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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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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而不言,未曾想他还替她做了这打算!

他扯扯嘴,负手于身后,“你觉得如何?”

心底飞速转过千念,最后一止。

她退离他身前,垂眸又想了片刻,而后斜眉瞥他一眼,“倘是方恺及其余诸将不存异议,此事可定。”

他点头,眉黑眼亮,看她朝帐外走去,又开口,低声缓笑道:“既如此,那往后定是少不得日日相扰了,”停一停,又道:“不得怪我。”

她足下一顿,听出他这话外之意,不由咬牙转头。

眸转之刹,恰恰触上他眼中黠颉微光。

一时脸又发热,当下甩帐而出。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九

翌日暖阳灿灿,和风短煦,山下营帐之中安静异常。

锦袍如凉滑之水,摆随风飘。

腰间金龙玉革带折日而灼。

似剑眉峰陡扬,面若平湖之冰,足下不疾不缓,剑鞘触玉而鸣。

并未骑马,通墨窄身束袍亦不显眼,然自东面大营一路而来,西面营中无数将兵都立在营道旁探眼张望,目光火烈烈地注视着他,却无一人开口说话。

虽无人开口,可却能听见戈戟隐动之声。

他刀唇微弯,无声而笑,步子放缓了些,抬眼将道旁这些邰将兵一个个看过去,而后挑眉,望向远处中军大帐之北的皂柱缃帘独帐。

行帐前,禁军守卫见他远远而来却不敢上前阻问,忙回身上前拉铃禀报,而后收戟揭帘,候其入帐。

他抚剑上前,淡望守帐之卫一眼,笑意敛了些。

守卫立即低下头,朝后退去一步,道:“皇上有言,陛下入帐可免卸甲器。”

他定立一瞬,忽而低笑,抬手翻腕,将腰间佩剑取下,伸臂将其直挂上帐柱前的青铜龙饰,斜眉一视,沉声道:“守好了。”

几人忙遵,一时间却都慌了礼数。

他未再回头多言,展了展身上锦袍,抬脚直接入帐。

帐中稍暗,异样馨香扑鼻而来。

常年于大营帐中闻惯了尘血之气,此时遇着这香味,竟一时怔恍起来。脚下也再动不得。

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帐中那人,而后缓缓一笑。

外帐之中置了二案,英欢素冷着一张脸,坐于上案之后,瞥他一瞬。目光又转回身旁之人,轻声道:“待一会儿你再来,朕还有事要交付与你。”

曾参商窄袍长靴一身骑装,闻言以应,将退之时却听英欢在前又软软唤了声,“且再等等。”

她停下,抬头时见英欢红唇扬笑,抬袖伸手。替她整理了一番袍襟前面,而后低语道:“早去早回。”

不禁哑然,一头雾水。

却也不敢多问。

诺诺地退后几步,而后转身,一眼便看见贺喜冰棱一般的眉梢。

心中恍恍然……

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她心底暗暗叫冤,脸上挤出个笑,行了个小礼,“陛下。”

本是一早便换了衣装要随方恺前去巡营的,十一万军阵大营待她去阅,将行之时却被英欢突然召来行帐中拣理京中送来地急件。而后半晌也不放她走。

直到此时才知,圣心究竟若何。

她兀自思量时,见贺喜不言不语,心喘一口气。匆忙便要朝外走。

贺喜面庞覆冰而寒,低眼将她打量一番,见其骨瘦清朗,风神奕奕,虽显文仕之质,可一身乌檀骑装却又不显怪异,不禁挑眉,低声道:“站住。”

曾参商一步僵在身前。停住不动。

贺喜半转身子,盯住她的脸看了半晌,忽而低笑一声,“好一张俊脸。”

曾参商心中苦笑,口中道:“谢陛下……”

英欢闻言脸色微微发青,伸手握了茶盏。递至唇边。垂眼小抿一口。

“任何军职?”他声音不热不冷,虽在问她。目光却淡淡瞥向案后英欢。

她脚底僵麻,头一回与贺喜近身相对,心中又慌又紧,被他这半冷的语气搅得更加难受,由是隔了半天才答道:“暂任监

贺喜神色略显诧异,转眸又看她几眼,但见她容貌年轻非凡,声音一下寒了七分,低声道:“可见深得圣上宠信。”

