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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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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一些药棉、纱布、胶布及其碎屑外,别无可疑迹象。
杨玉琼始终注意着程科长的动态,她发现程科长的目光停留在碎屑上,若有所思,立即
猜透了他内心的活动,便悄悄对他说:“那样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箱子和抽屉里,肯定带
在身上。”说着向程科长瞟了一眼,四目相触,灵犀沟通,两人发出会心地微笑。又一个新
的计划在程科长心中酝酿着。他吩咐杨玉琼从箱内选出…套李丽兰适身的里外衣裤带回警局,
命令随从人员把东西按原来样子排列整理妥当,锁好箱子,放回原处。
回到警察局,周凌泡上一杯龙井茶
这时,罗警官满脸懊恼地走进来。
“审讯结果怎么样”程科长问通。
“失败了!”
这是程科长早就预料到的,他知道罗警官绝非这个女贼的对手,所以思想上也不显得怎
么紧张,他指着旁边的长沙发对罗留官说:“坐吧!”于是两人便相向坐下。
刚坐定,罗警官就破口大骂:“他妈的,这个女人刁狡泼辣得很!我们施加压力,严讯
威迫,她却无动于衷,不但丝毫不肯承认,而且口利如刀,反唇相讥,要我们遵照法律程序,
保障人身自由,要我们拿出犯罪证据,负一切后果。把审讯的地方当作她的讲坛,句句扣紧,
咄咄迫人。搞得我们辞穷语塞,三番五次陷入僵局,几乎处于被审的地位。差点无法下台。
更可恶的是在这紧张的审讯之时,她听到窗外广播京剧《四郎探母》,竞悠闲地用脚尖打拍
子,顾盼自若,目中无人。当时气得我头上冒烟,真想下去甩她几巴掌!科座,你假如肯答
应我把杨妈叫到场,与她照一个面,可能地就不那么嚣张了,说不定会服法认罪的。”
程科长笑起来:“老弟,没那么简单,这样的女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地面前,
一切都是徒劳的!”
李丽兰独自一个坐在特设的候审室里,她像刚从火线下来的战胜者,嘴角隐露着骄傲的
微笑。她想起被审讯的情景,感到那一帮警方人员,外强中干,粗暴无能,简直十分可笑。
当时她“舌战群儒”如摧枯拉朽,泄尽了胸中的愤恨。正当她沉醉于报复的快意之中,忽然,
一种念头又袭击她的心灵,好似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她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我不
能高兴得太早!”她意识到,对方的“王牌”始终没有出现,刚才所接触的可能是杂牌部队,
一场狡狯的包围战也许在暗中策划进行,绝对不能麻痹大意,应当随时随地提高警惕。
正在这个时候,“呼”的一声,候审室的房门开了,杨玉琼带着两个女警员,捧着李丽
兰的衣服,笑盈盈地走近李丽兰,客气地说:“李小姐,请你换衣服。”
李丽兰看到自己的衣服,她意识到四十四号房间已经被他们抄过了,对方第二步的阴谋
正在开锣上演。“要我换衣服,这是什么意思?”她镇静地问道。
杨玉琼还是保持她的笑脸说:“这是你的衣服,已经全部消毒过。诸你更衣之后,好进
‘休息室’(看守室的雅号)。因怕外界细菌传染,所以在未进‘休息室’之前要先进行这一
道消毒手续,这是上面的规定。”
“想不到中国的监狱卫生设备比美国的医院还要好,你们的上级对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花
了这样大的精力,如此挖空心思地关怀,本人万分感激。”李丽兰冷冷地讽刺道,“这明明
是变相的‘抄把子’,到你这里来要杀要剐任你自由,反正你们执行的是‘单行法’,何必
那样假惶惶,做得这样的文明!你们的上级无非要我身上的东西,好吧,大家都是女人,我
这清白之身,没有什么可怕羞的,我就在这里把所有的衣服换给你,这不就达到你上级的目
的,也完成了你们的任务吗?”
