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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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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元君裹着厚厚的大麾,立于太清观门口不远处,他犹豫了片刻,准备抬脚前去敲门,谁知身后的台阶上,忽地疾奔而来一人。

“公子。”

巨阙身披霜雪而来,苍白的脸颊透出诡异的潮红,他张嘴大口喘气,气息虽不匀,却不紊乱。

“标下见过公子!”巨阙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秦元君转过身来,垂眸望了完好无损的他一眼,挥手道:“起来罢。”

“是。”巨阙霍然起身,挺直了背脊。

忽地一阵风从巨阙后背吹来,秦元君吸了一口气,闻出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味道……是血腥味。

“怎会如此之快?”秦元君微抬右手,抵在下巴上,作凝眸沉思状,“若我未猜错,他们为柳侧妃所派。”

“是,公子明鉴。”巨阙面无表情地道。

在杀手死前,巨阙曾使毒用刑逼问,终于令杀手吐露实情,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主子甚是玲珑,竟能猜出背后主使之人。

秦元君冷笑道:“当真是她。那么,她此次派人跟踪于我,应当是为了秦安佑,以报上次那碗燕窝羹之仇。”

巨阙微微颔首。

“燕窝羹……那便代表着,那碗燕窝羹,不是出于她之手。”秦元君长眉微蹙,疑惑道,“莫非是潘侧妃所为?”

潘侧妃平素不大受宠,庶三子秦守佑和秦元君又无冲突,秦元君实在是想不出,潘妃到底出于何目的会朝他下手。除非是得了失心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专挑事儿精来折腾。

既然不是柳侧妃,又不是潘侧妃,那便是和亲王妃了。

秦元君微眯双眼,面露不虞之色,心道,此事姑且先算在王妃头上,谁让那碗燕窝羹是她吩咐厨下所做,本来便与她脱不了干系。

“走罢。”

他抬脚便往道上而行,巨阙则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秦元君素来不喜人接近,尤其在他思考之际,更不允许他人打扰,因此,巨阙总是刻板地与他保持着五步的距离。此时,秦元君心情明显不悦,巨阙怕惹怒于他,便离得他更远了。

秦元君负手而行,边走边思索,却忽略了周遭的动静。

谁知此时,异变骤起。

“啊——闪开!”

近处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秦元君猛地一侧头,定睛一看,只见旁侧小径上的草堆忽然爆裂开来,“噗”的一声响,雪花迸溅之间,一位小人风风火火地从里头冲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还未回过神来,温良辰便直接砸至他的身上。

待得暖香扑怀,秦元君脑子轰然炸开,他的确想来瞧瞧温良辰,却完全猜不到……二人的会面,竟是以这样诡异的方式。

此时正是数九寒天,太清观门口积雪虽已扫至道路两边,但由于道童偷懒的缘故,并未将雪水给清理干净,以至于地面格外湿滑,走路须得小心翼翼,否则,比走在新雪之上更易摔倒。

因温良辰来势过猛,秦元君又未及时准备,他剧烈地晃了一下,惯然往后退上一步,以卸去力道,谁知脚下一滑,他直接往后摔倒下去。

太清观门口地势为斜坡,秦元君一摔倒,可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只见秦元君力有不逮,直接圈着温良辰滚落下去,下落势头更是极猛,转眼间,二人已出了一丈之远。

“啊!姑娘!”纯钧的尖叫之声急而紧促,刺得人心肝胆颤。

飞快地滚了三圈之后,秦元君后背传来剧痛之感,吃痛之下,他忙抬手护住温良辰的后脑,一阵阵天旋地转过去,他只觉眼冒金星,整个人似乎要被冲上九霄云端。

他猛地感觉到胸口一紧,应是蜷缩在他怀中的温良辰揪住了他的衣襟,秦元君心中一暖,心道,这般为良辰死了,他也算是死得值了。

眼看着二人即将转下台阶,纯钧心头一慌,吓得几乎晕死过去。太清观下的台阶有数百级之多,若是姑娘和表少爷掉了下去,哪里还有命可在!

