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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人家-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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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要用到冬笋,所以要多剥些。

郭勤兄妹三个一听要做这么多好吃的,像豆腐包子和豆腐饺子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顿时精神大振,都丢下笔,跑来帮清哑剥笋。

江明辉看着清哑笑了,这才跟着郭大贵去厨房。

接下来,清哑一直在厨房里忙,调拌肉馅,做豆腐包子、豆腐饺子,揣糯米圆子。两个嫂子忙着做杀猪饭,请长辈吃。至下午,也来帮忙。一直忙到吃晚饭。

吃过晚饭大家又收拾半天,才坐下歇息。

当着许多人,江明辉自然不好跟清哑说知心话。

好容易等各自散去,清哑却没去三哥房里,而是上楼去了。

他又不能跟上去,徒自心焦,也无心和郭大贵说话,只好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在琴声中醒过来。

这个清晨便充满了春意。他闭眼听着,仿佛看见自己和清哑划着小船在荷叶丛中穿行,荷叶的青气、荷花的清香萦绕在鼻端,蝴蝶和蜻蜓在荷塘中翩翩飞舞……

他一直等琴声停了才起床。

才穿衣梳洗完毕,清哑就来了。

她手上托着一件夹袍和一双鞋子,展开让他试。

夹袍外罩是圆领湖蓝底织锦长袍,上面织着一丛丛兰草,十分鲜明清雅。为方便拆洗,里面另用绸面和棉布做的夹层。还配了一条同色腰带,前面并排三个扣环,非金非玉,却是青竹做的。

江明辉惊喜道:“你叫我做这个扣,是做这个的!”

原来,那扣环是清哑画了样子,请他做,他回家叫大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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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虚荣

清哑含笑点头,“昨晚才赶好。”

江明辉这才明白,昨晚她早早上楼原来是赶衣裳。

清哑推他胳膊,示意他去试穿。

江明辉忙去床后换了出来,看着她问“怎么样?”

清哑上前,帮他系上腰带,整整衣领、扯扯衣襟,然后退一步端看,只见丰神俊朗一个少年,竟有几分大家公子味道。

郭大贵和大头菜在旁看了,都眼红羡慕不已。

郭大贵手捻着那衣料,嫉妒道:“我都没有,你倒先有了。”

江明辉又是欢喜又是尴尬,不知所措地看向清哑。

清哑歉意地对三哥笑笑,“下次帮你做。”

并非她见色忘亲,而是娘让她做的。

她那天织出这段锦,不知给三个哥哥谁做。

吴氏便说,谁也不做,给明辉做。

江家过年肯定要送年礼来,郭家要回礼,回衣裳鞋袜之类的,一来可展示闺女的手艺,二来亲手做的心意自然不一样,比其他东西更合适。

她这才帮江明辉做了。

这事郭大贵也知道,自不会埋怨妹妹,不过说说而已。

当下江明辉换下新衣,重穿上自己衣裳,出去吃饭。

饭后,郭家也将给江家的回礼打包装筐。

江家有肉来,郭家当然不能再送肉过去,因此送了一对红鲤鱼、一对桂花鱼,还有红枣,都是吉祥又实在之物;然后,吴氏又把昨日做的豆腐包子、豆腐饺子和油炸糯米肉圆子分别装了两斤,加上送江明辉的锦衣和鞋袜,这回礼也很体面。

给蔡家的年礼是一样的,只没有锦衣,而是蔡氏帮老娘做的一件棉布对襟褂子,鲤鱼也小些,豆腐包子等少一半。

一切打点妥当,江明辉便不得不上路了。

算起来,年初二他再来,也不过就隔两天工夫。

可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再来就是明年了。

江明辉和清哑便有些难以分别。

清哑还要好些,有爹娘、哥哥嫂子和可爱的侄儿女占据她生活,整天忙来忙去,热热闹闹准备过大年,这气氛对于她很新奇,所以和江明辉分开还不觉太失落。

江明辉一想到要离开清哑,心简直就空了,对于回家后种种皆提不起半点兴趣,只觉索然无味。

要是能跟清哑一块过年,那多好!