李丽兰说着,毫不牵强地把衣裤一件件脱下来,直到一丝不挂为止。赤裸裸晶莹雪白的
玉体,如粉扑玉雕,身段的匀称,胜过标准的模特儿,把对方六只眼睛都吸引住了。虽说她
们是女性,神魂也差点被搞颠倒了。
当李丽兰最后脱却桃红紧身全丝汗衫的时候,她秋波微敛,面颊飞红,娇羞地转了一个
身,马上把新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这近乎卖弄风骚的一转,像那出色的魔术师变戏法一样,
使程科长精心策划的计谋一转而空。
李丽兰的一大堆衣服堆放在程科长的办公桌上,大家像见到俘获的战胜品一样地高兴,
几个人在上面兴高采烈地东抓西捏,宛如寻幽探胜,但最后除了欣赏她的余芳遗泽之外,只
找到一小串锁匙和几张钞票。
程科长傻眼了,面对着这堆衣服怔怔出神。他想,搜索这张保险提货单正像对敌人进行
一场包围战,首先把敌人围得水泄不通,然后慢慢缩小包围困,直捣敌方的司令部。但找遍
整个司令部,为何却不见“司令官”……这张提货单?这不合乎作战的逻辑,他相信自己的战
略是对的,看来在战役和战术上可能出了漏洞。想到这里,他叫杨五琼和两位女警员留下,
其余的先出去。
关上门,他们围坐在沙发上,回忆和研究这场战役的每个细节。程科长要她们重新叙述
李丽兰更衣的详细过程,不厌其烦地问这问那,突然,李丽兰房间抽屉里的药棉、纱布、胶
布及其碎屑在他脑海里闪现,他马上追问她们:“李丽兰身上有没有划破擦伤的痕迹?”
“白壁无暇!”一位女警员回答说。
“你们真的都看清楚了吗?”
“真的。六只眼睛专盯在一个人身上,哪还会错?”另女官员肯定地说。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在她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程科长似发问又像思考自语着。
这一句话提醒了杨玉琼,李丽兰脱衣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一层一层地剥掉衣裤,
当剩下粉红色的贴身汗衫和米黄色的三角裤时,论理说,脱下了短裤,要马上穿上短裤,然
后脱汗衫,再着汗衫,为什么她先脱短裤,再脱汗衫,以致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为什么最后在脱掉汗衫时才感到羞赧而转向侧身?既感害羞,她为什么不马上穿上短裤,反
而先穿汗衫,再穿秋衣,而后才慢慢着短裤,使下身暴露那么久,这不合女儿家羞涩的心理,
这可能是李丽兰出于不得已的苦衷,为的是掩护其要害部分,不让对方看到。杨玉琼把自己
的怀疑和见解如实地向程科长反映。
杨玉琼的一席话,拨开了程科长心中阴郁的愁云,他突然眼睛放亮,禁不住高呼:“高
见!玉琼,毕竟还是你有办法。”
“我有办法?有办法当场就应该识破了,”刚才如果没有科座提醒,至今我们还是被她
玩弄在股掌之中。哎,这都怪我当时被她风骚的姿态所迷惑,一时疏忽,被蒙混过去,想来
还感到惭愧呢!”
“凭良心说,她能够巧妙地躲过这一关,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你最终能够识破她
的阴谋,也说明你是个非凡人物了。”
“科座,你太过奖了,真正的杰中之杰还是你,你的一个指点,就把她的阴谋诡计粉碎
了!真是邪不胜正啊!”
程科长和杨玉琼的唱和,使两个女警员感到局促不安,自惭识别能力不够。
程科长已经猜透她俩难受的心情,便笑慰说:“这并不是你们的失察,对方心计变幻莫
测,其把戏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在破案过程中,也常因对方的狡狯多诈而暂时上当,胜败
乃兵家常事,你们说对吗?”她俩轻松地笑了。
程科长接着又说:“经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就是说那张银行保险提货单被
她折成小方块,夹在药棉纱布中,用胶布粘住,贴在腋下,紧靠胳肢窝的地方。你们说对
吗?”
