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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与皇后-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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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霜想了一瞬,咬牙摇头。

慢慢地,她走到龙床的十步开外,敛裙下拜,“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圣上昏迷着,没听见她的话。宋良娣则欲对她福身行礼,皇后一把拦住了。

履霜见她目光灼灼,神情中大有高扬之气,一反昔日的温懦,心中更确定了几分。默不作声地站起了身,退到了一边。

皇后没想到她会不经叫起就这样。皱眉冷笑道,“太子妃真是好家教啊。”

到了这时刻,履霜反而镇定了下来。再也懒的同她周旋,淡淡地回答,“比不得母后家的教养。”

皇后一惊,随即面上露出难堪神色,“你竟敢这样无礼!”

履霜微笑,“反正无礼有礼,也是臣媳见母后的最后一次了,不是么?”

皇后神情更见惊惧,下意识地转头看宋良娣。

她平静地打着圆场说,“太子妃说哪里话?”说完,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履霜让起来。

之后,几人也再无别话。

过了一会儿,殿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切的“父皇”两字。

是太子过来了。

他身后跟着梁玫、涅阳长公主、申令嬅。还有。。。宋斐。

和皇后、宋良娣的镇定不同,太子显见的满面急躁,连声音都走了形。几步奔到了床前,哽咽着查看圣上,又问皇后,“前天傍晚儿臣才看过父皇,那时候他明明好好的,怎么今儿个成了这样?这样大的声音喊,他也不曾醒。”

皇后的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她避过了太子的注视,道,“你父皇这病来的凶,所以有所反复也是有的么。”说着,问宋斐,“可曾传召了三公九卿前来?宫门可曾派人守好?”

宋斐恭敬答,“回殿下,一切都已妥当。内宫各院,臣也已吩咐了暂锁。”

皇后点点头,道,“你做的不错。”

太子却是满面不敢置信的神情,“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皇后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你父皇即将违世,为免稍后宫闱内外震动,我会率三公九卿先拜你为嗣君,以镇天下,然后再通知各宫、诸王。”

太子的喉间似哽了气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去看宋良娣。她紧锁眉头,脸上并无往昔的那种从容之色。

他心里微微的一松。

总算,这事同她不相干。

他出神的这个瞬间,身后的涅阳长公主上前了一步,尖声道,“谁说皇兄即将违世的?他明明还好好的躺在这里!是皇后你把他搁着,孤零零地不让人瞧吧!”她越说越生气,“要不这儿怎么连个御医也瞧不见?”

太子听见这厉斥,心神被重新拉拢了回来。他不敢像长公主这样疾言厉色,但也跟着说,“谢母后好意。只是父皇如今尚身子康健,所以儿臣暂无也不敢有登基之心。等将来。。。;再定名分不迟。”

皇后第一次流露出这样步步紧逼的神态,“这叫什么话?旧君晏驾只是时日中事,天下正恃新帝如命。你当上为宗庙,下为群臣,怎能学效匹夫之孝?!”

她一向是温和软弱的性子,顺应着圣上,连对宫中得宠的贵人们大声也不敢。今天却这样疾言厉色,任谁见了,都觉得不对劲。

众人想起圣上古怪的垂危,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默不作声。

只有涅阳长公主仍在冷笑,“好啊,马其微,你可算说出真心话来了!”她上前几步,抓住皇后的衣袖厉声问,“我问你,皇兄忽然垂危,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皇后第一次昂然地看着她,“御驾之前,长公主仔细说话。”

她刚才口口声声说“旧君晏驾”,那么如今所指的“御驾”,自然是新君了。长公主见她仗着儿子快要登基,再也不复昔日恭敬忍让之态,更为恼火,沉着脸放开了她,转身往殿外走。

梁玫忍不住喊,“伯母,你去哪儿?”

