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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贞姬妾-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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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原本就是一笔很难算清的帐。
宝月公主还未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帐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子一掀开,便见着了周宗的面孔。
“你自己能走了吗?”
他扯着嗓子,扬声问了句,满头大汗,似乎在外忙碌了很久了,嗓音之内满是粗重的喘气声。
“我能走了……”宝月咬牙直起身子,嗓音依旧不曾恢复往日的中气,身上的黑色大麾滑落,她眼眸一闪,不知心中生出一抹莫名的冲动,俯下身子将大麾拾起。
“那就快走吧,想到你如今没力气跟我们一道行军,堆放东西的几辆马车之内有一辆东西不多,还能坐个人,张将军刚刚说起,我这就带你去。”周宗看她极为缓慢地挪动脚步,突地有些不耐,老成地教训了一番:“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要妄想逃跑,不然不但连累了我,还亏了张将军的一番苦心——”
她敛眉,默不作声,她这般破败的身子,别说逃跑了,就算是跑了,还能回得去北国吗?!
她不想认命,但胜负已分,皇兄已经尽力,能救她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走出营内的时候,天际的明朗天空,万里无云,今日又是一个好天,她仰着头,张开双臂,贪婪地汲取着这些充满希冀温暖的阳光。
她即将要跟随大队人马去大圣王朝,或许到时候迎接她的便是漫长的牢狱生活,或许这是她最后几天能够见着这世间万物,她自然要用自己的双眼,双手,好好感觉触摸一番,往后,才不至于追悔莫及。
夏日暖风拂过她身上的黑色大麾,她的甲胄早已在上回就被扒下,如今只着一身素白里衣,军中没有女子,她也没有任何衣裳更换。若不是有这件男人的大麾罩住了她的身体,她实在狼狈至极。
望向远处的几座马车,周宗的脚步太快,她跟了几步就落下来,周遭将士有的见了她个个面色难看,虽再无人斥责谩骂,但她能从那些人的眼神之中看出,他们对她的恨意依旧不曾消退。
避开他们,她咬牙费力跟上周宗的脚步,无数道尖锐的目光跟她擦肩而过,她急于找到那个藏身之所。她知晓自己此刻定是丑陋不堪,好几日不曾梳妆打扮,定是跟怪物一般可怕,她暗暗叹了口气,她只是一个人质而已。
“就是这一辆马车了,何时全军停下休息的时候,我会给你送吃的来。”周宗的脚步停在一辆马车前,转过头来,朝着她说道。看她面色黯然,憔悴至极,他实在不忍心,从怀中掏出一小包干粮,塞入她的手中。她昨日才喝了一大碗粥汤,如今行军路上可哪有新鲜粥汤给她?他将自己的干粮留着给她路上吃,眉头一皱,这就转身要走。“这个就给你吧。”
“你对我实在是好,请收下这个,算是我的心意——”宝月公主低下头,从轻颤的右手之上取下一枚金戒,她宛若男儿般利落活着,鲜少带那些累赘的朱钗首饰,日日不离身的,唯有这一枚看似简约的戒指。
“我只是可怜你……”周宗却一把推开她的手,丢下这一句话,当下就看着她面色骤变,他有些愧疚,低声说了句:“家中也有长姐,所以可怜你,但你的东西我绝不会收的,你就自己留着吧。”
周宗扭头就走,似乎是因为她的举动而生气了一般,这个小将约莫刚满二十岁,只是他的面目却生的格外稚气,宛若少年一般。
她望着周宗远去的身影,原本苍凉的心中,却蓦地淌过涓涓细流,她无力至极地扯唇,勾起唇畔极为细微的笑容。
绝望吗?!
