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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莲艳酒-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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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有点想把你踩在脚下。

他的最大特长就是装可怜,先是戳我一下,楚楚动人地说我又哪里做错了。我还没开始呕吐,他自己已经开始大笑。大笑出声的人,很少有他那么好看的。

他和我裹一件披风,两个人的手都冻得冰凉,互相搓搓,很快就好了。

他说,等你二十岁,我们再来这里玩。想了想又补充说,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就算老得腰都弯了,背都驼了,还可以来这里玩。

我又被他的肉麻恶心到,抬掌就劈他。他连忙跳开,一蹿就是好几十米远。站在那边对我挥手说,我去挖一点松球来玩。

他曾说冬天找人最方便,有脚印。我看着他慢慢走远,雪地里留着深深的脚印,歪歪扭扭地蔓延到天边。我顺着他的脚印,一脚一脚踩过去。

只要顺着脚印,就能找到他去的地方。

京师却不然。满城都是凌乱的,被大雪覆盖的脚印。各种形状大小,通向不同的地方。

重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我用布擦去刀剑上的血,按住伤口,一步步踩在杂乱的脚印上。

到现在,我发现自己再找不到轩凤哥的时候,还会想起当年他站在雪地里的笑脸。

他说,等你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就算老得腰都弯了,背都驼了,我们还可以到这里来玩。

正文 四十

出了京师,暂时在洛阳住下。洛阳和长安相隔不远,但氛围相差很多。长安繁华,洛阳热情。

洛阳的街道宽而干净。即便是冬季,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尤其是晚上,春节一过,人都出来了。这有名的古都不仅牡丹漂亮,就连花灯烟火也是天下一绝。

长安集权,洛阳集钱。

长安的闻名的设施有酒楼、茶楼、当铺、兵器行、客栈、戏院、书院。洛阳满城载的是米行、钱庄、古玩店、烟馆、妓院、赌场等,咱们这些穷人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样样俱全。

城外内才举办庙会,人群骆绎不绝。

过节期间,小道消息和人群交流是供不应求。翻来覆去听到的消息,只有那几个。

既然重莲重出江湖,失去武功的传言不攻自破。人们津津乐道地讨论,看天山和重火,哪一方才是最后赢家。

还有一个消息,就是杜炎失踪的消息。

我听到杜炎这名字的时候,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是什么人。找人问了半天,才想起曾经在武昌听过那么一号人物,弱柳扶风得跟个女人似的,还有人拿他和重莲相提并论。什么火中重莲武中杜炎的。我倒没想到这妖人失踪都有人讨论得如此热烈。谣言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关于天山的消息,五位门主负责带领弟子和重火宫的分散弟子对抗。但大过年的,再对抗也得歇歇了。三观动向的话,依然只有白翎一个人的。至于那个神秘的艳酒,经常听人提起,一般都是说他长得丑,仿佛他就不是天山一员那般。偶尔会有人说,他的武功跟重莲差不多,甚至比重莲还好。我反复推敲觉得这绝对也是传的。艳酒记恨重莲到为报复他成立的个门派,武功要真那么高,怎么可能听到重莲重出江湖后还按兵不动?说不定,连这个人都只是编出来唬人的。

这不,又有重火宫弟子叛变的消息了。

另外听说华山派有人发现了古老的书卷,里面记载了什么地图什么宝藏的。没兴趣。

春节一过,对武林的讨论转眼就换成了青楼。

老婆孩子安抚过,洛阳第一勾栏花满楼生意爆满。

花满楼是绝对的来者不拒楼。势力的程度,举例来说:甲公子花了一千两包了花满楼的三号美女仙姬陪酒,乙官人出来砸了二千两,说我要仙姬和我睡,仙姬会毫不犹豫踢人出门,和乙官人睡。甲公子的钱不还。等乙官人和仙姬办那事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冒出个丙相公,丙相公说开三千两,仙姬陪我睡。仙姬会立刻把乙官人从身上推开,赶走,洗洗身子,风情万种地躺在床上等丙相公。

