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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献给七零年代-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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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北平想,这人还挺唠叨,跟我妈似的。

他又笑了,这让李永玲特别不好意思,头垂得低低的,还有很多话想讲却完全乱了方寸,快跑出门口时,纪北平忽然喊住她:“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嗓子忽然发紧。

“就一个字?”

“不,不是,我叫李,李永玲!”她差点咬到舌头。

“噢,李永玲。”纪北平觉得自己的思维也够跳跃,世上哪里有人的名字就一个字?拿起放在水台边的紫药水对着她晃一晃,由衷笑道:“谢谢你,李永玲同志。”

☆、第068章

北平洗好衣服走出水房时,早已过了熄灯时间。快走到宿舍时,见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只看轮廓他也知道那是谁。

“洗好衣服了?”

北平没说话,走过去只当没看见容川,从盆里拿出褂子,捏住两肩把水抖一抖,然后往晾衣绳上一搭。

容川皱眉,运运气才说:“你轻点,今天连长值夜班。”

此话果然有效,纪北平往后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容川看着他,想这人总归还是变了一些,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这般听话,依旧我行我素。“纪北平,今天的事作为班长,我确实有些极端了,不该那么难为你,但我也有苦衷,那些蜡烛头扔了确实可惜,若是刚来北大荒,还没通电时,这种错误都能记处分的。”

北平冷笑一声,“你不用装好人,也不用吓唬我,现在记我一个处分我也没意见。从前又不是没处分过,我还怕了不成。”

容川被他这种态度惹毛,气道:“难道你就不能说一句软话么?扔掉蜡烛头儿你还有理了,你——”

现在,北平一听见“蜡烛”两字就想吐,冲容川烦躁地挥一挥手:“还有完没完了?李容川,你啥时变得这么磨叽?我知道你舍不得那几根蜡烛,你别脑也别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东西是我扔的,我陪你行吗?周末我就去县城,买十根,够了吧?”

纪北平情绪激动了,容川反而冷静下来:“周末你去不了县城。”

“为啥?你关我禁闭了?”

“我关你禁闭干啥?我是班长又不是连长,哪里有权利关人禁闭。是明天咱们班要去山上挖石,指导员说要去两周,咱们班战斗力强,回来时正好能赶上秋收,啥也不耽误。”

纪北平一脸郁闷,想自己最近是走背运呢。

容川看着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晾上,盆里都空了,才说:“我找你还有点别的事。上次,谢谢你救了阿娇。她都跟我说了。”

纪北平冷哼,显得不耐烦,“就这事?”

“还有一件。”容川停顿片刻,才问:“张强家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张医生……”记得他们来北大荒前,张医生就因为在运动中受的那些罪一病不起,每日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均需要人伺候。

明明是医生,却治不好自己的病。那种痛,可想而知。

“张叔叔没了。”良久的沉默后,纪北平才说,“前几天的事了,家人给强子发了电报,但不让他回去,说怕影响他在兵团劳动。你也知道,强子来北大荒不容易,若不是我爸四处寻关系,他应该去贵州农村插队。所以,强子家生怕因家庭成分不好拖累强子,毕竟兵团有工资发,顿顿吃的也比农村好。无论强子怎么求,他妈死活不让他回去。说……张叔叔已经下葬了,回来也没用,还会让邻居说闲话,传出去更不好。”

一提起这事,北平心里就堵得慌,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了几次才燃,然后蹲在墙根默默抽起来。从小到大,因脾气各色,他朋友并不多,之前那些喽啰不过是看他爸厉害,围在身边献殷勤,只为捞一些好处罢了。真正能谈到心坎里的朋友,身边只有张强一个。

对于容川来说,张医生不仅是故人也是恩人。所以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容川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那么好的一个人,咋说没就没了。

是自然死亡吗?还是……

他不敢往下想,只能一阵又一阵地叹气。“那张强现在咋样了?通知连长和指导员了吗?”