纯钧顿时冷汗直下,在心中不停地责骂自己:因为鱼肠跑不动,将陪姑娘练武之事交由她,谁知今日雪地路滑,她竟忘记提醒温良辰将速度放慢些!

都怪她思虑不周,嘴还不利索,更不会说话!

正当纯钧惊慌失措之时,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掠过,眨眼之后,只见一名黑色紧衣男子自原地跳起,如同大鹏展翅般,朝地猛扑。他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转眼间便至台阶正上方。

“公子!”

电光火石之间,巨阙已弯下腰,左手猛抬,右掌往上用力一顶,仅仅一招,便将秦元君和温良辰击飞,二人往台阶上某处积雪之处滚去,而他自己则因抵抗不住冲力,身形一晃,竟掉落下台阶。

秦元君被转得七晕八素,好不容易落地放缓之后,背后又被猛砸一下,幸亏他今日穿得厚重,外罩一身银灰鼠大麾,否则真要被撞散了架。

此时,他左掌抵在温良辰的后背,发觉她比之穿得更少,幸亏她方才撞到自己,若是她一人摔在雪地之中掉下台阶,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秦元君费力地抬起头,却猛然发现不对,他又朝四周扫了一圈,待想到某种可能之时,他被吓得神色一慌,大叫道:“巨阙!”

太清观下台阶足有百级,巨阙虽身负武功,却也经受不住如此的人间地险!

正当秦元君惊恐万分之时,只听下方台阶上传来极为微小的脚步声,巨阙若无其事地跳了上来,稳固身影之后,朝秦元君道:“标下办事不利,未能护公子周全,请公子责罚!”

“……你没事便好。”看着巨阙毫发无损,秦元君忽地大松一口气,哪里还会再怪罪于他。

还好是,有惊无险。

缓了口气之后,他这才有空去瞧怀里的温良辰。

温良辰揉揉脑袋,忽地睁开双眼,待抬头瞧见秦元君之后,她惊讶道:“唔,表哥,方才多谢你搭救……你没事罢!?”

秦元君脸颊苍白得吓人,额头上遍布冷汗,看得温良辰胆战心惊。

秦元君紧紧咬着唇瓣,忍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嘴角勾笑道:“无事,只是后背和肩膀有些疼,你莫要担心。”

温良辰扶着纯钧的手,从地上站起身来,也顾不上自己,忙跺跺脚道:“都是我未注意路滑,害得表哥救住我受伤,表哥快与我进观中,看看伤到哪儿了。还有那位侠士,你也一道来罢!”

☆、第26章 三人决

温良辰将秦元君带入小院休息,因太清观房舍有规制,客房尚未收拾出来,急事从权,在外又没个拘束,是故她没考虑太多,秦元君乐得高兴,自也闭口不言。

鱼肠身为温良辰大跟班,事事以姑娘马首是瞻,更不会多嘴,率领一干丫鬟将隔壁间厢房收拾完毕,便将秦元君安置在内。

太清观中医术最高乃是平羲师父,但自昨日起他便对外宣称闭关,温良辰情急之下,只好派出下人请来代劳“郎中”——炼丹房一位混得极熟的师兄。

那位师兄提着药箱从厢房走出,朝着众人拱拱手道:“师妹且放心,这位善人身子无碍,只是背上和肩上磕着了,这几日小心推拿擦药,莫积了淤血,一个月便可痊愈。”

“有劳师兄。”温良辰急忙感谢,眼睛却往房间里瞟。

秦元君不顾艰辛爬上山来寻自己,却意外落得一身伤,幸亏他无大碍,否则她便要愧疚死了。

师兄笑道:“师妹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温良辰的排场大家有目共睹,又是徐正钦点的弟子,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秦元君坐在榻上,见温良辰急匆匆进来,冰封许久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情绪。

巨阙不动声色地抬眼瞧着他,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表哥,你痛不痛?都怪我鲁莽……”见秦元君脸色苍白,神情虚弱,温良辰小嘴一瘪,心中开始自责起来。

秦元君摇摇头,抬手打断她道:“休要如此,若不是我恰好站在那,你岂不是要滚下山?”