而且,这些都不是老鸨强迫的。她们自愿。因为钱有九成是归她们的。

所以,如果哪个男人想要一个晚上安心地睡个女人不被扫兴,价钱都会抬得老高。

花满楼的女人以百数计,卖身的占九成。头牌六个,老鸨两个,小老鸨七个。卖身方面,五个头牌无条件,一个有条件。主老鸨有一个负责管理,一个负责数钱。小老鸨一个负责招人,六个负责分配接客。

尽管老鸨只得一成,但那银子堆积的数量还是常人无法想象。

花满楼的女人都不是女人,分工分得比百年大派还清,数钱比钱庄的老太太们还快。

我在洛阳城中听到关于花满楼的薪水问题。据说整个城里男人打杂,最赚钱的首先是花满楼的男妓,二是花满楼的厨师,三是花满楼的大茶壶,也就是龟公。

住了一段时间客栈,日子越发难过。以前袜子衣服都有丫鬟洗,丫鬟不在重莲洗,自己洗起来那叫一个马虎。而且伤口没好,洗衣服时候抽搐起来那绝对不是常人能比的。有的时候衣服干了都还能看到上面的汗渍,实在汗颜。眼见荷包越发羞涩,之后还要做长远打算,体力活干着累又不赚钱,不如去花满楼试试。

去之前照了照镜子,胡渣也长出来,剃得干干净净,传得精神抖擞,去应聘。

一进花满楼,我便大叹,果然是天下第一妓院。脂粉香飘,美女如云,装潢比皇宫还华丽。

香艳归香艳,但绝不色情。女子们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缎子,精美却不暴露。而且她们动作丝毫不挑逗,只是走路时一走三摇,酥骨媚人。

一个女子走过来。

水红色的垂地折叠裙,袖口轻纱环绕,手指修长如玉,在我面前斜斜一站:

“公子可是第一次来?”

“是。我想——”

“真的?”美女细腰轻扭,摇着蒲扇好不妩媚,“公子喜欢哪一类姑娘?只要你说,就没有花满楼找不出的。”

“姑娘,可否请老鸨来一下?”

“呵呵呵呵,公子真爱开玩笑,奴家就是老鸨呀。不过我们大老鸨不在,公子需要什么奴家都可以招待的。”

竟然绝口不提价钱。

“等等,是这样,我不是来花钱的……”

话音刚落,美女笑脸垮得就像阴鬼翻脸,双手三拍,声音洪亮:

“来人,拉出去。”

我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一帮大茶壶冲过来。应付这些个人不难,我几脚解决。美女毫不畏惧,提高音量:

“敢在花满楼撒野?习春、古夏、尚秋、伊冬!给我出来把他斩了!”

“慢慢,慢着。”我抢先道,“我是来找活儿做的。”

美女挥挥手,后帘冲出来四个女子刹那间停住脚步。

她走近了一些,抬头眯着眼看我一会,把我拖到一旁,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拍拍我的背,捏捏我的手臂,捏捏我的腿,就像在挑大萝卜。

“你把头发散下来。”

我照做。

她在我头上弄了一下,拿出个绳子系起,拧着我的脑袋又转了转。我想这花满楼也真是神奇,连选个龟公都如此注重外貌。于是耐着性子,待她检查。

“脸蛋和身高都还行。”她转手打个响指,“把他送到巧门。”

我不明所以。

她回头道:“在花满楼不能用真名,你应该知道。自己想个名字。还有,我叫犹冷。”

我一愣。

犹冷?

犹冷不是几个头牌之一么?怎的变成了老鸨?

我想了半天没想到名字,左顾右盼看到桌上一个水果盘,水果盘旁边有人收了个香蕉皮,我道:

“我叫皮子好了。”

“不行。换一个好听的。”

“香蕉吧。”

“不行。”

“什么才叫好听?”