纪北平狠狠抽一口烟,火星闪现间,可以看到他面沉似水。“还能怎样?亲爹死了,亲儿子都不能回去看,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告诉连长有啥用?他们还能为张强做主咋的?真要是出事,强子只能自己扛。”

谁说不是呢。尽管这一年已不如前些年闹得厉害,但形势依旧紧迫压抑。前几天回上海奔丧,外婆因幼年时家庭条件好,被冠上资本家小姐的帽子,火化和安葬时,母亲和舅舅们都没敢大声痛哭,生怕旁人说出闲话。

母亲很委屈,说当年抗/美/援/朝时,外婆的父亲不惜倾家荡产为前线战士捐款捐药,怎么到头来,竟扣上祸国殃民的帽子?他们祸害谁了?当年政/府颁发的义士勋章还完好无损地放在箱子里,难道还那是我家偷来的不成?

“妈,现在只是情况特殊,苦难终会度过去。”容川怕母亲气极伤了身子,蹲在一旁低声劝道。

母亲用手帕抹把泪,哽咽:“是,苦难终会过去,可都这么多年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还有你,当年灯窗用心,苦志勤学,难道就为了去边疆做一个种地的农民?容川,妈心里的苦不单为了外婆,还有你跟容慧啊。你们还这样年轻,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虚度了?”

“妈,我们没有虚度光阴。在北大荒每一天,我都过得很有意义,只是您看不到。”容川拿过手帕,为母亲轻轻拭泪,“还有一个多月秋收,我真应该带您去那里看看,看我们连队在春天时种下的麦苗,如今已长成一望无际的麦田,它们可美了,金黄的一片,麦粒熟了就能吃,如果我虚度了光阴,哪里有这些收获嘞。说不定您在家里吃的白面,就是用我的双手种出来的。我们不单种小麦,还种了玉米黄豆和花生,那些都是收获。还有容慧,除了平日去纺织厂工作,回家后,也自己补习文化课。所以,您根本不用担心我们的未来。”

“是啊,妈,无论未来怎样,咱们一家人只要好好在一起就是了。”容慧也劝道。

安慰好母亲,容川却陷入沉思,那一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自己的未来,想家人的未来。虽然对母亲说自己没有虚度光阴,但种地毕竟不是自己所期望要过的那种生活。他还是想当飞行员,想去广阔的蓝天上去看一看。

再联想到张强,虽然两人不熟,但毕竟长在一个大院。记得小时候,张强说过要与他父亲一样,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尽管过去很多年,但容川仍记得张强说出那番话志气冲云霄的样子。

他那么崇拜自己的父亲,以他为荣,以他为傲,而这盏明灯却突然在张强最需要指引方向的时候熄灭,那种痛,那种苦,外人如何能知。

张强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大的17岁,小的14岁,比容慧还小。对于一个失去顶梁柱的家庭,容川深切体会过那种艰辛于无奈。他嘴巴笨,不知怎么去安慰张强,只能对纪北平说:“如果以后强子有什么困难,你就告诉我,能帮的我绝对帮,不会含糊。”

北平把烟头一扔,起身看着他,冷笑道:“算了吧,几个蜡烛头还不够你忙活的,哪里还有时间照顾张强?”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颗心是火热的,是发自肺腑的!”北平想走,容川伸手拦住他:“纪北平,无论之前我俩相处的如何,但在张强这件事上,我与你的立场是一样的。张医生死了,我的心情同样沉重,这么艰难的时刻,我们应该一起帮助强子,不是吗?”

“是个屁!少跟我这儿唧唧歪哇的。强子是我兄弟,跟你没关系!有这功夫,不如去管好董力生的嘴,告诉你,若不是今天劳动割伤了手指,我绝对打死丫的!今天,我把狠话撂这儿,如果再让我听到他侮辱张医生,侮辱强子,就是连长拿枪对着我脑袋,我也绝对一拳揍死他!”打掉容川的手,北平推门回了宿舍。

其实他毫无困意,胸口上压的块大石头,随着夜色渐浓,仿佛也越来越沉。

下铺,容川也睡不着,脑子乱乱的。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想起张医生那慈祥的脸庞,眼中一阵刺痛。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入眠的长夜。

女生宿舍。

“阿娇,你睡了吗?”