涅阳长公主回头,冷冷道,“这个毒妇要杀了我皇兄!我要出宫去找我三皇兄。”

宋斐听的变色,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皇后。她不以为意道,“她要去就去吧,把诸王都惊动了最好。”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冷笑,“反正到时候太子登不了基,折损的也不止我一个。”

涅阳长公主想到养女梁玫,悚然变色。

如今几乎是可以断定了,圣上的病同皇后有着直接关系。这一出宫,去找东平王他们,固然可以挽救圣上,可皇后一派却要遭殃了,太子不死也当被废,身为他侧妃的梁玫跟着也不能免罪。

这样一来,自己四年来的辛苦奔走,岂不是都将化为乌有?

涅阳长公主没有再往前走。她站在原地,脑中迅速地想着对策,脸上神情剧烈变幻。

皇后见了,冷冷地勾起唇角。

刘槿指责她的夫妻之爱浅薄,可她自己的所谓兄妹之情,又何尝不是嘴皮子一掀一合,讲的轻易?

眼见着涅阳长公主是不足为虑了,皇后锐利的目光落到履霜身上。嘴里却说,“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本宫就宣读遗诏了。”

太子看着病床上几乎没有声息的圣上,不忍地想开口。但被宋斐截住了话头,他率先朗声道,“臣宋斐,恭请皇后殿下宣读遗诏。”行大礼跪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宋良娣也默不作声地跪了下去,跟着是梁玫、申令嬅、履霜。连同太子与站在门口的涅阳长公主,也攥着袖子,慢慢地低着头跪了下去。

皇后唇边露出了一个冰凉的笑意,她展开一早就拿在手上的圣旨,念道,“上谕,皇太子即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大司马俞延器量纯全,抒诚供职;太尉鲍昱志秉忠贞,绥靖边疆,洵为不世出之明臣。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以此二臣为辅政之臣。辅臣共听命于皇太后,军国大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钦此。”

这道圣旨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异处,众人听了,都默不作声地叩首。只有申令嬅,有些迟疑地问,“历来新帝登基,都要一同尊封皇后。。。。。。”

第91章 胁废

不止是履霜,所有人都愕然了。

令嬅第一个耐不住,皱眉道,“太子妃一向规行矩步,深得父皇赞赏,他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看了梁玫一眼,孰料对方竟满脸漠然,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站出来为履霜讲话。

令嬅只得自己问,“母后的话臣媳不敢质疑。但敢问一句,您可有圣旨?”

皇后说没有,冷冷道,“这是陛下口谕,王福胜亦可作证。”

众人这才想起那个伺候了圣上几十年的老黄门。

先前皇后说话时,他一直在帷幕的阴影里站着,一言不发,几乎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但此刻,听闻“口谕”两字,他却忽然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是真的。”

他说的毫不含糊,履霜听了心中惊动,忙又问,“那么父皇传位于太子、命皇后处分的旨意呢?”

这次王福胜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低下了头,望了病床上的圣上一眼,这才说,“自然也是真的。”

履霜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她已然从王福胜的态度里了解到事实的真相了。

圣上的确说过要废她。

为什么呢。。。履霜不明白。圣上不是一向欣赏她温顺懂事么,何况又要用她来牵制宋梁两方。

见她沉默着没有说话,令嬅急了起来,替她问,“那这是为什么呢?平白无故的这样,总要有个原因吧?”

皇后冷冷道,“窦氏所为不轨,所以不得不废。”

令嬅紧跟着问,“什么不轨?”

这次皇后踌躇着,没有立刻答话。反而是宋斐耐不住,满面嫌恶地说,“窦氏逼杀小宋良娣。”

众人都听的一怔,履霜也忍不住蹙眉辩,“我从未如此,宋将军仔细说话。”

宋斐面色阴沉,冷笑,“太子妃还要抵赖么?若非你让家仆贿赂了李贵人的弟弟,令她趁着圣上病重糊涂,下了赐死的命令,小宋良娣又怎会连申辩都不可得,便一杯毒酒赴了死路?”

