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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与皇后-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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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了一声,从床的隔间取出两封圣旨,“给你。”

她接了过来,展开看,一封是证明王福胜构陷窦宪的旨意。另一份,是命刘肇继位的诏书。

有了这个,不管他的死因有多令人惊诧,都没有人能质疑他们兄妹,质疑刘肇的继位。她这才说,“好。”

刘炟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能不能。。。留我和令嬅单独说几句?”他补充,“你放心。”

履霜当然明白,令嬅母子都无实权,刘炟若把事情告诉她,无疑是在害她,他不会这么做。痛快地起身出去了。

殿门被关上,令嬅抖抖索索地握紧丈夫的手,俯下身问,“是她害你吗?是她吗?”

刘炟摇头否认了,“和皇后无关,今后你还是要同她和平共处。”

令嬅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我不信!是她!我知道!”

刘炟安抚着她,“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陡然觉得伤心起来,凄惶地看着他。

到了最后,他反而没有了那种愤怒之情,满心只剩下为人夫、为人父的不舍。抚摸着令嬅的头发,道,“吉儿还有六年就要及笄,到时候你给她挑夫婿,一定要仔细地看。我的女儿已是公主,不求什么尊荣,只求一个难得的有情郎。三郎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些年被我纵坏了,将来你要好好地让他改过来,免得吃亏。佩儿还小,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漂亮。好可惜啊,我都见不到他们长大了。”

他叹息起来,心里明白,这份怅惘里,其实并无多少爱恋,更多的是对她的愧疚。

真可怜啊。到如今她还在为他哭泣。

她其实并不明白,他这些年的宠爱都是为了什么。

他爱过她吗?

似乎没有。

只是这一生,在遇到她之前所碰到的人,大多是怀抱着各自的目的而接近他的。所以他累了、倦了。在遇到她之后,假装自己喜欢她,和她相守了一生。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份毫无保留的爱意,才能心甘情愿地生活下去。

毒性慢慢地发作了,他觉得胸口创痛起来。

生母、养母、父皇、长子、皇兄,还有她。月楼。。。那个他第一个爱过的人。到现在他却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

在她死后,他曾许多次暗暗地为她涕泣,每年都遣使者祭祀她的冢墓。但却一直不曾公开地提到过她。

多么可惜。

我和你,相遇在最好的年纪,可是彼此都不曾有爱对方的能力。互相防备,互相算计,这一生还没有到尽头,就走向了分离。

还有母后、生母、父皇。。。。。。

无数的人和事从他眼前历历而过。

原来生在皇家,不管这一生有多繁华靡丽,走到最后,也全然是失去。

索性,比起父皇,他的生命到最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他勉强地微笑起来,不知是对着令嬅,还是虚空中的谁,“别哭了。此生已过,但愿,但愿我们来世再见。”

内殿里陡然爆发出哭声。履霜沉默地打开了殿门。

申令嬅痛苦地抱着刘炟的尸身,不断地叫着“陛下”。

她在旁看了一会儿后,开口,“等陛下的丧礼过了,我会尽快安排寿儿离京。”

令嬅听的心头一片寒意。她忽然察觉到:这十几来,她从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姐妹。窦履霜从未表达出对于皇帝的爱慕,所以不管是受了委屈,还是面对自己的受宠,她始终置若罔闻。她在想什么?权利吗?她很恨陛下吧?他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呢?她的下一步又是什么?

令嬅冲了过去,嘶声问,“是你杀了陛下吧?是你吧?”

履霜推开了她的手,沉声说,“我不想回答你毫无来由的指责。”

令嬅骤然跪倒了下来,痛哭失声,“你怎么可以这样?陛下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她来来回回地重复着,“那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们的父亲。”

履霜终于有了一点动容。

她在心里说,抱歉,令嬅。可是我也有想守护的人。那也是我唯一的丈夫,哪怕没有成婚。那同样是我儿子的父亲。

她猝然转过脸,往殿外而去,嘱咐竹茹,“申贵人悲伤过度,意识不清。派人送她回去,好好地照看。几位皇子皇女,都先接到长秋宫,让麦穗半夏她们照管。”

稍后窦宪赶来了福宁宫。

听闻刘炟已经去世,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没有往里走,只是遣开了众人,这才对着殿门前的她说,“过来。”

她方才不觉得如何,可真正见到了他,陡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整个的背心都在冒汗,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他又说,“过来。”这一次,他伸出了手。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等到接近他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把她揽在怀里,笃定地说,“我就知道,不管中间如何,你到最后还是会选择我。”

她喉间一阵干涩。窦宪虽是武将,但心思缜密。怎么会与刘炟撕破了脸,却又仅仅只处置了王福胜就离去?又任消息传到她那里。

他不过是想逼她选择罢了。

她有些疲惫,其实这些年,窦宪是变了许多的。十年前的窦宪不会对她使这样的心思。

而他没有察觉,只是说,“累的话,就靠着我歇一歇吧。往后万事都有我扛起来,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你、让你劳累了。”轻轻地吻她的鬓角。