王娇将手电熄灭,从军用毛毯里探出头,看着被月光染亮一侧脸颊的李永玲,“没呢,啥事?去厕所?”

“不是。”李永玲笑笑,刚说一句:“我……”只听对面那条通铺上,班长张小可质问一声:“谁说话呢?不知道熄灯了?想罚工资还是想罚去扫厕所?”

王娇和李永玲忙把脑袋塞回毛毯。

过了一会儿,听见对面想起微微的鼾声,两人才有把脑袋伸出来。这个屋里,只有张小可睡觉打呼噜。

生怕影响其他人睡觉,王娇示意李永玲跟自己躺在一个枕头上。两人侧身,面对面躺好,傻乎乎地嘿嘿偷笑两声,李永玲才低声说:“阿娇,你觉得纪北平那人咋样?”

王娇微怔,“问他干啥?”

“哎呀,你说说嘛,对这个人的看法。”

“没啥看法。”王娇撇撇嘴,不大愿意评论,脑海里又想起刚才他在垃圾桶前大发脾气的样子,说急眼就急眼,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丁点委屈受不得。

“可我觉得他那人挺好。”

“哪里好?”王娇凑近一些。

李永玲沉默一瞬才道:“以前,听其他知青说起他,以为这人是多么嚣张跋扈不通情理,可住在一个连队才发现,他那人很有爱心。先不说上次他在树林子里救了你,前几天春生的脚被马蜂蛰伤这事你知道吧?当时挺严重的,肿起一个大包,纪北平看见了,二话不说背起春生就往拖拉机那儿跑,那样子……”

“那样子咋样?”

李永玲莞尔一笑,“那样子特别潇洒,特别带劲!”

噢?王娇笑了,她什么都听明白了。“永玲,你喜欢……他?”

“嗯。”话音未落,永玲忙用双手捂住脸。王娇把她的手掰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喜欢不是可耻的事,大胆一些,李永玲同志。”

“可我觉得自己思想肮脏,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知青?我应该为革/命奉献青春,在劳动中挥洒汗水。我应该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到学习农业知识上,为祖国做贡献!怎么,怎么能够放在他那里……”永玲很苦恼,开始痛苦地自责。“有恶魔住进我的心里,一定是的!”

王娇拼命忍住笑,清咳两声才一本正经地对李永玲训导道:“不是恶魔的错,你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二十岁的年纪喜欢上一个男人很正常。况且,正如你所说,这个男人外冷内热,你看到了他独特的闪光点,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就是爱情。”

“哎呀妈!”李永玲再次用手捂住脸。

爱情,杀了她吧!

☆、第069章

周末不放假。

周五晚上,连长在月会上将新一周计划安排告知各班班长。容川班分配去山上采石,会议结束后,指导员特意把他留下,“川子,这周你们班去采石,过多的话我就不讲了,你是老班长,该怎么做你都清楚,我就会说一句,劳动时注意安全。”

“我知道。”容川笑呵呵,拍拍胸脯保证:“咱办事,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你,我当然放心,关键是山区最近多雨,土地松动得厉害,我怕……”指导员欲言又止,思索片刻,才说:“这样吧,我的想法是石头产量不重要,还是保证安全第一,上次独立三营出事,团部领导非常生气,咱们不能重蹈覆辙,你听我的,尽量少用炸药。”

“行,我听您的。”容川应道。

指导员欣慰地笑笑,继续张罗:“还有,虽然现在夏末,但夜间山里温度低,你们别忘记带被子走,顺便抬几坛子玉米酒上去,粮食不够再派人下山拿。对了,团部昨天发了一批手套,你们手工采石量大,一人戴上一双走,不然伤了手,九月开始的秋收就麻烦了。不过手套这东西可是稀罕物,你们几个混小子可得悠着点用。”

“我明白,谢谢指导员。”

第二天一早,容川匆匆吃过早饭就来找王娇。

“我要去山上两周。”

“嗯。”王娇嘴里嚼着馒头。馒头可不是常吃的,稀罕物,一周才一次。

容川皱眉,看着王娇鼓鼓的腮帮子,莫名想起松鼠。“你不用担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嗯。”这馒头碱面放多了,没上次蒸的好吃,李师傅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容川想,他早上起来也吃得馒头咋就没觉这么香?“你们班这周劳动去哪儿?”