曾参商头顶几将冒烟,忍不住回身去望,却见英欢不紧不慢地捧着茶盏慢慢在饮,似是听不见眼前二人对话一般。

她掐掐拳,哀然垂眼,心底默叹。

随英欢从京中一路至东面大军中,竟是此时此刻才知,自己原来还能派作这种用处……

贺喜眼眸微动,见她转头回望时短领恰露颈前一寸,目光稍稍晃了下,眼中忽而一亮而灭,抬手一摆,道:“退下罢。”

曾参商忙谢了命,几大步冲出帐外,到了外面深吸一口气,侧眼便见帐柱其上湛然玄剑,身子又是一哆嗦。

忙不迭地穿过守卫,往方恺中军大帐跑去。

帐间气氛冷异非常。

英欢将茶盏往案上一搁,指了指对面桌案,道:“早先东面把该送的都送来了,你可治事;若有何令要签,拿与我便可。”

前一日方恺应诺她为二军主帅,惟道非她属令不从;邺齐大军军务兵事自是贺喜独统,然两军调派非她首肯不能,便嘱令行帐中再设一案,供贺喜临时所用。

西面中军大帐仍是留与方恺,日常军务她毫不干涉,惟调兵遣将布阵伐巍诸事需得听她所令。

贺喜四下看了看帐中诸物,又望了眼里边以隔内帐的青幔垂帘,眼里黯光一闪,转身走去另侧案前,撩袍坐稳。

英欢垂睫,重又朝案上摊开来地折子看去,半晌听不见他发一言,不禁又抬眼看过去。

他沉着眉头,手中飞快地翻阅案上厚厚一摞折笺,挑出几张广面长纸丢在一旁,又扫了一堆阅毕的推至案角。

其中有一薄摞是邰东路军中校尉以上武官名册,外加各营兵马配置札子,他看得格外仔细,眉头却也愈发紧了。

英欢不自知地一直看着他,本以为依他的性子,定会因曾参商而动怒,却不料他竟是一点也不在乎先前所见,连她为何要任命一个如此年轻的文官为监军都不过问。

心中略感好奇,稍存浅怒,又有遗憾。

她扬扬唇,自嘲一笑……天下兵事之前,何人何物能争得过他的心。

贺喜匆匆翻完邰军中给备的扎折,忽而弯腰下去,自长靴侧筒内抽出一卷绢纸,一把铺开,长长滚摊于案上。

拾笔蘸墨,悬腕其上,飞快地勾画书写着,神色一丝不苟。

薄唇紧紧抿起,脸庞僵不可触。

她就这般一直看着他,紫毫笔尖朱墨都已干透,却仍挪不开眼。

见过他轻衫薄笑存情之态,看过他披甲挂盔统领大军,尝过他火烈悍利闱帐晌欢,却,从未睹过他如此认真的神情。

案上薄笺在他手下一张张地掠过,笔落不停,写过兵令的纸笺均被他推至一边,嘴角时而微弯时而垂下,眉峰高扬时黑亮如漆——

神采迫人。

她地手指扣着敞袖边缘,看着他,惶惶沉溺在他这神色当中,心在跳,忽而有些口干舌躁。

一直都知他霸道无羁悍戾非常,却不知他也有如此稳而不躁行事利断的时候。

不知他平日里还有多少种模样是她未曾见过的。

心口忽而一僵,回忆纷涌之间却顿晓,她本就不过只见过他……三回而已。

似今日这般二人对坐,安逸无争的时候,竟还是头一遭。

却令人感到手足无措起来。

她拢不住自己的心神,一直看着他,可他却不知她在看他。

也久久都未抬头看她一眼。

她逼自己垂下眼,重新洗笔蘸墨,却挡不住心中茫然一片的感觉。

一向都是他的目光紧紧追着她,迫她袒露心扉,逼她投入自己的怀中……

未想过会有一日,他不再看她,只是她看他。

心里一下子便水浪翻天,乱得一塌糊涂。

握笔之手一抖,朱点溅落,雪笺染血。

倘是有一日他果真不再看她一眼……

“在想何事?”低沉的男子之声在头顶响起,她一下咬了唇,又慌忙抬头去看,见他不知何时已至案前,右手中捏了一叠纸,正低眼看着她。

英欢朝后一靠,稳了稳心神,垂睫伸手去接。

贺喜却盯紧了她,抬起左手去揉她的唇,暖热地指腹按着她的唇瓣,眼中漆黑似渊,低声笑笑,道:“以为同旁人故作亲昵之态,就能把我逼走了?”

