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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人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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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午,张老汉在田间拦住郭守业,问他到底要怎样。

自那日上郭家,郭守业两口子虽未责怪他们,但始终没给个准话,他心里不踏实。今天听人说清哑寻死,想必是舍不得他家福田,于是特意绕来田间找郭守业商议,想要个准话。

“嗐!你别跟我说。”郭守业满脸愁苦,跺脚叹气道,“别跟我说!我也没法子!”

说完背着手,闷头走了。

张老汉看着他背影,心想不跟你说跟谁说?

目光落在旁边棉花田里,棉枝上除了花儿,还结满了棉铃球。

他心里一激灵:结果了,结果了……

对呀,红枣也结果了,肚里也有个“肉球”!

李家口口声声说这个肉球是他家福田的。

这事不解决,跟郭守业说再多,可不是没用!

他想通后,心急火燎地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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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机

到家门口,正撞见红娘子叉腰跟他家老婆子理论:

“红娘子,这事不成!”

“福田自个都认了,怎么不成?”

“我……我……这事要问他爹。”

“问谁也是你孙子。你不认,不怕造孽?”

红娘子发怒了。

她也是没办法,眼看着闺女肚里的肉球一天天长大了,郭家虽没再为难,但张家死活不认,她如何能安心?所以天天来闹。

张老汉见媳妇被红娘子逼得节节后退,不禁怒气冲天。

他冲上前,对红娘子大吼道:“你闺女不正经,做了丑事,还有脸来说!你还有理了!啊?你还有理了?你闺女不要脸,按咱村的老规矩,要沉猪笼的。郭家不提这茬,我张家也不逼你,里正和村里人也不说,那是大伙儿心善,不想造孽。你不说管教闺女,还蹬鼻子上脸来闹!你闺女肚子大了好光彩是不是?随便拉个人就垫背是不是?”

绿湾村是有沉猪笼的老规矩。

可那是两百年前的老规矩了。

近百年来,村中少有不名誉的事。就算有,男女双方也都赶紧结亲,私下了结,将丑事掩盖住。久而久之,淳朴的人们便忘记了那残酷的规矩。

张老汉提起这事,红娘子顿时心气怯了。

她嗫嚅道:“张大哥,福田自个也承认的……”

张老汉更怒,道:“不晓得哪来的野种,就说是我孙子。欺负我儿子老实,好骗,是不是?你再闹,老子去找里正评理……”

红娘子看着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面色惊恐。

这事闹到里正面前,红枣绝讨不了好。

不仅因为张郭两家有婚约,还因为里正也姓郭,是郭守业的堂兄。

见邻居们窃窃私语,显然都被“沉猪笼”一词勾起了兴趣,红娘子捂住胸口,猛然转头跑回家去。

李家,红娘子流泪劝红枣道:“红枣,咱认命吧!娘去抓副药,你吃了,把那团肉打下来就没事了。往后……娘帮你寻个远点的、年纪大点的,嫁了一样过日子。”

李红枣浑身颤抖,大喊道:“不!我不认!”

说完冲出大门,往隔壁跑去。

跑到张家屋侧边,才想起先前看见张福田下田去了。

她便转身,又往田畈里跑去。

正在柳堤上疾步行走,忽一眼看见河中一艘船漂过来,船头摇浆的少年,不是张福田是谁!

红枣比量了一下他去的方向,心头疑窦丛生。

待见那船从正水道拐入郭家门前的岔道,她全明白了。

顿时她心中如千万只蚂蚁咬噬,寸心不宁,遂跟了上去。

郭家,清哑没能如愿离开,只好不断翻阅原主的记忆,什么织布绣花、洗衣做饭、撑船采莲,熟悉所有的农家活计。

熟悉后,就跟原主一样做事、生活。

然不管她如何做,她的举止行动还是跟原主不一样。

最明显一点,就是她从来不说话。

因为做了二十几年的哑巴,她改不了原来沉默的习惯。

这情形落在郭家人眼里,就是她心结未解。

所以,她身边从来不断人,总有人跟着。

清哑也不想家人担心,便任凭他们去了。

这天,她正蹲在水边洗菜,忽听对岸有人叫“清哑,清哑!”

