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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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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下来,互相之间已经熟知了不少。
“听说你不与我等一道去大邑商?”芮问。
罂笑笑,摇头:“不去呢。”方才在羁舍门前,小臣驺已经跟她说过这事。王畿就在前方,莘人往东入大邑商,睢人往北去睢国,两队人马要分道扬镳。
芮和千相视一眼,皆露出失望之色。
“还以为我等可聚作一处……”千惋惜地说。
“芮,千!”领队的莘国小臣喝了点酒,隔着案台对她们说:“你二人又在胡想什么?睢可是妇妸的女儿,自然要回睢国!”
芮和千不理小臣,看着罂,仍然不舍。
“你将来若是去大邑商,可要记得寻我们。”芮叹气道。
罂颔首:“自当如此。”
二女又说了些惜别之言,正说着话,忽然,罂发现旁边那席上,一个殷人正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罂没有避让,直直回视。只见那是个少年,看起来与罂差不多年纪,却生着一副端正而神气的眉目。
许是察觉到行为失礼,片刻,那少年笑笑,收回目光。
“……我母亲说,当年我姑母也是去了大邑商,后来就没了音信呢。”千担忧地说。
“你们这些女子,怎净说些丧气话!”莘国小臣摇头道:“也不想想大邑商有多少生妇都是献女出身,后来封邑都有了呢!”
寒暄了一阵,众人用食已毕。
没多久,小臣驺起身,说时辰不早还须赶路,就此与莘国众人告辞。
同甘共苦一个月,临到离别,众人皆感慨。互相致礼了好一阵,小臣驺与罂终于与莘国众人别过,离开了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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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罂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殷人少年的目光也仍然没有移开。
“我等返大邑商么?”旁边一人略略环视周围,对少年低声道。
“返大邑商做甚。”少年把目光收回来,看他一眼,声调懒懒:“既然出来,总该逛久一些。”
那人哭笑不得:“那……”
“听到方才那小臣所言么?他们要去何处?”
那人想了想,答道:“他们去睢国。”
“如此,”少年露出微笑,“我也去睢国。”
往睢国的行程还有两三日,没了莘女们做伴,路上无趣许多。不过进入王畿以后,天气变得晴朗,道路干燥,倒也通畅。
从莘囯一路过来,两旁大多是荒野,罂见过不少野兽。幸得引路护送的人们经验丰富,有惊无险。而王畿之内,乡邑增多,路旁耕土延绵,一派田园风光。
尽管如此,这个时代的中原仍然森林繁茂,水草丰足。当罂看到溪流和湖泊时,心总是痒痒的。旅途洗浴的机会少之又少,她几乎已经开始怀疑先前日日沐浴更衣的日子是否存在过。
所以,当傍晚歇宿时,罂看到不远处的溪流,再也忍不住了。
“洗浴?”羌丁奇怪地看她,“为何?”
“难受。”罂说。
羌丁皱眉,片刻,摇摇头:“都是贞人陶把你宠坏了。”
“宠坏?”罂讶然。
“沐浴除秽,人人都以吉日为期,谁像你,每日一回,也就贞人陶不说什么。”羌丁道,神气像足了大人:“哪里像我这般,我……”
“像你一样邋遢么?”罂打量着羌丁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打断道。
羌丁瞪起眼。
罂却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头:“你不想洗算了,给我把风就好。”
羌丁看着她,脸色变了变,忽而有些发红。
“你……你要脱衣?”他嗫嚅道。
罂扬扬眉梢:“不脱衣怎么洗浴?你不要回头看就是了。”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树丛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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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正在降临,凉风柔柔地拂过树梢。
羌丁背对着溪流站在树丛里,脚不安分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溪流水声哗哗,虫鸣鸟啼阵阵。光照渐渐模糊,隔着茂密的矮树高草,小臣驺他们的说话声隐约可闻,还有些不可捉摸的窸窣声,让羌丁愈加坐立不安。
“册罂!”他终于忍耐不住,喊了一声:“好了么?”
声音在缓缓地晚风中传开,过了会,只听罂的声音从溪边传来:“稍等!”
“真慢!”羌丁抱怨道,等了一下,却没听到罂的回话,又喊:“你在做甚?”
“不可回头!”罂的声音传来。
“谁回头。”羌丁不耐烦地嘟哝。
罂又不出声了,羌丁听到有些泼水的声音。他看看身旁浓密的草木,忽然觉得这般遮掩,若是他回头,罂也不一定能察觉。心里想着,他的脖子动了动,却像被卡住了似的。
胡想什么!
