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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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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同仇敌忾的对手,帝后间反倒生分了些许。
下半年里,后面又出了三件喜事,十月里初珍出嫁,十一月里谢六奶奶进门,一件喜事挨着一件。
不过这一切,都消散不了长房的低沉气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刚巧赶上了太后的国丧,皇帝不好用兵,燕王也不便轻举妄动,…………虽然借口病重没有入京奔丧,但总算相安无事。
一眨眼,就到了年根儿。
谢夫人的病不但不见起色,反倒有越发沉重的迹象,虽说她的年纪不大,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兆头,府里的气氛越发低迷。
晏氏自丈夫去了以后,出了每天的晨昏定省,就一直躲在屋里不出门。
平日即便是见了人,也没什么话说。
像是一朵开得正娇艳的花朵,突然失去了养分,失了生机,眼神里少了平日的灵动机敏,说话做事都慢了半拍。
初盈自己的精神就不大好,更无暇顾及旁人。
和盛二奶奶商量起过年的事,今年不好热闹大办,不过是按照往年的旧例,倒也没费多少周章,一个下午就拍了板。
日子寂寂无声,唯一给大家带来点欢乐的,便是重哥儿。
他是正月初一出生的,马上就要周岁了。
上半个月里,就对走路开始很有兴趣,最喜欢扶着床沿来回挪步,也不嫌累,章奶娘去抱他,还会用他唯一会说的话,来表达不满。
“不,不不……”重哥儿挣扎不过,十分愤怒。
初盈在旁边笑道:“怎么先学会这么一个字?就知道不。”
章奶娘搂了重哥儿在怀里,哄道:“重哥儿乖,你现在年纪还小不能走太多,咱们把骨头长结实了,慢慢儿来。”
重哥儿眼睛一直瞅着地上,挥舞着一双小胳膊,还想下地去。
还是简妈妈端了桂花糕过来,递了一块儿,方才哄住了他,“又松又软,吃上小半块儿都没事。”
哪知道重哥儿吃着香甜,吃完了好要。
初盈柔声道:“不吃了,等下晚上还要吃饭呢。”
重哥儿不愿意,坚持还要吃桂花糕,母子两个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以重哥儿抗议无效,哇哇大哭而结束。
章奶娘陪笑道:“少吃一点也不碍事。”
“不是不碍事。”初盈正色道:“他要就依了他,一哭又依了他,将来就会惯出毛病来,学会拿哭来威胁大人,不能事事由着他的性子。”
章奶娘讪讪,“奶奶说的是。”
“你是重哥儿的奶娘,他好了,少不了有你一份功劳。”初盈许诺了一句,又怕她打马虎眼,郑重道:“我说的话要记在心里。”
重哥儿是谢家长房的嫡长孙,得的又晚,家里人对他都多有纵容迁就,若是父母再不认真约束,担心养坏了孩子。
…………小叔子的前车之鉴犹在,不免严厉了些。
章奶娘有些面皮涨红,忙道:“记住了。”
简妈妈在旁边笑道:“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到了我们重哥儿这里,却是严父严母,长大了一准儿是个懂规矩的。”
初盈也不想气氛太过沉重,缓和神色,“抱重哥儿出去吧。”
重哥儿扁着小嘴,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汪着泪水,眼巴巴的看着桂花糕,最终还是被章奶娘抱了出去。
甘草进来道:“奶奶,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婆婆一直消沉不愿理会别人,今天突然传话,想来是心劲儿转过来了。
初盈心头微松,赶忙收拾一番过去。
进了门,只见晏氏和锦哥儿也在,略有些诧异。
锦哥儿快一岁半了,早就走得稳稳当当的,说话也早,在奶娘的教导下,小小声喊了一句,“大伯母好。”
初盈冲他微微一笑,“好。”