这时,他方才有空隙仔细瞧温良辰。

短短三个月不见,温良辰如抽条般长高了不少,至少褪去大部分的孩童模样。

她的脸颊从重孝期尖瘦的瓜子脸,又重新恢复成最初的苹果形状,那两颊漂浮着的两朵云彩,粉红如旭日红霞,小脸透出的气色和充沛的精神劲,无一不昭示着——她在此地生活尚佳,甚至比温府还要好。

秦元君敏锐地发现,她身材比例匀称,比从前更显得健朗,显然是锻炼之故。

“你在此地学练武?”看温良辰的架势不像好玩,纯钧又提着佩剑,他姑且猜上一猜。

至于温良辰为何不在山下好好守孝,却跑来太清观居住,他心中百般疑惑,却不大好开口询问。

温良辰点点头,学着薛扬的样子一抱拳,抬头笑道:“正是,师父允我向师叔习武。”

秦元君眸色一沉,不知想到什么,片刻后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

秦元君又问温良辰山上生活,温良辰捡着重要的叙述,她并不担心他知晓,因为二人都互相知晓对方的秘密,更何况她相信他。

“表哥,你又为何会来此处?”温良辰心道奇怪,秦元君明明去国子监上学,怎会突然跑上山来……

等等,他为何会猜出自己不在庵堂守孝?莫不是山下有人泄密不成!

温良辰笑容一收,顿时僵在当场。

“良辰。”秦元君何等的精明,见她面露疑惑,眼神不对,忙开口解释道,“我在监学评得了优,师傅准我十日假,我无处可去,便想上庵堂寻你。谁知我传讯进去,连鱼肠都不得见,且那丫鬟神色紧张,我便猜出其中不对。今日早晨有几人从庵堂出来,往三元山上运送物资,我便一路跟上山来,谁知却恰巧碰上了你。”

“原来如此。”温良辰当下放了心,她就怕有人跟踪泄密,将消息泄露至京城,若让温老太太得知她如此行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其实,她倒一时竟忘了,秦元君的行为比跟踪更甚。

“若要怕有心人察觉……良辰你还是小心些。”秦元君嘴角噙笑,“你且要多加防范。”

温良辰使劲地点了点头。正如同他所说,只要有人时常驻守观察,必会发现其中蹊跷,秦元君的到来,证实下人们的行事不够周全。

“多谢表哥提醒。”温良辰甜甜一笑。

秦元君却不知,自己这一提醒下去,令温良辰警惕性大为提高。自从此次过后,她的行事大多滴水不漏,他再想打探她的消息,比从前困难不知多少倍——多年后他好生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当温良辰在房里与秦元君叙旧,外头有丫鬟通报,师叔薛扬过来了。

薛扬如同一阵风般迅速,丫鬟声音刚巧落下,他已经进入了房间。

薛扬依旧是那副背悬长剑的道人形象,他的表情虽木然,但却表现出对此地的熟稔,明显是常来温良辰的住处。

见他前来,秦元君的淡笑尚挂在脸上,竟一时忘了收回去。

温良辰听见后背脚步声,转过头来,声音没有半分惊讶,也没有丝毫见外:“师叔,我方才撞伤表哥,便耽搁了,并不是有意推脱。”

薛扬扫了榻上的少年一眼,未顺势回答温良辰的问话,而是突然开腔垂询:“外面那人,也是他的人?”

温良辰瞧见他的眉尖极快地蹙了一下。

薛扬平时极少皱眉,面庞更是鲜有表情,即便是有,也是认真或是严肃,而他如今却露出如临大敌的模样,令她心生诧异。

“正是,你有何疑问?”秦元君端坐了身子,抬头便问。

薛扬摇了摇头:“师侄,你带外人进观,实属不对,量你初犯,我代师父管教于你,责令你今日将他们送出观去,便算了罢。”

薛扬半日寻不着她,打听之下,才知道她带了外人进观。他本想瞧瞧到底是何人,进门之前,却碰上刚退出去的巨阙,略通相术的他,一瞧见巨阙,便知晓对方不是善类。

“师叔,你怎可如此?秦元君是我的表哥!”历经三个月,温良辰终于对薛扬生出了些许好感,没想到他又放出一个大招。

她不明白的是,秦元君并非外人,薛扬到底在坚持什么?

