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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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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遮那日到燕阳关的时候,旌旗摇动,鼓声喧天。而七皇子轩辕彻一身白甲,竟亲自带队迎战。
隔着千军万马,苏幕遮遥遥望见了那个骑着黑马的女子。她实在太过醒目,独一份的素衣轻裘,墨发披肩,手执一柄长剑紧紧贴在轩辕彻身边。
苏幕遮当时就想,战场无眼,姑娘家不躲家里刺绣赏花,跑这儿来找死么?结果如他所料,这女人果真是来找死的。
当时的情况很乱,两军混战,乱箭齐发,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却见,那女人死死贴在轩辕彻身边,至少替他挡了两刀。
这还不算什么,更让苏幕遮难以置信的是,一月之后的燕阳关城楼。他好不容易找准了机会,将裹了黑火药的箭矢精准地射向了七皇子。可惜啊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他算计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算到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真的不怕死,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扑在了轩辕彻身上。。。。。。
☆、第71章 孤月照白雪
苏右进门的时候,苏幕遮正目光沉沉地盯着手中画像,好似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这种情景,已非第一次撞见。苏右虽习以为然,心中却不免担忧。此画像是找到皇陵的唯一途径,公子日日参详并不为过,但若总盯着画中人发愣,那可就。。。。。。
想到这儿,苏右咳了咳,低声道,“公子,可是从画中发现了什么?”
苏幕遮回过神,难得无力地摇摇头,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轩辕彻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对于自家公子最近的莫名烦躁,苏右深有体会,于是躬身倒了杯清茶,道,“公子自幼聪慧过人,我等并不着急。这画中暗藏的玄机,恐怕除了太子和阿四姑娘,便再无第三人知晓。而今,真正的画像已被我们暗中调换,那画就算落入太子手中,也并无用处。”
苏幕遮接过香茗,却没有急着喝,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我们也千万不可大意。尤其阿四近日有些动作,许是想起了些什么。若是忽然记起这画中玄机,必然能猜到真正的画像在我们手中。”
“即使如此,阿四姑娘曾经为阴司效劳,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未必,”苏幕遮似乎心情不佳,僵硬地转了话题道,“还真是小看了陆双双,又是跳楼,又是装疯卖傻,死活都要留在红袖楼,现在那边情况如何?”
“暗卫盯得很紧,暂时没有情况,”苏右说到这儿顿了顿,迟疑道,“不过。。。。。。”
“不过如何?”
苏右小心翼翼道,“不过,据暗卫来报,阿四姑娘刚才出门了。瞧这方向,应该是虓虎将军府。”
“将军府,刑关?”苏幕遮闻言一震,继而轻轻摩挲着手中玉杯,喃喃道,“阿四一直都是阿四,从未改变。。。。。。”他低垂着头,沉默良久,直到案桌上的烛花噼啪一声爆响,才忽然抬眼。
他说,“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了。。。。。。”
苏右不明其意,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公子。却见苏幕遮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画卷,紧接着低低一笑,似低喃,又似自言自语,道,“阿四,我等着你回来找我。。。。。。”
虓虎将军府,后院。
刑关掸去一身雪花,停在了风廊下。他的几步之外,有位风韵犹存的锦服妇人缓缓转过身来。她说,“三公子,你来啦。”
刑关环顾了下四周,颇为不解地问道,“娘亲,半夜三更的,您把孩儿叫来这地方作甚?”