谢夫人穿了一身绛紫色的暗花大袄,带了金钗,虽然还有憔悴之色,但瞧着的确是精神好了些,开口道:“坐罢。”
一副要谈正事的样子。
初盈正在思量,就听婆婆道:“先带锦哥儿出去。”将丫头婆子撇得干干净净,静默了一阵,看向晏氏,“我想过了,你还是另外择人嫁了罢。”
婆婆让晏氏改嫁?初盈大吃一惊,抿嘴不敢吭声儿。
143、将倾(下)
“娘……”晏氏是当事人,比初盈更加震惊,——难不成自己和母亲说话,被小丫头们听了去?带着三分不安,小声道:“怎么这样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不为你有不有。”谢夫人的眼神柔和了些,更多的却是伤感,“孀居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我是过来人,你实在是太年轻了,没必要吃那份苦头。”
初盈有些尴尬,这种事不是应该避讳一下?迟疑道:“娘,要不我先出去……”
“不用。”谢夫人语气笃定,“还有话要跟你说。”继而看向晏氏,“老五走了有半年了,该哭的哭过,该伤心的伤心过,以后自己好好过日子罢。”
晏氏目光惊慌,跪下道:“娘,是不是儿媳哪里做的不好?我并没有……”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我能守着锦哥儿的……”
谢夫人也红了眼圈儿,但执意道:“你还是另外择人吧。”
初盈插不上嘴,只好默默的给婆婆递了帕子。
晏氏一直低头哽咽难言。
谢夫人接着道:“你走了以后,锦哥儿就由我养着,将来我不在了……”视线转向初盈,“就由你来照看。”
初盈听得一阵心酸,难过道:“娘你别胡思乱想,锦哥儿和重哥儿还小,我又年轻,将来还要靠祖母指点着呢。”
“我知道,我知道。”谢夫人说了一阵话,似乎有些累,往椅背里靠了靠,“今儿当着老五媳妇的面,你先把这件事情答应下来,不然……,她也不能安心的走。”又道:“你放心,并不是过继给你们长房,你只是大伯母,帮着照看一下侄儿。”——
意思是,不会因为锦哥儿年纪大,就占了重哥儿的嫡长孙位置。
初盈不由默然,——晏氏才得十七岁,当然还是另外改嫁了的好,而自己是做大伯母的,即便婆婆不交待也会照看锦哥儿。
婆婆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晏氏安安心心的离开。
于是郑重应道:“娘放心,我和长珩必定待锦哥儿有如亲生,和重哥儿一样……”
话未说完,晏氏那边“哇”的一声,用帕子捂了嘴,痛哭起来——
倒好像是初盈抢了她的儿子。
可是谢夫人再明理,能让守寡的儿媳改嫁,也断不能让她把孙子带走,谢家又不是薄祚寒门,——别说一个锦哥儿,就是十个也养得起。
晏氏可以放走,锦哥儿却肯定要留下来的。
初盈无法去劝解晏氏,都是做母亲的人,母子分离的心情能够理解,同时站在谢家儿媳的立场,亦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晏氏泪水涟涟,哭道:“娘……,我不改嫁,别把我和锦哥儿分开。”上前抓住婆婆的衣襟,哭得缓不过气儿。
谢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再者失去小儿子满是伤心,身心倦倦的,由着晏氏哭了一阵,只对初盈道:“你下去安排,明儿请晏夫人过来一趟。”
那边早有丫头扶了晏氏,劝道:“奶奶快别哭了,夫人该进去歇息了。”
晚上谢长珩回来,听了此事,顿时脸色一变,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去了上房。
“母亲。”他有些着急,有些不解,“你怎么让老五媳妇改嫁?”
“不改嫁还能怎么样呢?”谢夫人淡淡道:“她才十七岁,难道真的要她为老五守一辈子寡?”忆起往事,“当初你爹走的时候,我已经过够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再看着你和老五两个,不论多苦都能忍……”说到此处,又是一阵伤心落泪。
谢长珩有些默然,片刻后道:“五弟才走了半年,也不用这么急……,怎么也等锦哥儿大一些……”有些语无伦次,“这般薄情!”