薛扬闲云野鹤般站在原处,态度笃定,半分不让:“不可,他所带随从面相凶煞暴戾,通身皆是杀气。不仅如此,师侄你,最好离你这位表哥也远些。”

温良辰顿时目瞪口呆,他说巨阙也就罢了,干秦元君何事?!

“表哥他有诸多难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温良辰往前一步,怒目而言道。

温良辰实在是受够了自己的无能,从阿白的离去到母亲的亡故,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送走,或是被他人杀死,她却无能无力。

秦元君是她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他生世可怜,生活不易,若她连想护之人都护不住,还活在这世上作甚?

温良辰心中郁闷非常,连眼眶都红了。

“哦?”秦元君颇有兴趣地瞧着他,黑沉的双眸仿佛吸尽周围所有光泽,变得喜怒不定起来。

他下巴微收,气定神闲地道:“巨阙是我父王重金请来的影卫,本就与俗世武人身份不同,是故你说的并未有错。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劝导良辰远离我?”

薛扬静静地平视他,良久后,方才答道:“你面有羸弱之气,但若细细观之,便知你绝非等闲之辈。虽然我看不透你,但你身上因缘诸多,身边又有那人影响,今后必造杀业。师侄心性单纯,与你牵扯过多,未免伤及自身。”

温良辰瞪大双眼,心中只觉不可思议。

平羲师父所学为炼丹制药之术,她偶然听闻,薛扬天赋异凛,乃是百年难遇的修道之辈,继承的是祖师所传下的玄而又玄的风水学,他对于面相也偶有涉猎。因此,他所说之言,绝对非虚。

在太清观的三个月,温良辰早已摸透他的性子,薛扬虽然成日木木呆呆,但却是一个有话便说的直肠子,从不空口白牙胡乱说话。

听闻此话,秦元君微眯双眼,这才正视面前的道人。

“你,很好。”秦元君一拍扶手,从榻上站起身来,因为触碰伤口的缘故,他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捱了过去。待他落下地之后,三步两步走到薛扬的面前。

秦元君抬起头来,二人互相对视。

虽然二人身高有差距,但秦元君气势不减,远远反超薛扬,倒趁得薛扬单薄无力。但薛扬向来坚定道心,所作决定丝毫不退,那股小气场倒也稳固,并未被冲散开去。

“若我未猜错,你手中已有人命。”薛扬轻声道。

温良辰被吓了一跳,急忙奔至二人中间,伸手便将薛扬推开:“师叔,当初有人要杀表哥,我前去助他,谁知那刺客凶恶,我们一时无法制服,表哥便拿砖头将其击昏,却未料到刺客竟死了……”

秦元君瞧见温良辰与薛扬拉拉扯扯,面色一沉,心中烦躁愈甚,尤其是方才她提到向薛扬学剑,他心中好似打翻了醋瓶子般,满满都是难受的酸味儿。

他心道,难怪二人接触如此稀松平常,那薛扬也不顾男女大防,不将她推开,定是成天吃良辰的豆腐吃到习惯!

秦元君一伸手,瞬间握住了温良辰的手腕,再将其往回一拉,不等她站稳便霍然抬头,面露冷笑之色,道:“的确,那人死于我之手,你又当如何?”

“表哥,你分明是失手错杀。”温良辰被他拖得一个踉跄,还要回头与薛扬继续争辩。

“你莫要与他多言。”自从得中案首之后,秦元君便撕碎了那层懦弱庶子的伪装,本身性格彻底被放置于明路,以至于气势毕现,就连和亲王妃都要避其锋芒,以他如今心性,又怎会输给一名欲抢走良辰的道人?

秦元君挑衅地望着薛扬,冷声开口道:“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以直对他,他既要杀我,我收他性命又如何?只能说,他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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