她们三人异口同声说:“对!秘密就在这里!”
“那我们马上进去,立刻逼她拿出来!”一个女警员沉不住带报复性地说。
“不,不!”程科长笑了,“我们不能这样干。一下子逼着她拿出来,这有什么意思呢?
李而兰自负艺高胆壮,目空一切,在我们四区,两天之中干了三起窃案,创了‘闯不过三’
的纪录、撕破了‘黑道金科’,这是对我们的莫大耻辱。我们这个科在首都来说是响当当的,
这都是大家的‘汗马功劳’。我们当然不能让这块闪闪发亮的招牌弄得暗谈天光,因此我们
对这个案件要认真对待,全力以赴。
“今天李丽兰虽然栽在我们手里,凭良心说,这不是她的失败。她是个‘过天星’,她
的窝不在南京,她在同一地区两日干了三窃案,这很不简单。当她第三案得手之后,她有足
够的时间离开南京码头,远走高飞,当我们下定决策开始追踪时,已经慢了两个小时,假使
她当时就走,我们岂不是跟在她的屁股后头步步欢送?奇怪的是,她转移了阵地,不往北撤,
反而南遁,落脚在夫子庙,留恋着秦谁河,一定有重大的事钩住了她,迫使她不得不在‘六
朝金粉’之地逗留下去,因此我们才有机会卡住了她。这场战役,在军事上来说,我们不过
是‘幸胜’,这算什么本领呢?在李丽兰方面来说,她也是不服气的。不论在军事学上或刑
事学上,我们都不好强取,应以攻心为上,攻城次之。诸葛亮对孟获七擒七纵,花了那样大
的功夫,无非是使他诚心拜服,畏威怀德,永远不敢再萌反叛之心。天下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们对待李丽兰也应当如此。这次对李而兰的初次审问和变相的‘抄把子’,我们都失败了,
这更助长李丽兰的骄傲心理。我想,她开始还有顾忌,现在大概认为我们这批酒囊饭桶,已
经是‘默驴技穷’了。虽身在囹圄,其思想戒备一定比以前松懈得多。
“现在,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一切工作以玉琼为主,你们两个要切实配合。总的
目的要巧取她身上的银行保险提货单,又要使她不知不觉。首先,你们通知庶务长对李丽兰
的生活要特别照顾,另外整理一个房间,床铺被帐要干净,伙食和我们要一样。今天她已经
十分疲劳,看来肚子也饿了,口一定也很渴。你们马上煮一碗什锦面和泡一杯龙并茶,面和
茶里面放上适量的安眠药。她虽然有戒心,但不会避开不吃,因为她不知道在这里的时间得
有多久,她不可能绝食,也不会想到她眼中的这批酒囊饭捅还有这一手,疲劳再加上安眠药,
很快就会睡着了。
“等到十二点至凌晨一点的时候,你们轻轻地开了门,看她是否熟睡。假使真正是睡了,
你们到化验室里拿一瓶,高罗芳,滴在毛巾上,放在她鼻子上闻一分钟,她就人事不省了。
然后解开她的衣服,在她的腋下慢慢撕下胶布,取出银行保险提货单。”说着,他从抽屉里
拿出杨玉琼下午在银行里拿的一张提货单样本,交给杨玉琼,笑着说:“以假换真,要做得
跟它一模一样的再贴上去,然后把她衣服扣好。”程科长特别慎重地吩咐她们千万要注意细
节。要使她明早醒来时丝毫不感到异样与怀疑,才算达到标淮的要求。
临走,程科长关切地对她们说:“今天晚上你们多辛苦一阵,明天好好地去休息,祝你
们顺利。”
三人既佩服又高兴地接受了任务。玉琼笑着回答:“科座,请放心,我们一切照办,保
证完成任务。你忙了一整天,一定很辛苦的,请先休息吧!”