履霜耳边“嗡”的一声,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宋斐没有再理她。只是对着太子道,“此事臣并没有欺骗殿下,殿下一审李贵人宫中的奴婢便知。窦氏蛇蝎心肠,怎堪母仪天下?臣请废其入长门宫,择日赐死。”

事情进展的太快,太子浑然没有一点准备。只是话说到了这里,他也不得不有个回应,“此事有误会也未可知,太子妃不是这样的人。”

却听宋良娣忽然开了口,轻轻道,“是真的。”

不仅是太子一怔,连履霜心中也狠狠地一沉。宋月楼为人骄傲,不是撒谎之人。此事她下了定论,那十有**是真的了。

太子不由地看向履霜。

她涩声道,“殿下,妾没有做过。”

太子看着她沉吟许久,“。。。我信你。”

宋斐听的大怒,厉声道,“殿下,窦氏为人残忍,硬生生逼了小宋良娣出宫,现在又以这样的**手段要了她性命,您为什么就是不愿割爱?让这样的人侍奉在侧,非您之福,也非国家之福啊。”

太子不忍道,“此事需要详查。”

但宋斐咬住了坚持不放,“殿下知道的,如今驻守宫门的都是臣一手带出来的梁家军,里头有许多人是看着月枝长大的。如今他们听闻了月枝被害惨死之事,都怒不可遏。臣请殿下顾及众怒难犯之理,否则一旦让他们寒心,臣恐怕宫门的防护不会太牢靠。到时候臣的安危是小,令外人得知此间中事,殿下安危是大。”

他一番话说的大为冒犯,几乎是在逼迫、威胁太子了。太子听后勃然变色,“你这是逼我赐死太子妃?”

宋斐没有否认,“臣今日说了这些话,已自知冒犯,准备好了事成后任由殿下处置。”他说完,咬牙又扫了申令嬅、梁玫、涅阳长公主一眼,“诸位将来的尊荣系在太子身上,也请尽快劝说殿下早作决断。”

令嬅再耐不住,几步上前,劈面给了他一个耳光,“你竟敢仗着亲贵之身逼殿下废妃?如此大胆,视同谋逆!”

宋斐的眼中仿佛有火在烧,“谋逆?良娣可知,臣的妹妹十五岁入宫,迄今两年,臣都不得一见。好不容易再见,却是她被废归家,不久又惨死。妹妹是臣的手足同胞,这事时时横亘在臣心中,令人心中惨痛。臣宁可负谋逆之名,也要替妹妹洗刷冤屈。”

他说的在情在理,令嬅一时哑然,转头求助梁玫。但不知为何,她今日竟冷漠的很,几次不作理睬。令嬅只得自己说,“月枝良娣自有罪过,莫非两次夜宴上的事都不是她做的么?父皇杀她也不算冤枉吧!”

宋斐怒道,“臣妹的确有罪,但连申辩都不给就赐死,这不是冤枉是什么?”他不欲再同令嬅纠缠,转而对太子道,“殿下是知道的臣的脾气的,臣今日既然已进言废太子妃,那殿下不做成此事,臣是无法安心效命的,希望殿下好好考虑。”

这次太子没有立刻开口。

履霜的一颗心慢慢地落了下来。

其实今日一听圣上病重,皇后吩咐锁宫的消息,她就做了不好的打算。但私心想着,圣上终究还在,太子也有可能会为她进言,也许皇后她们顾及着时议,不敢做的太绝呢。没想到如今世事发展的竟这样迅速,竟是哪一方都不想让她留下性命了。

不过死,原本也没有什么。

履霜安然地叫了声“殿下”,开口,“趁着三公九卿还未来,殿下把大事做定了吧。”她平静地说,“宋将军既然执意要妾性命,才肯为殿下效力,那妾无从推脱。请殿下。。。这就下废位赐死的诏书吧。”

太子呼吸窒住,没有说话,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履霜牢牢地迫视着他,仍然坚持着又说了一句,“殿下下命令吧。”她目光锐利地迫视着太子,强调,“只是妾非罪人,所以请殿下在妾死后,多怀怜悯之心顾惜妾的父兄。此事请长公主、几位良娣共同见证。”她说完,跪了下去,平静地除下头上的簪环。

