佛,多谢姑娘手下留情,韦小宝好赖保住了一条小命。”
雯儿微微一笑,道:“韦相公冰雪聪明,说笑话了。”韦小宝心道:“不好,这小花娘的心机,胜了老子十倍,老子还是不要自作聪明,老老实实,不要将好不容易赢来的本钱,一铺牌又全输了出去,那也太过不值了。”
韦小宝道:“我可实在不明白了,姑娘既然没有下毒,怎么又给我服了两粒解药?难道那解药是十全大补丸么?”
雯儿一笑置之,道:“那倒不是十全大补丸,而是丐帮的独门药物。丐帮是花子伙儿,整日与各式各样的毒物打交道,是以便炼制了这等药物,服食之后百毒不沾。不过,并非丐帮中所有的叫花子都能吃得到的。至于帮外之人,那只能是缘分了。”
韦小宝这才是真正酌大喜过望,道:“雯姑娘,我日后也是百毒不沾的了?”
雯儿微笑道:“神龙鞭上的剧毒,连丐帮弟子都望而生畏,韦相公,你用来退敌,可有甚么关碍么?”
韦小宝又问道,“那么,蒙汗药呢?”韦小宝武功太过低微,又混迹江湖之中,拿手好戏,便是以蒙汗药蒙人。岂知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自己就曾数次中了蒙汗药,险些丧命。
雯儿道:“天下不管甚么歹毒胁毒药都不怕了,何况蒙汗药的毒性是最小的?”
韦小宝一跳老高。道:“百毒不沾,那真是呱呱叫,别别跳。雯儿姑娘,谢谢你啦。”心道:“老子有刀枪不入的宝衣,有削铁如泥的匕首,有含沙射影的暗器,再有古怪神奇的手套,再服了百毒不沾的药丸,老子‘五宝俱全’,不该叫韦小宝,该叫韦五宝,韦大宝,韦天宝,韦地宝了。”
韦小宝当初在奉康熙的御旨,抄奸臣鳌拜的家时,将一件宝衣、一把匕首据为己有,他的师父独臂神尼九难师太,除了教授他一套武功“神行百变”,又送与他一件叫做“含沙射影”的暗器。这三件宝贝,曾不止一次地救过韦小宝的命。如今,他又从丐帮的那个“痨病表小叫花”那里取了他的神奇的手套,雯儿又给他服了百毒不沾的药物,韦小宝乐不可支。
韦小宝得意了一会,忽然大叫道,“乖乖隆的冬,大事不好1
雯儿道:“甚么大事不好?”
韦小宝道:“雯儿姑娘,你要洗刷天大的冤枉,你要报你义父天大的血仇,只怕有一个天大的关碍。”
雯儿道:“甚么关碍?”
韦小宝道:“你的仇人只怕不是外人,就是你的宝贝姐姐晴儿姑娘。妹妹找姐姐报仇,这不是天大的关碍么?”
雯儿沉吟了一下,道:“韦相公,你都看到了,我们姊妹之间,如此刀兵相见,还有甚么同胞之情?再者说,义父与我姊妹之恩天高地厚,即便说真的是我姐姐所为,为了义父,也颐不得许多了。”
韦小宝叫道:“甚么‘即便’?你义父铁定是晴儿杀的,并且嫁祸于你。贷真价实,有假包换。”
雯儿道:“可她为甚么这么做?”
韦小宝道:“这还不明白?为了帮主埃你义父想将帮主传位与你们姊妹,至于到底是传给妹妹,还是传给姐姐,他可并没有拿定主意埃她杀了你义父,又嫁祸于你,便成了唯一一个帮主的承继人了。这个一箭……那个三雕四雕之计,当真歹毒之极。”
雯儿道:“她要做帮主;做了也就是了,何必动手杀人?我可没有与她争甚么帮主之位埃”
韦小宝虽说年纪不算太大,然而在宫廷之中,亲眼见到过为了权力之争,相互倾轧的血雨腥风,丐帮虽是江湖上的一个帮派,可争权夺利的事儿,只怕比起宫廷内幕也差不了多少。便道:“雯儿姑娘,你这人心善,别人可不会与你一样的。你不与人争帮主之位,别人要争啊,是不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血案是你的宝贝姐组晴儿做下的,决计错不了。”
雯儿若有所悟,道:“也许确是如韦相公所说的这样。义父临终之时,还使鲜血写了个‘日’字,而晴儿姐姐的‘晴’字,又正巧是个日字偏旁。难道义父要留下凶手的名字么?”
韦小宝心道:“甚么日字旁太阳旁的,老子至多识得十来个字儿,甩文的事儿可就一窃不通了。”便没有接口答话。
雯儿又道:“还是不对。”
韦小宝道:“又有甚么不对了?”
雯儿道:“义父死于无毒大功法,而这门功法,义父虽说传了我们姊妹口诀,真正修习起来,却是万分的繁难。我为了报仇,这一年在曹府之中,从没有停止过一天修习,至今尚未摸索到头绪,睛儿便是比我聪明百倍,又怎能在那样短的时日内修习成功?”
韦小宝暗暗骂道:“臭花娘这般死板!不会无毒大功法,就不能使‘有毒大功法’么?杀了你的臭义父,再弄些药物装假一番,糊弄你们这帮子臭叫全,还不容易得紧么?”
也不愿意多说,站起身来,道:“是谁杀了你的义父,又是怎样杀死的,那也无关紧要,迟早水落—下去石头露出来。眼下姑娘还是先恢复了身子才是。”
知道雯儿要以内力疗伤,便自已走了出去。
这个小镇不大,座落在僻静的山坳里,极为隐秘。但是镇上农桑医药、商贾摊贩,倒也是样样惧全。
韦小宝信步走去,到了一家最大的药铺,问掌柜的:“有甚么上等的人参、茯苓、何首乌么?”
掌柜的见了韦小宝的打扮举止,知道是来了豪客,便离了柜台,笑脸相迎,亲自奉菜,恭恭敬敬地问通:“小铺各色药材俱全,不知客宫要些甚么?韦小宝眼一瞪,道:“你这人怎地这等罗嗦?最好的补药,尽避搬来看过,怕我没有银子么?”掌柜的一迭连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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