天刚蒙蒙亮,程科长一觉醒来,想到昨晚布置的事,不知李丽兰身上的银行保险提货单
有否如愿得手,很不放心,马上披衣起床。稍加漱洗,即去找杨玉琼。发现她在值班室里,
右手支颐,靠在沙发上沉睡。早春犹寒,清晨霜冷,程科长不忍惊醒她的好梦,又怕她受寒,
到自己卧室里拿了一床细绒鹅毡,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其实玉琼并没有睡,明知程科长进
来,故意假寐不作声,意欲看他举动。鹅毡触到她的身上,顿觉一股暖流随着血液流通全身。
她两眼惺松地对程科长沉醉一笑,其感激之情尽在一笑当中。她没有卸下鹅毡,反而兜紧它,
脉脉含情接受他的关怀。接着懒详洋地从短氅的内胸袋里掏出一张如钞票似的提货单,托在
拿上,含着胜利的娇笑向程科长瞟了一眼:“瞧,这是什么?”
程科长不禁欢呼:“哈哈,玉琼,我们胜利啦!”
“科座,果然不出你的神机妙算,这张单子的确折成方块块贴在她的右腋下。”
“她会不会发觉?”程科长担心地问。
“神不知,鬼不觉,按照你的指示,以假换真模一样地重新贴上去,天衣无缝。她还在
酣睡呢!”
“太好了!玉琼,你刚才受凉了吧?太辛苦你了,快去吃点东西,今天你要好好休息,
保重贵体啊!”
杨玉琼频频点头微笑,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流露着对程科长的无限深情。
上午八点,程科长驾驶一辆小吉普,亲自到金城银行领出李丽兰所寄存的手提皮箱,他
独自一个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把提箱放在办公桌上,撕掉所有的封条,用李丽兰身上所缴
获的锁匙,很快地把箱子打开了。这个箱子在李丽兰的四只箱子中算是最大的一只,里面存
放着三家公馆的失物……三件狐皮大衣和其它东西。他按照失主报单,如数清点,一件不差。
除外,还有粒粒大如豌豆的珍珠项链两条,白金钻石项链三条,黄金钻石项链两条,白金钻
石戒指五粒,白金钻石耳坠三副,珍珠钻石花镯两副,以上所配钻石分量相当可观。还有白
金手镯两副,黄金手镯四副,黄金脚镯两副,各式黄金戒指几十粒。此外还有马蹄金、瓜子
金、豆子金、乌金、紫金的金条、金锭、金元宝、金片,不下百余两。红宝石、蓝宝石、羊
脂白玉、通灵汉玉、珍珠、玛瑙、悲翠、琥珀猫儿眼等各种首饰和许多奇奇怪怪的名贵珍品,
珠光宝气、璀灿耀眼,均为生平所未见。另外尚有双龙抢珠六两黄金的图章一枚,刻有她本
人的姓名。美钞、英镑、法郎、港币好几大量堆在箱子的一角。这些都是她数年来纠合四方
的精华。箱内还有情书一束,日记一本。
这本日记程科长最感兴趣,它是十六开精装本,厚度有两英寸,高级道林纸、外表装潢
雅美,加上硬壳皮套,三面拉链,配上一把玲珑小锁,写后锁住,外人无法窥其奥秘,这是
当时最高级的日记簿。
程科长从所缴获的一串锁匙中,找出最小的一把,终于打开了李丽兰生平秘密。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花了半天的时间,聚情会神地阅读李丽兰的日记。他整个
精神都被这本日记吸引住了。这是李丽兰身世的缩影,从这里就可以窥其全貌。尤其对下面
三则,程科长特别重视,看了又看,反复推敲。
一九四六午八月二日
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不见董仕卿已经四年矣!转眼间,她大学毕业了,行将出洋,
到美国留学。
今天她在中央商场购买了许多丝绸苏绣,见到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侃侃而谈别后情
况,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她一再造问我别来境遇,一定要我说出目前的工作单位。天啦!
她好像知道我正在干这三十六行以外的生意。虽然我含糊搪塞过去,但不免疚痛于衷。想不
到数载同窗,一旦分离,两人之命运判若天壤,命也如此,夫复何言!
我原出身书香门第,小康之家。回忆十年前双亲执教上海,同在某大学当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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