再不舍,也是要走的。

明天腊月二十九,就是过年了,因这年没有三十。

于是咬咬牙上了船,满腔萧索如同水乡冬日的田野。

回到家,他将郭家回礼拿给爹娘看。

江老爹夫妇见那对大红鲤鱼一样大小,极为难得,十分满意;再看那件锦衣,更是眼前一亮。说是一件,其实有两件:锦衣罩在外面,里面夹衣包括里外两层,一层绸布,一层棉布,中间铺了薄薄的棉花,还用细密的针线缝出大花纹,以固定棉花,防止乱窜。

江大娘手举着衣裳,里外翻转检查。

江老爹也在旁觑着眼看,叹道:“这锦是清哑织的?”

江明辉得意地点头。

江老爹又问:“衣裳也是她做的?”

江明辉道:“那当然。”

江老大摸着那腰带上的扣环道:“这个是我做的。”

江明辉忙道:“清哑说大哥做的好漂亮呢。”

江老大摸着头呵呵笑了。

江老爹道:“清哑手真巧!”

江明辉满心认同,心情稍好一些。

面对这些,江大娘也没话说,挑不出一点失礼。

但她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江家过去的礼也丰厚。

光那四扇屏风就值多少银子了?

她想,总算郭家还知眼色、会做人。

因大家只顾看这些,对豆腐包子、豆腐饺子等反没留心,想着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然等吃饭的时候热了一尝,原来都是掺了肉的,做法精细,味道更是妙,因此都赞不绝口。

江明辉便道:“别看就这点东西,那馅儿可是清哑弄了一下午的,有七八种料呢,剁得精细。豆腐包子用豆皮包的,包好了,还要在老汤里卤一遍;豆腐饺子填了馅,用一块块的小纱布包好压实在,不然容易散,然后再上蒸笼蒸……炸糯米圆子里面也有肉……”

众人这才明白,这几样也不是寻常的回礼。

江大娘当即要儿媳妇拿碗来,一样捡半碗起来。

江老爹忙问:“做什么?”

江大娘道:“送些给他二婶和五奶奶尝尝。”

江老大忙道:“娘,拢共才这么点,咱们自己吃还不够,还送人?”

江大娘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明辉媳妇家送的,叫他们都尝尝,也是个意思。敞开吃,有多少吃不完?你这么馋,回头过了年跟明辉一道去他岳丈家吃去。看人不笑话你!”

大家听了都笑了。

最后到底还是捡了些送了。

对于江大娘来说,越是这些东西好,越不能自个囫囵吃了,必须送给亲戚尝,然后让他们在村里传扬。

因为这不是吃东西,是吃脸面!

清哑做的衣裳等明辉穿出来,人家就会看见,看见了就会问;清哑做的吃的,若是不送给人尝,别人怎么能知道呢?

听她吹当然不如亲口尝了体会深刻,所以她才要送。

这样方能让大家知道江家定了一门多好的亲事!

江大娘的目的达到了。

到正月初一,走家串户拜年的时候,毛竹坞传遍了江明辉的媳妇能干手巧,家底丰厚,人长得又好看,真是百里挑一!

跟绿湾村张家沾亲的那个表姐,人称“九姑婆”,对张、郭、李、江四家牵扯的来龙去脉颇为了解,心中自有一套见解。

因对江明辉身上的衣裳无法诋毁,对江家族亲吃过的东西也无法挑出意见——那做法她听都没听说过——于是认定郭家这样费心思给江家回礼,是上赶着求好的意思。

为何呢?

因为郭家闺女退过亲!

退过亲的人名声不好听,难嫁人。

几个婆子一块闲话时,不知不觉又说到这件事上。

九姑婆惊喳喳地对江大娘道:“到底是江家,要家底有家底,儿子又出息。怪道郭家那么热心,又是答应陪二十亩田,又是帮明辉做衣裳,又送吃的……生怕江家不肯答应亲事,拼命倒贴。要我说,这门亲江家是吃亏了些,到底郭家闺女退过亲的,名声不大好听,容易嫁不出去。你家明辉就不同了,求亲的踩破门槛。我说嫂子,你怎么不想想好就答应了呢?我认得两个闺女,比郭家的强许多。明辉要没说亲,我就能保媒。”

江大娘忙道:“退亲不怪郭家,是先头那家儿子不要脸。”

她维护清哑名声,就是维护江家名声。

若不然,难道承认江家娶了个不名誉的媳妇?