她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推拒。

于是他自胸臆中发出大笑,把她更紧地揽在了怀里。

次日,帝王崩逝,昭告天下。

刘炟是突然暴死的,这引起了许多朝臣的注意。一日之间,要追查皇帝死因的奏折,共上交了两百多份,许多人的矛头都直指皇后窦氏。

但国舅窦宪推出了王福胜,称他为宋贵人的拥趸。因不满主人失宠自尽,而投毒于皇帝。

那天事出突然,知情者本就不多。何况这十年间,宫廷的近卫都逐渐被窦宪掌控。所以大臣们经由询问,竟是不知情的不知情,知情的无人泄露。何况皇后手中又有遗诏。

所以朝臣们虽有疑窦,但见此也慢慢地熄了怀疑之心,安静下来。

刘肇就这样于一个月后,新年的一月初三顺利登基。其父皇刘炟,上谥号为孝章皇帝。母后窦氏尊为皇太后。舅父窦宪,晋位侍中。又改年号为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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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烟火

“别老喝酒,我看你把胃都弄坏了。”履霜劈手夺去了窦宪手里的酒杯。

他没争,看着她,微微笑着答应,“好。”

她有些不自在,低着头说,“等吃完了饭,你就出宫去吧,天色也晚了。”

窦宪唇边的笑意略有凝滞,但很快他就说,“还不晚,天还没黑下来呢。等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她想起两人如今的身份,想要拒绝,但窦宪已经先说,“夹一筷子芹菜给我,离的太远了,我够不着。”

她的注意力马上被调转,道,“你现在胃不好,芹菜太凉了,不要吃。”又说,“怪我,菜上来的时候也没看一看。”夹了一只烤羊腿进自己碗里,拿筷子剥着上面的肉,一块块地分到他碗里。

他拄着筷子看着她,满心都是温软,不由自主地说,“这才像个家呢。”

她情知不可能,但听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内心悸动,依依地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菜肴用尽。他就着金盆洗手,一边道,“你去换身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她迟疑地问,“哪里?”

“宫外。”

她摇着头,“这不好。肇儿登基不久,我身为他母后,不该。。。。。。”

他听她自称“母后”,心里泛上不舒服。但面上还是温和的,道,“那就悄悄出去嘛,好不好?”

见她还在犹豫,半软半硬地推着她进了内殿,去开她的衣柜,找出门的行装。

不料里面不是黑色就是藏青色的衣服,他看了不由地大为皱眉,“怎么都是这个色的?老气横秋的,没有一件衬你。”

她在身后低声道,“肇儿还那么小,我若再穿的年轻艳丽,恐怕压不住场子。”

“要你压什么场子?”他不容拒绝地说,“二十几岁就该穿鲜嫩的颜色。”把她的衣柜都翻检了一遍,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一件天水青的旧衣服,递给她,“先穿这个吧。”

她见他毫无出去的意思,就这么看着自己,心中大窘,催促,“那你先出去。”

他含笑看着她,“我又不是外人。”

她脸色烧红,推着他道,“你不出去我不换。”

“好好。”他这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稍后履霜换好了衣服出去,他走了过来,替她整理着衣襟和盘扣。脸上还是不怎么满意的样子,“还是太素了。待会儿我带你出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又看着她素淡的眉眼道,“还有啊,吃饭的时候我就想说,你脸上都起皮了。”他抹了她眉骨一下,“像这里,这么干,你也不涂点什么。”

他想起从前在侯府时,她有满满一抽屉稀奇古怪的养颜东西。但刚才他顺势扫了扫她卧室,除了一些必要的摆设,她私下用的东西竟简陋的异常。低声地说,“不要总这么不在乎你自己,你才二十几岁呢。”牵着她出了殿门。

新年里的风冷冷的。她刚一出去,就忍不住瑟缩。

但见半夏早已伺候在殿外,手里捧着一袭裘衣。窦宪从她手里接过了,抖开,纯白色的狐皮斗篷立刻毛茸茸地披在了履霜身上。他用手轻轻地把她落在斗篷里的几束头发拿了出来。然后低下头,替她系着斗篷的带子。

他凑的近,呼吸不断喷在她脸上,像温水淌过心间,她几乎有拥抱他的冲动。

而窦宪已经系好了带子,抬起头说,“好了,走吧。”

但她忽然想起刘肇,立住了脚步,迟疑地说,“可把肇儿一个人留在宫里,这样。。。。。。”

他心下不悦,“宫里有那么多的婢女黄门,还怕照顾不好一个孩子吗?”

“话是这么说,可那终究不一样,宫女只是伺候的人罢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痛快地说,“不知道,这要看情况。”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不喜欢刘肇,轻声地说,“肇儿很乖的,你和他处处就知道了。”

他敷衍地说了一句“好吧”,就嘱咐半夏,“和竹茹两个人,早点把陛下哄睡了。”说完,就带了履霜出宫去了。

正逢元宵节,大街上挂满了灯笼,都城被照耀的宛如白昼。长街上又人潮如海、推推挤挤的。履霜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了,几乎疑在梦中,走走停停地贪看着。

而窦宪全然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周遭人群的拥挤,让他恨不得发脾气。他把履霜紧紧护在怀里,勉强才走出了人潮。

一到了空闲之地,气息陡然的不再憋闷,变的畅快起来。窦宪大呼了一口气,歇了歇,道,“先带你去买衣服吧。”护着她去了时下风靡的“戴绮罗”。

掌柜阅人颇多,一见他们穿着华贵,立刻判断出是两位金主。放下手里的算盘,亲自过来打招呼,“两位好啊,小店有上好的各色料子,两位想要什么样的?”