她脸上火烧火撩,被他手指揉得眼里都腾起了雾。

“更何况,”他又笑,手指拨开她红唇,俯身而下,凑近她,又道:“那人还是个女人。”

太困鸟,明天要出远门一整天,为了不开天窗,现在继续熬着去写明天的更新……同学们要多多投票留言呀,这几天看不见大家说话,亲娘很是伤心,眼里的金豆豆扑腾扑腾往下砸个不停……TT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

他温热的嘴唇隔着宽凉的桌案落下来。

沾上她的唇瓣,细细地吻她。

右手将纸笺甩在案上,大掌撑住,左手探到她颈后,手指沿着她柔婉的线条缓缓摩挲而上,最后捏了她耳垂不放。

英欢一时窒住。

从未受过这么温柔的他。

欲拒,可竟比对着蛮力霸道的他还要难。

他未同她纠缠许久,嘴唇又挪至她脸颊一侧,点了下,再移上她前额,重重一吻。

满满全是他的气息。

他低笑,眼睫不长不密却是冷硬,一偏头,擦过她的皮肤,微微有些痒。

心里顿时也跟着一道痒了起来。

她坐不稳,抬手去撑案,却碰翻了朱墨,指尖染了一片血红。

……身体熟悉他,心也只认他。

他似水凉滑的锦袖在她腕上轻晃,握住她的手,揉搓一把,将朱墨擦了一掌,而后眸光一闪,将先前甩到旁边的那叠纸笺推到她眼前,道:“看看。”

然后转身回案坐下。

英欢怔怔然转过神来,抬睫便见他神色已然回复先前不苟之态,不禁垂首,去看案上的东西。

张张都是他写好的调兵之令。

可他未说叫她签付,只道,让她看看。

她挑挑眉,再抬头。

他侧过身子,支肘在案前。低了头,顺着先前那卷长绢的宽边一路在画写着什么,侧脸侧眉峻峭非凡。

才撩拨了她,又能立时去治事,一点都看不出他面上有变。

真是收放有度。

她不动声色地又垂下眼。搓搓染了朱墨的手指,心口砰跳犹然,暗嗟一声,拣了那几张纸复又去看。

巍州城,北山南河,易守难攻。

邵定易自恃城坚,大军十万有八屯于城西大营,其余二万分守南北城塞。

决于三日后发兵伐巍。

邺齐二将。余肖领七万兵马南下袭营,江平领二万攻巍州城南;邰三将,于宏领二万人东行而下,越河以攻巍州城北,方恺领兵八万自西围城主攻,林锋楠领其余一万退至巍州以东断其退路。

大营未出兵马一万,为邺齐亲军一部,留以守营。

举全营二十万大军倾巢以攻,意在一夜下巍州。

一夜……

她手紧捏着那纸,淡笑。纵是不知兵事细末,也知以巍州城坚,想要一夜将其攻破何其难也。

尤是,见他并不打算挂甲亲征。

是自大。还是自负……

纸上字字清楚句句明晰,不像将发之令,倒像是专门写与她看地。

字锋力道十足,横竖撇捺笔笔飞硬。

她伸手,轻轻摸过那些字,墨香侵心,字如其人。

心神恍恍中,余光看见他又起身过来。手中持了张纸,按在她面前,其上才是简令。

“可有要问的?”他道。

她想了想,拉过那纸,匆匆扫过一眼,拾笔便签。却未着印。抬眼看他道:“此令先付与方恺使阅,而后再加玺印。”