那不是自己打嘴巴么!

九姑婆神情僵了下,讪笑道:“郭家这也太热乎了。先前跟张家结亲的时候,可没说陪嫁二十亩。还有衣裳,那好的衣裳郭家儿子都没有呢,就舍得给明辉做。这不是倒贴是什么?”

对于这点,江大娘却没与她争辩。

人家倒贴求儿子,对江家来说是有脸面的事,所以不用否认。

江家送郭家丰厚年礼的事,她也大度地不说。

她只“谦虚”笑道:“郭家最疼闺女的。郭亲家最喜欢明辉,看得他跟亲儿子一样,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比我和他爹还看得重呢。我那儿媳妇也手巧,我们家做的竹丝画,都是她画出来的呢。”

她心里一热,便将这事说了出来。

九姑婆等人都睁大眼睛,都惊异万分。

待问明白怎么回事后,更加感叹。

因此,江大娘这一解释,不仅没消除传言,反而坐实了郭家拼命使手段倒贴以求嫁女的事实。

蔡大娘听说这事,不禁替女婿家辩解。

可她越辩解,人家越觉得她心虚,正是越描越黑。

这些事,郭家均一无所知。

一家人忙着过年,忙得脚不沾地,劲头十足。

今年虽有退亲的晦气,结局却是出人意料的好,因为换了个比原先还要好的女婿。只一想年初二新女婿登门,郭守业两口子就浑身是劲。

俗语说的好,“远是亲,近是瘟。”亲戚近了难免不那么亲香,就算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也抵不了相互间磕磕碰碰的。所以,往年张福田也要到郭家走新年,却不像今年江明辉给郭家人的期盼大。

在这样氛围下,清哑虽然有些思念前世的爸妈,碍于现实,却也只能认命,帮着娘和嫂子张罗年货。对于吃喝,她的见识自然不是郭家婆媳能比的,因此郭家今年比往年多做了许多新鲜稀奇的吃食和菜肴。

家里到处飘香,郭勤三个小的都乐疯了。

清哑每做出一样来,都要弄些给他们尝尝新。

蔡氏、阮氏见了欢喜,不住吩咐“别乱吃,当心年饱。”

然就算每样只尝一口,三个小的也吃了个肚儿圆。

大年下的,对于这情形吴氏很包容,没有呵斥孙子。清哑每做出一样新鲜吃的东西,她都会吩咐一声“把这样捡些收起来,明年女婿头一回走年,不能把剩碗碟摆出来招待。”

两个儿媳答应得脆脆的,各样东西都收了一份单放。

天黑后,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赶趟似的。正屋廊檐下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东西厢房门口也挂了。灯笼骨架是郭守业自己做的,买了红纸糊在外面。清哑还在每个灯笼上写了“平安”“富贵”等字样,虽然简单通俗,但对于农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一切就绪,十里八乡爆竹声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除旧迎新的过程轰轰烈烈,绝非清哑前世可比。

她只觉心中欣喜压不住往外冒,转身走进堂间。

祭祖的香案就摆在厅堂上方,她点了三炷香,跪下拜了三拜。

这是拜前世的爸妈,祝福他们平安,不要挂念她。

正虔诚地跪拜,就听外面有说话声,不似家人那样兴奋,带着些哀婉的恳求。她拜完了,便起身出去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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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细妹

廊檐下,站着一个形容憔悴的妇人,衣衫破旧,牵着个黄瘦的小姑娘,正哽咽地对吴氏说话:“……当家的这一倒,吃了几服药,我们就扛不住了。上回借了东家两百文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还,不能总是借。细妹今年十二了,样样家务都会做,我就想,东家……要是想给小姐找个伺候的,她手脚还算伶俐……”