“傻孩子,私下里就算了,日后人前切不可忘记,你是将军府的三公子,要叫我姨娘。”那妇人口中埋怨,脸上却浮起了柔柔笑意。
刑关起先并不作声,直到禁不住那妇人的殷殷期盼,才垂下眼帘,叫了声,“崔姨娘。”
崔姨娘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这繁华的京城,这吃人的后宅,你我若想坐拥一席之地,便要忍辱负重。如此,他日才能有出头之日。”
刑关浓眉一紧,低着头并不答话。崔姨娘见状,自认为儿子这是默认,便温和规劝道,“今日姨娘想说一件事,便是那阿朵姑娘。这姑娘长得乖巧,也真心待你,但却并非良配。”
刑关一愣,下意识道,“之前还是姨娘劝我将阿朵留在府中的。”
“此一时彼一时,”崔姨娘淡淡道,“此时你与当今太子交好,要知道势力交错复杂,你们男人的考量至关重要,但后宅妇人的联络却也必不可少。阿朵一个毫无身份的外邦女子,又如何能替你撑起后院呢?”
崔姨娘见刑关闷不做声,便笑了笑继续道,“姨娘也看出来了,你对阿朵怜意有,情意却无。将军府也并非养不起一个闲人,更何况她之前曾怀过你的孩儿。只是此女只能是个妾室,你的正妻人选还需好好谋算。”
刑关听到这儿面色一冷,忍不住道,“姨娘,你变了。你曾经最恨男子多情,女子为妾,甚至奋起反抗离家出走。。。。。。”
崔姨娘紧跟着脸色一变,转眼却又恢复自然,“若非如此,你又怎能在草野乡间平安长大,早就不知死在这后宅的哪个旮里旮旯了。”她伸手抚了抚爬了皱纹的眼角,轻笑道,“姨娘老了,当然变了。”
刑关看着近在咫尺的生母,一时无言以对。却听崔姨娘又道,“也罢,你与你父原本不同。姨娘人微言轻,便再多说一句,那位阿四姑娘,姨娘很喜欢。”
刑关一惊,奇道,“姨娘见过阿四?”
“三公子也说了,姨娘出身江湖,多少有些人可用,”崔姨娘缓缓道来,“那位阿四姑娘,乃是已故封太傅的亲外孙女。封太傅学生遍布天下,所以封府虽被满门抄斩,只要阿四姑娘愿意,她便能帮你。。。。。。”
刑关终于再也听不下去,高声道,“谁说喜欢她便要去利用她?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保护她吗?姨娘,这是你曾经亲口教我的!”
崔姨娘被这话震在当场,良久轻轻叹息道,“痴儿,你虽利用但却并不会伤害她。。。。。。”
“我不允许任何人打阿四的主意,就算我自己也不可以!”
刑关横眉冷目,从心口喷涌而出的话语掷地有声。崔姨娘见状摇着头离开,只剩下呼呼的风雪,以及转角那个咬着唇瓣的女子。
女子身侧的小丫鬟瑟瑟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提醒,“阿朵姑娘,天寒地冻,你还在小月子,早些歇息才是。”
阿朵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平静无波地说道,“再多话,就可以去找你的小姐妹小菊了。”
小丫鬟听后背后发毛,脑海里全是小菊横死眼前,连尸体都被一堆虫子啃噬干净的场面。她吓得眼泪直打转,却只能陪着阿朵盯着远处的三公子刑关。
此时的刑关突然身体一僵,似有所觉地望向对楼的房檐。
清泠泠一轮孤月幽幽悬在夜空,衬着世间的皑皑白雪,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而雪白的屋顶上,一个墨发绯衣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迎风而立。
刑关呼吸陡急,脚下却一步又一步,缓慢镇定地走了出去。
那女子也收了伞,脚尖一点,如一朵火红的云霞,倏然飘下。哗哗哗,风雪撩起她那绯红的披风,滑出一个个绝美的舞姿。转瞬,便轻轻落在了他的对面。
冷风寒雪,她美目含水,波光流转间,便是他心中的绝美芳华。
刑关想过无数种再见的场面,却还是没有猜到会这样突然。此时此刻,他不想解释凤阳楼的意外,也不想纠结姨娘的建议,更不想去思考阴司的任务。他觉得心跳加快,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却在开口的瞬间全部化作了平淡。
他说,“阿四,是你啊。”
阿四来了有一会儿,所以,之前那些对话便一字不差地钻进了耳朵。
她原本有些不知所措,此刻见刑关又是一副冷淡平静的样子,眼眶就莫名一红,刹那间,各种难言滋味涌上心头。
她点点头,笑了笑,道,“嗯。”
阿四想来问一问先生的底细,也想找刑关帮自己查一查身世,还想。。。。。。但若是如此,自己岂非是另一个苏幕遮?自己区区一介孤女,真的要让前途无量的刑关得罪阴司吗?