她这么问自己,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掉转过头,她凝视着远处统帅们的身影,他们人人骑着骏马,身上依旧着坚硬甲胄,在阳光之下,泛着光亮。
她知道其中,必有一人是张奇将军。
她转过身去,坐上那一辆马车,如今过着的生活,已经比她想到的好了许多,或许她该知足。
哪怕她并不知晓,自己还能活多久——是否终究要将自己的尸体,葬在大神王朝的皇土之上。
但她已然不再害怕。
号角响起,四千余人离开了边疆阵营。
最前方的两位将军一左一右骑着马,行军放慢了脚程,中间是一辆马车缓缓驶离,秦昊尧支起身子半坐着,面色依旧很差。
正如老邱说过的,其实他是在勉强自己,火枪的厉害,远比看来的更深。
马车才开了几里地而已,他外袍的胸口之上,已然溢出点点血色,胸前缠绕的白色纱布上泛出新鲜的血腥气味。
秦昊尧俊眉紧蹙,面色依旧掠过苍白,昨日已经将信派人送回京城,手下骑着千里马,定能在四日内赶赴京城。
在他还无法回到京城的时候,他的信会更快一步,会成为庇护她跟她腹中孩儿的最有用的利器。
他却比昨日,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他不在的时候,孤独地留下她一人的时候,她定是彷徨无措,紧张担忧。
他仿佛手捧着一颗跋山涉水才找到的珍宝,脆弱又美丽的珍宝,让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他痛恨一切离别割舍,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他无法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陪着她,保护她,这才是他最心痛的时候。
这场战牺牲了大圣王朝一千人,北国二千余人,不管如何都已经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了结——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全部了结了。
他跟佑爵一样,是一辈子都无法亲近的人,身为两个君王,此回将他们之间最后身为牵连的那个人,也彻底斩断。
他突然一阵心安,不再察觉胸口的疼痛,紧紧闭上黑眸,紧咬牙关,艰难地忍耐满身不适疲惫。
只要他一声令下,自然全军停下休息,但他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是能够尽早回去。
这辈子绝不再让她独自面对险恶困境,那是他跟上天发过的誓言。
他突地想起那日在战场上中了佑爵的火枪,他覆上胸口,见到的却是满手的金色粉末……如今那一幕依旧让他疑惑不解,他迟迟想不清那些到底是什么,又是藏在何处,但此刻想起,仿佛那些都是美丽的庇佑之物。
庇佑着他不曾在战场上遭遇不测而死亡,庇佑着他不曾残忍地将刚怀上身子的她丢下在人世间,庇佑着他不曾再度失去这辈子最在乎最心爱的女人。
她说起过,她会在宫里等他,在他还未回去之前,她定不会有事。离别时候他看着穆瑾宁,她的眼神之内,分明都是这般坚定的话语。
过去,他们两人都有错。
那个无缘的孩子,至今想起,他还会心疼后悔,而如今,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秦昊尧了,他期盼和渴望着她腹中的皇嗣。
虽然还很遥远,一想起那个孩子降临的日子,他纠痛的胸口处,却传过一阵陌生至极的暖热和开怀。
闭着黑眸的俊美男人,在马车的颠簸之中,宛若陷入小憩,唯独刻薄的唇畔,渐渐有了微弱的上扬弧度。
天际的太阳,越深越高,如今穿过一个山岭,行军的战士们依旧肃然安静地朝前走去,前方领军的将军副将身下的马蹄声,像是回音般回响在途径的山谷之中。
……
正文 情殇 268 崇宁得知李煊下落
公孙木阳过了晌午时候进了宫,来到偏殿,穆瑾宁默默望着他,端坐在软榻中央,神色平和地端起手中的药汤,喝了一口,静默不语。
不过几日功夫,他再度来面见她,必不会是为了无谓之事。
“老臣找到了三个可疑之人,已经将她们关押看管,若是您今日想看,当下就可以——”公孙木阳这几日并非不曾进宫,而是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想了个通透,将宫中所有的宫女下人都查了一番,那个时辰不在自己位子之上的人,唯有三人,看似跟她绝无半点关系,但若要深究,就免不了严刑拷问,他自然不能擅作主张,要征求她的意思。
穆瑾宁从公孙木阳的手中接了写着这三个宫女名单的白纸,看了一眼,却尽是完全陌生的名字,她连一眼都不曾见过的人,都在不同的宫里做差事,甚至鲜少有机会见到她,这三人之中当真会有真凶?!
