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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相信任何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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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着继续微笑,保持愉快的口气:“不过我打赌她在开玩笑。”
他耸了耸肩膀。
我全身紧绷起来。我看见自己问他是否愿意跟我走。回家,生活。我想象着他的脸会突然变得容光焕发,尽管嘴上还在说他不应该跟着陌生人去什么地方。但我不是陌生人,我会说。我会把他抱起来——他抱起来沉甸甸,闻起来甜甜的,像巧克力——然后我们会一起走进咖啡厅。你想要什么果汁?我会说,他会要一份苹果汁。我给他买上饮料和一些糖果,然后我们离开公园。路上他会握着我的手,我们走回家,回到我和丈夫共同的家,晚上我会替他切好肉、捣好土豆,等他穿上睡衣我会读个故事给他,为睡着的他掖好被子,轻轻地吻一吻他的前额。而明天……
明天?我没有明天,我想。正如我没有昨天一样。
“妈咪!”他大声叫道。有一会儿我以为他是在跟我说话,但他从木马上跳下来向咖啡厅跑去。
“阿尔菲!”我大喊道,但接着我看到一个女人正向我们走来,两只手各捧着一只塑料杯。
他跑到她面前时,她蹲了下来。“你没事吧,宝贝儿?”他扑进她的怀里,她说。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他落在我的身上。她的眼睛眯成了缝,脸色阴沉。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我想喊。别找我的麻烦!
但我没有,相反我扭过头去看别处,等她一带走阿尔菲我就下了旋转木马。天色正在转暗,渐渐变成墨蓝色。我坐到一张长椅上。我不知道时间到了几点,也不知道已经出门多久了。我只知道不能回家,现在还不行。我无法面对本,无法面对要假装对亚当一无所知,假装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孩子。有一会儿我想把一切告诉他:我的日志,纳什医生。一切。不过我把这个念头从心里赶开了。我不想回家,但又无处可去。
当天空变成黑色时,我站起来迈开了脚步。
房子被黑暗笼罩着。推开大门时我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本会很想念我;他说过5点之前会回家。我想象着他在客厅踱来踱去——不知道什么原因,尽管今天早上我没有见过他抽烟,但在我想象的场景里他的手上多了一支点燃的香烟——又或许他在外面,驱车在街上找我。我想象着街上有一队队警察和志愿者拿着我的照片挨家挨户地问,顿时感到内疚。我试着告诉自己,即使没有记忆,我也不是个孩子了,我不是个失踪者——现在还不是——但我还是进了门,做好了道歉的准备。
我大声喊着:“本!”没有人回答,但我感觉到——而不是听到——有人在动。在我头顶某个地方有块地板嘎吱响了一声,让这所平静的房子有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我又喊了一声,声音更大了些:“本!”
“克丽丝?”一个声音传过来,听上去有气无力、沙哑。
“本。”我说,“本,是我。我在这儿。”
他在我的头顶出现了,站在楼梯的顶端。他看上去好像刚睡过一觉,早上上班穿的衣服还没有换,可是现在他的衬衣起了褶,从长裤里晃晃荡荡地垂下来,蓬乱的头发衬托出一脸震惊的表情,那副略显滑稽的模样几乎让人联想到他刚被电过。我的眼前突然隐隐浮起一幕回忆——科学课和“范德格拉夫发电机”——但它没有继续浮现。
他开始走下楼梯:“克丽丝,你回家了!”
“我……刚才我得出去透口气。”我说。
“感谢上帝。”他说。他走到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他紧紧地握着它,仿佛在摇着它或者在确保这双手是真实的,却没有让它动上一动。“感谢上帝!”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闪烁着光彩。它们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仿佛他一直在哭。他是多么爱我,我想。我更加内疚了。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故意——”
他打断了我:“噢,我们别担心那个,好吗?”
他把我的手举到唇边。他的表情变了,变成一副幸福快乐的模样,再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安。他吻了我。
“可是——”
“现在你回来了。这是最重要的。”他开了灯,把头发理顺。“对了!”他说着把衬衫塞进长裤里,“你觉得去梳洗一下怎么样?然后我想我们可以出门?你怎么想?”
“我不这么觉得。”我说,“我——”
“噢,克丽丝。我们应该去!你看起来需要找点乐子!”
“可是,本。”我说,“我不想去。”
“拜托!”他说。他又握住了我的一只手,轻轻捏着。“这对我很重要。”他拿起我的另一只手,把两只手叠在一起合在他的掌心里,“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有没有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能怎么做?我不想出门,不过话说回来我什么事也不想做。我告诉他会按他的话照办,会去梳洗,然后看看感觉怎么样。我上了楼。他的情绪困扰着我。他似乎那样担心,可一看到我毫发无损地出现,担心立刻烟消云散了。难道他真的这么爱我?难道他真的这么相信我,以至于在乎的只是我是否安全,而不是我去了哪里?