羌丁为自己冒出这样的念头着恼不已。心就想真的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咚咚”地跳了起来,耳朵也莫名地发热。
风仍然吹拂着树梢,水声仍然传来,草木的窸窣声也没有间断过。
羌丁低头,用脚尖碾着一丛枯草。过了会,忽然,他听到树丛中的声音有些异样。
就在他抬头的时候,一道黑影猛的扑来。
他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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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褪下身上的衣服,晚风吹在□的肌肤上,她打了个冷战。
虽然春暖,溪水仍然很凉。罂不打算冒着再生一次病的危险洗澡,于是用一件洗过的单衣浸湿水,拧干再来擦拭。
身体触到冷水,起了一片鸡皮。罂深吸口气,加快手上的动作。
天光虽然微弱,却不妨碍视线。溪水映着天色,罂低头看去,雪白的肤色在暮光中细腻润泽,玲珑有致的曲线一览无遗。
自己过去也是这样么?罂想了想,觉得熟悉又陌生。
身上感觉越来越冷,罂不再多想,伸手去旁边的草丛里取衣服穿上。
才穿好里衣,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几步开外的大树,一个人影忽而落入视野。
罂吃了一惊,定住。
那的确是个人,暮色中,那眉目衣饰,竟是昨天白日里在羁舍遇到的殷人少年。
罂下意识地用衣服遮住身体,急忙张望向远处:“羌……”
“叫你那羌仆么?”殷人少年“哼”地笑了笑,盯着她:“妇妸的女儿,不过如此。”
挟制
罂一把抓起地上的外衣裹在身上,看着那少年,努力镇定心神。
“你是何人?”她明白此人既然能提到妇妸,恐怕来意不止是偷窥。
少年又是“哼”地一笑,却走了过来。
罂没有退后,手里攥紧了衣服里的短刀。
几步之间,少年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身形高出她半个头。
“你不怕么?”少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暮色中,眉眼仍然神采逼人。
罂与他对视,片刻,不慌不忙地露出笑意。她不再紧攥衣物,却移开步子,朝少年凑过去。
“怕什么?”她轻轻道,声音里带着一抹慵懒。
少年愣了愣,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光滑半掩的颈间。微风轻拂,似乎带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你……”他才开口,下身突然一阵钝痛,“哎哟!”他龇牙咧嘴弓起身体,双手捂住两腿之间,可还没站稳,肩背上又被罂的手肘重重一击。
“救命!”罂一边跑开一边迅速穿好衣服,朝丛林那边大喊。
可没走几步,前方又冒出几个人来。
“主人!”早有少年的从人听到异响,匆忙赶过来。
罂大吃一惊。
“捉……捉住她!”少年半跪在地上,忍着剧痛指着罂大喊。
罂见去路被堵住,一咬牙,转回头来。
少年见她回来,冷哼一声,起身去擒,可身体行动却不及罂灵活。罂闪开去,少年扑了个空,片刻之间,他的手臂却被扭到了身后,一个冰冷的物事抵在喉间。
“叫他们止步!”罂喘着气,喝道。
刀刃光亮,少年瞪大眼睛。
“听不懂么!”罂将刀刃又抵得更紧。
“主人!”几个从人见到少年被挟制,脸色刷白。
少年神情僵硬,看看眼前的刀刃,不再动作。片刻,他看看从人,道:“止步!”
从人们犹疑着,皆站住脚步。
罂见这做法有效,仍不放手,又问:“我那羌仆呢?”
从人们面面相觑,看看脸色不定的少年,少顷,一个身体健壮的从人朝树丛那边走去,把羌丁拎了出来。
“唔……唔……”羌丁手脚和嘴巴都被捆着,看到罂,奋力挣扎。
“放开他。”罂大声说。
“你先放开我。”少年说。
罂冷笑,握着短刀的手微微用力。
“放开他!”少年忙喊道。
从人们不敢怠慢,把羌丁松了绑。
“册罂!”羌丁把嘴巴里的草绳扔掉,“呸”了几下嘴里的泥屑,飞奔地跑到罂的身旁。
“无事么?”罂问他。
羌丁擦着脸上的泪痕,摇摇头。看到少年,狠狠地瞪他一眼。
“放开我。”少年冷冷道。
罂却还是不松手。
“宗女!宗女!”这时,树丛那边传来呼喊声,却是小臣驺等几人来找她。
“在此!”羌丁连忙大声喊道:“救命!有恶人!”
树丛和高草被冲开,小臣驺等几人跑了过来,看到这般场面,脸色皆一变。“尔等何人?”小臣驺眉毛倒竖,指着他们大声喝道:“竟敢偷袭睢国宗女!”
势均力敌,罂放下心来。
少年的那些从人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方才给羌丁松绑的那名男子走出来,向小臣驺一礼,道:“我等追随主人出门行猎,不知宗女在此,生出些误会。”说罢,他拿出一样物事递给小臣驺。
罂望去,光照不够,那物事不甚清晰,却能看到小臣驺脸上的神色变得迟疑。
“什么行猎!”羌丁气愤地嚷道,“行猎就能把我捆起来么?册罂在……”
罂踢了他一下。
“即便是行猎,王畿之地,岂可做出这等毁败之事!”小臣驺把那物事还给从人,声色仍旧严厉。
“我等卤莽不识宗女,还请小臣恕罪。”从人恳切地说。
小臣“哼”一声,看向罂,朝她走过来。
“宗女无事否?”他问。
“无事。”罂答道。
小臣驺颔首,却又看向少年。
少年仍然被罂挟着,面无表情。
“宗女,恐怕其中确有误会。”小臣驺道。
罂看他方才神色,料到其中必有些玄机。她看看少年,这人衣着虽看不出什么,可他知道妇妸,并且从羁舍尾随而至,大概是有些来头的。
思量再三,罂松开手。
少年像摆脱一身虱子似的,用力挣脱开来。
“哼!”他回头瞪罂一眼,扯扯身上弄乱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中昂着头,大步地向从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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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混乱,当众人重新回到营地,已经疲惫不堪。
“王畿虽天子之地,宗女还须小心。荒郊野岭,切勿贪玩远离!”小臣驺严肃地对罂说。
罂颔首,却看着他,问:“方才那些人给小臣看了何物?”