窦宪想了想,“要樱红色的。”

掌柜笑吟吟说“好嘞”,“这位夫人肤色白,穿红的确能衬的气色更好。公子爷好眼力。”他招手唤了活计去拿店里樱红色的衣服过来,自己陪着客人聊天,“公子爷看着,也到而立了吧,和夫人成婚多少年了?”

履霜的呼吸不由地一停。但窦宪拉住她的手,很自然地说,“十一年。”

掌柜连声说着好,“原来是少年夫妻啊。公子看着脾气就好,在家也一定是个会疼人的。”又问,“有几个孩子啦?”

履霜遽然地问,“衣服呢?”

掌柜突然被打断,支吾了一声,才道,“叫活计去拿了。”

“哦。”她低着头,匆匆地说,“那我先过去等着了。”

掌柜摸不着头脑,问窦宪,“哎呀,在下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他脸上的笑慢慢地收了,寥落地摇了摇头。

稍后履霜去换了衣服出来,颇有些惴惴的。这些年她无意打扮,早不在衣物上留心了。穿的这么艳,还是十一年来第一次。

而窦宪仔细地打量着她。果然,换了颜色,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容颜也不寡淡了,显露出了从前的娇美。

掌柜也在旁赞道,“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啊,公子最知道夫人穿什么好看。”

窦宪听的大为受用,指着边上的几件樱红色的衣服道,“那些也都要。不用试了。”又问履霜,“再试试鹅黄色的吧?”

她不欲再试,但见他兴致勃勃地出着主意,不由自主地说,“好。”

稍后去换了衣服出来,果然又有一番风味。整个人看起来暖意融融的,似二十左右的少女。

窦宪欣然道,“把店里的鹅黄色衣裙也都包起来。”

掌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手笔的人,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等买完衣服,已是半个时辰后了。掌柜提议,“东西太多了,公子爷留个地址吧,等明天,我差人送到府里去。”

他摇头,“没事,我自己拿好了。”

掌柜为难,“可是这有三十来件衣服呢,您怎么拿?”

窦宪道,“你把这些衣服叠的薄一点。”他这样说着,亲自动手,与掌柜一同把所有衣服都拿了出来,重新叠了一遍。果然,省下了许多位置。只需要提两个褡裢就能带走。

履霜在旁边看着他专注的眉眼,几乎有种错觉,这些事他是为她做惯的了。他们真的成婚了十一年。在元宵节,他如常地带着她出来买衣服,像普天下的每一个丈夫那样。

稍后出了店,窦宪眼见着旁边有家水粉店,又道,“去给你买些胭脂吧。”

她想说不要,但他已一手提着褡裢,一手拥着她过去了。一直到把全套的东西都买了一遍才肯走。

这一次出了店,窦宪的两只手已经拿不下东西了。只得把分量较轻的两包衣服递给履霜拿着,一边嘱咐她,“手缩进袖子里提,仔细别冻坏了。”

她鼓足勇气地说,“已经很晚了,窦宪。”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吃过的米老头家的汤圆?去吃吧?”率先往前走了。

岂料到了那里,竟只见一个光秃秃的招牌,店里的木柜子都蒙上了一层灰。他不由地有些急,两手撑在柜台上问,“米老头呢?”

没有人回答。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路过的人随口说,“他早不在了!”

窦宪回身问,“不在?怎么会呢?”

那人莫名其妙的,反问,“怎么不会?那米老头都七十多岁了。早在三四年前就死了。这店早不开了。”

见窦宪怔怔地看着店,履霜心里一阵酸楚,故作微笑地说,“你不是要给我看好东西吗?是什么?”

他这才略微振奋起来,道,“是烟花!我从小宛带回来的!”

她问,“小宛?”

他认真地点头,“你记不记得那年我去敦煌?回来的时候,我捎上了满满一箱子的烟花呢。”

她恍惚地想起,他曾经在什么时候说过,将来等她长高了,要带她去小宛看烟火。点了点头,“去放吧。”

于是他带着她,回到了窦府。

已经许多年不曾回来了。她在心中喟叹。几乎已经不认识这个过去的家了。它被窦宪改造的过于富丽堂皇。

他见她满目茫然,不由地内心惴惴,后悔起来。说,“我带你去看看花园吧。”

她说好。

他便带着她去了花园,指着假山道,“你看那个!记不记得,我们过去曾经说过,要在假山里造房子,等什么时候一起听下雨?”

她轻轻地点头,说记得。

他雀跃起来,去了松风楼的库房,搬烟火过来。

她见那有满满的一箱子,不由地问,“这么多?”

他邀功似地说,“我自己带回来的!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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