我走进了浴室。也许他还没有看到散落满地的照片、真诚地相信我是出去兜了一圈,我还有时间掩藏自己留下的痕迹,藏起愤怒,以及悲痛。
我锁好门,开了灯。地板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在那儿,在镜子周围的是那些照片,每一张都一丝不差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仿佛从来没有人动过它们。
我告诉本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准备好。我坐在卧室里,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了这一篇。
11月16日,星期五
我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在本告诉我那是他的生日以后,我做了些什么?在上楼发现那些照片又回到我撕下它们前所贴的位置以后,我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我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也许我们出门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我说不好。我没有把它记下来,所以不记得了,尽管事情就发生在几个小时以前。除非我问本,否则这些记忆就再也找不回来。我觉得我要疯了。
今天早上清晨时分,我醒来发现他躺在身边。又一次,他是个陌生人。房间很黑,安静。我躺着,吓得四肢僵硬,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我能想到的只是跑,要逃跑,却一下也不能动弹。我的脑子好像被舀空了,空荡荡的,可是紧着一些词语浮出了水面、本、丈夫、记忆、车祸、死亡、儿子。
亚当。
这些词悬在我的面前,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我没有办法把它们串起来,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它们在我的脑子里打着转,发出回响,变成了一段咒语,接着那个梦又回来了,那个弄醒了我的梦。
我在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上。我的怀里是一个男人。他压着我躺着,感觉颇为沉重,他的后背很宽。我感觉事情蹊跷,头重脚轻,屋子在我的身下震动,而我睁开眼睛发现天花板抖动着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认不出那个男人是谁——他的头离得我太近,看不见脸——但我能感觉到一切,甚至感觉到他粗硬的胸毛挨着我赤裸的乳房。我的舌头上有种味道,毛茸茸的,甜甜的。他在吻我。他让我不舒服;我想让他停下来,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爱你。”他喃喃细语,这些话消失在我的头发里、我的脖子旁边。我知道我想开口——尽管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嘴似乎不听从思维的指挥,因此他吻我、在我耳边低语的时候,我就躺在那儿。我记得我既想要他又希望他停下,记得在他刚刚开始吻我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要跟他做爱,可是他的手已经沿着我后背的曲线滑到了臀上,我却没有拦住他。接着当他掀开我的衬衣把手伸进去,我想只能到这儿了,我最多只能容许你到这儿了。我不会拦着你,不是现在,因为我也很享受这一切。因为你放在我乳房上的手让我感觉温暖,因为我的身体一阵阵快乐地微微战栗着回应你。因为,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女人。但我不会跟你做爱,今晚不行。我们只能到这儿,再也不能多越一线。然后他脱下我的衬衫解开内衣,贴到我的乳房上的手变成了他的嘴,而这时我还在想我马上就会拦住他。“不”这个字已经开始成形,在我的脑子里逐渐扎了根,可是还没有等到我说出口他已经把我按回床上剥下了我的内裤,喉咙里的“不”字变成了一声呻吟,我隐隐约约能够听出其中的欢愉之意。
我感觉到两个膝盖之间抵上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我爱你。”他又说了一遍,我意识到那是他的膝盖,他正用一只膝盖分开我的腿。我不想纵容他,但不知怎的,同时又知道我应该让他继续,知道现在抽身为时已晚,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可以开口阻止这一切的机会一个又一个地溜走。现在我别无选择。在他解开长裤笨拙地脱掉内裤时我感觉到了欲望,因此现在,躺在他的身下的时候,我也一定仍然是想要的。
我努力想要放松。他拱起了背,呻吟着——从身体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惊人的呻吟——然后我看见了他的脸。我认不出这张脸,在我的梦里它是陌生的,但现在我知道了。本。“我爱你。”他说,我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他是我的丈夫,即使我觉得今天早晨我才刚刚第一次遇见他。我可以拦住他,我可以相信他会自己停下。
“本,我——”
他用湿润的嘴封住了我的嘴,我感觉他攻进了我的身体。痛苦,或者快乐。它们交织着,我分不清哪里是二者的界限。我紧紧地抓住他汗湿的后背试着回应他,先是尝试享受正在发生的一切,在发现做不到之后,我又试着把一切当做没有发生。是我自找的,我想,可是同时我又想,我从来没有要求过这一切。会有既渴望又抗拒某件东西的时候吗?欲望凌驾于恐惧之上是可能的吗?