他横眸一瞬。欲言又止。

随即低笑。

到底还是不信他。

然帅令如山,纵是方恺不服此策,他亦能让她迫其就服。

只是她既是不肯全然信他,那便随她一回……也无妨。

她见他无话,便封了这纸,传人入帐,让送去方恺帐中,待人领命退去之后才又看他,道:“不是不信你,只是若方恺真心不愿从此策令,纵是逼他出兵,以他的性子还不知会生出何事来。”

两军协从兵分五路,若有一将临时变计,则会全盘皆翻。

他将案上先前写与她看的那叠纸拿起来揉了,看她道:“说到底,还是不信我。”

令自帅出,将自服之;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方恺领兵出外若有变动,自有监军来斩——嘴角慢笑忽而一滞。

想到她所置的那位监军,心中不禁略明,其年轻无历,恐怕纵是大将有变,也不敢硬执军法。

说是监军,怕只不过是想让那女子先得历练罢了。

他扯碎掌中薄笺,问她道:“监军何名?”

她看他,不解他是何意,只下意识道:“曾参商。”

他压下来,眸色深深,“为何要带一个女子来军中?”她御驾亲征是迫于东面军中急势,但也不必再带一女人来。

“军中必插心腹之人。”她瞥他一眼,随口说了句,不愿多言。

他深望她一眼,不再多问,目光随意朝她肘侧几封未合地折子扫了一瞬,其末属印字骨朗朗。

右相沈无尘。

她看见他的表情,翻手拢了那几封折子,压于袖下,蹙眉道:“邰国事,不劳你多

他直起身子,眸中平平无波,点头道:“你信他,倒是信了个十足。”

人还在云州时便有耳闻,英欢出征,委朝中上下政事与沈无尘一人独断,此等殊荣何臣可得。

宁肯信沈无尘掌邰国事,也不肯信他伐巍之策。

英欢瞧他这神色,再听他这语气,虽是平稳不起波澜之态,可心中再明白不过。

她抿抿唇,不说话,然后慢慢起身,绕过他,往外帐一角立的铜洗走去。

山涧清泉微凉,手按进水中。稍稍揉搓一番,上面血色朱墨便溶入水里了。

他跟过来,自她身后也将手按进来,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垂首去亲她地发。开口略显无奈,低叹道:“终此一生,定不再负你所信。”

她仍是不语,看他用手撩水而过,水色渐红,身后胸膛暖暖,可其下之心到底凉不凉……

不负她之所信。

可江山天下在前,他所要的。到底是疆土,是王权,是这一世文治武功。

如何能一生不负她。

狄风一死,最初之愤其后之哀久居心间,无论如何也挥不去;虽知其时他并不知狄风会遭燕朗所袭,否则也不会仍然派将领兵南下;虽知他并非有意要晚半日,若不是为谷蒙山伏兵所击,自是会火速领兵折南;虽知他言析有理,纵是那日邺齐大军及时赶到也无法言胜,可——

这心结到底是解不开。

也问过自己。倘是此事由她而断,会否做出同他一样的选择。

应当是会。

但种种这些,还是没法作为原谅他的理由。

她能敛去私情,为图大计而退至与他再度联手。却无法退至再将自己地心全付与他。

想着想着,手在水中便变得冰冰凉。

她抽出手来,去拿一旁软巾,任他大掌紧压着她,终是开口道:“我不是相信沈无尘。”

这一生,惟一坦信之人只有狄风。沈无尘不是狄风。而狄风也已不在。

她感到腰又被他锁得紧了些,不禁冷眼侧头,道:“我若是十足信他。也不会点曾参商随我亲征。”

贺喜皱皱眉,略一思索之后,却是讶然。

没料到负天下之才享无数芳心似沈无尘者,心属之人竟会是那样地女子。

他撇眉,低低笑出声,这世上情之一字。本就难言以道。手臂力道一松,便被她挣脱开来。低眼见她转身抬头看他,不禁扬扬嘴角,道:“唔。”

她却不笑,眼中清冷一片,盯他半晌,突然道:“我能拿曾参商来制肘他,但你心里心外,又有何软肋可让我威胁的。”

因是不肯尽信他。

他嘴角笑容僵了僵,收回手背在身后,眼中光灭。

软肋么……

她擦干了手,看他神色莫测,心中冷笑,怕是他身边之人尽数死光,也伤不及他心中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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