“在青楼工作,你怎么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字?诗情画意一点行么。”

“哦,那叫重莲吧。”

“这名字很好,保证你工钱高。但要是被重火宫的人发现,后果自负。”

“没问题。”

“现在你跟习春去领衣物,签个契约,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工作。”

多么温柔的大姐姐啊。

我笑眯眯地去了。

花满楼的后院大得像后宫。我没料到连个龟公都有单独的房间。不大,但相当整洁干净。就是颜色我不大喜欢。粉白粉白的,像闺女房。

古夏替我整理被子。尚秋替我换衣服。

果然是人间天堂,美女环绕,还有美女替我穿衣服,伊冬替我擦脸。

“姐姐,如果以后我要洗衣服,在哪里洗好?”我眨着眼睛问。林轩凤那小子的媚眼招数我还是会用点。尚秋温柔地捏捏我的脸:

“姐姐会帮你洗的。”

我幸福地晕过去。

“姐姐,那我的工钱呢?”

“刚开始工钱都不高,但你是男孩子,普通接待一个客人一百两,已经很不错了哦。”

一百两?

我是不是误闯皇宫了?

不仅是房间,我的世界都在冒着闪亮的泡泡。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擦完呀?”看样子我这段时间真是脏得不像人,这么久了还没搞定,还用什么小刷子刷。

“莲儿弟弟乖,马上就完了。”

我打了个哆嗦。

莲儿弟弟!

又隔了很久,她替我弄头发。

“姐姐,为什么要把头发散下来?”

“这样比较好看啊。”

“可是这样不方便做事。”

“客人喜欢散发,你头发这么好,不用担心。”她把镜子扶了扶,“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我把镜子扶了扶,沉默了。

妖孽。

妖孽啊。

她在我脸上抹了些什么东西?我站起来,几个丫头被吓得连退两步。

尚秋打量我半天:“头发一散就变了个人。我觉得他进错门了。”

“转到艳门去吧。客人也爱挑那里的。”

怎么……越听越不对?

我进来是做什么的?

“莲儿弟弟,艳门收入最高。陪睡的话,女子起价就是五百。我们现在很缺男人,你要去的话,可能有八百哦。”

我破门而出。

正文 四一

破门而出的结果就是被强行抓回。那个什么春夏秋冬四个女人看去不高,力量却不小。我腹部伤口没有痊愈,稍微剧烈运动就会拉裂。再这么挣扎下去,我这肚子保准报废。

没想到我林二少抵打几个壮汉没问题,一世英名却毁在几个姑娘手上。

“莲儿弟弟,你已经签了卖身契。如果未工作满一年就想走,恐怕要交一万两赎身金呢。”

一万两?你不如直接去抢。

那卖身契写得如此含糊,我怎么知道是指男妓?

不过,男妓也没有关系,这里卖身是自己选的,陪几个大老爷聊天就能赚得比龟公还多的钱,相当划算。

我跟着几个姑娘走出中庭。

一个亭台,镂空金纹,通向七条大道。每条大道各自连接一扇门,高高的围墙将门后的景物挡住。七扇门,赤橙红绿青蓝紫,紫门通向大厅,我从绿门出来。每扇门的旁边都有一个金狮雕像。尚秋走过去,将赤门的金狮头转了一下。

里面传来两个女子整齐的声音:

“腻玉染深红。”

“艳丽难常好。”古夏说完,回头对我笑道,“这是接口,以后进来就用这一句。”

门打开。

满目的嫣红刺得人眼发胀。竟是一院子的牡丹。

“姐姐,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牡丹?”

习春道:“种植得当,牡丹也可以在冬天盛开。”

我哦了一声,跟她们进去。

看到满院婀娜漫步的美人,我越发感到不妙。这花满楼到底是哪户人家开的,竟然设有机关接口。而且我很少听说有妓女自己去当老鸨的,还人人拿九成工钱。

又想起以前听说的,红裳观,六扇门。

六扇门装着不同气质的美人,其中红裳观的观主出自艳门。

难道说,我误闯红裳观?