“罢了。”谢夫人不无伤感,“他们俩哪里来的情分?小两口本来就不同心,还要让她年纪轻轻守寡,日积月累必定生出怨气,连累了锦哥儿,也让家里的气氛不好,不如放了人大家好过。”
谢长珩像是一时难以消化,没有出声。
谢夫人又道:“再说初嫁从父母,再嫁由自己,等到她有了那个心思,便是想拦也拦不住的,不如现在好聚好散,大家还留下一份情面。”
正如谢夫人猜想的那样,次日晏夫人过来时,听说谢家主动放人,千恩万谢的,坚持要把晏氏的陪嫁留下来。
“给锦哥儿傍身。”晏夫人也是伤心,哭了一阵,“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心疼女儿,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切莫怪了锦哥儿。”
谢夫人冷淡道:“锦哥儿是我嫡亲的孙子,老五留下的独苗,夫人不用担心。”语气里已经有了疏离,更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晏夫人只得无奈起身,去领自己女儿。
晏氏原是不愿意的,奈何婆家不要,娘家坚持,再者想想去了丈夫,又有哪一点值得自己留恋?唯一舍不下的,便是儿子。
晏夫人劝道:“傻丫头,锦哥儿是谢家的嫡子嫡孙,五房的独苗,你大伯又不是不讲规矩的人,将来少不了他的那一份。”红了眼圈儿,“你才多大一点儿,哪里能够一辈子守寡?那可是要苦到黄连心里去的。”
“我舍不得锦哥儿。”晏氏大哭,丈夫再不好,儿子却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一天一天看着他长大,——那可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母女俩哭了半日。
晏夫人又道:“你的嫁妆咱们也不要了,算是对得起谢家。”
生怕谢家的人反悔,迟则生变、夜长梦多,最后不管女儿愿意不愿意,叫了晏家的仆妇进来,连拉带扯就要强行带走。
“娘。”晏氏跪了下来,决然道:“我走,请容我去拜别一下婆婆。”
不走又能如何?母亲已经来接人,自己坚持留下来婆婆一样不喜,而且一想到丈夫是为苏氏死的,心头就有无限怨气。
狠一狠心,暂且不去想儿子便罢了。
跪拜婆婆原本就是应该的,晏氏去了上房后,又去了长房,竟然给初盈磕了头,“我自问不配做锦哥儿的母亲,今后恳求大嫂多加照看。”
简妈妈皱眉,“五奶奶起来吧,别折了我们奶奶的寿。”——
侄儿父亡母嫁,做大伯母的本来就有责任养育,哪里用晏氏来磕头?传出去,倒似自家主母不情愿一样。
“不为锦哥儿,大嫂也受得起这几个头。”晏氏坚持磕了头,红着眼睛道:“自我嫁进谢家,多亏娘的关心,大嫂一直以来的照顾。”语音哽咽,“这怕往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
初盈说什么都不大好,只能道:“好好过日子罢。”
奶娘抱了锦哥儿过来,晏氏搂着他哭了一阵,方才道:“哥儿,以后要听大伯母的话。”泪流满面搂了儿子,再也说不出话。
锦哥儿年纪还小,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见母亲一直哭,自己也吓得哭了,还有些害怕,伸了胳膊要奶娘抱抱。
奶娘赶忙上去抱他,晏氏舍不得,又是一番难舍难分,一通乱。
后来还是晏夫人追了过来,才结束了这场热闹——
等谢长珩中午回来时,晏氏已经走了。
“果然是个薄情的。”他道,转目看向妻子,带着几分探究和疑惑,“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丢就丢下了。”
初盈静默了一阵,方道:“那也得看什么样的夫妻。”轻轻握了丈夫的手,“你我自然是有恩情的,可是老五你也知道……,他看重的是苏姨娘,心里并没有晏氏,这情分自然有些淡薄。”
谢长珩的表情略缓,轻声道:“你终究不会像晏氏那样。”
“胡说什么呢?”初盈嗔道:“这也是好比的?”心下又是一片黯然,“认真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养好,只怕……”
“不让我说,你还说?”