抬头一看,一个跟三哥一般大的农家少年站在对岸竹林边,正对她猛挥手,见她看过去,欣喜地笑了。

清哑愣了下,方想起他就是张福田。

以前,他常划船来找她。将船停在对面一棵大柳树下,自己借着荷叶遮挡隐在一旁。若看见她到水边来了,而郭家门口又没人,他就站起来唤她。她听见了,必定划着自家的乌篷船去对面和他相会。两人一起靠在柳树下钓鱼。钩上的蚯蚓都被鱼儿吃光了,也没钓上来一条,因为他们只顾说话去了。大多是张福田说,清哑听。

这些记忆很浪漫,令清哑想起唐诗《钓鱼湾》,应景应情: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

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

日暮待情人,唯舟绿杨岸。

然这些都是过去了。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奇怪他今天来做什么。

都到这地步了,他难道还想跟她结亲?

那李红枣怎么办?

张福田见清哑看着他不言不笑,也不动,心里十分难受。

今早他听人说清哑寻死的消息,心慌慌的,忙过来看她。

他听爹说,郭家并不想退亲,因为清哑还惦记他。这让他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十分振奋喜悦。同时,他又担心红枣因此会受不了,左右为难,心思复杂极了。

然清哑见了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撑船过去会他。

这也难怪,毕竟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她生气也应该的。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还有她的举动,都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清哑是文静的、腼腆的、羞涩的。

眼前的清哑是安静的、大方的、淡然的。

“清哑,清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面对清哑,少年不再掩藏自己的愧疚,朝这边喊道,“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清哑你骂我吧……”

正在这时,身边挤过来一个人,很熟悉的气息。

张福田转头一看,竟是李红枣。

他大惊,问道:“红枣,你来做什么?”

红枣含泪看着他,哽咽道:“福田哥……”

张福田又羞又急,又怕清哑看见,结巴道:“你……你……”

红枣不等他说完,就在地上跪了下来,对着清哑这边喊道:“清哑,你别怪福田,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他。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这就去死了,省得坏了你们的亲事。”

说完就往水里扑去。

张福田急忙拦腰抱住她,死命往回拖。

红枣努力往前挣,嘴里哭喊:“让我死吧!死了干净!”

张福田自然不能让她去死,急得叫:“红枣你听我说……”

红枣哭道:“还说什么?都是我不好,才弄得你和清哑这样,不如死了好。要是生个没爹的娃,被人笑话,对不起你,不如死了。”

张福田脑中轰然炸响,如兜头被浇了一瓢冷水。

因为红枣挣扎扭动、他要制服她,纠缠间手扣在一团丰润的物事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也能感觉那按不住的滑腻和弹跳,他头更晕了,脸颊涨红,不自觉低声哄道:“别死。咱们想想法子,想想法子……”

红枣身子顿了下,接着又哭“还有什么法子!”

张福田胡乱许诺道:“有,有法子!”

红枣乱动乱扭,两人一起跪倒在水边草地上。

慌乱间,张福田瞥见清哑正看着他们,脱口道:“求清哑。我们求清哑!我们给清哑磕头……”

红枣醒悟,忙对这边哭道:“求求你清哑!求求你清哑!别怪福田,要怪就怪我。你叫我怎样就怎样……”

清哑面色不变,眼神却异常幽静。

张福田触及那幽静的目光,如被兜头敲了一闷棍,再次昏了。

他羞愧万分,艰难道:“清哑,对不住。我……我……”

清哑低下头继续洗菜,没兴趣再听再看。

张福田心中莫名难受,大喊道:“我是喜欢你的清哑!”