孤零零的圆月下,有一男一女遥遥相望,一站便是好久好久。
雪越下越大,顷刻间,冰凉柔美的雪花便落了他们满身满头都是。
刑关终于笑了,他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又看了看自己和阿四满头的白雪,缓缓道,“飞雪吹满头,是不是也可以算是共白首。。。。。。”
可是,今生今世,我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72章 注定无缘
飞雪吹满头,是不是也可以算是共白首。。。。。。
阿四只觉得霎那之间万籁俱静,唯有耳畔低低回旋的叹息。她透过纷飞的雪帘循声去看,却被漫天的风雪模糊了双眼。
“咯吱”一声响,积雪压断了身后某处的一根枯木,也压断了阿四胸口的那根心弦。
“刑关。”
刑关只听得一声带着颤音的低唤,尚未回神,便突觉馨香满怀。一时之间,他大脑一片混沌。于是难以置信地僵在当场,半抬着双手,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大笑,又想哭一场。低眉间,却见怀中的阿四双眼一闭,轻轻撇过头去,滚烫的眼泪滚滚而下。唉,四处飘零,她之所求,无非是心有所安。
刑关第一次笑得开怀,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他抬手轻轻拍去了阿四那满身冰凉的雪花,像是拍去了她那满身刺骨的苦楚。然后,轻嗅着盈满眉睫的女儿香,缓缓将手搭向那单薄的肩膀。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
那哭泣声很轻很轻,好似想死死忍住,却终究抵不过满心悲戚。于是,时断时续,就这样丝丝缕缕地绕进了人的心田。
半夜三更冬雪夜,谁会想到这偏僻的小花园还另有其人呢?
于是,刑关和阿四被惊得一僵,极快地分了开来,齐齐朝着声音处看去。但见拐角的廊下,阿朵被一个小丫鬟扶着,哭得泪水连连,两眼通红。
阿朵瘦了很多,仿佛再来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可是她咬着唇瓣斜斜靠在柱边,哭得一抽一抽,却不敢大声,只是用盈盈的双眼望着刑关。
“阿朵,你。。。。。。你怎么出来了?”想到阿朵因为自己刚刚小产,刑关愧疚不已。于是,想也不想便抬腿朝风廊走去。才走到一半,又陡地停下,回身去看神色复杂的阿四。
阿朵原本只是哭泣,见状却再也忍不住地高声道,“果然如此,原来阿姐说的都是对的!”她一边摇头,一边哭得撕心裂肺,“阿哥,你是为了她才不要我们的孩子的,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刑关急吼一声,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个女人,一时无言以对。
孩子?!
阿四蓦地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倒退几步。却见刑关连连看了阿朵几眼后,又回到了阿四跟前。
他满脸愧色,说,“阿四,我,我。。。。。。”
明明该有千言万语,明明想要放手一搏,然而大丈夫岂能敢做却不敢当?他想到了日渐老去的娘亲,又想到自己垂死拼杀的从前,最终嘴唇翕动几下,却只能颓然轻喃,“我知道的,今生今世。。。。。。”说到这儿,他勉力咧嘴笑了笑,道,“阿四,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也很想帮你彻查到底,却无法违抗命令。”
阿四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早已干涸的泪痕,又瞧了瞧远处的阿朵,掩饰般笑道,“啊,看我,好久不见便忍不住放纵了,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刑关一颗心轻颤,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正色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他,便是先生。”又道,“其余的我不能多说,但你可以去找一个人。只要他愿意说,你所有的迷惑都可豁然开朗。”
阿四一愣,“谁?”