她们要知道我发现这个秘密,我大概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路跟进去,庭院最深处有一个最大的小楼。我跨过门槛,看到一个极美的女子背影。花满楼的美女太多,能够让人一眼看中的,实在太少。

这女子的腰围极小,臀部微翘。从背面看去,蝴蝶骨上的线条柔和舒展,腰部正似个小碗儿,轻微凹陷。瘦的女人不少,有胸有臀的女人不少,但能长出这样骨骼的女人,寥寥无几。

这女人一定是艳门的首领。如果正如我所预想,那她就是红裳观的观主。

六扇门以艳门为首,艳门的首领不知长成个什么人间祸害的样子。

我心中乱跳,无比期待。

待她转过头,我却彻底坍塌——这年头,怎么谁都爱蒙面纱呢?

“重莲,是么。”她的声音轻软有如泉水,“你已经签下了契约,最短工作时限是一年。因为现在艳门庭院不够,你又不大适合别的门,我把你安排跟别人住可好?”

“嗯。”

“跟你住的男子叫做冰语,是刚从柔门转过来的,性格很好,应该不难相处。”

“嗯。”

她又零零散散交代了一些事物,我一一听了,点头。

“哦,对了。我是花满楼的主老鸨之一,你叫我尊主就好。”

“嗯,好。”

跟着尚秋去我的房间。尚秋道:“方才尊主说的话,你听清楚了?”

“对。”

“她说了什么?”

“她说跟我住的人叫冰语。”

“然后呢?”

“然后,嗯……”

尚秋看着我。我嗯了半天,道:“她说得很对。”

“我真不明白,为何你要来花满楼工作?”尚秋叹息道,“正儿八经的男人来这里工作,一般不是疯了就是变成断袖了。”

“断袖就不正经了?”

“这里大部分断袖性格都很媚气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媚气?姐姐。”我眨眨眼睛,已经决定留在这里,查查这花满楼的来头。

“你要媚气,怎么会在尊主说话的时候无法集中精神,眼睛还一直往尊主身上瞟,嘴上还挂着那么微妙的笑?”

我一愣,又笑道:“姐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要把人家说得像个淫魔一样嘛。”

“不用担心,所有男人看到美女都是这样,光看表情就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有的人会隐瞒,有的人不会。如果一个漂亮女人说话,他能听进去五句,那他很可能就是断袖了。”

我沉默。

真是没有说服力的话啊。

刚走到房间门口,我就听到有年轻男子的声音。轻轻的,飘飘的,柔柔的:

“落花无限雪,残鬓几多丝。

莫说伤心事,春翁易酒悲。”

末了,还加上一句:“唉,郎君,你何时归来。”

我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打着哆嗦进去。

临窗而坐,背对我们,翘着兰花指的男人,大概就是那个冰语。这男人瘦得可怕,简直就是皮包骨。然,一转过头,我愕然发现他有一张还算好看的脸。

在这美人荟萃的花满楼中,遇到美人不是什么奇事。

只是这人我见过。

火中重莲,武中杜炎。

尚秋冲过去,看看他面前满满的饭碗:“冰语弟弟,你要是再不吃饭,又要回柔门了。”

“可是,吃不下。”杜炎摇摇头,“姐姐你放心好了,我懂的。放纵自己,让自己更加妩媚和艳丽,流连在男人之中……”

我大惊。

杜郎终于蜕变了。由一个半男半女的人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女人。

“冰语弟弟,不要这么说,姐姐心疼。”尚秋替他理顺头发,无限柔情,“乖乖吃饭,姐姐现在有事,你跟这位新来的重莲弟弟好好相处。”

我依然麻木地站在原地。

尚秋走了,杜炎看也不看我,靠着窗口,又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尚秋。

她并没有走向大厅,而是绕到了庭院后面。

我跟着她,看她停在又一个石墙门口。那石墙前面有石狮子,她扭了一下狮子的铃。

神奇的是,石墙后面又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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