“¥#%……&”

“啥?”

王娇使劲把馒头咽下去,“我说,我们班去新建的鹿场,就在牛棚边上。一半人养牛,一半人养鹿。”

这时,高敏英从宿舍里跑出来,喊道:“阿娇!快点进来,小黄豆正偷吃你剩下的半个花卷!”

“别介呀,那是我留着中午吃的!”

容川哭笑不得,想自己混的不如半个花卷,拉住准备跑路的王娇,“将近两周不见,就没有想和我说的?”

王娇心心念着那半个花卷,看四周无人,决定速战速决,快速在容川脸颊啄一下,“好好劳动,别偷懒,记得每天都要想我100遍,但劳动时就别想,毕竟在山上太危险。嗯,就这么多。”

容川扑哧一笑,“遵命。”

***

吃过早饭,王娇一行人就扛着工具奔赴了牛棚。

牛棚有两处简易房,平日里知青不来,由兵团职工王叔和王婶看管,见拉着女知青们的拖拉机轰隆隆开过来,牛棚外,王婶高兴地挥手,“慢点开,这边有个大沟,注意安全。”

拖拉机停好,女孩们提着包袱纷纷跳下车。王婶把大家迎进来,一人倒一杯新舀上来的井水。

“王婶,这水真甜。”

“当然喽,水若不好,牛儿能长那么状!”

“王婶,这口井是今年新打的不?”

“是啊,四月那会儿,容川和宝良帮忙打的。当时可费劲嘞,锄头刨下七八米了还是干土,大家以为这里没水,谁知是这甜水藏得深,挖下十几米才看到。”

一听“容川”,小黄豆胳膊肘捅捅王娇,小声嘀咕:“哎哟呦,你男人挖的。”

周围几个听到谈话的女生捂嘴偷偷笑。

王娇脸红,拧拧小黄豆耳朵,教训:“想死吗?”

小黄豆求饶:“不敢了不敢了。”王娇刚一松手,她又不服输地补充一句:“容川的媳妇真厉害。”

屋子里,姑娘们与王婶正愉快聊着天。屋外,王叔赶着马车停在院门口,缰绳拴好,喊一嗓子:“老婆子快来!”

王婶和知青们迎出来,看见姑娘们,王叔笑着说:“你们这么早就来啦,正好,我刚从村子来,村长给我两袋子红薯,一会儿蒸给你们吃。”

一听说有红薯,姑娘欢呼一声,然后四人一组把沉甸甸的红薯袋子搬到粮仓里。

洗干净手,王叔进屋看着张小可,笑咪咪地问道:“我说小班长,今天咱是先吃饭还是先干活?”

小可把搪瓷杯子一放,“当然是先干活!不流汗就吃饭,那种行为太可耻!”

可耻吗?王娇捂捂肚子,怎么感觉刚吃饱又饿了呢?

李永玲看她一眼,目光有点意味深长,嘴巴动了动,刚要开口,见小黄豆一把勾住阿娇脖子,两人亲昵地咬耳朵,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叔叔用毛巾擦擦头顶上的汗,看着姑娘们说:“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惦记看看那新来的十头宝贝疙瘩。正好,现在又该喂饲料,你们先喝水,休息够了,我带你们过去看。”

这个班里,除了张小可,其余的姑娘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梅花鹿。心里很兴奋,围着王叔和王婶问东问西。

小鹿怕人,也害怕鲜艳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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