他怔怔地想,他是真喜欢清哑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红枣听了,芳心揪作一团,一头撞向水中。

张福田因为走神,被她挣脱,等发觉,急忙扯住她衣裳往回带。红枣的身子还是沾了水,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纤毫毕露,犹自挣扎往前扑。

两人便又缠在一起。

对面,清哑低头洗菜,一无所觉。

“你回去炒菜,叫勤娃子帮你烧火。”

刚洗好,身后传来说话声,带着压抑的颤音。

她回头一看,是娘吴氏。

她便微微点头,安静地拎着菜篮子走了。

自那晚后,这具身子再听见有关张家和张福田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感觉了。这令她很沮丧,仿佛她没有如愿回去,却送走了原主,或者原主的意识消散了。

唉,这可怎么办?

她有个预感:自己再回不去了。

清哑走后,吴氏站在跳板边,定定地看着对岸。

当张福田叫清哑时,守着小姑的郭勤就飞跑回去叫奶奶。

吴氏奔来的路上就看见红枣投水、张福田和她撕扯的情形。

和清哑的平静不同,她气得手脚发软,几乎走不稳。

至此,她完全体会到闺女的心情,也找到了她寻死的由头:任哪个女子被人这样往心上戳刀子,也吞不下这口气。要是个泼辣的还好,可怜她的清哑长这么大就没骂过人,也不会骂人,能怎么办?

红枣真是死不要脸的烂货!

这么点大就一肚子鬼!

真亏她往常和清哑好得像姐妹,这样骗她!

还不知道她上次怎么跟清哑说她怀孕的事呢。

不过看眼前这副情景,想也想得到她肯定没好话,要不也不能把清哑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后来还寻死。

张福田小畜生,比猪还蠢,看不出来这小*的把戏……

吴氏胸腔鼓胀,费尽力气控制才没大爆发。

对面,红枣见清哑走了,吴氏又阴测测地看着她,心头有些发憷,便停止挣扎,双手捂脸,嘤嘤哭泣。

张福田对上吴氏的目光,跟烫了手一样松开李红枣,慌乱地叫道:“郭大娘,我……来……那个看清哑。郭大娘,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清哑……我昏了头了……”

说着,他红了眼睛。

他可不就是昏了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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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堕*胎

吴氏打断他话,道:“福田,别说了。大娘不怪你。”

说完长叹一口气,转身上坡去了。

那背影有些趔趄,很沧桑、很疲惫、很伤感。

张福田就愣住了。

原来他想吴氏必定会痛骂他一顿的,谁知竟没有。

身边传来李红枣的哭声,他一阵心烦气闷。

“都是你惹的事!还好意思哭?”

说完冲上船,用力一撑船桨,离开了郭家水面。

李红枣怔在当地。



且说张福田,满心难受、浑浑噩噩地将船摇回到自家门前水塘边。系住船,回到家,他爹劈面就是一顿臭骂,无非是他对不起清哑,张家绝不让李红枣那*进门等语。

张大娘抹着眼泪说:“这可怎么好!”

张老汉拍桌道:“怎么好?该怎么地就怎么地!咱跟郭家定的亲,当然娶郭家闺女;李红枣爱怎么样随她自个。红娘子要来理论,好,咱们就去找里正,把这事评评,到底谁不要脸。”

张大娘迟疑道:“郭家能愿意?”

张老汉哼道:“要不愿意,你以为郭守业能这么好说话?眼下咱们一定要跟李家撇清关系。”说着转向张福田吼道:“你要再跟李红枣扯不清,老子打断你的腿!你马上去郭家磕头认罪,哄哄清哑。可怜那闺女差点连命都没了。都是你害的!”

张福田嗫嚅道:“刚才去了。”

张老汉惊异道:“你去过了?看见清哑了?”

张福田“嗯”了一声,又道:“还有郭大娘。”

张老汉和媳妇齐声问:“清哑怎么样?”“吴婆子怎么说?”