“当今太子,轩辕彻。”
刑关扶着阿朵缓缓离去,留下了雪地上的一排脚印。脚印大大小小,凌乱不堪,与阿四此刻的心情竟颇为相似。
月光如注,寒气逼人。天大地大,终归又只剩了一个自己吗?
孤零零的阿四对着自己的影子苦涩一笑,有些失落,却也有些释然。她再一次撑起油纸伞,足尖一点,逆风而去。。。。。。
这一夜尤其得漫长,好似注定会发生很多。
红袖楼的后院一片静穆,圆月、冬湖、白雪,若不是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阿四觉得她能在这屋顶坐一整夜。
那身影娇小玲珑,脚下步履虚浮,显然是个毫无功夫的女子。她借着月色穿廊过院,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一间房门前停下。
风吹云动,月光偏移,正好洒在那女子的脸上。阿四极目望去,禁不住大惊失色!
这是,陆双双?!
真是冤家路窄,半夜晒月光竟也能相遇。如此看来,这陆双双大白天跑红袖楼来寻死,莫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思忖间,陆双双已经将那房门拉开了条缝,一个侧身便钻了进去。
阿四目光一凛,猛地站了起来!她忽然记起,这房间里住的,是红袖楼的班主——金四娘!
陆双双可是个疯子,若是发起疯来。。。。。。
阿四想到这里心中骇然,翻身一掠,便轻轻停在了门前。
正待推门而入,却忽然发现房间里毫无动静,安静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咦,难道自己刚才看错了?
也就是这迟疑之间,房中“嚓”的一声火石声响,竟倏地亮起了烛光。
烛光盈盈,在手边的窗上投下了一团剪影。
黑色的剪影随着摇曳的烛光晃动,阿四却看得异常清晰。有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一个是刚刚潜进去的陆双双,而另一个人。。。。。
“你来了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阿四的猜想,金四娘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金四娘竟然和陆双双认识?可是,她们白天明明就。。。。。。
阿四急忙捂住嘴才没有惊讶出声,却听陆双双语气急促道,“你知道是我?”
金四娘今夜的语气却不似平常那般爽朗欢快,而是带着点点感伤。她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姓陆,来自风城,白日里千方百计赖在红袖楼,我也算猜了个大半。”
陆双双闻言突然哽咽,“爹爹说过,如果陆府有一天灭门,便让我拿着鲁班锁来京城。我之前并不知晓其中奥义,反而是被那苏公子发现了其中的纸条。“唯吾轻狂生,千金散不尽”,这句话我知道,娘亲最爱看戏,于是爹爹曾亲自写过话本。他还曾亲口告诉我,京中有位唱戏的姑娘叫金四娘,小时候受过他大恩,必定会将这戏传遍大江南北。”
阿四听到这儿脑中嗡嗡作响!
鲁班锁竟真是陆府之物,表哥留给自己,最后却被苏幕遮拿走!那鲁班锁中,竟然暗藏了纸条?难道,表哥让自己带着鲁班锁进京,是为了自保么?可是。。。。。。
思索间,又听金四娘长长叹了口气,道,“怀璧其罪,我金四娘放在身边也是寝食难安多年。总算,你们自己来取了。”
陆双双突然压低声音,道,“好,那你告诉我,我家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阿四提心吊胆,却出于好奇没有马上离开,正听到关键所在,却听里面的金四娘一声低喝,怒道,“宵小之徒,还不快快现身?!”
阿四一惊,正待飞身撤走,却听背后猛地传来破空之声!
☆、第73章 彻夜难眠
背后破空之声大起,又急又猛!
避无可避的情况下,阿四只能竭力一扭身形,然后伏抱成团地往前扑去。于是,“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她就地滚了几圈后,一个挺身,最终站在了房中央。
对窗轻晃,烛火摇动,忽明忽暗的房间竟在眨眼之间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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