说到后来便没了声音,想是觉得惭愧。

这是郭家的佃户杨安平的媳妇和闺女。

郭家有两户佃农,另一户姓朱,叫朱顺。

清哑看向那个“细妹”,还真是人如其名,好细瘦的一个小女孩,全无这个年纪该有的润泽。

见她打量自己,细妹慌乱低头,自卑又瑟缩。

清哑心头有酸胀的感觉,冲淡了过年的喜悦。

吴氏叹了口气,招呼道:“杨家妹子,进屋坐吧。我看看这事……我跟他爹说说,总不能叫你年三十卖女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我们清哑也不是什么小姐,不要人伺候。她倒天天帮我做许多的事呢,比她嫂子都强。唉,我就当给儿女积积德,我再帮你一回。”

说着,扬声叫郭勤喊爷爷来。

郭守业父子正在西厢耳房整理东西。

那妇人不住口道谢,跟着吴氏进了堂间。

清哑没有跟进去。

落魄到这个地步,大年三十晚上要卖女儿,任谁都高兴不起来,也不愿被人围观打量。她就算没有恶意,站在那,细妹也会把自己与她做对比,岂不难堪!

她便站在廊下,就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和灯笼光芒看雪。

光影内,雪花兴奋地追逐飞舞,透着一股无声的热烈。

她一面看,一面竖着耳朵听屋里说话。

“……我是真心的,不是故意的赶在今晚上来借钱,叫东家过不安生年。东家就算好心,还能帮我们一辈子?总是我们没有田亩,平常还好,一有个三灾两病的,就熬不过去了。要是东家要了细妹,我们也能喘口气。不是我做娘的心狠,我们帮郭家种了这些年的地,晓得东家品行,说是卖女儿,细妹在郭家我们放心。要是换一家,不晓得好歹,我哪舍得……”

这时,郭守业从西厢过来了。

看见廊下的闺女,忙道:“站外头做什么?别冻了,快进去!”

清哑想了想,跟着他一块进了屋。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细妹,要听个清楚。

郭守业进去后,杨安平家的急忙站起来,叫“东家。”

郭守业看了她一眼,就在桌旁坐下了,问吴氏“什么事?”

吴氏就把杨安平媳妇的来意说了。

郭守业就沉吟起来。

佃农要交租、要交税,丰年才能得个温饱,遇上灾年或者生病等情形,卖儿女是经常见的。冬月里,杨安平不小心得了风寒,病倒了,谁知就走到这一步。

只不过,他看惯了世情冷暖,并不像清哑那般悲悯。

这世上穷人多的很,都这样悲悯哪里还有日子过。

甚至,他还看出了杨安平媳妇的一点小心思:把闺女卖到郭家,日子肯定比在杨家过的好;运气好的话,郭家图省事,说不定就把细妹许给郭大贵了;就算不许给郭大贵,跟着清哑学织锦学茶饭和女红,也不吃亏……

然他自有打算:郭家不过将就能过,可不是呼奴使婢的人家。就是清哑,那么能干,细妹来了,还不知谁伺候谁呢。就算把细妹调教出来,清哑又要出嫁了。至于许给郭大贵,那不可能,他儿子又不是娶不上媳妇的人,怎么会买个童养媳呢。

想到这,他和吴氏交换了个目光。

两人几十年的夫妻,颇有灵犀。

吴氏便对杨安平媳妇笑道:“杨家妹子,你别急。谁这辈子还没个难过的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你们家也就老杨病了,才这样子。我借你一两银子,你先用着……”

正说到这,忽然瞪大眼睛。

只见清哑从东次间出来,手里拎了个篮子,满满一篮子东西,沉甸甸的。看得见的有豆腐、豆干、糯米肉圆子,还有一块肉;看不见的有两个纸包,不知包的什么;另外有个小瓦罐子,吴氏记得是装米糖的。

清哑走到杨安平媳妇面前,把篮子递给她。

杨安平媳妇哪里敢接,结巴道:“不能要!这怎么好拿的!”

一面把眼光去看吴氏和郭守业。

清哑便道:“爹,娘,明年让细妹来帮我。”

不是伺候,是帮。

细妹闻言抬头,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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