她放下手中的药汤,神色自如,轻轻说着,不见喜怒。“我虽不想冤枉无辜之人,但此事可大可小,要是饶恕此人,往后这宫里还说不准要发生什么大事来。这样吧,公孙大人,你领她们每人换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到我面前来给我指认,虽然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却也记得她的身形大概。”
“老臣这就让人把她们三人带来。”
公孙木阳站起身来,走出偏殿,吩咐荣公公将已经关了半日的三个宫女带到这儿来。不消一刻钟的时候,穆瑾宁便见着这三人,她偏过头,要紫鹃把两扇窗都关上,屋子里一片安谧无声,大好的阳光被阻隔在窗外,看不到一分,整个屋子顿时黯然几分。
正如她所想,这几个宫女都换上了黑衣,也以蒙面巾蒙上了脸,穆瑾宁起身,缓步走过每一个宫女的面前,细细审视。
她记得跟她面对面的时候,那个人约莫比她高了两寸的个子,她的手腕纤细,更该是身子拔长瘦弱之人,只是这靠右的两人,一个个子比她更矮小,一个跟她约莫一样。穆瑾宁皱了皱眉头,脚步重新停在最后这一人的面前,拉起她的衣袖,右手轻轻扼住此人的手腕,面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这人虽然身形跟那人差不多,但骨架稍大,她一手扼住的手腕,并非瘦弱之人般纤细,穆瑾宁眼神一暗再暗,转过身去,久久不曾开口。
“有您要找的人吗?”
公孙木阳见穆瑾宁背着身子,无人可以看到她此刻的神情,更因此无法而揣摩她的心思,但此刻偏殿里面如此安宁,过分的安宁,似乎预示着此事并非水落石出。他花白的眉毛皱成一团,低声追问。
当然,这件事原本就棘手,越是简单的事,就越是难以破获。很难查到真凶,只因除了穆瑾宁再无别人见过那个人,又是下过雨的晚上,出行的下人本就寥寥无几,几乎都在自己的宫里服侍主子。此人是宫里的人,知晓来回巡视侍卫出现的时辰,自然会刻意避开这个时辰,也没有侍卫见到形迹可疑从偏殿离开的凶犯。这桩案子,就像是无头尸般,不是几天之内就能出结果的。光是让掌事协助他调查此事,就已经惊动整个宫里的人脉,这三个宫女哪怕不是穆瑾宁要找的可疑的人,本该当值的时候却不在位子上,逃脱了嫌疑之后,她们也少不了挨一阵打。
穆瑾宁缓缓摇了摇头,她不曾转过身子,不疾不徐地道出一句:“她们不是我要找的人,大人放她们回去吧。”
公孙大人朝着荣公公使了个眼色,荣公公再度将这些宫女带下去,见周遭再无外人,公孙木阳才沉声追问。
“您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有是有,但她并不在公孙大人的名单之内——”穆瑾宁幽然转身,盈盈走回软榻前,直直望入公孙大人的眼底深处,此言一出,公孙大人自然面色大变。
他没想过这个女人,心思如此缜密,她并非一无所知,而是要看看此人是否会被他查出来,自己没查出来,倒是让她看了一回自己的笑话。
他明明已经查的万分仔细,但还是有了漏网之鱼,公孙木阳想到此处,他并不知晓她跟宫里的何人交恶,谋害皇嗣当然是几位后妃最有嫌疑,但凡事若是如此想当然,也或许会让真凶逍遥法外,为此,他才不曾过问她的私事。公孙木阳沉默了半响,才打破这阵安宁,眼底没有任何一丝笑容,显得过分严肃。“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若是主子袒护,说了假话,就能将那个下人的行踪彻底掩埋干净。”
“公孙大人准备如何办理此事?”穆瑾宁的面色平和,从矮桌上摆放着的绣好的几张白绢,挑选了其中一张白绢,递给公孙木阳,他起身接了过来,这一幅绣图,水面上游着一只彩色鸳鸯,他眼神一暗,已然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这宫里,定是有一个人,名为鸳鸯。
若是此事属实,别说这个为虎作伥的下人,哪怕是她的主子,或许也难逃重罚,毕竟那三个妃嫔不过是贵人身份,并非难以撼动。