令嬅不肯死心,跪在了她的身边,苦苦地哀求太子。梁玫满面漠然、宋月楼似是不想看,转过了头。皇后同宋斐面浮喜色。太子沉默不语。

履霜没有刻意观察每个人,但他们的反应都落入她眼中。

还好,还好。这一生收尾在这里,总也不是太差。终究到最后,还有一个回心转意的令嬅陪伴在她身边。

而太子虽迫于形势不得不赐死她,终归他不是忘恩之人,内心存着一点怜悯。有她这样的让步,将来他必定会善待窦宪和成息侯终生。

过了许久,太子终于涩声道,“来人。。。”

他语音未落,便听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殿下想喊谁?臣去为殿下叫来!”

履霜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仓皇回顾。

是窦宪,挟着一身雷霆暴怒,快步从外踏进来。

他走了过来,见履霜脱簪散发地跪在地上,眼中划过惊痛,想也不想地伸手扶了她起来。

宋斐与他共事已久,知道他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情。今日既然宋家与皇后进了言赐死太子妃,料想窦宪知道了此事,不会轻轻放过。狠下心拔出了佩剑。

但窦宪已早他一步地跪在了地上,不敢置信道,“臣在外为殿下浴血奋战,谁料殿下竟听信了谗言,在此密谋废臣的妹妹!”

众人听他说“浴血奋战”,都不由地一怔,仔细去打量他。这才发现他玄色衣袍上竟隐隐地迸溅上了不少血污,发髻也乱了。

梁良娣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惊惧问,“是哪位王爷?”

窦宪抹了把脸上的汗,疲惫答,“是大殿下。今日臣带人巡查京师,竟听闻他偷偷潜伏回京。臣惊怒下立刻带了人赶往宫中,岂料他竟瞒天过海、浩浩荡荡地带了两万人马。臣阻拦不及,只得先带人退回内廷,来禀告殿下。”

皇后听的六神无主,连连问宋良娣,“这可怎么办?”

涅阳长公主厌恶地斥责她,“瞧瞧你,手脚这样不干净,连刘健那儿都知道了。现下可好,三公九卿没来,逼宫的倒来了!”

皇后勉强地镇定着心神,吩咐窦宪,“本宫这就调羽林军给你!”说着,向王福胜要玉玺。

但窦宪说不急。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后与太子,问,“在这之前,臣要一个解释。”他抿紧嘴唇,面色僵硬地说,“殿下,臣的妹妹嫁入东宫两年,一向有贤惠的美名,却饱受殿下姬妾的折辱。到如今殿下更是要听信谗言,将她废位赐死。”

太子心惭面赤,讷讷无言。宋良娣看不过眼,代他道,“太子妃协同了李贵人,劝杀小宋良娣。所以殿下才下此命令。”

第92章 宪

在座之人都悚然变色。宋斐第一个耐不住,变色道,“窦伯度!”

窦宪连看也没看他,便忽然地快步上前,抽剑横空一斩。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但马上他们就见一只手臂飞到了空中,伴随着喷涌而出的一蓬热血。

宋斐面上的血色刷的褪下了,伴随着厉声的哭嚎。

皇后猝不及防地瞧见这一幕,尖声叫着后退。宋良娣也忍不住面色苍白,抢步上前道,“哥!哥!”

皇后跟着惨然流下泪来,踉跄走到太子的身边,“炟儿,他要杀了你表哥!”

宋良娣一向从容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痛苦,她跪下道,“殿下,妾唯有一兄一妹——”

太子面色雪白地看着窦宪,显然也被镇住了,声音里带着颤抖和艰涩,“你。。。”

窦宪也似被吓住了,颤抖着手丢开了佩剑,浑身发抖地跪在了太子面前,低头,“臣一时气急。。。请。。。请殿下恕罪。。。实在是宋斐无礼。他,他逼人太甚,臣才,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臣愿听凭殿下的一切处分。”他一张面孔雪白,咬着牙拿剑去砍向自己的左手。

履霜吃了一惊,抢上前去夺那柄剑,“你不要这样!”

太子也醒悟了过来,上前去夺了那柄剑,喝问,“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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