“不说了。”初盈轻轻倚了过去,柔声道:“我瞧着锦哥儿长得像老五,怕娘看了又是伤心,就留了下来,正好和重哥儿两个小人儿做伴。”
谢长珩目光担心,“你身体不好,别累着了。”
“不会。”初盈浅浅微笑,像是一株迎风颤栗的娇嫩玉兰花,美则美矣,终究脆弱了一些,“都有奶娘她们照看着,我不过空了过去陪着玩会儿。”
谢长珩想起她的病情,心头一紧,却云淡风轻道:“嗯,你自己多休息一些。”——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还得再找大夫瞧瞧。
没过几天就是大年夜,虽然到处都是装点一新、披红挂绿,但是谢长瑜才死,晏氏刚走,气氛怎么也热闹不起来,反倒有几分凄凉。
初一这天,是重哥儿的周岁生辰。
抓周的时候,抓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剑鞘,惹得大家夸赞不已,“是个能武的。”正说着,又抓了一本彩锦薄书,“竟然是文武双全!”
不过是把颜色鲜艳的东西,故意放到近处罢了。
初盈跟着笑笑,没有放在心上,只要重哥儿能够平平安安长大,甚至庸碌一些都没有关系,自己只想过安宁恬静的日子。
谢长珩却是很有几分高兴,回来认真道:“等他再大一些,我来教他。”
重哥儿走路早,这会儿已经走得挺稳当了。
眼下正满屋子的乱蹿,慌得奶娘跟在后头追个不停,锦哥儿看了觉得好玩,也跟着去追,——到底年纪小不记事,几天功夫就忘了娘。
两兄弟只差半岁年纪,过年都穿了大红衣服,远远看着,倒像是一对双生子。
这个时侯,大家都选择性的遗忘了晏氏。
到了元宵节这天晚上,吃了饭,谢夫人让小孩子们去暖阁玩儿,留了两房儿子儿媳说话,一开口便是,“趁着我如今身子骨还行,脑子还不糊涂。”目光落在谢长盛和盛二奶奶身上,“把家分了吧。”
盛二奶奶目光一跳,悄悄的看了丈夫一眼。
初盈则没吭声儿。
谢长珩略有些吃惊,——分家分家,要分也是长辈都不在以后,哪有现在就分的?母亲最近一件一件的安排,越想越觉得向交代后事。
144、聚散(上)
谢夫人不过是起个头,分家不是张嘴说说就算了的,还得请族中老人做个见证,族长进行支持,必须一次性的敲定了。
…………日子定在三天后。
“娘,怎么又急着分家了?”说话的,是有些难以接受的谢长珩,“便是二房的人庸碌一些,有我在,肯定少不了他们一口饭吃。”
“你呀。”谢夫人一阵唏嘘,“你愿意养着人家,人家还未必愿意仰人鼻息呢。”笑容里有些淡然,“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些日子我病里冷眼瞧着,老二两口子,都不是很有耐心,有了自己的心思。”
谢长珩脸色一沉,“他们敢对娘不尊重?”
“没有。”谢夫人摆摆手,但却道:“不是自己的肉,终究贴不到自己身上去。”轻声叹气,“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他们想单独出去就出去,我也懒得看见心烦,分了大家清净。”
“娘……”
“你听我说。”谢夫人打断儿子,“如今我是婆婆,二房的人再有心思,也得对我这个嫡母恭恭敬敬的,可是等我走了呢?你媳妇虽说是长嫂,却年纪小,未必好说重话的,难道还跟妯娌吵架不成?再者她身子不好,何苦去为旁人烦心?”
谢长珩想起羸弱的妻子,不由默然。
“他们只想着从这个家里拿东西,何曾想过添上半分?”谢夫人轻声冷笑,“所以家由我来分,免得将来你难做人!”
到了分家这天,请了族中的长辈们过来见证。
虽说名义上嫡子和庶子一样分,但是祖产、祭田不能分,嫡母的嫁妆不能分,只能平分父亲挣下的东西。
谢大老爷去世多年,又没做过外省的肥差,哪里能积攒多少?加上谢夫人对二儿媳有些寒心,手头上把得紧,最后折腾一番算计下来,能分的居然只有七千多两银子,另外加上一点薄田。
谢长瑜虽然不在,锦哥儿却是有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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