小臣驺怔了怔,看看旁边,低声对她说:“我细说宗女也未必明白,这些人有王宫符信,勿轻易招惹才好。”
“如此。”罂想了想,颔首道。
可是事情并未完结,第二天,当众人继续踏上去睢国的行程,发现后面跟着一队马车,正是那少年几人。
马车的脚力比牛车要好,可是他们走得不紧不慢,一直落着十几丈远尾随。罂这边歇息,他们也歇息,这边上路,他们也上路。
“他们这是何意?”羌丁生气地嚷道。
小臣驺正与随行之人说话,恍若未闻。
羌丁见他们都不出声,按捺不住,皱眉说:“我去问。”说罢,不等罂阻止,已经朝那些人奔去。
“羌丁!返来!”小臣驺喝道。
可羌丁并不理会,罂看到他径自跑到那少年车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少年的头侧向一边,似乎在看风景,完全无动于衷。却是少年的从人把羌丁推开,似乎说了些什么。羌丁脸色涨红,气呼呼地走了回来。
“如何?”罂问他。
“他说我是羌仆,不配与主人说话。”羌丁委屈地说。
“王畿的道路谁走不得?”小臣驺铁青着脸,对羌丁斥道,“不可生事!”
羌丁面色不豫。
“他怎帮着恶人说话!”待小臣驺走开,羌丁朝他的背影白了一眼,不满地嘟哝。
罂望望那边,安慰地拍拍羌丁肩头:“不必理会,我们人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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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斜斜地夕阳光照落在初春的平原上,颜色柔和。
“睢邑!”小臣驺指着地平线上耸起的城垣,眉开眼笑。
罂和羌丁都翘首而望,只见那城垣看上去并不比莘邑小,确实有个方邑的架势。道路两旁都是已经开始春耕的农田,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看样子都是要去田里做活的。
拉车的牛似乎也感觉到了终点将至,走得格外稳健。众人皆欢喜,一路畅笑。
穿过门洞的时候,罂回头望了一下,那少年的马车仍在后面,看着是要一起进睢邑。
“真不要脸!”羌丁瞪着眼睛:“那个小臣驺也不管?”
罂望一眼那些慢悠悠的身影,转回头来。
比起那个诡异的少年,眼前睢邑的面貌更让罂感兴趣。
睢邑的街道并不算宽敞,却很是规整。路面铺着鹅卵石子和碎陶片,车轮轧在上面,发出粗砺的摩擦声。路旁的民居跟莘邑差不多,虽不高大,却做得规整。庙宫的殿宇也与莘邑相似,有台基有重檐,远远就能看到。不过也许睢邑的年代终究不如莘邑久远,睢侯的宫室看起来并没有莘伯的大。
牛车停在了宫前,一名衣装齐整的妇人领着仆从已经站在那里,待得牛车停稳,迎上前来。
“这是妇妗。”小臣驺和气地对罂说:“先君之妇,是宗女的叔母呢。”
罂了然,下了车,向那妇人一礼:“母妗。”
妇妗脸上漾着笑容,颔首道:“宗女远道归来,一路辛苦。”说着,亲切地上前拉起她双手。
那手保养得很好,细腻而柔软。
罂亦微笑,看着妇妗。只见她三十上下的年纪,个子跟罂比起来要矮一些,却丰润貌美,装束举止颇有几分雍容的风韵。
妇妗亦将罂打量,一双柔光美目含满笑意。少顷,她又向小臣驺道。“小臣亦辛劳。”
小臣驺满面笑容,向她一揖:“此乃分内之事。”那神态,颇有几分恭敬。
妇妗眼睛弯弯,回过头来,对罂说:“国君盼宗女多时,这几日见迟迟不至,还总让贞人卜问。”
罂没有接话,嘴角矜持地上扬,微微低头。
“路上多雨泥泞,幸得还算畅通。”小臣驺看看她,在一旁代为答道。
妇妗看着罂,笑意愈加柔和,道:“国君及妇己还在宫中等候,宗女可随我入内。”说罢,牵着她的手,移步朝宫内走去。
羌丁等从人被留在了外面,石板铺就的步道朝影壁之后延伸而去。
罂将目光扫向四方,这宫室收拾得很整洁,地面扫得一尘不染,墙上的白灰颜色还很新,似乎不久前才修葺过。
中庭很是宽敞,妇妗引着罂踏上石阶走到堂上,里面的人已经端坐。见到他们,目光聚集过来。
“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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