公孙木阳笑了笑,满脸皱纹更加明显,说的轻描淡写,宫里人一旦犯了错,很难追究人情。“宫里自有严格宫规,也没几个硬骨头可以扛得下来。”
若是由公孙木阳去做的话,也免去她不少麻烦,见鸳鸯莫名消失不见,祺贵人会更加阵脚大乱。
到时候,求救无门的话,祺贵人还不是要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或许,她也会不顾鸳鸯死活,想要将此事彻彻底底埋葬在地下,依旧随性自在而活。
祺贵人是一个狡猾又伶俐的女人,就像是百兽中的狐狸一般,若是兴师动众去质问祺贵人,她绝不会说一句真话。最终不了了之,说不准鸳鸯碍于主子威严,也死咬不放的话,光凭严刑逼问,也是让此事变得不太光彩,更不站得住脚。到最后,说不定死的,也只有一个卑微的鸳鸯罢了。
她轻轻喟叹了一声,眉眼之上覆上淡淡愁绪,赵尚说过她不能太过专注于一件事上,放宽心休养身子,过些惬意从容的日子,但因为此事,她如何能跟彻底宽心?!哪怕那一次推她的人是鸳鸯,却也无法彻底证明紫鹃是否暗中跟祺贵人有所牵连。
看来,她似乎要掘地三尺,才能将所有事都查个清楚,祺贵人至今能毫无痕迹地做了这些事,身边绝不会只有一个鸳鸯罢了。
她,不但要除掉祺贵人而言,而是要将对她有害的所有人,全部连根拔掉。
这个宫里,跟朝堂是一样的,唯有肃清宫闱,才能在宫里立身。若是毒蛇咬人,拔掉它有毒的利齿,也只是第一步,最终也不会留下这其中的任何一人。
她的眼波一闪,正因为有事要做,她最近不再觉得等待天子回来太过漫长,哪怕她的耳边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她依旧相信,秦昊尧定会回来的。
他答应了,要她在宫里等着他,就绝不会再狠心将她抛弃。
若她连自己的丈夫都不相信,她还能相信别的人吗?!她相信他一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说不定再过几天,她一醒来就听得到整个宫内的喧嚣热闹,她一打开门,就会看到疾步朝她走来的秦昊尧。
他对她的情意,自然是无法一笔抹去的,她也知道她在秦昊尧的心目中分量有多重,若是他得知自己怀上了他的亲骨肉,或许会更高兴更开怀吧。
若她不曾失去那些过往回来,看到他建了后宫,娶了后妃,会嫉妒会生恨吗?仿佛是上苍安排,她揭开了皇宫的秘密,为何后妃不曾怀上皇嗣的禁忌,她哪怕不记得过去的一切,又如何不能被如今的秦昊尧而感动?!
他虽然娶了她们,虽然临幸她们,却不愿让她们生下皇嗣,明知道等的人早已消失天际,再也不会回来,但他还是这么坚持了三年时间——很多话,他已然不用亲口对她说,她也能猜到七八分。她已经不愿再颠沛流离,或许她迟早要安定下来,就像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最平凡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和睦融融。
“若从这个下人入手,我希望大人暗中去办,只有她招认了,你我手中握有确凿证据,才能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她的视线,掠过那一扇禁闭的窗户,仿佛哪怕闭上双眼,也不难看到外面的暖热阳光,为了蒙蔽祺贵人,她当真是许久不曾去看过御花园的风景,想必如今湖中的莲花已经盛开,锦鲤在莲叶之下自由游来游去。眼神蓦地敛去了清澈,一道凌厉一闪而逝,穆瑾宁话锋一转,说的愈发坚决:“哪怕那个人再狡猾,两方对质,我想她也定是百口莫辩,要将她治罪,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治罪,不会有任何人被冤枉,更不会有任何人被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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