我闭上了眼睛。我看见了一张脸。一个陌生人,黑发蓄须,他的脸颊上落着一道伤疤。他看着眼熟,可是我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当我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时我喊出了声,在我的梦里。这时我醒来发现自己安安生生地在一张床上,屋子里一片寂静,本躺在我的身边,而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起了床。为了去上洗手间?还是为了逃避?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如果早知道它的存在,我一定已经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门取出了放着日志的鞋盒,但我不知道。于是我只是下了楼。前门上着锁,蓝色的月光从磨砂玻璃漏了进来。我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
我坐在楼梯的尽头处。太阳出来了,大厅从蓝色变成了燃烧着的橙红色。没有一件事情说得通;其中那个梦最没有道理。它感觉过于真实,而我醒来正好躺在梦中所在的卧室,身边有个出乎意料的男人。
而现在,在纳什医生打过电话后,我已经看过日志,一个念头蹦了出来。也许那个梦是个回忆?是昨晚留下的印象?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话它意味着治疗有所进展,我猜。但也意味着本对我用了强力,更糟糕的是他那样做的时候我眼前闪过一个蓄胡须的陌生人的影子,他的脸上有道疤。在所有可能的回忆里,记下的这一幕似乎格外令人痛苦。
不过也许它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一个梦。只是一场噩梦。本爱我,而那个蓄须的陌生人并不存在。
可是什么时候我才能完全肯定?
后来我去见了纳什医生。我们坐着等红绿灯,纳什医生用手指敲着方向盘的边缘,跟音响里播放的音乐不太合拍——放的是一首流行音乐,我没有听过也不喜欢——而我直直地瞪着前方。今天早上我读完日志、记下了那个可能是回忆的梦,便立刻打了个电话给他。我必须跟什么人谈谈——知道“我是个母亲”对我来说原本只像是生命里一个小小的裂口,现在却似乎要渐渐裂开,撕碎我的生活——他提议把本周的见面改到今天,让我带上日志。我没有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原来打算等到了他的诊所再说,但现在我不知道我是否忍得住。
红绿灯变了。他不再敲方向盘,我们的车猛然启动。“为什么本不告诉我亚当的事?”我听见自己说,“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我们又开了一小段路。前面一辆车的杂物架上摆着一只塑料狗,正在滑稽地点头,在它前面我可以看见一个小孩子的金发。我想到了阿尔菲。
纳什医生咳嗽了几声:“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那么,这一切是真的了。我隐隐希望他会问我在说什么,可是一说出“亚当”这个名字,我就已经发现这个希望是多么徒劳,完全没有走对路。在我的感觉里,亚当是真实的。他并不虚无,而是真真实实地在我的意识里存在,占据着其他人无法替代的位置,本替代不了,纳什医生替代不了,甚至我自己也不行。
我觉得愤怒,他一直都知道。
“还有你,”我说,“你给了我日记本让我写。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亚当的事?”
“克丽丝。”他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盯着汽车的前窗玻璃。“我回忆起了一件事。”我说。
他扭头看着我:“真的?”我没有说话。“克丽丝,”他说,“我是想帮你。”
我跟他说了。“那天,”我说,“在你把日志给了我以后,我看着你放在里面的照片,突然想起了拍照那天的情景。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记起来了,而且我记得我怀孕了。”
他没有说话。
“你知道他?”我说,“知道亚当?”
他说得很慢。“是的。”他说,“我知道,你的档案里提到了。你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大概几岁大。”他停顿了一下。“再说,以前我们谈到过他。”
我觉得自己的身上起了寒意。尽管车里很暖,我却在颤抖。我知道有可能(甚至大有可能)以前我记起过亚当,可是眼前赤裸裸的事实——这一切我已经经历过而且还将再次经历——还是让我震撼。
他一定察觉到了我的惊讶。
“几个星期前,”他说,“你告诉我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刚开始你无法自控地觉得你认识他、这个孩子迷路了,不过他正要回家——回到你家去,而你是他的妈妈。然后你想起来了。你告诉了本,他告诉了你关于亚当的事,那天晚些时候你再讲给了我听。”
这些我一点儿也不记得。我提醒自己他不是在谈论一个陌生人,而是在谈我自己。
“不过那以后你就没有跟我提过他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
毫无预警地,我突然记起今天早上在日志里读到的东西,里面提到当我躺在MRI扫描仪里时他们给我看的图片。
“有他的照片!”我说,“在我做扫描的时候!有图片……”
“是的。”他说,“是从你的档案……”
“但你没有提到他!为什么?我不明白。”
“克丽丝,你必须明白我不能每次治疗一开始就告诉你所有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情。另外在你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告诉你不一定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会对我有好处?”
“我明白如果你知道有过孩子却忘了他的话,你会非常难过的。”
我们开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柔和的阳光消失了,变成了刺眼的荧光、汽油味和水泥的味道。我想知道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他觉得告诉我会太残忍,我想知道我的脑子里还有什么别的定时炸弹已经设好了火线滴答着准备爆炸。
“还有没有——?”我说。
“没有。”他打断我的话,“你只生过亚当,他是你的独生子。”
他的话用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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