问起这个,张福田心里又愧疚又有些得意,“郭大娘说不怪我。”

两家都争他做女婿,可见他是个好的。

但他也怕闹出事,因此不敢隐瞒,将李红枣寻死的事说了。

张老汉和媳妇听了又怒又气,又担心清哑和吴氏因此膈应,急得跳脚,乱叫乱嚷: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福田,红枣在哄你呢。”

“她要是真想死,哪儿不能死,非跑到郭家去寻死?”

“对呀,在家一根麻绳就吊死了。”

“我看她成心想气死清哑才是真。她跳水,你不能不拉;你跟她拉拉扯扯,清哑看了心里能不难受?这是刺清哑的眼,戳她的心!你呀你,比猪还蠢!”

“咱福田是实诚人,不怪他。都怪红枣不正经。”

“所以我才不许她进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张福田脑子轰鸣。

他想起清哑那幽静的眼神、吴氏那沧桑疲倦的背影,羞怒加上愤恨,立时就要去找红枣,被张老汉拦住了,不让他去。

张大娘劝儿子:“福田,咱还是娶清哑吧。”

张福田烦乱道:“我也想娶清哑!我本来就跟她定的亲么!是红枣硬要插进来。她都怀上了,我有什么法子?”

张老汉生气道:“她不晓得跟谁弄大了肚子,拉你做替死鬼,你还就认了?你也不想想,谁家没出嫁的闺女能做这种事?”

张福田一想可不是吗,他跟清哑也常相会的,可是清哑很害羞,他们从未做过失礼的事。不是清哑不好,清哑也很好看的,比红枣……嗯,两人不大一样,不好比。

总之,他没跟清哑做出格的事,他是正经人。

他是正经人,那红枣就……就不正经了!

他不禁也怀疑起来:红枣肚里的娃真是他的?

张老汉见儿子似乎想通了,吩咐道:“等下你跟我去李家,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说你要娶清哑,叫她死心。这事就这样说定了。”

张福田想起红枣的性子,必是不依的,就有些犹豫。

张老汉气道:“还想什么?想想清哑吧。好好的闺女叫你害成这样,你就忍心?”

张福田眼前浮现清哑的面容,一阵愧疚,于是决定去李家说清此事。再说,他本来就跟郭家定的亲,这么做才是对的。

当下,父子二人一齐来到隔壁李家。

那时,李红枣也已经回来了。

红娘子见了他们大喜,以为回心转意了,岂料张老汉三言两语将事情缘由说了,并要张福田也表明态度,立即面色发白。

红枣死死盯着张福田,问道:“你真不管我了?”

张福田一直用清哑为自己支撑,因此回道:“我跟清哑定了亲的。”

红枣再问:“你不要儿子了?”

张福田强辩道:“谁晓得……真是我儿子?”

李红枣浑身颤抖起来,咬牙道:“张福田,你不要后悔!”

张福田羞怒,喊道:“我后悔什么?我跟清哑好好的一对,你跑来……我推你……你不走。这怪我么?我从没想惹你,是你赖着我的!”

那件事如何发生的,他不记得了。

但怎么开始的,他记得很清楚。

漆黑的夜里,受到惊吓的女子爬藤般攀着他,当他是依靠。丰腴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他便仿佛陷入棉花堆里,再也拔不出来。推拒绵软无力,越推攀得越紧,胆怯的哭声刺激他,他便抱住她了。

他说不是他的错!

李红枣觉得眼睛在滴血,眼前红光闪烁。

等她清醒过来,张家父子已经走了。

红娘子流泪安慰她、劝她,她一概听不进。

傍晚的时候,她爹回来了。

与她母女的性烈不同,红枣爹小气贪财还懦弱,最没刚性的。因嫌红枣丢了他的人,害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责骂闺女好几回。是红娘子保证说,一定要张家娶红枣,他才任由她出头闹。今天听说这事没指望了,顿时大骂红枣,要她把肚里的野种打掉,不然就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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